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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对话:中国形象对外传播的“去他者化”实践

2021-04-29贾婕李子仪

新闻论坛 2021年6期
关键词:中国形象叙事学

贾婕 李子仪

【内容提要】“一带一路”作为国家顶层战略,不仅是经济发展的重要领域,也是我们传播中国声音,塑造国家形象的机会。随着中国经济的不断发展,“中国威胁论”等刻板印象又出现在世界舆论场中,如何更精确有效地讲好中国故事是当下研究的一项重要课题。本文通过对《远方的家》特别节目《一带一路》的探究,从叙事学理论出发对节目进行分析,总结其在叙事视角、叙事主体和叙事结构上的特点优势,并在原有理论实践基础上讨论当下中国形象对外传播中“去他者化”的新策略。

【关键词】中国形象  去他者化  《远方的家》  叙事学

在《现代汉语词典》中,形象意为“人或集体由气质和外在表现综合构成的总体印象”,“能够激发人的认识活动的具体形状”,形象是一个主观同客观相统一的范畴。国家形象,同样是在跨文化语境下基于国家实体与媒介形象的结合,正如管文虎等在其著作《国家形象论》中提及,国家形象是国家的外部公众和内部公众对国家本身、国家行为、国家的各项活动及其成果所给予的总的评价和认定,也因此,国家形象是历史的、流动的、媒介的。国家形象的塑造与传播离不开基于文化的理解与认同,而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践的“一带一路”倡议,本身所具有的华夏文明对外开放的历史性,使其成为新时代中国国家形象对外传播的重要载体。依托这一载体,如何打造“新型丝路国家关系”成为中国形象视觉呈现的重要课题,诸如《新絲绸之路》《丝路千回》《印象海丝》等节目从跨文化传播的时空维度塑造了“一带一路”下“命运与共”的中国形象,其中央视《远方的家·一带一路》系列节目,以“联接中外,沟通世界”为使命,力求让全世界真正了解“一带一路”倡议,表达中国“和平、友好、互利、共赢”的理念,突出“一带一路”打造命运共同体、责任共同体和利益共同体的时代精神。

然而,囿于“中心-边缘”的全球传播秩序,西方媒体掌握话语权,中国一直以来被塑造为西方话语体系外的“他者”(others)形象,这种“他者”不仅妨碍“一带一路”倡议的国际化,也使得中国国家形象的塑造受制于西方意识形态主导下的“中国威胁论”。因此,展现全面、立体、客观的中国形象,讲述中国故事,首先要解决的正是“他者化”的问题。本文以《远方的家·一带一路》(以下称《一带一路》)为研究对象,通过叙事学分析,从叙事视角、叙事主体和叙事结构三个层面解构该节目在跨文化的传播与理解中展现出的中国形象,并以此探讨中国形象对外传播中“去他者化”的实现路径。

一、内焦点叙事视角,国家战略软叙述

视角是文本作者看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视角蕴藏着生命, 它能感觉, 也能思考,它往往协同感觉和思想切入行文运笔之间。叙事视角是纪录片独特性和延展性的重要支点,法国的热奈特用“聚焦”模式将叙述视角归为三类,即全知视角模式、内角模式和外视角模式。在《一带一路》中,主要采用内视角的叙事模式,由叙述者进入故事和场景,一人分饰多角,通过自己的讲述亲历来转叙见闻,借助他的角度向观众传达信息,更具可靠性和亲切性。相较于较早的生硬政治宣传的相关“丝绸之路”纪录片而言,内视角在该片中的应用形成了一种国家战略软处理的方法——抛开“全知视角”下的国家政治理念平铺直叙,着力于沿线风景的拍摄,人文故事的讲述,注重细节的阐述,营造共鸣。

尽管宏大叙事有着平衡文艺作品历史性、艺术性和主题性的优势,这对人们思想观念和社会秩序的建构起着积极作用,但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个体现实的生存境遇,缺乏必要的人文关怀。由此,聚焦于历史中的下层阶级和边缘群体,关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从历史复杂性和多样性着眼的“微末叙事”成为描绘宏大议题的新切入点。值得注意的是,在跨文化传播中,以内焦点视角形成的微末叙事通过“文化物”实现文化对话,在《一带一路》中,海滩鱼市、游印度洋、乘热气球、观日出等聚焦当地建筑、美食和自然景观的多种元素,一方面实现了微观叙事和柔性宣传;另一方面,通过在外奋斗的中国人和在中企工作的外国人的讲述,展现中国文化与当地特色的奇妙融合,以看似异文化的形式呈现出对同一“文化物”的认知和对话,实质上是在削减因“文化他者”心理而产生的文化猎奇和文化区隔。

除了基于“文化物”的理解,内焦点下的微末叙事还关注“文化人”,也即共通的文化符号——发展与进步。在《一带一路》系列栏目中,每一集都有相应的主题,而每个主题都有人的故事,其中通过中外企业方合作促进外方国家发展的故事是展现“和平合作”的中国形象的主要方式之一。如在巴基斯坦的《心系山达克 难忘卡拉姆》中介绍的山达克铜金项目作为中巴建交的证明和中巴两国经济合作的重要成品,在中巴两国人员共同努力下,不断取得成就;再如斯里兰卡的《饮水思源》中,中国参与了斯里兰卡的许多援建工作,其中水塔项目供水千家万户,解决了当地用水问题。这些主题的表达,不仅是客观呈现在“一带一路”倡议下沿线国家实现互惠合作、工业发展、民众生活水平提高等目标,也是在将具象的“一带一路”案例抽象化为“发展”“希望”“进步”等符号。

二、多元叙事主体,消弭文化距离

与叙事视角对文本方向性的影响不同,叙事主体往往以“叙事者”(speaker)的身份直接出现在纪录片文本之中,其发挥着主持话题、协调情节、让渡权力、价值评判的作用。作为中国外宣媒介,纪录片《一带一路》并非强硬的依附“国家政策”的宣传模式,而是采用多元化个性主体进行软叙述,用切身生活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当地的、普通人的小故事来塑造中国形象。

(一)引导叙事:参与式主体的文化对话

从叙事主体构成来看,《一带一路》以新闻纪实的手法拍摄旅行类型节目,出镜记者成为栏目的主要叙事者。例如,第115集中的记者孙亚鹏与当地员工拉利一起畅游印度洋,从刚下海的紧张到后来的享受,直观地展示出当地渔民的日常生活;第143集中,记者伊拉娜亲自尝试“一带一路”特色产品黄辣椒,由于不适用辣度,难受到直不起腰;又如第171集中记者王京京亲自登上热气球俯瞰马赛马拉大草原,展现看见鹿的惊奇和狮子靠近时的恐惧。这些记者的亲身体验,可以使观众真实且较为完整地感受到记者体验的过程,也许影片展现出来的记者形象不再如以往那样稳重,但却不减其所展现内容的权威性,反而极大地增强了可信度。一方面,参与式文化体验正是一种文化对话的方式,而通过镜头展现的“文化镜像”为更多对话提供可能;另一方面,青年化的形象和生活化的体验“缓解”了因历史纪实作品严肃性和庄重感带来的距离感,扩大了参与式文化体验的影响力。

(二)建构叙事:多元主体的文化互构

出镜记者对叙事节奏的把控是建立在叙事完整性基础上的,这意味着记者更多是以参与式叙事主体的身份出现,记者与跨文化的叙事者共同完成了文本。这些叙述者除了当地人的身份,一般还具备一定的中国生活经历,或者其他与中国的关系。他们可以在两种语言之间自由切换,深谙双方不同的文化符码。根据霍尔的解码理论,不同的人对于不同文化背景下有着不一样的解码方式,选择具有共通文化背景的叙述者有利于消弭文化距离,从而唤起国外观众的亲近感。节目通过用他们在“一带一路”倡议支持下的真实体验语言再现,来表现当今“一带一路”下沿途国家的发展变化。如由中国援建的博卡拉新机场是中国援建尼泊尔的最大项目,也是中尼“一带一路”合作重点工程,新机场按照4D级国际机场标准建造,将把尼泊尔和世界联系在一起。节目组选用一家博卡拉华人家庭的旅馆来展开叙述。在尼泊尔旅游业高速发展的今天,这样的家庭旅馆在尼泊尔随处可见。在此,“华人家庭旅馆”便成为跨越两个国家、两种文化的“间性符号”,这种多元主体参与的叙事方式,意在营造一种“互构”的文化认知,以此弱化彼此间的“他者”心理。

三、网状式叙事结构,构建集体记忆

“网状式”叙事结构是指叙事的线索组织成一张网,纵横交织,条理分明,纲明目晰。该片采用网状式叙事结构,把“一带一路”倡议下的文化交流、政策落地、民间交往相互交织在一起,凸显“合作共赢”主题;通过独立成集的剪辑方式,每集为点,整个栏目连起来,形成一个聚散为整的合作、共享、有担当的大国形象宏观主题。这种结构既保证了观众打开电视观看到任意一集都不会影响到其对节目内容的认识和理解,以此增加了电视受众的使用黏度,也适应信息爆炸时代下观众的碎片化收视习惯。

网状式叙事结构下的《一带一路》作为一种文化载体和文化媒介,在展示历史的同时,也建构了集体认同,书写了文化记忆。哈布瓦赫认为集体记忆是在一个群体里或现代社会中人们所共享、传承以及一起建构的事或物。在此基础上,德国学者阿兹曼夫妇提出了文化记忆理论。它通过具体可感的符号予以重构和再现。节目影片作为视觉符号是历史观照和现实投射的结合,在叙事结构上整体风格明显。总体展现为“诉诸源头”“由古连今”“古今共事”三重叙事结构,其结合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节目首先围绕古代“丝绸之路”的历史渊源进行展开叙述,通过文化图像唤起受众储存记忆。接着描述古代丝绸之路与现今地区的联系,在历史与社会的双重影响下使储存记忆向功能记忆转换,形成文化认同。最后是讲述古今中外有着继承与发展的人物与故事,中国力量、中国精神与当地文化相结合,通过影片的视觉情景再现,加强受众共鸣,重新构建了集体记忆。

《百年传奇 远洋航标》完整的呈现了“三重奏”的叙事结构。节目一开始以“寻找宝山区的古老历史”开篇,无论是外白渡桥或是永乐御碑还是宝山城遗址都是几百年历史的痕迹。随之介绍的中国航海博物馆是一条连接古今的纽带,由此引出的“台湾三兄弟的丝绸之路情”,最后在淀山湖上讲述航海故事,体会勇往直前、乘风破浪的航海精神。海上丝绸之路不仅是历史的回望更是当下的映射,通过对历史的找寻,映射到当今的人和事。从明代郑和下西洋到现在帆船运动项目的兴起,展现出这种勇敢无畏、敢于创新的航海精神,与几千年来丝绸之路孕育的“合作共享,和平共处,开放共融”的精神交融成“丝路精神”。

跨文化传播面向我们与他者的传播交往和文化关系。我们始终在思考如何与他者互动,如何通过形成共有文化空间进行思想交流,进而彼此间达成理解的和谐之道。网状叙事结构下多维时空交错的文化历程,建立了基于“集体记忆”的文化理解,如对坦桑尼亚的坦赞铁路、白俄罗斯吉利汽车厂等“一带一路”倡议下合作项目的回首,使得发展理念下互惠性的理解成为基于这些集体记忆的文化符号,而在这一过程中我们与“他者”通过集体记忆的修辞重塑了文化的国家元素和文化边界,进而打破“我-你”的二元对立,转向“我们”这一认知关系。

四、中国形象对外传播“去他者化”的两条路径

从视听语言出发,纪实节目打破了文字时代的束缚和沉重感,对国家形象建构有着全新的叙事模式。通过对《一带一路》的叙事分析,不难发现,当叙事视角从宏大走向个体、叙事方式从理性走向感性、叙事结构从断裂走向整合,抽象的中国形象也在各个案例中逐渐具像化,而这种具像又不同于西方“他者”的审视和自我“他者化”,呈现出“文化对话”和“文化共情”。由此,我们尝试从叙事学出发,提出两条中国形象对外传播“去他者化”的路径:

(一)形成参与式可对话的叙事文本

跨文化传播是一种自我认知的方式,“主我”通过对“客我”的认知来进行文化选择和判断,是文化与传播同构的过程。双方通过“文化对话”形成新的文化场域,在这一文化场域中超越文化偏向,建立起“互惠性理解”。互惠性理解应是传受双方相互作用的产物,一方面,叙事主体的多元化增加了文本(影视纪录片)的开放性,让“和平、发展、合作”的中国形象不只是一方建构,而是多方参与的,这其中既包括“文化他者”对中国形象的直接建构,也包括作为文本主要叙事者的记者、导演对“他者文化”的理解而形成的间接建构,唯有在“双向对话”中才能实现双向的“去他者化”;另一方面,叙事内容“去他者化”同样需要对话与合作,以往的大国“硬诉求”在如今“后帝国主义”全球秩序重塑阶段已经很难发挥效用,改变诉求身份,才能更有针对性地讲好“中国故事”,这需要的不仅是所谓“量身定制、有的放矢”的话语策略,更需要超越把他者文化当作知识理解与兴趣满足的局限,形成建构跨文化传播关系的可能性,也即建立参与式可对话的叙事文本。

(二)形成以“文化共情”为目标的叙事策略

《一带一路》系列栏目的特色之一是其极具生命力的描绘“宏大主题”,这也是源于上文中提到的“内焦点视角”中微末叙事对具有“文化间性”符号的关注和多元主体对个体生命体验的放大,二者以“关联性内容弥合多元文化差异与认知鸿沟”,形成了具有“共情力”的叙事。以往娓娓道来的“宣传”很难在跨文化语境中被正确“解码”,进而也难以说服受众相信“什么样的中国是真实的”,而跳出这一单向传播的思维,在文化对话的语境中,将同一历史的、空间的体验与不同国家、不同文化相结合,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维触及共通的情感与意识,才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弱文化不同所形成的“主客我”差异,使得传受两端能够在既有的认知系统中形成共识。在对外传播过程中,寻求民族互通的传播形式,增加亲和感和亲近感,需要的正是文化共情力,它既是跨文化传播中对“他者文化”的内化,也是一种自我“去他者化”能力。文化共情的前提是对多元文化的敏感,因此,作为叙事策略的文化共情应包含平等、尊重、理解、学习等要素。

互联网时代去中心化的传播路径使得国家形象建构方式得到了丰富和重塑,但如何讲好中国故事在全球互联网平台化的背景下,依然面临着来自西方国家对文化、政治和技术话语的宰制。因此,中国形象的全球塑造不仅需要打破旧秩序建立新秩序的传播矩阵,更需要在哲学意义上重构“中心-边缘”格局中的跨文化传播,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超越西方话语对“他者文化”的钳制,实现基于互惠性理解下“文化对话”的国家形象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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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贾婕,中国传媒大学2019级新闻与传播专业硕士研究生;李子仪,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新闻新媒体中心记者

编辑:白  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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