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味”快手的第三次出圈

敖瑾 戴雅婷

2月5日上午9点半，快手正式在香港联交所挂牌上市，成为国内“短视频第一股”。

一开盘，快手（1024.HK）高开193.91%，随后涨势有所回落。截至中午收盘，快手每股报303.6港元，相比每股115港元的发行价，上涨164%，总市值达到12472亿港元。不计手续费，目前投资者一手（100股）账面约赚18860港元。

但中签不易。快手公布的数据显示，公司股票大幅超额认购1204倍，是史上认购人数最多的港股IPO，打新热度堪比蚂蚁，一手中签率仅为4%。

最大的造富效应还是发生在快手的两个创始人和一众持股员工身上。根据快手上市首日发行价，快手联合创始人、董事长兼CEO宿华，快手联合创始人、首席产品官程一笑，身家都直接晋升到千亿级别。此外，4000多名持股的快手“打工人”，也随着快手上市实现了“财富自由”。

快手再掀港股打新热潮

根据快手此前的公告，快手香港公开发售阶段获超额认购1204.16倍，接到有效认购申请142.3万份，冻资额1.26万亿港元，一手中签率仅为4%，认购500手才能稳中一手。有网友称：还不如弄个敬业福概率大。

快手新股认购数量，已经超越此前医渡科技（117万）、2006年工商银行（95.4万）、中国银行（96.9万）的认购记录，成为史上认购数最多的港股IPO。

在全球发售部分，快手也获得超额认购39倍。辉立证券新股部经理陈英杰表示，快手上市，市场情绪高涨，情绪效应很强。此外，国际配售也非常火爆，很多机构都会去炒作。

在快手招股首日，散户超额认购198.9倍，打新热度堪比蚂蚁。登陆港股，可以说是继《残酷底层物语》、辛巴之后，快手的第三次“出圈”。

“快手上市堪称最近港股圈盛事，然而市场过于激动，压根领不上爱的号码牌……”1月27日，张萌在社交媒体上写道。此前一天，快手向散户投资者开启认购，张萌参与了这次打新。

10点半，认购开始。10点31分，张萌用来打新快手的券商平台页面显示：认购高峰，正在排队，预计等待大于10分钟，剩余银行融资44.18亿港元，前面排队人数34354人。

黄琳则在1月23日就开始为打新快手做准备。她在微信群里发了个链接，请群友帮忙点击解锁融资额。她参与过几只港股的打新，申购成功的股票都实现了较大的涨幅，她觉得快手也会是一个能赚钱的打新标的，“因为资本看好。”

兴业国际证券、安信国际证券等多家研究机构估算，快手总股本约41.1亿，发售价每股105-115港元，据此计算对应市值在4314-4724亿港元之间。安信国际证券乐观估算，快手“与我们预估的上市合理估值有50%-69%的增长空间”。

就连竞争对手的员工都在积极参与这场快手打新热潮。公众号“晚点”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在300多人的字节跳动员工炒股群中，满屏都是快手打新链接图片。

根据艾媒咨询的统计数据，快手目前是打赏流水和直播月付费用户最多的直播平台、平均日活跃用户数全球第二大的短视频平台、商品交易总额第二大的直播电商平台。

騰讯是快手的第一大机构股东，持股比例为21.57%。1月25日，腾讯股价大涨11%，创下收盘历史新高。张萌想，如果打新不了快手就转投腾讯，“如果快手真这么好，大股东腾讯没理由不涨啊。”

从动图社区到短视频直播平台

参与快手IPO打新的人，未必是快手的用户。快手的忠实用户，也未必知道快手上市的消息。

住在广东西部一个县城的刘雨是快手的忠实用户。她很少看快手上的短视频，但会准时观看固定主播的直播。刘雨不知道快手即将在香港上市的消息，但这对她继续使用快手没有什么影响。她照常观看萌宠直播，以及在带货直播里抢购价格不高的衣服。她在2018年4月因为朋友圈别人转发的链接知道了快手，下载了APP后在推荐页面上发现了自己后来经常关注的主播。

4个月后的2018年8月，快手推出电商业务。习惯直播带货买东西的刘雨，感觉到了明显的变化。“以前主播带货卖东西，都是到微信交易的多，后来快手也推出了购物功能，就可以一边看直播一边点击抢购了，这之后差不多到2019年，快手就开始禁止私下交易，快手会盯着这些主播，只要出现引导私下交易的间接语言，主播账号就会被封禁。”最近一个月，刘雨关注的卖服装博主还因此被封号。

快手的直播电商发展很快。根据招股书披露的数据，快手促成的电商商品交易总额在2018年是9660万元，到2019年，这个数据已经增长到了596亿元，到2020年三季度，电商交易总额进一步飙升至2041亿元。

直播电商成为了快手近一年多来出圈的关键词。上一次大范围的出圈，还是在2016年，因为自媒体发布的一篇题为《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的文章。很多参与这次快手打新的散户投资者，大概率就是通过这篇文章第一次知道了快手这个集纳了大量乡村人口的短视频软件。“也许朋友你从来没有听说过快手这个软件，但事实上我要告诉你一个吃惊的数据，这个APP是中国流量第四大的手机应用，仅次于新浪微博，日活量1000多万。”文章开头写到。

事实上，快手每一次出圈，都正好标记了它不同阶段的发展重心。2011年，快手正式上线，这时它还是快手GIF，用户可以通过它制作并分享动图。到2013年，快手正式变身为短视频社交平台，去掉了GIF的后缀。

2016年，快手开启直播功能，但早期的直播功能并非向所有用户开放，而是对一些短视频观看数量较多、粉丝较多的用户开放。也是在这一阶段，快手开始探索变现。在招股书上，快手称“传统上，短视频和直播平台主要通过虚拟礼物打赏及在线营销服务进行变现”。快手延续了这一“传统”。

直到目前，快手的收入来源仍然主要来自于直播打赏和广告投放，但两者在收入中的占比呈现出了不同的变化趋势。招股书显示，直播收入占快手总收入的比例在2017-2020年三季度分别为：95.3%、91.7%、80.4%及62.2%，而广告收入的比例则为4.7%、8.2%、19.0%、32.8%。

2018年8月，快手上线电商，直播电商开始成为快手的变现新渠道，在收入中的占比迅速提高，从几乎为0提高到2020年三季度的5%。

快手十年，从最早的动图到今天的电商直播，产品形态几经更迭，但它的品牌调性却似乎没有在一次次出圈中易改。

摆脱不掉的“土味”标签

林玥在2017年下载了快手APP，她供职于房地产企业，用快手最开始是“为了看民工大叔发弯钢筋绑钢筋的视频”。当年10月，她在豆瓣上写下了自己对快手的观察。

快手十年，从最早的动图，到今天的电商直播， 产品形态几经更迭， 但它的品牌调性却似乎 没有在一次次出圈中易改。

林玥总结了九大类快手上主要的短视频内容：做菜教学，“比较奇葩的类型是喊菜，就是喊着教你做菜”;喊麦社会摇，“社会摇第一次见，刚开始觉得极其尴尬，牌牌琦团队似乎最火”;吃播，“吃猪头肉、蝎子、大肠”;猎奇，“一个大妈的账号全是各种砸冰块的视频”;工作展示，“给窗户打胶、开货车，有些还挺有意思”;自导自演的微型情景剧;扒外网视频……

最后，她总结道，“抄袭太严重了，同样的内容很多人发。我尝试自己做了个视频，就发现这个平台做视频基本无法做到不土。”

“土味”是一直以来围绕快手最大的标签，从快手各个阶段活跃的头部网红的短视频和直播表达，也可以看出，快手的作品形态代表的是一线城市以外的，在互联网上长期处于边缘化状态的三四线城市甚至乡村群体。

快手直播时代和电商时代的三大网红都来自东北的90后。

因为喊麦红极一时的天佑，初中没读完就辍学“混社会”，卖过炸串、跳过街舞，凭借一首《女人你们听好了》，在下沉市场一夜成名;

牌牌琦，1998年生人，16岁就进入技校，半只脚踏入社会，被称为“社会摇奠基人”，巅峰时期拥有3000万粉丝，“社会摇中万人迷，唯有男神牌牌琦”;

电商时期的辛巴，和天佑有着极为相似的经历：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去镇上卖水果，后来又去日本亲戚家过寄人篱下的打杂生活，睡过路边，捡过破烂、做过各种生意、欠过债，甚至因为倒卖花王纸尿裤，被日本看守所拘留过，最高峰时期在快手拥有7000万粉丝，单场电商直播销售额曾高达18.8亿元。

与此同时，这些头部网红不仅自己“称霸”一方，还用自己的流量培养扶植徒弟，形成了庞大的传播矩阵。据第一财经商业数据中心统计，快手上围绕核心网红形成的6大家族，合计粉丝数达到了8亿，形成了极大的流量积聚效应。

但现在，这些吸纳了大量活跃粉丝的快手头部网红，都因为各种原因被封禁。先是在2018年，天佑和牌牌琦被封禁。据媒体当时的报道，天佑被封禁的主要原因是在直播中描述过吸毒感受，教唆未成年人吸毒。

到了4月，广电总局发布《国家广播电视总局严肃处理“今日头条”“快手”传播有违社会道德节目等问题》，明令头条、快手整改，全网通缉低俗主播，当晚，牌牌琦被全网封殺。

而在去年，快手现阶段的头部网红辛巴、散打哥也先后退网，下半年辛巴回归，但随后又因为售卖假燕窝事件，被平台封禁。

快手试图证明，平台并没有被这些头部网红绑架。1月14日，公司管理层参与港交所聆讯时透露，辛巴直播销售额占快手电商销售额约10%，“即使剔除辛巴的销售部分，快手电商2020年12月的整体销售额仍在增长”。快手电商营销中心负责人张一鹏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愿意把一部分非常金贵的流量给到中腰部主播，希望打造一个生态丰富的电商，“我们在扶持中小主播这件事情上的投入是上不封顶的。”

与此同时，快手也在试图摆脱“土味”的标签。艾媒咨询在一份报告中指出，“快手在品牌升级战略中通过品牌形象片、品牌营销活动，着重强调了科技赋能、自我价值、社会认同三个方面的品牌价值，积极寻求与主流文化的契合点，尽可能地跳出大众对它固有的乡村‘土味认知，能够以一种更加主流正统的形象展示在大众面前。”

上市造富创始团队

除了打新成功的投资者，快手上市，最明显的财富效应先作用在了快手创始团队、员工和对快手最早注资的投资机构上。

在北京敲锣现场，快手联合创始人、董事长兼CEO宿华，联合创始人、首席产品官程一笑分别致辞。

根据招股书披露的数据，宿华和程一笑分别持有4.27亿股和3.39亿股A类股票。根据快手上市首日发行价，宿华身家将达到1443亿港元，程一笑身家1146亿港元。

快手招股书显示，2020年前11个月， 快手平均日活跃用户数从年初的3.05亿下降至2.638亿， 下滑了近4000万。

宿华表示，快手选择1024作为股票代码，是因为1024代表了科技的力量和先进的生产力。快手希望用科技的力量，让劳动和创造释放更大的能量，让价值创造者得到更好的回报。程一笑表示，展望未来，希望快手能够打造一个最有温度、最值得信任的社区。让快手的用户们，都能生活得再好一点。

另外，招股书显示，截至2020年9月30日，快手4551名公司员工共认购5.24亿B类股份。即便只按快手发行价115港元计算，这4000多名快手员工的人均身家也达到了1300万港元。

快手的天使投资人五源资本，也收获了万倍投资回报。

五源资本早在2011年就已经投资了快手，那时快手还只是一个供用户制作动图的工具。五源资本张斐在见过程一笑一面后，决定帮他建立公司，并投入了200万元，占股20%。

根据招股书，五源资本持有快手16.65%的股份，按发行价115港元计算，五源资本持股市值达787亿港元。从快手天使到E轮融资，五源资本累计投资2亿美元左右，快手上市后五源资本获得的整体投资回报超过了50倍。而相对于五源最早投入到快手的200万而言，五源资本对快手的投资回报更是已经达到万倍。

快手集齐了BAT的投资

根据招股书披露的数据，快手连续三年收入年递增约百亿，2019年及2020年前三季度，快手分别实现收入391亿元、407亿元，2018年至2020年前三季度收入分别同比增长143.4%、92.7%和49.2%，增速出现较明显的下滑。

目前，快手主要的收入来源为直播打赏和广告收入，到2020年三季度，两者占总收入的比例分别为62.2%和32.8%。而快手风头正盛的电商业务虽然增长迅猛，但目前占快手总营收的比例仍然较小，到2020年三季度为5%。

在净利润方面，快手则表现出了较大的波动。招股书显示，2020年上半年快手巨亏63.5亿元，而去年同期，快手的净利润是12.43亿元。快手对2020年上半年的亏损给出的解释是，公司大幅提升了销售费用。招股书显示，今年上半年，快手的销售费用为137.1亿元，占营业收入的比重为54.1%，同比增长超过354%。而2019年全年，快手的销售费用占比仅为25.2%。

2020年，快手确实大手笔投入做了不少广告和营销活动，包括赞助春晚、引入周杰伦等众多明星以及进行直播电商补贴等。

根据艾媒咨询的统计数据，快手目前是打赏流水和直播月付费用户最多的直播平台、商品交易总额第二大的直播电商平台、平均日活跃用户数全球第二大的短视频平台。

但目前，快手日活有所下滑。快手招股书显示，2020年前11个月，快手平均日活跃用户数从年初的3.05亿下降至2.638亿，下滑了近4000万。

针对快手在资本市场受到热捧的情况，光大新鸿基财富策略分析师温杰分析称，因为香港市场资金多，加上二手市场已大幅扬升，所以很多投资者会去打新。快手是知名品牌，加上未有同类股票在香港上市，形成稀少性;而腾讯持股更加令市场信心增加。

目前，腾訊为快手的第一大机构股东，持股比例为21.57%。值得一提的是，BAT三巨头对快手均有投资。

2020年12月，快手完成F轮融资，总金额达30亿美元，这是快手上市前最后一轮融资，投资后估值达286亿美元。腾讯领投了本轮融资，总共出资20亿美元，这也让腾讯继续稳坐快手第一机构股东。

此外，博裕资本、云锋基金、淡马锡、红杉也参与了本轮融资。其中，云锋基金由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及其好友虞锋创立，在一些阿里不便直接出手的投资项目中，常常由云锋基金出面替代进行。

2016年，百度也曾参与快手C轮融资，当时快手估值为20亿美元。

上市关头遭遇侵权危机

然而就在快手即将正式上市的关头，却突然遭遇版权风波。

2月1日，中国音像著作权集体管理协会官方发布公告，要求快手平台停止侵权行为，下架首批平台上一万部涉嫌侵权视频。“12426版权监测中心”对音集协获得授权的部分音乐录音制品进行监测发现，截至2020年底，快手平台涉嫌以侵权复制录音制品作为背景音乐的视频数量达到1.55亿个。

苹果应用商店方面曾表示，若快手未能尽快与音集协解决版权问题，将考虑下架快手APP。

中国音像著作权集体管理协会成立于2008年5月28日，是经国家版权局批准成立的音像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其会员主要包括唱片公司、版权代理公司、个人权利人，截至目前共有会员300多家，代表权利人700多家，基本涵盖了市场主流音乐厂牌和新锐的流行音乐。

此前，音集协就已经多次通过不同途径追究快手侵犯音乐版权的责任。

2020年7月，音集协向北京互联网法院提起快手侵犯《鸿雁》等5首歌曲的录音制作者权的民事诉讼，音集协要求快手停止侵权并赔偿13万元。案件原定于2020年11月9日开庭审理，但快手在开庭前几日申请了延期和调解，随后北京互联网法院委托了首都版权协会进行调解，但到目前为止双方未就此事达成协议。

2021年1月初，音集协向港交所和香港证监会发起投诉，投诉快手存在重大侵犯著作权的行为，不符合上市企业的要求。

2021年1月中旬，音集协向国内六大应用商店和苹果应用商店发起快手侵权下架投诉。1月28日，苹果商店官方以回复邮件形式告知快手尽快与音集协解决问题，否则可能面临下架。

2月3日，音集协代理总干事周亚平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从2019年开始就有会员不断反映短视频平台未经许可使用作品的情况比较严重，而两年多来和快手就相关版权问题交涉情况时，“总的反馈还是比较消极”。

他此前还表示，快手作为一个纯粹的网络内容服务商，首先就应该有著作权意识。“就是说我给用户提供的内容如果涉及到著作权的，我一定要先获得许可，再使用。”周亚平说，“我觉得快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尽快和我们协会合理合法解决海量作品的版权问题，而不是和我们协会、权利人对立。”

一名证券首席策略分析师在接受采访时称，重大事项会影响投资者对未来业绩的预估，快手这次版权问题又涉及诉讼，即便目前还没有定论，但市场认同度可能会大打折扣，“此外，快手的侵权事件不符合国家全面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工作的主基调，值得关注。”

（文中张萌、黄琳、刘雨、林玥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