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城市文化空间研究现状及思考
2021-04-23王长松李舒涵
王长松,李舒涵
(1.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北京 100871;2.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传播学院,上海 200240)
引言
列斐伏尔首次提出“文化空间”的概念,将空间实体层面的地理属性与非实体层面的文化、社会、历史属性联结在一起[1],强调文化在空间生产中的作用。随着社会形态的变迁与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推进,人类社会长期发展过程中各种要素组成的、代表人们城市文化生活实践的空间载体,即城市文化空间逐渐形成。不等同于纯粹的物理空间,城市文化空间本身是一种文化建构和文化产品,对社会发展起着维持、强化和重构作用,同时也是文化诉求展现与表达的场域,涉及文化消费、权力、文化景观、事件和活动。将蕴含文化记忆、景观和符号的实物载体聚合在实体空间内,对城市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由于地域特点、历史文化、人群习惯和文化认知等方面的差异,城市文化空间研究复杂多样。随着不同学科、不同视角的介入,城市文化空间的概念得以深化与延展。不同学科基于其形成与发展的模式从各个角度剖析城市文化空间的内涵,对城市文化空间进行理论与实践的实证研究。但由于城市文化空间涵盖内容广泛,各个学科针对城市文化空间研究的术语概念存在重叠与混淆,现有对城市文化空间的概念范围、演变机制、空间配置、重构优化等方面的研究相对模糊。鉴于此,本研究基于对城市文化空间概念与实践的探讨,梳理了1997—2020年国际学术界针对城市文化空间的研究进展、热点内容与方向,对城市文化空间的研究热点进行了研判,提出中国在城市文化空间领域的研究展望,以期为城市文化空间的未来研究发展提供借鉴。
1 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本研究选取Web of Science 核心合集数据库中的文献作为样本数据源,将检索条件设置为“标题”含“urban cultural space”,时间跨度设置为1997—2020年,来源类别为SCI、SSCI、A&HCI 数据库,考虑到结论可靠性,根据内容逐条剔除摘要、关键词等信息不全、研究主题不符的文献,检索并甄选出4 844篇有效文献,文献均包含作者、机构、关键词、摘要、发表日期等信息,最终导出纯文本格式并进行数据去重。
本文通过CiteSpace软件对文献进行合作网络、关键词和文献共被引网络等计量分析,直观明了地观测城市文化空间的研究热点,并以每一年为时间切割分区,以“作者”“关键词”等为网络节点类型,阈值为每一时间段中出现频次或被引频次最高的50个节点的数据,分析国际学术界对于城市文化空间的研究进展。
2 城市文化空间研究文献结构特征
2.1 城市文化空间研究时空分布特征
通过对历年发文量以及变化情况进行梳理,自1997年以来,有关城市文化空间的发文量总体上呈递增态势,2005年前增量相对平缓,研究主要集中在城市文化空间概念与框架的构建方面;2005—2015年间,各国受经济、文化与社会环境的影响,城市文化空间相关研究增幅逐渐明显;2015—2019年增幅较大,国际学术界对城市文化空间的讨论边界愈发拓宽(图1)。这些研究文献发表的学术期刊主要集中在Sustainability、Iop Conference Series Materials Science and Engineering,Urban Studies,Urban Forestry Urban Greening,Cities,Landscape and Urban Planning。
图1 国际城市文化空间文献数量及时间分布
本文通过对文献的国家与地区合作网络进行分析发现,城市文化空间研究主要集中在欧美地区,美国在城市文化空间的国际合作中占据最重要的位置,无论是对外合作次数还是中心程度均居于首位;中国的研究成果数量仅次于美国与英国,位居第三位。通过对国家之间的合作关系进行共现分析,可知研究力量整体合作密切程度较低(density=0.075 7),在部分国家之间存在合作关系,主要表现为以美国为核心,英国、中国、意大利、澳大利亚和西班牙构成了合作网络中的次核心。
2.2 城市文化空间研究文献共被引分析
文献的共被引关系会随时间的变化而变化,通过文献共被引网络研究可以探究某一学科的发展和演进动态,共同被引用的文献一定在内容上具有相似性,共同被引用越大说明两者在内容上越相似。利用CiteSpace聚类功能进行文献共被引的聚类分析,能够挖掘相似文献的共同主题。本研究对文献进行共被引分析,将主题词作为聚类分析的标题依据,采用对数似然算法(LLR) 进行聚类命名,最终将分析结果呈现为文献共被引聚类图(图2),通过对文献共被引情况进行梳理,可以发现1997—2020年间,城市文化空间研究文献共被引聚类图谱共包含1 084个节点,2 598条连线,网络密度为0.004 4。其中,根据不同聚类标签、引用文献内容的解读,将术语分为两大类,一是应用类主题,二是视角与方法类主题。应用类主题涉及文化生态系统服务(cultural ecosystem service)、区位决策(location decision)、公共政策(public policy)、城市政治(urban politics)、景观绅士化(apprentice gentrifier)、景观政治(landscape politics)、另类文化(alternative culture)、社会生态庇护(social-ecological r e f u g e)、访问频率(v i s i t frequency)等几个聚类,视角与方法类主题主要涉及比较研究(comparative study)、非洲国家视角(african countriesperspective)等。这些聚类对城市文化空间的特定主题知识结构、演进特点等进行了揭示与分析,成为城市文化空间相似文献中的热门主题。
3 城市文化空间研究热点分析
本文通过聚类视角图谱、时间线视角图谱和关键词突现性来分析城市文化空间研究的关键词共现情况。关键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城市文化空间领域的研究热点。通过时间线分析关键词共现,能够从时间维度展现城市文化空间研究热点的演化进程。
通过关键词聚类的时间线视角图谱分析,得到聚类的具体研究内容和时间跨度(图3)。研究主题为城市可持续性(urban sustainability)、移民与文化多样性(immigration and cultural diversity)、城市活力(urban vitality)、文化参与(cultural participation)、景观价值(landscape value)、地缘政治叙事(g e o p o l i t i c a l narrative)、美学传播(aesthetic communication)、互动与实践(interaction and practice)、环境正义(environmental justice)、城市更新(urban renewal)、创意产业(creative industries)、城市发展战略(urban development strategies)、城市节日(city festival)。
图2 国际城市文化空间研究文献共被引聚类图谱
图3 城市文化空间研究关键词时间线视角图谱
根据关键词的出现频次、研究网络与聚类所显示的核心主题,城市文化空间的研究热点主要集中在9个方面:城市旅游的文化空间建构、基于创意产业的城市空间再生产、城市建筑文化景观与审美、城市绿色空间与生态系统服务、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塑造互动与实践、作为文化空间符号的节事活动、空间中的文化记忆与认同、城市空间中的文化资本与消费、空间政治与权力。
3.1 城市旅游的文化空间建构
随着城市文化空间内容的不断扩展,文化旅游成为城市空间研究中的重要方面。城市文化和城市旅游具有天然的共生关系,城市的文化资源与文化空间是旅游发展的前提,旅游的发展助推城市文化空间边界的扩展,二者形成了一个相互影响、相互依赖的关系。城市文化是旅游发展的核心竞争力,其内涵、丰富度、品位等不仅会影响旅游产品的吸引力,而且影响城市旅游形象的构建。而旅游是城市文化活化、传播、传承的重要载体,能有效促进城市文化的保护、传承与发展。随着城市文化与旅游产业关系的逐步深化,学术界对此方面的研究逐渐成熟与细致。随着城市形态日趋多样化,学者们尝试从新城市旅游与新城市公民的关系出发,研究后现代城市文化空间的创造与管理机制,相关学者从旅游视角切入,探索城市文化空间中新的公共秩序的扩散,以及由此延展而来的新兴城市空间形态[2]。
在城市旅游的文化空间建构中,旧城改造折射出城市空间中旅游业的发展逻辑及旅游对城市形象的塑造作用。学者们意识到,尽管新自由主义经济结构调整加剧了城市社会空间的不平等,但它们也为城市更新与发展提供了新的机会[3],其中,遗产旅游有助于提升城市复兴的潜力[4]。不同模式和形式的空间会影响城市对游客的吸引力及游客偏好,甚至决定城市旅游业的发展[5]。基于此,在城市旅游的文化空间建构过程中,应当综合考量旅游消费对城市文化空间的影响[6],关注城市物理空间与其中人们休闲旅游之间的关系,重视城市旅游相关政策制定、活动规划以及政府的参与式管理,通过遗产旅游来实现城市复兴。
3.2 基于创意产业的城市空间再生产
“创意城市”已经成为城市规划过程中的重要考量因素,经济发展与城市文化空间的“软实力”之间存在深刻联系[7]。创意产业作为城市文化空间中的重要内容,能够推动城市变革与转型,创造经济和社会效益。
创意阶层是影响城市文化空间再生产的重要力量。在以柏林等城市为代表的全球范围的城市文化空间中,所谓的“创意阶层”成员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动员城市社会运动,捍卫特定的城市文化空间并影响城市发展。艺术家、文化生产者和创造者不断通过城市抗议活动在城市文化空间的捍卫中发挥作用[8]。欧洲、北美、非洲和东南亚的创意阶层成员直接影响了城市文化空间的规划,拓展了当地文化创意区的产业集群规模,印证了创意产业在城市扩展和更新中的重要意义[9]。创意阶层是创意产业的灵魂,而城市艺术空间则是创意产业的土壤。在圣彼得堡、洛桑和蒙特利尔等城市的案例研究中我们可以看到,城市艺术空间多由废弃工业场所发展而来,创意产业多发端于城市艺术空间,通过增加公共空间的文化创意内容与城市空间相互作用[10],激励人们实施创意城市品牌建设[11]。
随着文化产品生产和市场网络的更新,学者们也在创意阶层与城市艺术空间之外,从新文化产品的生产角度考察了城市空间与创意产业之间的联系,例如在全球媒体城市开始形成的大环境下,创意产业充当了大型媒体集团全球网络中的本地节点,延展出创意产业的新形态[12]。与媒体城市类似,信息城市是知识社会中的典型城市形态,随着创意、资本与技术向信息城市的流入,信息城市集聚了更多创意产业和知识密集型服务企业,成为知识社会中新的权力中心,“信息化”逐渐成为信息城市的特质[13]。
3.3 城市建筑、文化景观与审美
建筑、基础设施、文化景观等是城市文化空间内的重要内容,对于引导城市更新,振兴城市文化遗产起着重要作用,城市文化空间中新的建筑与景观的形成与塑造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学者根据城市的土地利用模式、城市形态的变迁以及人口的迁移情况,认为后工业时期城市空间普遍以经济活动集群为主导,且城市边缘出现“都市化分散”趋势,形成新的城市文化景观[14]。学者们从规划实践与空间理论出发,论证了建筑和城市设计(建成环境)中隐喻的重要性,并印证了它们作用于空间生产[15],城市中标志性建筑物与空间生产存在关联,当代建筑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为消费主义文化意识形态在城市空间中的集中体现[16],学者们通过城市空间与建筑间的关联,研究如何将有关现代性、发展的话语纳入城市空间中,并形成基于不同文化的城市空间差异[17]。在城市文化空间的相关研究中,表达与设计是城市建筑与文化景观的两大研究热点。
表达层面,建筑是城市空间中的重要要素,学者们聚焦于城市中的建筑遗产,通过展示现代建筑在案例城市的作用,探索城市建筑遗产如何表达城市历史,以及如何引发城市居民在经历和情感方面的共鸣[18],当代城市的飞速发展导致了城市环境的物理特征与其文化身份之间的差距,因此,在建筑与文化景观的规划中,除了历史的表达,审美偏好与身份的表达也同样重要。如今的城市空间愈发显示文化的多元和异质性,城市建筑和文化景观除了能够赋予城市强烈的个性和鲜明的文化特质外,也表达了城市的审美偏好,相关研究利用定量研究的方法,论证了城市建筑、文化景观对于城市居民的审美意义。
设计层面,城市文化景观是城市文化身份的象征,学者们通过研判包括巴塞罗那、曼彻斯特和赫尔等案例城市在内的景观设计风格,识别城市空间的文化特征,并将城市身份的代表性因素与文化景观的特征元素进行混合,设计出城市文化景观矩阵来评估城市身份,从宏、微观两个角度探讨文化景观对城市空间的影响[19],论证城市文化景观的设计与公众的相互作用[20]。
3.4 城市绿色空间与生态系统服务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北美和欧洲的政策制定者侧重促进可持续发展和改善城市空间环境的措施,城市绿色空间与生态系统服务成为城市文化发展的环境基础,作为文化空间的生态基础,绿色空间的拓展不仅有利于城市的可持续发展,而且有利于为城市文化培植土壤[21]。在城市绿色空间的开发与规划中,对未充分利用的棕地(Brownfield Site)再开发是规划的重要方面,棕地在“绿化”城市空间方面具有巨大潜力,对于提高城市生活质量具有重要意义[22]。从将绿色空间作为干预手段的视角来看,绿色空间一定程度上可以解决城市化过程中带来的环境、经济等各项难题,空间修复可以减少碳排放,促进大都市经济并最终利于城市的蓬勃发展[23]。
在注重生态保育的基础上,涉及将文化要素融入绿色空间的研究也较为丰富,学者们注意到公共绿色空间对于不同文化背景的年轻人具有社会融合作用,发现人们在户外场所进行社交的方式因年龄、学历、性别而异,但城市公共绿地对于儿童和青少年在跨文化交往和交友方面起着重要作用,能够明显提升社会包容水平[24];还有的学者从人们对城市公园和绿地等公共绿色空间的态度上,判断不同群体的文化差异[25],确定绿色空间和社会文化设施作为城市生态系统服务的有效性,多项研究证明了人们在良好生态系统的空间中,更善挖掘日常生活中多样化的文化价值[26]。
3.5 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塑造、互动与实践
城市中的艺术、文化区域集群受城市管理者、政策制定者,以及城市其他不同主体的影响,进而被塑造成公共文化空间,学者们对在城市文化空间塑造过程中起重要作用的利益相关者或相关政策予以讨论。在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塑造、互动与实践相关研究中,备受关注的3个层面的问题分别为艺术家的表达、公共文化的创造以及居民的实践感知。
艺术家的表达层面,学者们热衷于将城市空间中的街头艺术作为讨论的重点,探讨艺术家和文化实践者如何利用涂鸦等活动进行城市探索,并通过城市探索与城市互动,介入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塑造过程[27],检验艺术家和创作者在城市公共文化空间中的作用和话语权[28]。或是探索由城市居民和街头艺术家相互作用(冲突或协商)而产生的公共空间,展示人们如何将公共空间商业化,在厘清空间本质的基础上讨论了利益相关者如何参与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塑造[29]。
公共文化的创造层面,学者们倾向从公共艺术与城市空间的关系入手,调查公共艺术对城市文化空间结构的影响,研判公共艺术对于提升城市空间文化包容性的重要作用[30]。或通过对地区文化参与情况的实证研究,探索公共文化的创造以及城市文化空间的形成机制[31]。科技的进步与新元素的出现明显打破了城市文化空间中自然与文化、现实与虚拟,以及具体与抽象的空间二元概念,使得城市文化空间更具混合性、复杂性和不确定性。学者以科技衍生而来的新元素在城市中的作用为例,重新思考了城市的物质性与公共领域新元素引入产生的影响,展开对公共文化创造路径另一种可能性的解读[32]。生活在城市空间的人们受到文化和社会影响,在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塑造、互动与实践过程中,空间对城市文化和城市的居民身份均可产生影响[33]。不同社会和文化背景的陌生人在城市公共空间中互动,为当代城市中跨文化交往的研究提供了基础,相关研究从城市空间的文化与社会问题入手,通过分析文化空间内的符号、情感和故事,证实了本地文化有利于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塑造[34]。
居民的实践感知层面,一部分学者聚焦于居民对于建成环境与景观的感知,通过批判性地考察城市文化、陌生人、文艺演出与居民的交往和城市建筑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发现城市空间中陌生人间的跨文化互动影响着当代世界社会的文化传播,并提出情境场域的概念,证明了城市景观的设计强烈影响着附近居民的满意度和行为[35]。一部分学者则更关注居民对特定场所的感知,比较典型的研究如:夜间经济生态下城市空间中亚文化社区的生活现状相关研究[36],学者们通过对年轻人在夜间娱乐场所如酒吧、夜总会和音乐会中活动的观察,讨论居民对于城市休闲娱乐活动的感知,更新对年轻人与城市空间之间关系的理解[37]。
3.6 作为文化空间符号的节事活动
城市节事活动具有展演性,涵盖了城市的礼仪文化、民间艺术、信仰习俗、商业文化和生产文化。展演属性决定了城市节事活动的举办需要公共文化空间,如庙宇、祠堂、廊桥、广场等。因此,城市文化空间中必须预留节事活动的活动场域,从城市文化空间的物质性考虑,文化物质空间中的广场、庙会、佛堂、博物馆、公园、文化产业园乃至社区都能成为承载举办节事活动的场地。越来越多的学者将城市文化空间视作一种体验空间,而节事活动是影响这种体验空间的重要元素。节事活动有助于挖掘城市文化的独特性,从而帮助人们重新想象城市空间并重塑城市身份。节日重新阐释了城市对公众文化的影响,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城市独特的情感[38]。
学者们从不同的意义与功能视角出发,提供了多样理解节事活动的方式,认为节事活动具有重塑城市文化空间实践的作用。学者们基于对不同地区文化节的实证研究,分析城市节庆活动的文化张力及其对城市文化空间的意义,通过节事活动来批判性地评估重塑城市文化空间实践的可能性,补充以往的空间生产理论[39];节事活动具有促进文化旅游政策制定的作用,学者们聚焦于爱尔兰等典型城市,讨论艺术节如何在城市文化旅游政策的制定过程中发挥作用[40];节事活动能够体现公众话语,学者们基于不同城市节日的案例研究,分析围绕嘉年华会和摇滚音乐节等城市节日产生的公众话语,以及这些话语如何在城市文化空间中通过城市节日体现[41]。通过对城市节日意义与功能的研究,学者们意识到节日对于城市文化空间的构建有重要影响。作为重要的文化空间符号,它不仅影响了人们对于城市实体文化空间的感知维度,也能够通过城市叙事重新定义、拓展城市文化空间的边界。
3.7 空间的文化记忆与认同
城市文化空间作为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的复合体,其中蕴含着个体的身份、意义与记忆。身份建构与集体记忆是人与城市文化空间的桥梁,在讨论身份建构与认同的研究中,学者们探讨了美洲印第安人妇女、同性恋者等特殊群体与城市空间的文化联系及其在空间中的身份表达,发现城市文化空间中的文化身份和文化联系是截然不同的建构。文化身份的表达相对较少受到城市环境的影响,而与当地的文化联系却与城市空间内的包容度、文化参与的鼓励程度等息息相关[42]。而在有关集体记忆的研究中,学者们研究了城市文化的形成过程及其对居民群体的行为和记忆方式的影响,将集体记忆与城市空间之间的关系理解为一个动态的过程,通过分析充满标志性意义的空间,论证了城市空间与集体记忆的联系和意义[43],并且从科技前沿出发,研究证明了通过AR进行时空叙事再现情境,能够加强城市居民作为集体记忆的文化记忆,AR在表达文化记忆以及增强人们的空间化概念方面具有明显作用[44]。
城市的流动性创造出空间的意义[45],而城市文化空间的流动性多体现在城市有意义的互动、娱乐和文化生产的场所,对空间中人们文化记忆与认同的构建具有重要作用。微观层面,学者们着眼于“背包客(族)”,通过分析“背包客现象”的工作、居住和旅行活动,在流动性框架下界定这类旅行者所表征的身份和所属的文化空间[46]。宏观层面,学者们将城市空间中人类的流动性和共同文化记忆的纽带联系起来,通过社交媒体数据探索了国家城市间的人员流动与生活模式,印证文化记忆纽带与城市空间中人类的流动存在相关性[47]。
3.8 城市空间中的文化资本与消费
伴随着全球化资本流动,消费主义文化引领的现代城市文化空间在世界范围内成为热点。文化借以商品与符号的形式融入城市空间生产,成为各国社会转型过程的重要组成部分。“文化资本”的概念最早由法国社会学大师布迪厄尔提出,泛指任何与文化及文化活动有关的有形及无形资产。作为一种非实体性概念[48],它也发挥着和物质财富等经济资本类似的作用。当某一文化资源在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表现为一定的稀缺性时,就成为不同社会主体和社会阶级的争夺对象。占有这类资源就可以获取一定的利润,这种情况下,文化资源就开始成为文化资本[49]。城市文化资本即为城市中具有积极资本特性的,且能够带来经济、社会或自然价值的文化资源本体。城市在各个层面上的文化投入和实践一定程度上受到经济的作用和影响,“文化”和“经济”在城市文化空间中并不能被视为独立的存在。随着人们对城市文化和以文化为导向的新的消费空间产生兴趣,学者们开始重新聚焦城市文化空间中文化资本与消费的研究,阐述城市空间中经济与文化混合纠缠的表现,说明城市空间如何支持和定义日常的文化经济活动[50]。
各个国家也同样关注城市文化空间中资本与消费的力量。中国学者们热衷于讨论中国城市空间的新兴文化经济主要驱动因素,探讨了文化生产和消费空间,强调由于资本的作用,城市外围已经开始出现新的文化生产空间,过去作为生产空间的城市核心地区则演变为新的文化消费环境[51]。在英国,学者们观察当代英国公共文化空间面貌的变化,或通过对英格兰重要节点城市的经验案例研究,或对比新兴文化首都的文化资本模式,论证城市公共空间中文化活动与经济活力的联系[52],证明城市文化空间与新兴文化资本存在紧密联系,城市文化空间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城市内文化等级制度的改变和文化资本自身的重塑[53]。
在美国,城市扩张中的公共空间不平等现象日渐明显,其根源是城市经济与文化资源的分层,纽约高等特权的公共文化空间反映了新城市中产阶级的消费习惯,而经济相对滞后的城市外围空间则被暴力和贫困笼罩,因此,城市文化空间的发展受当地经济影响较大[54]。在卡塔尔的多哈,人口多样性决定了其城市文化空间的利用受到居民不同社会经济背景的影响,多哈城市空间内多元文化群体的经历各异,城市空间根据文化和经济背景确定社会互动与体验的边界,文化资本在城市不同文化群体间作用明显[55]。
3.9 空间政治与权力
政治地理学的“空间结构—过程—行为”分析的范式为城市政治地理研究提供了学科基础,而关于空间与权力的研究则为理解政治空间或空间政治要素提供了地理学的政治思维。目前政治地理研究的主流集中在以主权国家为基础的地缘政治和区域尺度政治等领域。城市空间中同样存在政治与权力的表达,大卫·哈维曾在《希望的空间》一书中,从地理学的发展、全球空间时代的身体化与政治化的个体、乌托邦的空间和建筑与人性等4个角度探讨了当代城市空间研究的问题。
除了深化大卫·哈维对新自由主义政治的理解[56],城市文化空间中还存在着其他政治能力。比较典型的是将城市视作一种关系场所,研究其如何表达或影响政治。尽管以地方为导向的学者们早已认识到互动和交流在场所建立中的重要性,但政治理论和场所概念相互融合的研究一直相对薄弱,将城市文化空间定义为关系场所成为一种政治与城市地理学相关问题的有效研究范式[57]。城市公共文化空间中存在着潜在的政治张力[58],即使是人们的日常空间同样生产政治,城市居民通过拆迁、参与规划议程以及城市文化运动等,与城市建立关系、争夺空间资源并创造新的空间,人们基于此产生对城市归属感的不同理解[59],而其中也体现出文化生产模式对新自由主义城市政治的挑战[60]。
政治与权力除了在日常空间得以表征,也存在于诸如城市黑客这类群体中。城市黑客通常指能够主动挖掘城市更新的需求,利用现有设施与条件创造新的价值,并最终突破现有边界,影响城市未来发展的群体。学者们研究了城市黑客如何挑战城市公共空间的社会政治和时空美学,通过对城市文化弹性和文化适应力的评估提高人们对社会政治问题的认识[61]。
4 结语
城市文化空间相关研究领域发表的文献数量总体呈上升趋势,学科背景相对复杂,不同学科例如社会学、经济学、生态学、建筑学、地理学等与城市文化研究存在程度不同的关联,不同学科对城市文化空间的认知与关注侧重点不同,多学科交叉研究相对明显。
城市文化空间具有经济、政治与社会生活的属性。其中,城市空间中的文化资本与消费、空间政治与权力是城市文化空间相对明显的经济与政治属性,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城市文化实体空间所涵盖的内容与服务特质,并通过城市旅游产业、创意产业、建筑景观与绿色空间等充分表现出来。随着社会的变迁与城市的发展,人们对于城市文化空间的感知反过来拓展了城市文化空间的物理边界,城市空间中出现多样文化活动和文化现象,涉及城市文化空间的塑造、互动与实践、节事活动、记忆与身份等,显示了城市文化空间中精神与社会生活的研究维度。
基于城市文化空间研究具有较强的学科交叉属性,相关研究领域与合作网络拓展趋势明显。除了对城市文化空间的传统定义与框架进行深化与延展外,也在不断向新的热点领域探索。近些年来,国际关于城市文化空间的研究在内容与方法上都有了拓展与更新。研究内容层面,对城市文化空间的研究已从简单的概念界定和理论探讨转变为对城市文化空间的类型、要素以及人与城市行为特征等方面的研究,内容不断丰富与具体;研究方法层面,国际对城市文化空间从过去的描述性研究逐渐转变为定量与定性相结合,注重数据支撑,在利用问卷调查、深度访谈等方法的同时,也引入了大数据和深度学习等,方法更趋科学与规范。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城市形态日趋成熟,诸如科技、智能等新元素、新业态将成为城市文化空间未来新的研究对象。结合时代发展特征、避免学科间研究的割裂与断层,跨学科多角度融合成为城市文化空间未来的研究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