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创业的研究述评：战略选择、影响因素与结果

苏晓华，柯 颖，叶文平

（暨南大学 管理学院，广州510632）

在国际移民浪潮的推动下，移民创业逐渐兴起，创业已成为移民突破社会阶层固化、提高社会地位的关键途径。早期有关移民创业的研究发现移民缺乏与主流劳动力市场相匹配的工作技能，为谋求生计被迫在民族飞地创业，企业退出率较高。然而，最近的研究发现很多移民创业者广泛活跃于主流市场，其企业绩效与创新水平有望比肩本地企业［1-2］。究其原因，越来越多的移民具有高学历、高资本，他们主动搜寻创业机会，并能够利用和开发东道国社会资本。因此，关注移民群体内部异质性，探究其创业行为的差异是理解移民企业发展程度不一致的关键。

移民创业是指移民识别、创造和利用经济机会，在其移居国家创立新企业的过程［3］，是移民自主创业和企业发展现象的总称［4］。现有移民创业研究主要集中于移民创业选择、民族飞地和企业绩效等主题，忽略了移民的内部异质性和不同主题之间的联系与交互。①现有研究主要关注移民的外来劣势，对移民内部异质性的关注不够。基于移民劣势理论的研究认为移民普遍具有较低的劳动技能和社会资源，面临语言障碍与劳动力市场歧视，移民被迫创业并局限于民族飞地［5-6］。但是，近年来有学者发现美国大约16%的高影响力高科技公司中至少有一位移民创始人［2］。他们拥有高学历、高资本，在专业服务、创造力和科技等领域搜寻创业机会，开展创业活动［3］。显然，基于劣势理论的视角难以解释其中的动因和机理。如今，移民中不乏高学历、高资本人才，移民的后代甚至拥有丰富的东道国社会资本，因此需要关注移民的内部异质性，即不同的移民具有不同的个体特性和资源禀赋，其创业影响因素和战略选择存在差异。②现有研究多集中于单一主题的纵深发展，忽略了不同主题之间的相互联系和交互影响。通过文献梳理，本文发现现有研究主要集中于移民创业选择的影响因素分析，同时民族飞地、移民企业绩效等主题的研究成果颇为丰富。但是，较少有学者关注不同主题之间的联系与交互，如移民创业及企业成长的动态发展过程、移民不同创业战略之间的对比分析、创业资本与战略的匹配对企业绩效的影响等。结合以上两个方面的研究不足，本文从移民内部异质性视角出发，以移民创业战略为切入点对现有移民创业研究进行系统回顾。首先，本文认为移民内部具有异质性，其战略选择影响因素和结果存在差异。其次，借鉴RUSINOVIC［7］的研究，本文认为移民创业战略主要包括民族飞地战略、主流市场战略和跨国市场战略，进而以移民创业战略为核心构建研究框架对现有移民创业研究进行系统回顾。

本文研究贡献如下。①从移民创业市场选择的视角出发，对移民创业战略进行探究，并以此为切入点对移民创业研究进行系统回顾，拓展了移民创业不同主题间的交互研究。结合现有移民创业的研究，本文从新的视角出发对移民创业战略进行划分，详细介绍了主流市场战略和跨国市场战略等新兴主题，并对比了移民不同战略选择的影响因素和由此产生的结果，不仅丰富了移民创业的研究主题，同时也有利于理解不同移民的创业行为差异，进而解释移民创业研究的结论不一致性。此外，本文以移民创业战略为切入点对现有移民创业研究进行整合分析，拓展了不同主题之间的横向交互。②关注了移民的内部异质性，涵盖高技能移民群体的创业行为，拓展了移民创业的理论视角。现有关于移民创业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劣势理论和飞地理论，对高技能移民群体创业行为的关注比较有限。本文从移民内部异质性视角出发，对高技能移民群体的创业行为进行了详细介绍并对比了不同资源禀赋的移民其创业战略选择的差异，拓展了移民创业研究的理论视角。③基于现有研究结论和研究不足拓展了未来可研究方向，并据此构建了移民创业研究框架。

1 研究样本

本文基于移民创业的内涵确定了如下检索标准：①仅关注移民在东道国的创业行为，不包括非移民的民族创业行为、少数群体创业行为和海归创业行为；②根据移民创业的定义，关注移民从创业倾向到管理创业企业的全过程。

本文根据如下步骤进行文献检索与筛选，确定研究样本。首先，第一次检索时间为2018年12月，以“*migrant*”和“entrepreneur*”“self-employed”“business owner”“foreign business owner”“business founder”为关键词在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SSCI数据库中进行组合检索，得到827篇文献类型为“article”或“review”、发表时间为2000—2018年①因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SSCI数据库仅包含2000年至今的文献，所以本文重点关注移民创业2000年之后的研究。的文献。为了进一步保证文献的质量，结合期刊排名②期刊排名结合参考英国商学院协会（the Association of Business School，ABS）出版的高质量学术期刊指南（Academic Journal Quality Guide）中管理学与创业学领域期刊排名（三星级以上）以及现有创业领域文献综述。、检索出的文献数量排名③检索出的文献数量排名是指根据关键词检索得到的文献数量排名，本文选取文献检索数量排名前5且在JCR分区中属于Q1类的期刊。对期刊进行筛选，最后确定11个期刊作为精选文献的基础。选定期刊之后，根据题目及摘要与主题的契合度、文献被引频次对文献进行一一筛选。此外，为了进一步确保主题文献不被遗漏，分别对各期刊进行再检索，并补充了部分研究样本。其次，由于本文在2019年进行了多次修改，又补充检索2019年1月—6月发表的文章。同时，又分别以“移民创业”“移民企业”为关键词在中国知网中对中文期刊文献展开检索，确定5篇目标文献。本文研究样本期刊分布如下：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3篇，Journal of Management1篇，Journal of Business Venturing7篇，Entrepreneurship Theory and Practice2篇，Journal of Management Studies1篇，International Small Business Journal5篇，Strategic Entrepreneurship Journal2篇，Journal of Small Business Manage⁃ment6篇，Entrepreneurship and Regional Development25篇，Small Business Economics16篇，Journal of Ethnic and Migration Studies20篇，《管理世界》1篇，《社会学研究》1篇，《科学学研究》1篇，《外国经济与管理》2篇。

本文研究样本主要为2000年至2019年6月发表的93篇文章，文献数量年份分布如图1所示。移民创业研究分别以2003年、2008年、2010年和2014年为界经历了四次起伏，但2015年之后移民创业文献数量基本保持稳定增加，2015年至今文献发表数量占总数的40.86%。研究样本主要为质性研究和实证研究，其中质性研究占比45.16%，实证研究占比46.24%，另有一篇文章同时运用案例和实证研究方法；综述类文献占比4.30%；其他类型研究占比3.23%（实验研究1篇，其余2篇）。样本文献涉及主题包括创业动机（5.88%）、创业决策（35.29%）、创业过程（3.36%）、创业结果（23.53%）、企业发展（17.65%）、行业形成过程与特征（4.20%）等，其他主题文献共占10.08%。此外，涉及跨国创业和代际创业的文献分别占总样本的11.83%和12.90%。文献主题分布具体如表1所示。

图1 文献数量时间分布Fig.1 Time distribution of the number of papers

表1 文献主题分布Tab.1 Topic distribution of papers

2 移民创业战略

早期的研究基于劣势理论认为移民被迫创业，广泛活跃于民族飞地，但是随着高技能移民的增加，学者们发现移民在主流市场和跨国市场的创业活动不断涌现，移民的创业动机与创业战略逐渐多元化。RUSINOVIC［7］根据产品/服务（供应方）和顾客（需求方）将移民创业市场分为4类，分别是民族飞地市场（民族产品、民族顾客）、利基市场（非民族产品、民族顾客）、中间商市场（民族产品、非民族顾客）和主流市场（非民族产品、非民族顾客）。本文从移民创业企业需求方的视角出发，将上述分类合并为民族飞地市场和主流市场两大类，同时根据移民创业企业目标市场的不同，将移民创业战略分为民族飞地战略和主流市场战略。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移民创业者已将业务扩展到国外市场，因此，本文将跨国市场战略也包含在内，将移民创业战略分为民族飞地战略、主流市场战略和跨国市场战略。

2.1 民族飞地战略

民族飞地战略是指移民创业企业的市场范围主要集中于民族飞地，即向民族飞地内的同族裔消费者提供产品或服务。民族飞地指集中在同一特定空间的移民群体，他们组织各种企业服务于他们自己的民族市场［8］。移民面向民族飞地提供的产品或服务主要集中于以下两类［9］：①满足移民特定需求的文化产品和服务；②提供帮助移民适应的服务，如语言、金融和法律服务等。移民选择民族飞地战略主要受到“推拉”两方面因素的共同影响。

推动因素的研究主要基于结构性视角（structural perspective）和劣势理论（disadvantage theory），关注外部环境导致的歧视和资源劣势对移民创业的影响，认为移民缺乏对主流市场的了解，受结构性（主要是基于阶级的）劣势的影响，在主流市场获取资源的途径和能力受到限制［5，10-11］，被迫选择民族飞地战略。移民劣势主要体现在3个层面：①宏观层面包括法律政策与社会文化等；②中观层面主要是劳动力市场，移民遭遇职业天花板甚至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③微观层面的因素主要源于移民自身，移民因为具有较低或者不匹配的职业技能在劳动力市场不具备竞争优势。

拉动因素的研究主要基于文化视角（cultural perspective）和民族飞地理论（ethnic enclave theory），关注移民同族裔身份可获得的民族飞地的信任和资源对其创业的影响，认为共同文化背景建立的民族飞地社会网络有利于移民发现创业机会、获取创业资源［10，12］，进而吸引移民选择民族飞地战略。具体如下。①民族飞地内企业间的聚集能产生示范效应和规模效应，减少新企业创立、学习和经营的成本［13］。民族飞地内移民企业具有很大的同质性，移民可以通过受雇于现有企业获取创业所需的技能和知识，或通过复制前辈成功的创业模式创办自己的企业。示范效应和规模效应不仅有利于移民创立新企业，还有利于进一步扩大现有移民创业网络［14-15］。②民族飞地能为移民创业提供天然的消费市场。民族飞地内移民具有共同的文化习俗和消费习惯，他们对民族产品和服务的需求难以在主流市场寻求满足［12］。通过生产极具民族特色的特定产品，移民企业很难被本地企业模仿和复制，以此形成竞争优势。同时，移民因为受歧视和语言障碍等原因在主流市场的交易成本较高，这也为移民提供了创业机会。③基于民族纽带的团结和信任有利于降低移民创业的成本和难度［16］。民族飞地是移民创业资源的主要来源之一，高度的群体内团结、共同的价值观和规范使移民易从民族飞地获得社区赞助、低价劳动力［12］和市场信息［6］等。

尽管民族飞地战略有利于降低移民的初始创业成本，但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企业的长远发展。民族飞地受限于资源、信息和市场规模，难以为企业发展提供持续的动力。当民族飞地内企业集群进入成熟期后，集群内信息冗余、竞争激烈［14］。过度聚焦民族飞地导致企业集群封闭，信息和资源同质化，不利于企业创新。

2.2 主流市场战略

主流市场战略是指移民创业的市场范围主要集中于东道国主流市场，即向本地居民或者其他移民提供产品或服务。现有关于移民主流市场战略的研究主要基于同化理论（assimilation theory）和混合嵌入理论（mixed embeddedness theory）。同化理论认为，随着移民在东道国居住时间的增加，移民逐渐了解和接受东道国文化、价值观念与制度规范，表现出与本地居民相似的思考方式、习惯偏好和行为模式［7，17］。基于此理论，移民选择主流市场战略主要有如下两个原因：①随着移民对东道国文化的学习与适应，移民逐渐解构自己的外来身份并通过主动融入主流市场重构自己的本地居民身份，主流市场战略意愿加强；②随着移民对东道国法律制度和社会文化的了解、语言技能的提升以及社会网络的嵌入，移民逐渐建立本地社会合法性、拓展信息和资源获取渠道，主流市场竞争优势提高。混合嵌入理论则进一步关注东道国外部环境对移民创业行为的影响，认为移民的创业行为受到移民的个人能力与资源以及东道国经济、制度、文化环境等因素的综合影响［18］。BECKERS和BLUMBERG［19］研究指出，国家政治、经济和文化环境影响创业机会结构，移民经济、人力和社会资本进一步影响其从机会结构中获益的程度，具有较高教育水平和东道国社会文化与结构融合程度的移民更易进入发展前景和利润水平更高的高科技和商业服务行业，反之，移民创业易被局限于传统行业或者低技能的后工业化服务行业。

尽管移民在主流市场创业具有如下阻碍：本地居民对移民的歧视导致其排斥移民企业的产品［20］；移民创业缺少政策支持；移民缺乏对主流市场的了解和获取该市场资源的渠道。但是，移民选择在主流市场创业的机会成本相比于本国人较低，创业成功的效用较大，创业失败带来的不利影响较小［2］。对于本身具备较低就业技能被迫创业的移民而言，其可维持生计的替代性选择较少，因此创业机会成本较低。多元的市场信息与资源、完善的公共基础设施和知识溢出效应也会促进企业快速成长与规模扩张。相比于民族飞地战略，主流市场的创业成功更有益于移民获取主流市场合法性、提高经济社会地位。此外，对于新移民群体而言，民族飞地还未成形或市场规模较小，难以支撑企业的发展［21］，民族飞地战略不具备可行性。移民主要通过以下方式进入主流市场：①结合本地的消费习惯将母国产品进行改良，发展适合本国人的产品或服务［12-13］；②集中于服务不足的低技能行业、进入壁垒较低的成长行业或者利润较低的衰退行业［22-23］；③知识或技术密集型行业［2，24］。早期关于移民创业的研究发现移民在主流市场创业主要集中于增速较慢、利润较低的行业，如MUELLER［24］研究发现德国移民在知识密集型行业创业的可能性比本国人低50%。但是随着高技能移民的增加，移民在计算机、信息技术和互联网等行业创业的比例增加，在20世纪90年代末，29%的硅谷公司由亚洲背景的企业家领导或创立，并取得了显著成功［25］。其中，金融资本和人力资本等被认为有利于移民在主流市场进行创业［12］，其所经历的文化融合也有利于他们识别创业机会甚至创造机会［2］。

2.3 跨国市场战略

跨国市场战略是指移民通过扩展、渗透和整合在其他国家发展业务的过程，主要包括进出口活动、外包和在海外设立机构等［26］。移民拥有在不同国家生活和工作的经验，因此被认为更具有跨国经营所需的资源和能力，即具有潜在的跨国市场优势。近年来逐渐有研究开始聚焦于移民创业企业的跨国市场战略行为，包括一般的跨国市场战略行为和特定的（移民的母国市场）跨国市场战略行为。现有关于移民跨国市场战略的研究主要基于如下两种不同的视角。①资源/知识基础观。移民的跨国经验是其积累知识、获得经验的来源，有利于其提高识别、评估、开发和利用国际市场机会的能力。此外，出口活动又能扩大和加强企业原有的社会网络，给企业带来新知识，对新知识和新资源的吸收利用进一步促进移民企业的发展［20］。②认知视角（cognitive perspective）。移民创业者虽然具有国外市场知识和经验的优势资源，但是他们容易高估自己对外部环境和潜在机会的把握程度、忽略学习机会，从这些资源中获得的优势可能会被他们对自己及其所处国际商业环境的认知所抵消［27］。

3 移民创业战略选择的影响因素

民族飞地战略虽然具有同族裔文化带来的消费市场优势和同族裔信任带来的资源优势，但是企业发展潜力有限；主流市场虽然存在对移民的歧视，但是移民具有较低的机会成本和较高的创业回报；移民看似具有跨国市场的信息和资源优势，但其选择跨国市场战略能否助力企业发展取决于其利用潜在跨国市场优势的能力。因此，三种战略各有利弊，其影响因素究竟如何。现有研究主要从创业者和创业环境两个方面对此展开分析，具体如表2所示。

表2 移民创业战略选择的影响因素对比分析Tab.2 Comparative analysis on influence factor of immigrant entrepreneurial strategy choices

3.1 移民创业者

在创业企业当中，创业者通常充当战略制定者的角色，因此，创业者的特性或者资源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企业的发展方向。在移民创业企业中，由于企业通常不具有合法性，缺乏从正式渠道获取资源的能力，因此更加受到移民创业者个人资本的影响。具体而言，移民创业者方面的影响因素包括社会身份和个人资本两大方面。

3.1.1 社会身份社会身份分为事实层面和情感层面，事实层面是指创业者是第一代移民还是第一代移民的后代，情感层面是指创业者对民族身份的认同程度。

1）事实身份。现有研究发现第一代移民更倾向于选择民族飞地战略［7］。基于劣势理论的观点，移民不熟悉东道国的经济文化制度和市场环境［28-29］，遭遇本地居民的歧视［24，30］，缺乏主流市场的社会网络，其创业多为被迫创业，而民族飞地可以弥补其创业面临的资源和环境劣势。基于同化理论的观点，第二代移民更倾向于选择主流市场战略。文化影响人们的认知和行为，第二代移民从小受东道国文化熏陶，其思考方式、习惯偏好和行为模式受东道国文化影响与本地居民类似，创业的行业选择也与本地居民更相近［19，31］。同时他们通常具有更高的教育水平和东道国语言技能，更加了解东道国的制度规范、市场的发展趋势和消费者的习惯偏好［17］。他们被主流市场创业机会吸引，主动嵌入东道国社会网络并采取行动寻求本地社会的认同以增加合法性。此外，文化融合也有利于其思考和探索不同知识和信息之间的联系，进一步扩大创业机会的搜寻空间，因此第二代移民更容易发现和把握主流市场的潜在创业机会［2］。第二代移民嵌入跨国市场的程度比第一代移民低，两代移民选择跨国市场战略的动因不同［31］。第一代移民熟悉母国的语言和文化规范、了解母国的政策环境和市场发展动态、嵌入母国的社会网络并具有稳定的信任关系［32］，其将跨国市场战略视为企业发展的自然延伸。第一代移民企业多提供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化产品，其通过向母国进口商品或者原材料嵌入跨国市场，并利用跨国市场优势避开东道国语言不通、资源不足等发展障碍。第二代移民对母国的了解和接触多源于间接渠道，相比于第一代移民，其多嵌于东道国文化环境，并不天然具有跨国市场优势。第二代移民多从经济视角权衡跨国市场战略的利弊，更将跨国市场战略视为企业发展的战略选择，其跨国活动也更加多元。

2）情感身份。基于社会认同理论，对民族身份具有高度认同感的移民更倾向于选择民族飞地战略和跨国市场战略［12］。具有高度认同感的移民将自己的身份和民族飞地身份捆绑在一起，认为自己有责任提高民族飞地的经济和社会地位，或者认为提高民族飞地的经济社会地位是提高自身经济社会地位的有效途径之一，因此他们选择在民族飞地进行创业有振兴飞地经济的意图，甚至有可能开展利于民族飞地发展的社会行动［33］。同理，具有高度认同感的移民关注母国的经济文化发展。RUSINOVIC［31］通过访谈发现，部分移民企业家采取跨国市场战略的目的是为促进母国特定领域的发展，如某移民通过创办互联网服务公司助力母国的媒体行业发展。相反，对民族身份具有较低认同感的移民偏好主流市场战略。民族飞地虽然为移民创业提供了受保护的市场和资源，但是民族飞地也被认为是低社会地位的象征，仅仅服务于民族飞地难以突破社会流动障碍。具有较低民族身份认同感的移民多关注民族飞地的负面特征，寻求主流市场发展以摆脱民族身份的负面影响。同理，他们也多从经济角度权衡母国市场的发展潜力，关注母国经济与制度环境的相对优势。

3.1.2 个人资本主要包括社会资本、经济资本和人力资本三类，分别阐述如下。

1）社会资本。社会资本是嵌入在个人或社会单位所拥有的关系网络中，通过该网络获得的或衍生自该网络的实际和潜在资源的总和［34］。移民因为其跨国背景嵌于同族裔（民族飞地）社会网络、东道国社会网络和母国社会网络三类不同的社会关系网中，因此拥有三种不同的社会资本（同族裔社会资本、东道国社会资本、母国社会资本）。这三种社会资本对移民创业战略选择发挥不同的作用。同族裔社会网络是移民在东道国与其具有相同民族背景的群体之间建立的网络关系，基于共同的民族身份，通常是一种强联结关系，又因移民身处异乡，网络内部的联系和信任进一步加强。现有研究主要探讨了同族裔社会网络（同族裔社会资本）对移民选择民族飞地战略的影响。通过同族裔社会网络，移民可以获取民族飞地特有的市场信息、商业知识与经验、资金援助、劳动力、客户、供应商和合作伙伴等资源［15］，有利于降低移民创业的难度预期、交易成本、经营成本和潜在风险。同时，同族裔社会网络提供的信任和支持为移民提供精神上的支撑，进一步增强其选择民族飞地战略的意愿。但是，过度嵌入同族裔社会网络阻碍企业获取异质性信息，不利于企业创新和进一步扩张［35］。仅有少量研究探究了同族裔社会资本对移民企业市场扩张的正向作用，ZONTA［36］通过对美国的韩国银行业扩张战略进行研究发现，同族裔社会资本在其向其他市场进行扩张时发挥重要作用。

东道国社会网络是移民与东道国本地居民之间建立的社交网络，通常是一种弱联结关系，但该网络关系聚集更广泛的参与者，能够提供更加多样化的信息和资源［17，37］。现有研究主要探讨了东道国社会网络（东道国社会资本）对移民选择主流市场战略和民族飞地企业市场扩张战略的影响。首先，东道国社会资本有利于移民选择主流市场战略。东道国社会网络增加了移民的合法性和对主流市场的适应与了解。移民广泛嵌入各类东道国社会网络有利于其拓宽与本地居民的沟通渠道，打破本地居民对移民的刻板印象，增加合法性；也有利于其融入东道国文化环境，了解东道国价值规范和本地居民的消费偏好及行为习惯。东道国社会网络是移民获取主流市场信息和资源的重要渠道［12］，移民通过该网络可以更及时地了解市场动态，接触关键利益人获取异质信息，寻找合适的供应商和合作伙伴，共享企业集群的知识溢出优势等。其中，移民的配偶尤其有助于移民熟悉东道国文化、提高语言水平、拓宽东道国社会网络［38］。其次，东道国社会资本也有利于增加民族飞地企业信息和知识的异质性，打破同族裔社会网络的资源和思维限制，促进企业从民族飞地向其他市场扩张。

移民的母国社会关系网络包括家庭关系网络和同民族关系网络［32］。其中，家庭关系网络基于情感纽带更值得信任；同民族关系网络（如前同事、校友、朋友、合作伙伴等）则能够提供更加广泛的关于母国市场的信息和资源。现有研究主要探讨了移民的母国社会资本如何影响其跨国市场战略选择。移民的母国社会资本有利于其选择跨国市场战略，尤其是新移民，通常更具母国社会关系网络的利用优势。随着互联网的高速发展和社交方式的不断丰富，跨地区信息交流更加方便和及时，基于同民族背景建立的母国社会网络可以跨越不同的国家和地区［39］，因此，移民通过母国社会网络可以建立全球的跨国网络关系，了解不同跨国市场的发展动态，获取市场信息与关键资源。

2）经济资本。经济资本是指可随时转换为现金的金融和实物资产。家庭或个人的收入和自有住房以及企业从外部获得的股权或债务融资是创业者最主要的经济资本来源［12］。现有研究主要探讨了经济资本如何影响移民的民族飞地战略和主流市场战略选择。首先，移民通常被认为具有较低的经济资本。移民在主流劳动力市场中难以获得较好的工作和应有的收入或晋升，个人经济资本存量较少。移民创立的企业在早期通常不具合法性，遭遇歧视，难以通过银行或者风险投资等途径获得企业融资［40］。较低的经济资本导致移民被迫选择民族飞地战略。此外，民族飞地内部相同的文化背景有助于进一步降低企业的交易和管理成本。

其次，高经济资本促使移民选择主流市场战略。具有较高经济资本的移民通常对企业具有较高的经济回报期望［25］。民族飞地虽然存在资源优势，但是其消费者收入水平不高、市场规模有限，企业难以获得较高的利润和规模扩张的机会。主流市场具有较大的市场空间，较多的营业收入红利，因此更能够满足企业扩张的需要和移民对经济回报的期望。同时，具有较高经济资本的个体除了追求经济目标之外，还渴望一定的社会地位，在主流市场开展创业活动更有助于移民实现向上流动。此外，经济资本提升了移民接触到关键资源拥有者的机会，有利于其与更广泛的参与者建立联系，拓宽信息和资本获取渠道［38］。初始经济资本还可以作为融资抵押品帮助企业获取外部融资［6］，发挥缓冲作用帮助初创企业克服发展障碍。

3）人力资本。人力资本是个体对自己生产力的投资，以增加自己以新的方式行事的技能和能力［41］，教育和工作经验是被广泛使用的代理变量。人力资本可能是在移民前获得的，也可能是在移民后获得的，不同渠道获取的人力资本对移民创业战略选择影响各异。在移民前获得的人力资本不一定能在东道国劳动力市场上获得认可，也不一定能匹配市场需求。移民通常难以在主流劳动力市场获得与其人力资本相匹配的工作，这阻碍了其获取高薪工作和向上流动的机会，因此其被迫选择创业并进入民族飞地市场。同时，移民在主流劳动力市场遭遇的排斥和歧视导致其进一步表现出较低的自我效能和风险偏好［42］，进入主流市场的意愿降低。而较高的人力资本，尤其是移民在东道国获得的人力资本或与主流市场需求相匹配的人力资本，有利于移民选择主流市场战略。移民在东道国的学习和工作，不仅是其积累人力资本的重要途径，也是其拓宽东道国社会网络、获取主流市场合法性的有效途径。通过与东道国同学、朋友、同事建立良好关系，移民可以发展超越民族飞地的社会关系网络，获取主流市场信息与资源。此外，具有较高人力资本的个体通常具有较好的认知技能，能捕捉不同信息和知识之间的内在联系，挖掘未被充分利用的资源的潜在价值并评估其开发难度，从而发现创业机会［38］。对具有更专业的管理知识和管理经验尤其是在主流市场具有丰富工作经验的移民而言，其从之前企业获得的商业组织的运营知识更是能帮助新创企业更好地适应主流市场的企业运作规范。

跨国人力资本有利于移民选择跨国市场战略。具有跨国人力资本的移民拥有不同的知识文化背景，通过将不同的知识和信息进行类比、迁移或者创造性重组，其可扩大机会搜寻空间，发现更多隐藏的创业机会甚至创造机会［43］。其现有的知识和经验储备也有助于其评估跨国市场获取的新信息，增强机会识别能力［27］。同时，移民在跨国市场的教育背景和工作经验有利于其获取跨国市场合作伙伴的信任和认可，进而有助于其建立合法性并嵌入当地社会网络，因此其可以利用跨国知识和网络关系在不同国家之间开发和转移资源［32］，提高跨国市场机会开发能力和风险承担能力。

3.2 创业环境

3.2.1 经济环境东道国经济环境影响移民创业机会开发的难易程度和进入不同市场的方式与途径。

首先，高度发达的经济环境不仅为高技能移民提供了创业机会，也为一般移民进入主流市场创造了条件。①东道国的经济发展催生了很多新的消费需求，如家政服务、快递服务、出租车驾驶［18，23］，大多集中于社会地位较低或工作环境较差的行业。随着本地企业不断地向第三产业或者高科技新兴产业发展，移民进入衰退行业的壁垒和竞争压力减少。来自经济距离较大国家的移民对工作环境和工作强度的容忍度较高，因此更能在此类市场中发现创业机会进入主流市场。②经济发展为高技能移民进入知识或技术密集型领域创造了机会。消费者服务、教育、医疗保健、研发活动以及创意和文化产业等的急剧扩张和空间集中促进了知识交流与创新，降低了企业各项运营成本［22］。高技能移民群体是创业机会的主动搜寻者甚至是机会的创造者，他们拥有教育、经验和跨国资本，倾向在专业服务、创造力和技术等领域创办企业［3］。20世纪90年代末，29%的硅谷公司由亚洲背景的企业家领导创立并取得了显著成功［25］。

其次，经济衰退和贫富差距加剧本地居民对移民的歧视和排斥，移民难以获得主流市场合法性和资源支持，被迫选择民族飞地战略。GRIFFIN-EL和OLABISI［44］研究发现本国人将其被就业市场排斥的原因归结于移民夺走了他们的就业机会，移民在东道国的就业和创业活动很难得到本国人的支持。IRASTORZA和PEÑA-LEGAZKUE［45］研究发现西班牙1993年和2008年的经济衰退使移民在进入主流就业市场时面临多重阻碍，许多移民被迫选择创业。同时，经济大萧条加剧市场竞争和不确定性，降低消费需求，抑制资本投资，导致创业门槛提高［46］。

最后，经济距离影响移民跨国市场战略选择。经济距离越大，母国市场的人力成本优势越大。经济距离越小，母国的消费场景和市场需求差距越小，企业在跨国市场可以继续发挥核心竞争优势。

3.2.2 制度环境东道国的制度环境影响移民在主流市场利用创业机会、积累创业资源的能力，现有研究主要探讨了制度环境对移民选择主流市场战略的影响。其中，正式制度主要通过国家政策和法规影响移民创业行为［29］，优惠性的移民政策增加移民在主流市场的合法性和资源获取渠道，有利于移民选择主流市场战略。例如，移民合法身份确认和移民定居相关利好政策有利于增加移民的合法性［47］；政府针对移民的人才引入计划，为移民创业提多诸多政策便利和资源支持，有利于降低移民的创业门槛［23］；政府优先采购计划允许移民企业家有效利用他们的身份进入其传统上很少涉足的产品市场［48］，采购市场的开放促进了移民创业率的上升［49］；政府取消营业时间等限制性政策，允许企业深夜营业和周六、周日营业，为依赖营业时间积累竞争优势的移民企业家提供了政策支持［50］。

此外，完善的制度环境有利于移民进入主流市场。首先，完善的制度环境降低移民进入主流市场的准入门槛。一般而言，制度环境越完善，政府对市场的干预越少，因此市场准入限制越少，移民可进入的行业越多。同时，企业成立条件和审核流程等行政要求的简化可以减少移民企业的合规成本，有利于移民企业快速把握创业机会，集中精力于企业发展［51］。其次，完善的制度环境有利于移民获取主流市场信息与资源。一般而言，制度环境越完善，市场信息越透明，资源配置越公平，越有利于降低移民市场交易成本和资源获取难度，增强其机会开发能力。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移民都同等地受到东道国制度环境的影响，母国与东道国制度环境距离影响移民对东道国制度环境的适应程度。制度距离越小，移民具有的外来劣势和信息不对称程度越小［29］，在东道国运用母国人力资本和市场知识的可能性越大，建立社会网络的难度越低，但是其在东道国获得资本的溢价减少；相反，来自制度距离较大国家的移民在东道国获得的资本溢价较大。制度距离也影响移民企业在跨国市场知识转移和资源利用的难易程度以及企业的进入模式，对于战略性选择跨国市场的移民企业而言，其在选择跨国战略时通常会考虑已有资源的最大化利用程度，以减轻企业在跨国市场的外来劣势［52］。虽然移民的创业活动受到诸多制度因素的制约，但是移民的创业行动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社会结构的变化。基于结构理论（structuration theory）的研究认为移民与社会结构之间是相互影响的，社会结构制约或指导移民的行为，移民通过有意识的行动反过来塑造社会结构［44］。移民通过与社会结构之间的共生互动和相互影响打破创业限制，甚至创造机会。GRIFFIN-EL和OLABISI［44］通过对8个总部在南非的移民企业家案例的研究发现，在创业的不同阶段，移民受到不同制度因素的影响，也不断打破现有的社会规范和边界，重构社会结构，实现了社会地位从排斥到介入再到融合的变化。

3.2.3 文化环境东道国的文化环境影响移民打破合法性困境并融入东道国社会的难易程度。歧视尤其阻碍移民进入主流市场。歧视不仅通过本地居民对移民的态度发挥作用，也通过移民市场选择意愿发挥作用。ANDREJUK［53］通过对波兰的欧盟移民进行研究发现，波兰的文化等级观念影响不同移民群体被认可的程度，进而影响不同移民群体的创业选择。来自欧盟老成员国的移民创业多集中在教育、计算机和信息服务等高技能领域；而来自欧盟新成员国的移民遭遇主流市场的歧视，如本地居民刻意对其隐瞒市场和政策相关信息等，他们多选择在民族飞地进行创业，创业退出率相对较高。张敏和张一力［14］通过对意大利的温州移民进行研究发现，当本地居民与移民的创业行为、创业模式和价值观具有高度认知一致性时，移民易与本地企业成为合作伙伴；反之，移民主动避开主流市场以降低风险。歧视也影响移民对其在主流市场可获得机会和交易风险的预估，导致其对主流市场的消极态度［42］。

语言作为文化的载体和传播媒介，是了解文化的重要途径。精通东道国语言有利于缩短文化距离［28］，减少移民歧视，尤其是在官方语言比较单一的国家［52］，在东道国接受教育并精通当地语言为自主创业的移民提供收入溢价［30］。语言在跨国活动的组织和协调中也发挥重要的作用，有利于企业在跨国市场获取合法性、积累隐性的市场知识、和重要利益相关者建立联系。SUI等［52］研究发现移民与跨国市场的语言匹配程度影响其跨国市场战略选择，精通某区域语言的移民更倾向于采取面向该区域的跨国市场战略。

3.3 移民创业者与创业环境的共同作用

混合嵌入理论认为，移民创业行为不仅依赖于移民可以调动的各种资源，而且还以市场为前提，受到东道国经济、文化、制度环境的综合影响［18］。现有探究移民创业者与创业环境相互作用的研究主要基于混合嵌入理论，且多为定性研究，结论缺少普适性。

3.3.1 社会身份与创业环境事实身份方面，尽管第二代移民比第一代移民更具选择主流市场战略的文化和资源优势，但其能否在主流市场获取创业成功受其自身资源禀赋和外部环境的共同影响。首先，居住环境影响第二代移民的创业战略选择，居住在移民高集中区域或民族飞地的移民更难突破外来劣势的限制。基于代际飞地效应（intergenerational enclave effects）的研究表明，上一代移民获得的知识、技能、价值观等潜移默化地对下一代移民产生影响，民族飞地封闭程度越高［10］，母国文化的影响力越强［19］，第二代移民越容易受到民族飞地经济文化的影响。其次，母国与东道国经济文化距离影响第二代移民的创业战略选择，较大的经济文化距离限制第二代移民进入主流市场。如EFENDIC等［17］基于分层同化理论（segmented assimilation theory）研究发现，来自与东道国相似的较发达国家的第二代移民因其母国具有较高的经济水平和平均教育水平更有可能融入东道国社会。

情感身份方面，不同的母国文化特征影响移民面对创业机会结构时的反应方式。FAIRCHILD［10］基于文化视角（cultural perspective）指出，移民内在的价值观和文化信仰是解释移民创业战略选择差异的重要因素。具有节俭、勤奋、吃苦耐劳等文化特质的移民对传统行业或者低技能服务行业出现的创业机会更加敏感，具有勇敢、冒险、独立自由等文化特质的移民更可能在高利润、高社会地位行业中放手一搏。FISHER和LEWIN［6］指出母国的创业文化同样影响移民的创业意愿，来自高创业水平国家的移民更具创业精神或创业效率，其创业选择倾向也更高。

3.3.2 个人资本与创业环境混合嵌入理论关注外部环境对移民创业的影响，基于混合嵌入理论的假设，创业机会内生于市场之中，资源与机会的匹配程度决定移民可选择的创业战略［18］。KLOOSTERMAN［22］发现，尽管东道国城市经济发展为高人力资本和语言技能的移民提供了进入高科技领域的创业机会，但是本地社会网络的有限嵌入导致大部分移民仍然局限于低技能领域。VALDEZ［46］也发现，尽管东道国经济衰退限制移民的创业选择，但是不同移民抵御经济冲击的能力不同，具有较高经济资本的移民受影响较小。MATA和ALVES［29］发现，移民东道国工作经验是其适应东道国文化的关键途径，来自制度距离更大的国家的移民虽然适应难度较大，但是其从本地工作中获得的经验对其创业发挥的积极效应较大，制度距离加大东道国工作经验对创业企业退出的影响。WANG和WARN［23］通过研究3批不同时期移民的创业行为发现，移民创业战略选择是移民自身资源禀赋与东道国制度、商业环境相互作用的结果：基于人道主义获得移民资格的低技能移民具有的人力资本和经济资本较低，并遭遇东道国经济衰退，大部分人因此失业并被迫在民族飞地低价值行业创业；具有较高经济资本的商业移民尽管面临较好的东道国经济制度环境，但是因为缺乏英语语言技能和对当地商业环境不够了解，只能服务于民族飞地低价值行业，随着商业经验的增加和社会网络的拓展，部分移民得以转向高价值行业但也局限于民族飞地；技术移民本身具备较高的人力资本，又恰逢东道国利好的移民政策和市场环境（移民对专业服务的需求日益增加），创造了许多高价值企业。KATILA和WAHLBECK［37］研究发现移民方式、母国文化背景和东道国移民政策共同影响移民利用社会资本的方式，进而导致芬兰的中国移民和土耳其移民采用不同的企业经营方式：中国移民获取工作许可证的难度较低，可以通过雇佣亲戚减少经营成本或者通过家族成员获取经营资源，但这又导致中国移民的社会网络局限于同族裔范围，难以向主流市场扩张；土耳其移民由于工作许可的原因难以招募亲戚雇员，不得不主动嵌入主流市场，但由于其社会网络多为弱连接，通常难以实现企业扩张。EROĞLU［5］研究发现，文化歧视会影响移民个人资本的积极作用，即使是具有较高教育水平和东道国语言水平的移民仍然遭遇主流市场歧视，难以突破上一代的社会流动障碍，多集中在民族飞地企业（或继承父辈的民族飞地企业以主动避开主流市场风险）。

总体而言，有关多种因素的交互作用（包括同一层面影响因素的交互作用和不同层面间影响因素的交互作用）对移民创业行为的影响还有待通过更加多样的研究方法对其进行验证。此外，有关移民创业主观能动性的研究也有待共同发展。

4 移民创业战略选择的结果

移民创业时，不同的战略选择将对移民创业企业的发展产生不同的影响，也会对东道国经济社会发展产生重要作用，因此，在对比各战略选择的结果时，本文将从企业和东道国两方面进行梳理和分析。

4.1 移民创业企业的绩效

移民的创业结果受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创业者的个人特性与个人资本、创业的情境同样共同作用于移民企业的发展。NDOFOR和PRIEM［12］研究发现企业战略选择与资源的匹配程度决定企业绩效。基于配置理论（configuration theory），移民企业的绩效是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企业需要对现有环境和资源进行合理匹配，组织与理论提出的理想类型越相似，绩效越高。基于该理论，NDOFOR和PRIEM［12］认为，移民所具有的资源和战略的匹配程度是影响绩效的关键因素，并提出最佳绩效的理论匹配模型：①较高的人力资本和经济资本、与主流市场的弱联结—主流市场战略；②较高的社会资本、与民族飞地的强联结—民族飞地战略。EFENDIC等［17］研究发现移民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影响移民创业企业绩效，缺乏企业发展所需的有效资源会导致企业绩效不佳。移民企业选择不同的战略源于其资源与创业情境的匹配程度，其绩效也各有不同。

4.1.1 民族飞地战略企业的绩效相比于其他企业，选择民族飞地战略的移民企业绩效较低［29，33］。首先，选择民族飞地战略的移民创业者多为被迫创业，具有较少的经济和人力资本，经营管理能力有限，企业发展受到影响。其次，民族飞地内的消费者经济水平和社会地位较低，消费能力有限，企业利润来源受限。最后，民族飞地规模有限。虽然民族飞地优势可以阻挡本地竞争者进入市场，但是民族飞地内企业之间的同质性较强，随着市场发展内部竞争日渐激烈，企业增长前景有限。过度聚焦于民族飞地不利于企业获取其他市场异质性信息和资源，阻碍企业创新。同时，民族飞地企业在享有社区优势的同时也具有服务社区的义务，企业发展和社区服务之间的矛盾阻碍企业进一步追求经济发展［19］。为了实现长期的企业发展，移民企业家多采取突破战略或多元化战略向其他市场扩张，如ARRIGHETTI等［54］对意大利移民企业的研究中探讨了移民企业从民族经济中进行突破的例子，他们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企业超越对种族关系的过度依赖，逐渐变得更加多元并向主流市场开放。

4.1.2 主流市场战略企业的绩效现有关于主流市场移民企业绩效的研究主要基于与本地企业绩效的对比，有两种不同的观点。①移民企业的绩效相对较差，退出率相对较高。首先，移民创业者同时是企业的主要管理者，在中小企业中尤为如此，移民创业者的外来劣势影响其创立企业的发展。完全由移民拥有的企业在规模、融资、专利申请等方面均不具优势［24］，其退出率也较高，雇佣本国的管理者或者和本国人共同创业是提高企业绩效的有效方式。其次，移民企业多集中在服务不足的低技能行业或利润较低的衰退行业，可选行业限制了企业的绩效发展和增长潜力［19，22］。与此同时，移民企业在主流市场主要面临来自本地企业的竞争，这进一步加大了移民企业的发展难度［19］。②基于知识或技术密集型领域移民企业的部分研究发现移民企业的发展并不比本地企业差。HART和ACS［2］通过研究美国高科技行业的高影响力公司发现，移民企业与本地企业的规模大致相同，经济和技术绩效水平也差别不大。BROWN等［1］研究发现移民企业在研发、专利、产品和过程创新等26项创新活动中表现出比本地企业更具优势。

4.1.3 跨国市场战略企业的绩效部分实施跨国市场战略的移民企业绩效比没有实施跨国市场战略的移民企业和本地企业高［2，20，26］，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移民企业都可以通过该方法提高企业绩效，跨国市场战略是否有利于企业绩效也取决于移民创业者利用潜在跨国市场优势的能力。NEVILLE等［20］指出跨国市场战略改善绩效的关键在于移民创业者是否具有跨文化知识融合与创造新知识的能力和必要的母国社会资本；SUI等［52］指出潜在跨国优势被利用的程度与移民的语言技能有关，如果移民创业者熟悉跨国市场地区的语言，那么他更容易与当地的企业、政府官员和其他潜在利益相关者建立联系，否则移民企业家未必比非移民企业家更具有优势。基于认知视角（cognitive perspective）的观点认为移民创业者虽然具有外国市场的知识和资源优势，但是他们在评估外部环境和潜在机会时容易过度自信，进而易低估或忽视潜在的市场风险，导致对机会可行性的错误判断。因此，尽管移民更倾向于选择跨国市场战略，但是其从高风险的跨国市场中获得的经济回报可能较少［27］。WANG和LIU［26］基于生存主义观点（survivalist perspective）提出，移民企业的跨国活动主要是基于其社会网络的自然和文化延伸，并不一定能够带来经济利益。

表3 总结了不同移民创业战略在企业层面结果的对比分析。

表3 移民创业战略选择企业层面结果对比分析Tab.3 Comparative analysis on the firm-level results of immigrant entrepreneurial strategy choice

4.2 移民创业对东道国的影响

移民创业是移民满足自身经济需求、实现向上流动的重要途径，也是国家经济振兴和社会复兴的助推剂［12］。LI等［55］基于创业知识溢出理论（knowledge spillover theory of entrepreneurship，KSTE）提出移民是新知识的提供者和接受者，移民为本地居民提供不同的问题解决思路和方法，移民和本国人的交往与合作促使其相互学习对方拥有的知识、经验和技能；移民的增加促进了东道国增长导向型和出口导向型创业活动的增加，但这也取决于本国人对待移民的态度，彼此之间的交往与分享是知识溢出的前提。PIERGIOVANNI等［56］也认为更高比例的移民提供了多样性、丰富的经验和知识，不同知识的互补性是创造力的源泉。在意大利，移民比例是其经济增长（就业增长）的可解释因素之一。在硅谷，亚太地区移民企业家和他们母国之间的思想、人力资本和金融资本的跨国流动扩大了他们的商业机会，促进了区域经济的快速增长［57］。其他学者也发现，移民创业对国家的经济发展和创新发展具有积极影响。HUNT和GAUTHIER-LOISELLE［58］发现，在1990—2000年间高技能移民改善了美国的创新绩效，移民通过提供管理和创业技能促进创新［16］。SEQUEIRA等［59］发现，在美国历史上移民越多的地方，现如今收入越高、贫困越少、失业率越低、城市化率越高。MUELLER［24］指出，除了研究高技能的移民群体对移民国家技术创新的影响之外，关注低技能移民群体的创业贡献也十分重要，他通过研究平均受教育水平低于本国人口的移民群体对东道国创新活动的参与情况发现，尽管移民企业的创业规模和存活率不如本地企业，但是在控制企业规模和其他特征之后，移民企业在专利申请方面和本地企业没有显著差别。

5 总结与展望

本文从移民内部异质性视角出发，以移民创业战略为切入点对现有移民创业研究进行系统回顾，并结合未来可研究方向构建了一个系统的分析框架，研究框架如图2所示。

5.1 研究述评

现有研究中，移民创业主要集中于民族飞地、主流市场和跨国市场，因此本文从移民创业市场选择视角出发将移民创业战略归纳为民族飞地战略、主流市场战略和跨国市场战略。其次，本文关注移民的内部异质性，认为移民具有不同的资源禀赋和情感动机，移民不同的社会身份和个人资本对战略选择产生影响，同时移民个体层面因素和创业环境共同作用于移民创业的战略选择。最后，移民创业战略决策影响企业的发展水平。

尽管现有移民创业研究从不同角度对移民创业现象进行剖析并取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但仍存在以下不足。

图2 移民创业研究整合框架Fig.2 An integrated framework for research on immigrant entrepreneurship

1）移民创业的影响因素。首先，部分关于移民创业选择影响因素的研究脱离移民创业战略选择，仅关注何种因素如何影响移民是否创业。移民创业面临不同的战略选择和挑战，脱离创业战略探究创业影响因素削弱结果的准确性。其次，移民创业战略选择影响因素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创业者因素的分析，对创业环境因素的关注多为定性研究。同时，较少有学者探究不同战略选择间的影响因素差异，多集中于某一种战略的某一方面的影响因素研究，忽略了多因素的共同作用对移民创业战略选择的影响，这也导致了部分冲突性结论，如，二代移民、高人力资本移民是否具有主流市场创业优势，同族裔社会网络是否在主流市场战略中发挥积极效应，移民跨国资本是否有益于跨国战略开展等。最后，现有研究多关注移民对现有资源或者创业环境的被动反应，忽略了其主观能动性，有关其机会创造的研究不多。

2）移民创业战略。首先，现有研究多关注民族飞地战略，对主流市场战略的研究有待深入。关于主流市场战略的研究主要关注高人力资本移民在高科技领域的创业行为，较少关注移民在传统行业和后工业化服务行业的创业行为。同时，有关主流市场战略的研究多为定性研究，未形成普适性结论。其次，有关移民创业与企业发展过程的研究有待进一步关注。企业的发展是一个持续的资源投入和战略规划过程，现有研究多关注移民是否创业的影响因素或者创业初始的战略选择，对于企业发展中的战略转变关注不够。

3）移民创业结果。现有研究多关注移民创业的经济结果，忽略了移民创业幸福感和移民社会创业等的研究。

5.2 研究展望

1）移民创业的影响因素。首先，移民创业者的战略选择是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企业的绩效不是由战略选择单一决定，因此不能割裂看待各个影响因素，今后可以进一步探究不同因素如何交互作用于移民创业战略及企业绩效。不同因素交互作用对移民创业战略的影响，基于混合嵌入理论已有相关研究成果，但仍有待继续深入。虽然混合嵌入理论强调了市场和法律规范对移民创业行为影响的重要性，但有必要将社会因素纳入分析框架。长期以来，种族主义和歧视影响移民的创业活动，移民是否能够将创业机会变为创业实践并持续企业发展，不仅取决于移民自己调动资源的能力、法律的规范，更取决于社会对待移民群体的态度。JONES等［39］认为应重视种族主义对移民创业行为的持续阻碍作用。WANG和WARN［23］指出理解性别、种族、阶级的交叉作用对移民创业行为的影响十分必要，将其应用于混合嵌入模型有利于从更广泛的视角理解移民创业行为的复杂性。此外，虽然混合嵌入理论关注外部环境与创业者因素对移民创业行为的共同影响，但是对创业者方面不同因素间的共同作用关注不够。同时，基于混合嵌入理论的研究多为定性研究，结论不具备普适性，今后可以通过定量研究进一步关注不同因素交互作用对移民创业行为的影响。现有关于移民企业绩效影响因素的研究多关注移民的事实身份或者移民的资源禀赋，今后可以多关注外部市场环境、企业战略选择以及不同因素交互作用的影响。

其次，现有移民创业研究多关注移民被动创业或者移民资源与机会的匹配度对其创业行为的影响，缺乏对创业者主动促进社会结构改变、改善企业发展外部环境的研究，今后可以多关注移民创业者作为创业主体的主观能动性以及其机会创造行为。KLOOSTERMAN和RATH［60］指出，移民不仅能够对静态的机会结构做出反应，而且能够通过创新行为改变和塑造这些机会结构，从而创造机会。这一方向在制度创业领域中已比较成熟，可以借鉴相关研究成果进一步探究移民与环境的互动对企业战略发展的作用方式。

2）移民创业战略。首先，现有关于移民创业战略的研究多关注移民在单一市场的创业行为，今后可以对不同的创业战略及其影响因素与结果进行对比分析。现有研究发现不同的战略选择面临不同的市场环境，今后可以进一步对比不同创业市场的特征差异以及创业所需的不同资源组合。同时，本文提出的3类创业战略定义相对宽泛，各创业市场内部存在不同层级的创业机会（如进入主流市场传统行业和高科技行业的区别，母国市场、区域市场和国际市场跨国市场战略的区分等），今后可以进一步对创业市场进行细分，探究移民如何调动不同的资源以匹配不同的市场环境，进而选择不同的创业战略。

其次，企业的发展是由若干可识别因素和行动组成的有规律的过程［33］，在不同的发展阶段，企业面临不同的机会和挑战，需要不同的资源和能力，今后可以关注创业战略的动态发展。张一力和张敏［35］发现关系嵌入和文化嵌入在企业的初创期和持续创业期发挥不同的作用，对两种嵌入形式进行合理匹配有助于满足企业不同阶段的创新需要。GRIFFIN-EL和OLABISI［44］发现母国的规范和认知制度在机会识别阶段和商业探索阶段发挥重要的作用，但是在商业执行阶段作用，移民需要与东道国建立更广泛的联系。对于民族飞地企业而言，突破战略或者多元化战略是其维持企业长远发展的重要方式，今后可多关注移民创业过程的动态发展以及企业不同发展阶段的战略转变和最佳资源匹配。

3）移民创业结果。首先，移民创业结果研究主要集中于客观的企业绩效或地区经济发展，较少关注移民创业对移民主观心理感受的影响，如移民创业幸福感、移民社会地位感知等。创业者的幸福感研究是创业领域最近颇受关注的主题。不同资源禀赋、不同战略选择的移民，追求的创业目标不同，经历的创业过程不同，移民幸福感的来源也存在差异。有关移民幸福感的研究不仅可以丰富移民创业的研究，也可以丰富创业幸福感的研究。

其次，移民创业除了有助于满足其经济需求、提高其社会地位外，也具有一定社会效应。移民创业为社会创造更多的工作机会，雇佣民族飞地员工有利于缓解移民就业困境。同时，学徒制的员工培训方式帮助员工快速掌握企业经营的知识与技能，为有创业意愿的移民提供学习机会。具有高度民族身份认同感的移民关心飞地经济建设，从事有利于飞地经济发展的社会性活动［33］。更有部分移民为了更好地嵌入东道国社会网络，获得主流市场的认可，基于亲社会动机进行创业。GRIFFIN-EL和OLABISI［44］在案例研究中提到某移民企业致力于解决听障群体的受歧视问题，他们雇佣听障人士，倡导权利平等，希望通过此种方式融入当地社区。因此，今后可以关注移民的社会创业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