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早期创作情况及笔名再考察※
2021-04-17孙伟民
孙伟民
内容提要:关于余华早期的文学创作情况,学界尚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仅余华于1980年代发表但后来未被他收录进作品集出版的作品至少有31篇,而余华的处女作是哪部也有不同的说法。事实上,余华于1982年使用笔名“花石”在《海盐文艺》(1982年度)上发表的《第一宿舍》是目前已知的他最早发表的作品。据现掌握的资料来看,“寒冰”也很难被确证为余华曾使用过的笔名。
笔者近年从事对余华的阅读史及早期创作的相关研究,且在撰写《余华年谱初编》,因而对余华研究领域的新材料格外关注。李立超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20年第8期上发表的《小世界与出门远行——新发现余华小说、散文考论》一文引起了笔者的特别关注,作者在文中称在探访余华早年工作过的海盐县文化馆的过程中“新发现余华创作于1983年至1986年的小说5篇、散文2篇及笔名一枚”①。李立超经由这些作品,以“小镇中心”到“北京,北京”为解读余华及其创作的关键词,“重新审视余华视野中的乡村与城市”,该文对深化余华研究是有着一定价值的,但也有进一步深化和值得商榷的地方,笔者特撰写此文对余华早期创作及笔名使用情况作进一步解释。
一 余华的早期文学创作情况
李立超在其文中所使用的“几册内部资料”指的是海盐县文化馆于1980年代编印的《作品年鉴》,这几册《作品年鉴》为油印本,尺寸略有差异,大致为19cm×27cm,近16开本,大多每年一册,也有两年一册的,记录了“海盐县业余作者”的作品发表及获奖信息,对了解1980年代“海盐县业余作者”的创作情况很有帮助。以1982年度的《作品年鉴》为例,该年度《作品年鉴》的扉页上印有:“本年鉴所载作品目录,为海盐县业余作者在省、市以上报刊、地区级刊物、县级刊物以及展览、演出活动中发表、展出、演出的文学、戏曲、曲艺、音乐、舞蹈、美术、摄影、民间文学等作品,共389件。其中标★号者,为海盐县一九八二年度文艺创作获奖作品。”②李立超正是经由海盐县文化馆编印的《作品年鉴》的“提示”,“新发现”余华小说5篇、散文2篇,分别为:《男高音的爱情》(发表于《东海》1984年第12期)、《老邮政弄记》(发表于《青年作家》1984年第12期)、《几时你能再握这只手》(发表于《小说天地》1985年第3期)、《表哥和王亚亚》(发表于《丑小鸭》1986年第8期)、《小镇很小》(发表于《萌芽》1987年第11期)、《古典乐与珍妃井,铃声》(发表于《东海》1985年第2期)、《人生的线索》(发表于《文学青年》1985年第12期)。③
李立超认为这7篇作品在“洪治纲著《余华评传》(2005年版及2017年版)、洪治纲编《余华研究资料》(2007年)之《余华作品目录索引》、王侃编《余华文学年谱》(2015年)、高玉编的《余华作品版本叙录》(2017年)”④这几种“现有余华研究资料、余华传记类著作及余华年谱类著作中影响较大的”著作中均未有提及,“这些著作都涉及了余华于1983年至1986年发表的,却未收入文集的作品,或概括其创作风格或梳理其发表情况,其参考资料应源于2005年出版《余华评传》的附录《余华生平年表》,但是,以上列举著作中均未提及笔者所发现的5篇小说、2篇散文”。⑤但事实上除了这些资料,另有一些资料曾对这几部作品有所梳理或评述。
许钢在《短篇小说述评》一文中对浙江籍作家于1984年至1985年所发表短篇小说的情况进行了较为系统的梳理,作者在文中这样写道:“余华的作品不多,但似乎在每篇里都有自觉的风格追求,《男高音的爱情》和《男儿有泪不轻弹》写工厂里的青年改革家,粗线勾勒,飒飒生风,确是现代生活的节奏。而那篇写老战士追忆华年和两代人探索人生真谛的《美丽的珍珠》则极为惆怅隽永,余音绕梁,耐人回味。”⑥该文被收录进郭志今、刘卫主编的《当代浙江文学概观1984—1985》一书,由浙江大学出版社于1986年出版。许钢在文中已对李立超自称“新发现”的《男高音的爱情》一文及余华的另外两篇小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美丽的珍珠》进行了短评。此后,俞利军在《在喧哗与骚动中活着——福克纳与余华比较研究》一文中也曾评述余华的《男高音的爱情》为“唯一一篇反映改革的小说”,“不但乏善可陈,而且不伦不类”。⑦
海盐县文化志编纂委员会编、胡永良主编的《海盐县文化志》一书由浙江人民出版社于2011年出版,该书对余华早年发表的作品进行了比较完整的梳理,书中整理的余华于1983年到1987年发表的作品条目信息共计29篇,李立超自称“新发现”的余华早年发表的《男高音的爱情》等7篇作品的条目信息均包含在其中。⑧
张健主编、蒋原伦任分卷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编年史 第6卷 1985.1—1989.12》一书由山东文艺出版社于2012年出版,该书中有着“(1986年,引者注)《丑小鸭》第8期发表余华的短篇小说《表哥和王亚亚》”的表述。⑨
笔者在拙文《余华及其创作》一文中也曾对余华早年的创作情况进行钩沉,“余华自1983年开始发表小说,他在创作练习阶段(约1983年至1987年)发表的作品深受川端康成的影响。这些作品为短篇小说《疯孩子》(后改名为《星星》,发表于《北京文学》1984年第1期)和《第一宿舍》《“威尼斯”牙齿店》《鸽子,鸽子》《美丽的珍珠》《竹女》《月亮照着你,月亮照着我》《甜甜的葡萄》《男儿有泪不轻弹》《三个女人一个夜晚》《老师》《回忆》等23篇短篇小说。这一时期余华还创作了散文《看海去》《古典乐与珍妃井,铃声》《人生的线索》和创作谈《我的“一点点”——关于〈星星〉及其它》”⑩。
所以,关于余华早期的创作,有两个重要问题需要清理:(一)余华在1980年代发表的却未再被他收录进作品集出版的“少作”有哪些?(二)余华的“处女作”为何作品?这两个问题无疑是余华研究领域的重要问题,却在以往的研究中一直未能被真正解决。
据笔者的考证,除了洪治纲的《余华评传》等几种研究资料及李立超在其文中所提及的《男高音的爱情》等作品外,未被余华收录进其作品集的“少作”还有多篇。据笔者不完全统计,余华仅于1980年代发表但后来未被他收录进作品集出版的作品达31篇之多,笔者在此按照作品发表时间的先后顺序将这些作品的发表信息罗列如下:
1.短篇小说《第一宿舍》发表于《海盐文艺》(1982年度)“头条”(该小说为“海盐县一九八二年度文艺创作获奖作品”),署名“花石”,修改后以本名“余华”发表于《西湖》1983年第1期“头条”;
2.短篇小说《“威尼斯”牙齿店》发表于《西湖》1983年第8期“头条”;
3.短篇小说《疯孩子》发表于《海盐文艺》(1983年度);
4.短篇小说《鸽子,鸽子》发表于《青春》1983年第12期;
5.短篇小说《星星》发表于《北京文学》1984年第1期“头条”;⑪
6.短篇小说《竹女》发表于《北京文学》1984年第3期;
7.短篇小说《月亮照着你,月亮照着我》发表于《北京文学》1984年第4期;
8.短篇小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发表于《东海》1984年第5期“头条”;
9.短篇小说《美丽的珍珠》发表于《东海》1984年第7期,后又发表于《海盐文艺》1984年第2期“建国三十五周年征文选”专号;⑫
10.短篇小说《甜甜的葡萄》发表于《小说天地》1984年第4期,后被《儿童文学选刊》1984年第4期转载;
11.“幽默小说”《老邮政弄记》发表于《青年作家》1984年第12期;
12.短篇小说《男高音的爱情》发表于《东海》1984年第12期;
13.散文《古典乐与珍妃井,铃声》发表于《东海》1985年第2期;
14.“散文体小说”《几时你能再握这只手》发表于《小说天地》1985年第3期;
15.创作谈《我的“一点点”——关于〈星星〉及其它》发表于《北京文学》1985年第5期;
16.散文《人生的线索》发表于《文学青年》1985年第12期;
17.短篇小说《车站》发表于《西湖》1985年第12期“浙江中青年作家小说专辑之四”;
18.短篇小说《老师》发表于《烟雨楼》1985年创刊号(1985年12月出刊),修改后又发表于《北京文学》1986年第3期;
19.短篇小说《三个女人一个夜晚》发表于《萌芽》1986年第1期;
20.散文《看海去》发表于《北京文学》1986年第5期;
21.短篇小说《白塔山》发表于《东海》1986年第6期;
22.短篇小说《回忆》发表于《文学青年》1986年第7期;
23.短篇小说《表哥和王亚亚》发表于《丑小鸭》1986年第8期;
24.短篇小说《美好的折磨》发表于《东海》1987年第7期;
25.短篇小说《蓦然回首》(《萤火虫》《酒盅》合题)发表于《岁月》1988年第4期“头条”;
26.短篇小说《故乡经历》发表于《长城》1989年第1期;
27.对谈《纯文学与一九八八年》发表于《文学自由谈》1989年第2期;
28.短篇小说《两人》发表于《东海》1989年第4期;
29.随笔《赵锐勇印象》发表于《东海》1989年第5期;
30.文论《虚伪的作品》发表于《上海文论》1989年第5期;
31.评论《刘毅然的小说》发表于《文论报》1989年第25期。
二 余华的“处女作”
长时间以来,国内学界在余华“处女作”为何作品问题上有着多种说法。笔者在阅读过的文献中便已看到过四种说法,分别是《十八岁出门远行》《星星》《疯孩子》和《第一宿舍》。
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于1994年12月出版的《余华作品集》(全三册)是国内目前可见的最早出版的多卷本余华作品集,其中收录了余华于此前发表、出版的2部长篇小说、12篇中篇小说、9篇短篇小说、4篇“创作谈”,另有2篇“附录”(《自传》和《余华主要作品目录》)。在该作品集第一册卷首的“出版说明”部分,出版方明确将《十八岁出门远行》表述为余华的处女作,“自1987年1月处女作《十八岁出门远行》问世后,余华一发而不可收拾,接二连三地以他那实验性极强的作品,在读者群中引起震惊和关注”。⑬
在朱栋霖、丁帆、朱晓进主编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一书中,编者如是表述:“余华自1987年发表短篇小说《十八岁出门远行》初登文坛以来……”⑭
在董健、丁帆、王彬彬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新稿》(修订本)一书中,编者如是写道:“(余华)1983年开始创作……1987年,余华发表了第一个短篇作品《十八岁出门远行》……”⑮
以上两种“文学史”的编者虽然没有直接将《十八岁出门远行》表述为余华的处女作,而是有所保留地表达《十八岁出门远行》是余华“初登文坛”“第一个短篇作品”,但实有把该作品认定为余华的处女作之意。除以上两种“文学史”外,国内研究者将《十八岁出门远行》表述为余华的处女作的研究文章数量非常多,我们再来看看几篇高下载和高引用的论文中的表述。
关懿珉在《论余华》一文中写道:“余华自其处女作《十八岁出门远行》发表开始,就为自己,也为时代开辟了一片与传统世界相迥异的天地……”⑯
昌切、叶李在《苦难与救赎——余华90年代小说两大主题话语》一文中写道:“余华从20世纪80年代带着其处女作《十八岁出门远行》登上文坛开始,就以其独特的语言风格、个人感觉及所开拓出来的与传统不同的艺术天地而成为一位再也无法令人忽视的新生代作家。”⑰
夏中义、富华在《苦难中的温情与温情地受难——论余华小说的母题演化》一文中写道:“只须耐心地对余华作循序渐进的‘编年史’阅读,不难发现这棵文学树所以花果锦簇的密码,最初竟会蕴含在其处女作《十八岁出门远行》中。”⑱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余华于1987年发表《十八岁出门远行》之前便已发表过《星星》等作品,这可参阅余华在其随笔《我的写作经历》中的表述:“我是一九八三年开始小说创作的。当时我深受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影响,川端作品中细致入微的描述使我着迷,那个时期我相信人物情感的变化比性格更重要,我写出了像《星星》这类作品。”⑲余华在此明确表示他于1983年开始小说创作,并创作了《星星》等作品。《星星》这篇短篇小说发表于《北京文学》1984年第1期,早《十八岁出门远行》约三年,但为什么有如此多的研究者会将《十八岁出门远行》认定为余华的处女作呢?
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两点原因。
首先,虽然余华在其随笔《我的写作经历》一文明确提到其于《十八岁出门远行》之前另创作有《星星》等作品,但据笔者查阅,这篇随笔完稿于1998年7月11日,最早结集在余华的随笔集《灵魂饭》一书中,由南海出版公司于2002年1月出版。而在结集出版以前,这篇讲述余华写作经历的自传性文字并没有在其他刊物上发表过。又因当时国内中文期刊数据库的建设相对落后与普及程度不高,其时可资参考的资料有限,此前的研究者在茫茫书海中去找寻某位作家更早发表的作品堪称大海捞针。在2002年前(如上文所列举的三篇研究论文的发表时间分别为1994年、2001年、2001年)撰文著书的研究者想必受到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余华作品集》的“出版说明”的直接或间接影响而将《十八岁出门远行》认定为余华的处女作。
另外,还有一层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余华本人以“自我训练期”为由对其在《十八岁出门远行》之前的创作经历的有意回避。余华在《我的写作经历》一文中表示:“这类作品(指《星星》等,引者注)发表在一九八四年到一九八六年的文学杂志上,我一直认为这一阶段是我阅读和写作的自我训练期,这些作品我一直没有收入到自己的集子中去。”⑳余华在与洪治纲的一次对谈中也曾表示:“这些(指余华早年发表的作品,引者注)都是我的练笔,当时仅仅是出于想发表。这些小说,我以后也不会再收录到自己的文集中了。我觉得,既然读者要买你的书,你就应该用一些自己满意的作品。”㉑2006年末,张清华曾在北京小西天对余华进行过一次访谈,张清华对余华说:“大家宁愿把《十八岁出门远行》看成你的第一篇作品。”余华回应说:“主要还是我自己愿意把它看成我的处女作,因为我不愿意让我很不成熟的作品展现给读者。”㉒正是由于作家本人在情感上倾向将自己更为成熟的成名作视为处女作,对自己“自我训练期”的创作情况有意回避,决定不再将这些作品结集出版,㉓以至于很多研究者不知余华在《十八岁出门远行》之前还发表有其他作品,从而将余华的成名作与处女作混为一谈。
余华在随笔《我的写作经历》中提到的《星星》一文无疑为我们追寻余华的处女作提供了线索,但事实上《星星》也不是余华的处女作。笔者目之所及,国内便已有九种“文学史”或直接或间接将余华于1984年发表的《星星》认定为其处女作,可见这一说法之盛。
在金汉任总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一书中,编者写道:“(余华)1984年开始发表作品。”㉔
在吴秀明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写真》(简明读本)一书中,编者写道:“(余华)1983年开始创作,次年发表处女作《星星》。”㉕在其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写真》(全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1月版)下册中,编者还是作如上表述,未予更改。
在唐金海、周斌主编的《20世纪中国文学通史》一书中,编者写道:“(余华)1984年开始写作。”㉖
在李赣、熊家良、蒋淑娴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一书中,编者写道:“1984年余华在《北京文学》第一期发表了他的第一篇小说《星星》……”㉗
在杨剑龙主编的《中国现当代文学简史》一书中,编者写道:“(余华)1984年发表处女作《星星》,后进入县文化馆和嘉兴文联……”㉘
在李新宇主编的《现代中国文学(1949—2008)》一书中,编者写道:“(余华)1984年开始发表小说……”但在该引文同页的另一段,编者又这样写道:“余华自其处女作《十八岁出门远行》发表后”㉙,余华既于1987年发表了“处女作《十八岁出门远行》”又怎能于“1984年开始发表小说”?同页内容前后表述自相矛盾,当为编者的疏忽。
在朱栋霖、朱晓进、吴义勤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2012》(下)中,编者写道:“(余华)1983年开始文学创作,处女作《星星》发表于《北京文学》1984年第1期。”㉚
在田建民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一书中,编者写道:“(余华)1984年开始发表小说……”㉛
以上几种“文学史”中,有几种“文学史”虽未直接表述《星星》即为余华的处女作,但从“1984年开始发表作品”“1984年开始写作”“1984年开始发表小说”等表述中不难看出几种“文学史”实有将余华于1984年发表的《星星》视为其处女作之意。
笔者查看刊载小说《星星》的1984年第1期《北京文学》时发现《星星》文末附有一则余华的简要小传:“余华,男,现年23岁,在某卫生院工作。83年开始发表小说。这是他发表的第三篇作品。”这段文字虽短,但“第三篇作品”的表述直接明示了《星星》也不是余华的处女作,但为何如此多的文学史编纂者会将《星星》表述为余华的处女作?
在笔者看来,这似乎与余华本人的相关表述有很大关系。余华曾在多种访谈中表示《星星》是他的“第一部小说”,如他在李哲峰对其的一次访谈中表示:“我的第一部小说,是发在1984年《北京文学》上的《星星》,这可以说是我的处女作吧……”㉜之后,余华在张英对其的一次访谈中也曾明确表示:“我的第一部小说是发表在《北京文学》上的《星星》,当时我正在诊所里给人拔牙。”㉝即便与余华有着深交的朱伟㉞在其《关于余华》一文中也将《星星》表述为余华发表的“第一篇小说”,“(余华)1984年在《北京文学》发表第一篇小说《星星》……”㉟此外,再加上余华在随笔《我的写作经历》一文中的关于《星星》的表述,使一些研究者未加进一步的考证便把早于《十八岁出门远行》发表的《星星》认定为余华的处女作了,但只要查阅最初刊载《星星》的《北京文学》1984年第1期的原本,便可从文末的余华简介中一目了然地知道《星星》也并非余华真正的处女作。
既然《星星》是余华的“第三篇作品”,而非余华的处女作,那余华的处女作究竟是什么作品呢?高玉和王晓田编著的《余华作品版本叙录》一书是国内目前可见的对余华作品的发表及出版信息汇编最完整的资料,编著者在书中将余华在报刊上发表过的作品按照发表时间的先后进行排列,排在最前面的是余华发表在《海盐文艺》(1983年度)上的短篇小说《疯孩子》。从这样的编排顺序来看,想必编著者认为《疯孩子》是余华的处女作,但在该书的“余华创作年谱简编”这一部分,编著者又将《第一宿舍》放在了《疯孩子》的前面,前后有所矛盾,难以确定编著者在该问题上的真正态度。但作为该书编著者之一的高玉在其另一篇考察余华的早期阅读和创作活动的文章中写道:“余华的创作还有一个被忽略的时期,那就是早期创作,时间上大致可以从1983年初开始(这一年余华在《西湖》第1期发表“处女作”《第一宿舍》),到1987年初结束,即余华在《北京文学》第1期发表他的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止,前后约4年。”㊱由上可见,高玉在余华的处女作这个问题上所持观点当为《第一宿舍》。洪治纲在其所著的《余华评传》一书的附录“余华生平年表”1983年部分这样表述:“1月,在《西湖》第1期发表短篇小说《第一宿舍》,系处女作。”㊲在张健任主编、张清华任卷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编年史·第五卷(1976.10—1984.12)》一书中,编著者写道:“(余华)1983年1月在《西湖》第1期发表处女作、短篇小说《第一宿舍》。”㊳
笔者对刊载余华的《第一宿舍》的《西湖》1983年第1期进行查阅后发现,在《第一宿舍》的文末附有余华的简介:“(余华,男,22岁,在海盐县武原镇卫生院工作。本文是处女作。)”从该简介中余华发表作品时的年龄“22岁”及“在海盐县武原镇卫生院工作”的描述来看,《第一宿舍》的作者余华与《星星》《十八岁出门远行》等作品的作者余华为同一人。高玉、洪治纲等研究者认为《第一宿舍》是余华的处女作当一定程度上根据的是《西湖》1983年第1期上的《第一宿舍》文末标注的余华简介。此外,余华在2006年末与张清华的那次对谈中也曾表示:“我的第一个短篇小说《第一宿舍》发表于《西湖》83年第1期,我获得第一个文学奖的作品《星星》发表在《北京文学》84年第1期,我真正的写作从《十八岁出门远行》开始,发表在《北京文学》87年第1期。”㊴
值得说明的是,虽然《疯孩子》《第一宿舍》分别刊载于《海盐文艺》(1983年度)和《西湖》1983年第1期,但《疯孩子》的见刊时间要比《第一宿舍》的见刊时间晚很多。《海盐文艺》时为海盐县文化馆自办的内部交流刊物,没有刊号,没有定价,且因缺乏稳定的办刊经费及稿件来源导致《海盐文艺》的印刷时间不定,如《海盐文艺》(1983年度)的封底印有“编辑:浙江海盐县文化馆印刷:浙江海盐县印刷厂一九八三年八月”。《疯孩子》虽发表于《海盐文艺》(1983年度),但印刷时间已迟至当年8月。当时,《西湖》为杭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办的公开发行的月刊,固定于每月5日出版,定价0.3元。由此来看,《第一宿舍》的见刊时间为1983年1月5日,早于《疯孩子》见刊的1983年8月。
综合以上几种资料来看,余华发表在《西湖》1983年第1期的《第一宿舍》应为其处女作,但笔者对此仍有疑虑,虽然余华已明确表示《第一宿舍》是他“第一个短篇小说”,但他对其处女作有不止一种表述,或存在另有作品在《第一宿舍》之前发表的可能。本着求真务实的考据精神,笔者曾数次到余华长期生活过的浙江海盐寻访。笔者在海盐县文化馆发现多种与余华相关的材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海盐县文化馆编印的《作品年鉴》与1985年停刊前的几册《海盐文艺》,笔者也正是凭此在余华的处女作问题上另有发现。
经笔者查阅,海盐县文化馆于1980年代所编印的《作品年鉴》中明确记录有余华早年作品发表情况的共有6年5册,分别为1982年度、1983年度、1984年度、1985年度、1986—1987年度。在海盐县文化馆1982年度的《作品年鉴》中,清晰载有“★第一宿舍(小说)余华 《海盐文艺》”的存目信息。而海盐县文化馆恰藏有1982年度的《海盐文艺》(《海盐文艺》1982年只编印1期),笔者发现该年度的《海盐文艺》刊有署名“花石”的短篇小说《第一宿舍》。笔者对此进行拍照取证,后将《海盐文艺》(1982年度)上署名“花石”的短篇小说《第一宿舍》与《西湖》1983年第1期上署名“余华”的短篇小说《第一宿舍》比较阅读后发现,两篇小说仅在局部上略有不同,但主要内容是一样的。笔者于2020年10月12日在浙江海盐对余华进行过一次采访,余华在访谈中对笔者明确表示《海盐文艺》(1982年度)刊载的署名“花石”的《第一宿舍》确系他最早发表的作品。由此可知,发表在《西湖》上的《第一宿舍》是余华以发表在《海盐文艺》上的《第一宿舍》为底本进行修改后的另一版本,“花石”即余华于1982年时使用过的笔名无疑。这一发现的价值在于不仅将余华开始发表作品的时间由此前研究者所认为的1983年向前推至1982年,余华的处女作虽还为《第一宿舍》,但非1983年《西湖》上的版本,而是1982年《海盐文艺》上的版本,还确认了余华曾使用笔名“花石”的事实。
三 余华曾使用过的笔名考议
李立超在《小世界与出门远行——新发现余华小说、散文考论》一文中根据其发现的一些材料得出“‘寒冰’系余华之笔名”的结论,并表示“关于余华笔名的发现算是笔者将海盐县文化馆藏《作品年鉴》里的存目落实到具体刊物、具体文章过程中的一个意外惊喜”。㊵但笔者认为,根据已有材料,尚不足以确证“寒冰”为余华曾使用过的笔名。
据笔者的考证,目前可以确定的余华曾使用过的笔名只有“毕献文”和“花石”。“毕献文”是余华于1976年冬参加浙江省海盐中学的“学军”㊶活动期间主编《学军快报》时所使用的笔名,“花石”则是余华在《海盐文艺》(1982年度)上发表《第一宿舍》时所使用的笔名,余华使用这两个笔名都是有一定的缘由的。
1975年9月至1977年7月,余华曾在浙江省海盐中学高中部(现海盐高级中学)就读。高中两年期间,何成穆老师一直担任余华所在的二班的语文老师,余华后来回忆说:“他是我在中学时教授我语文最长的老师,因此他给予我的鼓励也是最多的。那是我在海盐中学最愉快的日子,何老师虽然不是我的班主任老师,可是在心里我一直把他作为我高中时的班主任老师,直到现在我仍然这样想。我觉得何老师信任我理解我,这是最重要的。”㊷何成穆老师曾任命余华为二班的语文课代表,后来余华在与洪治纲的一次对谈中表示:“进了高中以后,当时高中不就两年嘛,语文老师是何成穆。他使我一生中第一次‘当官’了——让我做语文课代表。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也是我迄今为止做得比较大的‘官’了。”㊸据何成穆老师的表述,他之所以让余华担任语文课代表,是因为他关注到了余华在语文方面的才华,“学校课间休息时,余华常常背靠着窗框,坐在二楼教室的窗台上,向簇拥着他的同学们讲故事,场面很是热闹”,“不仅余华的同班同学喜欢听他讲故事,隔壁班的同学也常闻声而来听他讲故事。余华坐的是自己班的窗台,他在班级中的座位是最后一排,离门口最近,一般上课铃一响,他很快可以回到自己座位上,但是一班、三班、四班的同学还要立即赶回去,甚至有时候还发生上课铃打响了但余华的故事还没讲完的情况,其他班的同学回去上课肯定是要迟到了”。㊹为此,何成穆老师特向余华和那些同学告知需注意时间,不要影响正常上课。但何成穆老师却因余华给同学们讲故事这件事对他有着深刻的印象,在他看来,“余华的组织能力和活动能力很强,还喜欢看书、看大字报,收集信息的能力也非常强,加上有一定的叙述才华,因此学生们都喜欢听他讲故事,久而久之余华在学生群体中也就很有威望了”。在何成穆老师看来,余华是一位“非常称职”的语文课代表,“协助语文老师收发作业、反映同学意见建议、传达老师布置的任务等等,他都做得游刃有余”。另外,余华的写作才华在高中期间就开始有所展现。当很多同学在写作文的时候写一千字都很困难的时候,余华常将作文写到两三千字,一个学期下来写七八篇作文就将一本作文簿用完了。何成穆老师常将余华的作文当作范文来读,这给余华很大的自信。㊺这或可理解为余华后来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的一大原因,“我之所以后来从事写作的职业,是因为还在海盐中学读书时就建立了写作的自信,这样的自信是老师给予我的……而对一位学生来说,老师的信任和鼓励比什么都重要,老师的批评也同样如此”㊻。
1976年冬,海盐中学高中部曾组织200余名师生去海盐县澉浦镇开展为期半个月的“学军”,开展体能训练等军事化教育。余华后来也曾撰文回忆其“学军”的经历,“学工就是让我们去工厂做工,学农经常是去农村收割稻子,而我们最喜欢的是学军。学军就是学习解放军,让我们一个年级的孩子排成队行军,走向几十里路外的某一个目的地。我们经常是天没亮就出发了,自带午餐,到了目的地后坐下来吃完午餐,然后又走回来,回家时往往已经是天黑了”㊼。“学军”期间要出《学军快报》,以鼓舞师生们的“士气”。当时何成穆老师为余华所在年级的年级组长,他根据此前对余华的观察,并考虑到余华在写作上的才华,便让余华发起成立了“宣传鼓动组”,任命余华为《学军快报》的学生主编,负责这份军训小报的写稿、编辑、油印、分发等工作。㊽余华后来在与洪治纲的对谈中回忆这段经历时说:“然后(何成穆老师)让我招一个助手,我就招了当时我最好的一个朋友,叫姬汉民,然后又招了一个会用蜡版刻字的,叫朱学范,我们三个人占着一个小房间。每天,主要是我和姬汉民两个人写稿,当然我们也让其他一些同学帮着写稿,然后我们修改一下,在《学军快报》上发表。朱学范负责刻字,用油印机印刷,每天一张。”㊾余华负责的这份《学军快报》赢得了师生们的一致好评,“学军”结束后,余华还被评为积极分子。
余华在与洪治纲的对谈中还表示:“因为自己的文章太多,我当时还用了一个笔名,叫毕献文,这也是我到现在为止唯一一次用过的笔名。”㊿从“毕献文”这一笔名的字面来看,可作“毕生献给文学”的简称来理解,从中可看出余华当时对文学的热情。我们应注意到余华使用该笔名的背景,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余华在自己主编的《学军快报》上发表的作品“太多”,才决定使用笔名“毕献文”的,但据已有的材料来看,“毕献文”并非如余华所言是“唯一一次用过的笔名”。
1982年6月12日,余华完成短篇小说《第一宿舍》的创作。[51]同年11月,该小说署名“花石”发表在《海盐文艺》(1982年度)“头条”。而后,余华对《第一宿舍》进行修改后向《西湖》投稿,该小说后又署名“余华”发表于《西湖》1983年第1期。笔者通过对两个文本的比较阅读后发现《西湖》上发表的《第一宿舍》仅是对《海盐文艺》上发表的同名小说的局部修改,且修改并不大,这是笔者认为“花石”是余华使用过的笔名的第一种佐证,余华在接受笔者的访谈时向笔者表示“花石”为其曾使用过的笔名可视为第二种佐证。此外,笔者还找到“花石”为余华使用过的笔名的第三种佐证。笔者曾于2020年8月先后两次到浙江省海盐县于城镇鸳鸯村对在1980年代与余华有较多通信往来的海盐作家俞士明进行访谈,笔者在俞士明处除阅读了余华于1985年至1987年写给他的十三封信外,[52]又发现了几册于1980年代印刷的《海盐文艺》,其中就有1982年度的《海盐文艺》。笔者当时看到目录上《第一宿舍》及作者“花石”的信息,特意向俞士明求证《第一宿舍》的作者“花石”是否就是余华?俞士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对余华的这篇《第一宿舍》有着特别的印象,并向笔者讲述了他有关该小说的记忆。1982年度的《海盐文艺》上共刊载了8篇小说,其中除了余华署名为“花石”发表的短篇小说《第一宿舍》外,还有俞士明署名为“沙地”的短篇小说《晨雾悠悠地流动》。因与余华在同一期《海盐文艺》上发表了作品,所以俞士明对该期《海盐文艺》的印象格外深刻,并向笔者表示“当时我们使用的都是笔名”,这可作为“花石”即余华使用过的笔名的另一种佐证。
李立超在《小世界与出门远行——新发现余华小说、散文考论》一文中“新发现”的“寒冰”是否为余华于1980年代除“花石”外所使用过的另一笔名呢?笔者在此问题上存疑,并认为李立超认为“寒冰”为余华的另一笔名的几种依据皆存在不同程度的漏洞,“寒冰”为余华笔名这一定论是无法坐实的。
(一)海盐县文化馆自编的《作品年鉴》中的存目信息。李立超发现《作品年鉴(1986—1987)》将署名为“浙江 寒冰”的小说《小镇很小》罗列在余华于1987年发表的作品信息中,这是她之所以判定“寒冰”为余华笔名的重要依据。笔者也曾接触到海盐县文化馆于1980年代编印的几本《作品年鉴》,在《作品年鉴(1986—1987)》中也看到了编者将《小镇很小》一文整理在余华名下的记录,但该条目信息为“小镇很小(小说)余华 《萌芽》97·11”。实际上,署名“寒冰”的《小镇很小》发表于《萌芽》1987年第11期,这里的“97”显然是编者在汇编时的失误。在海盐县文化志编纂委员会编、胡永良主编的《海盐县文化志》一书中,编者也将《小镇很小》汇编在余华1987年发表的作品名录中,笔者将《海盐县文化志》与海盐县文化馆编印的《作品年鉴》进行比较阅读后发现,二者存在高度重合,《海盐县文化志》一书对海盐作家发表作品情况的梳理所参考的资料应就是海盐县文化馆编印的《作品年鉴》。因无法排除编者误记的可能,无论是海盐县文化馆编印的《作品年鉴(1986—1987)》,还是李立超未曾提及的《海盐县文化志》一书,均不能视为《小镇很小》就为余华所写、“寒冰”就为余华的笔名的有力证据,尚需要其他资料进行佐证。
(二)余华的友人蔡东升关于余华早期作品《疯孩子》的回忆。李立超对此特意在《小世界与出门远行——新发现余华小说、散文考论》一文的注释5中作了补充说明,她在该注释中写道:“在一篇余华青年时代友人回忆他的报道中,该友人蔡东升曾回忆余华是用笔名‘石花’(本为“花石”,笔者注)发表了《疯孩子》,但经笔者查验,《疯孩子》发表在《海盐文艺》上时用的是本名‘余华’,但从这段回忆可以看出余华有使用笔名的习惯。见王争艳《写小说的小吃店主和余华的故事》,《南湖晚报》2006年5月16日。”[53]王争艳时为嘉兴《南湖晚报》驻海盐县的记者,她在《写小说的小吃店主和余华的故事》这篇文章中写道:“1983年,《海盐文艺》出刊了,余华发表了《疯孩子》,蔡东升发表了《难忘的三八线》。他们都用了笔名。余华叫‘石花’,蔡东升叫‘笛清’。”[54]笔者通读了王争艳的这篇报道,从该报道中很难看出有关余华与蔡东升笔名的表述是蔡东升的回忆,还是记者王争艳个人整理,其本身便缺乏足够的可信性。此外,笔者曾于2020年10月11日在浙江海盐与蔡东升有过一次约两个小时的对话,蔡东升在对话中明确告诉笔者王争艳所写的那则对他的报道中的很多信息是对她所搜集到的一些信息的整理与综合,很多话非蔡东升的原意。蔡东升还告诉笔者在海盐的诸多作家中他对余华的早期创作情况是比较熟悉的,他只知道余华曾使用过笔名“花石”,在他的记忆中余华并没有使用笔名的习惯,更没听说过余华曾使用过笔名“寒冰”。
虽然李立超经过查证指出了王争艳在《写小说的小吃店主和余华的故事》一文中关于余华以笔名“花石”发表《疯孩子》的不实之处,但仅凭一段不足信的回忆能否得出“从这段回忆可以看出余华有使用笔名的习惯”的结论是有待商榷的。笔者从目前所掌握的各种资料来看,余华自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后,可确定他曾使用过的笔名只有“花石”,余华使用笔名“花石”发表的作品只有《第一宿舍》,仅凭此孤例是很难确证“余华有使用笔名的习惯”的,以这一可能的“习惯”来反证“寒冰”即为余华的笔名也难以坐实。
余华在2006年末与张清华的那次对话中曾谈及其发表在《西湖》1983年第1期上的《第一宿舍》,当时张清华问余华:“是用‘余华’这个名字吗?”余华表示:“是啊,当时我还想过用笔名,后来还是改了。想到好不容易发表了小说,人家还说不是你的,所以最后没有用笔名。”[55]从余华的表述来看,1982年底他向《西湖》投稿时,显然是考虑过使用笔名的,从发表时间上推测,余华当时考虑使用的笔名极有可能就是在《海盐文艺》上发表《第一宿舍》时所用的笔名“花石”。当时,余华对以本名还是笔名发表作品的考虑实际且简单,“想到好不容易发表了小说,人家还说不是你的”,这可视为余华没有继续使用笔名“花石”而是使用本名在《西湖》上发表《第一宿舍》的重要原因。因此,在笔者看来,余华最初之所以于1982年使用笔名“花石”在《海盐文艺》上发表《第一宿舍》,其最主要的考量应是初尝试写作时不自信的表现,但当其小说被“正式”的刊物《西湖》刊用,这无疑给了刚走上创作之路的余华以很大自信,成名心切的余华也就没有再使用笔名发表作品的必要了。
(三)余华曾在《萌芽》1986年第1期上发表过短篇小说《三个女人一个夜晚》的经历及次年署名“浙江 寒冰”的小说《小镇很小》也发表在《萌芽》上的事实。余华确曾在《萌芽》1986年第1期上发表了短篇小说《三个女人一个夜晚》,但使用的是本名,《小镇很小》的作者署名也确有“浙江 寒冰”的字样,李立超继而联系《作品年鉴(1986—1987)》将《小镇很小》列于余华作品名录的记载,凭此认为“《作品年鉴》与《萌芽》之间构成了互证”,并以之视为“寒冰”即为余华笔名的理由之一。
笔者认为,《作品年鉴》与《萌芽》之间是否能够构成有效的“互证”也是值得商榷的。对李立超将“寒冰”认定为余华笔名的三种依据进行剥析可发现,她推断“寒冰”为余华笔名所依据的核心材料只是《作品年鉴(1986—1987)》中短短数字的条目信息记录,第二、三种依据可说是“浮”在《作品年鉴(1986—1987)》这一依据的表面的。李立超在撰文过程中似乎忽略了这样的一种可能性,即如果海盐县文化馆所编印的《作品年鉴(1986—1987)》汇编存在失误,将署名“寒冰”的两篇作品误记在余华名下的话,那么她将“寒冰”推定为余华的笔名的这三种依据都将不成立。一旦《作品年鉴(1986—1987)》被证明是有问题的,第二、三种依据将不攻自破。笔者认为,海盐县文化馆所编印的《作品年鉴(1986—1987)》本身并不具备权威性,其汇编过程中存在着难以想象的疏忽,如《作品年鉴(1986—1987)》中将《小镇很小》的发表情况记录为“《萌芽》97·11”(《小镇很小》实际发表于《萌芽》1987年第11期)便是疏忽之一,这样的误记无疑降低了《作品年鉴(1986—1987)》的可信性。即便没有此误记,海盐县文化馆所编印的《作品年鉴》也只能作为一种了解地方作者创作情况的参考文献,是不能作为考证“寒冰”即为余华笔名这一问题的权威材料进行解读的。
余华于1982年使用笔名“花石”后,未见其再使用“花石”或其他笔名发表作品的记载。如果将“寒冰”为余华的笔名视为一种可能,余华何故会在1986年时还用本名在《萌芽》上发表作品,却在1987年时突然使用笔名“寒冰”在同一刊物上发表作品了呢?此外,余华于1987年以本名在《北京文学》《收获》《东海》等刊物上发表了5篇小说,又何故于在该年度突然使用笔名“寒冰”发表了《小镇很小》呢?这其中缺乏足够让人信服的理由以及有说服力的证据。
2019年4月前后,笔者在阅读由海盐县文化志编纂委员会编、胡永良主编的《海盐县文化志》一书时就发现该书中的“表2-1 1974~2006年在省级以上发表、出版、获奖(部分)文学作品一览”将《小镇很小》和《阿凌死后》两篇陌生的作品列入余华于1987年发表的作品中。[56]笔者经查阅发现这两篇小说的作者都署名“寒冰”,当时就心生疑问,“寒冰”是否为余华的另一笔名?但经多方查证,也未能检索到“浙江 寒冰”这位作家的相关信息。最后,不得已向余华本人询问求证。需说明的是,对一些研究者而言,确证一些文学史实最好的途径或许是直接向作家本人求证,但笔者不认为如此。笔者始终认为文学考据所依赖的是坚实的史料,在所有的研究材料中,作家本人的表述(日记、书信、访谈、随笔等)或许是最具权威性、最具可信性的,但对其表述也不能毫无置疑地轻信、全信。如果在某一疑问产生之初就直接向作家本人询问,固然是一条所谓的“捷径”,但多少会被作家的表述影响自己进一步的判断。于笔者而言,向余华本人求证实在是不得已的做法。2019年4月17日,笔者就“寒冰”这一笔名问题经浙江师范大学的高玉教授向余华求证,余华很快回复了信息,当时余华在回复中明确表示:“这两篇不是我的作品。正式发表的作品没有用过笔名,毕献文只是在上中学时,有一次学军活动中的几期油印刊物上发表时用过。我是这个油印刊物的学生主编。我们的语文老师只是挂名,实际是我和另外两个同学做的。”[57]
笔者在上文中写道余华曾于1982年使用笔名“花石”在《海盐文艺》(1982年度)上发表过《第一宿舍》,但余华却在此表示“正式发表的作品没有用过笔名”。两种表述是否矛盾关键在于怎么判定“正式发表的作品”,即发表在《海盐文艺》上的《第一宿舍》是否为余华所认为的“正式发表的作品”,余华早年发表的几篇作品篇首或篇末对余华的“简介”或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参考。
在《海盐文艺》上发表的短篇小说《第一宿舍》经修改后以“头条”形式发表于《西湖》1983年第1期,篇末附有余华的短介:“余华,男,22岁,在海盐县武原镇卫生院工作。本文是处女作。”[58]
短篇小说《星星》以“头条”形式发表于《北京文学》1984年第1期“青年作者小说散文专辑”,篇末有余华的“作者简介”:“余华,男,现年23岁,在某卫生院工作。83年开始发表小说。这是他发表的第三篇作品。”[59]
短篇小说《美丽的珍珠》在《东海》1984年第7期发表,篇末有余华的“作者简介”:“余华 男,二十四岁,浙江海盐人。一九七七年高中毕业。现在海盐县文化馆工作。一九八三年起发表作品。已在《西湖》、《青春》、《北京文学》等刊物上发表过作品多篇。本刊今年五月号上已发过《男儿有泪不轻弹》。”[60]
短篇小说《男高音的爱情》在《东海》1984年第12期上发表,篇末有余华的“作者简介”:“余华,男,1960年生,1977年浙江省海盐中学毕业。现在海盐县文化馆工作。1983年起发表作品。已在《西湖》、《青春》、《北京文学》及本刊等发表小说十余篇。”[61]
短篇小说《车站》发表于《西湖》1985年第12期,在小说的首页有余华的照片及“作者简介”:“余华,男,二十五岁。一九八三年起开始发表小说,其中《星星》获一九八四年《北京文学》奖。现在海盐县文化馆工作。”[62]
以上五则“作者简介”是笔者搜集到的余华在1987年前所发表作品中的全部简介,并未有选择地展示,以上五则简介的共同点之一为余华都将其开始发表作品的时间表述为1983年。笔者认为,余华之所以如此表述与《海盐文艺》和《西湖》这两个刊物的“性质”相关,《海盐文艺》为海盐县文化馆编印的内部交流材料,非“正式”刊物;而《西湖》是杭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办的有固定刊号和定价、面向全国每月定期公开发行的“正式”刊物。这样看来,余华所说的“正式发表作品”当指的是在类似《西湖》这样的“正式”期刊上发表作品。余华虽使用笔名“花石”在《海盐文艺》上发表了《第一宿舍》,但未将该作视为“正式发表的作品”,故而他的“正式发表的作品没有用过笔名”的表述并无不当之处。
2020年10月12日,笔者在对余华进行采访时,还请余华阅读了《萌芽》1987年第11期上刊载的署名“浙江 寒冰”的小说《小镇很小》。余华在阅读该文之后向笔者明确表示“这不是我的小说”,“寒冰”也不是他的笔名。此外,余华还向笔者表示,他在《萌芽》上仅发表过《三个女人一个夜晚》一篇小说,如果他前后两年在《萌芽》发表了小说的话,他是不会记不得的。据余华的表述,“寒冰”不是他的笔名,署名“寒冰”的《小镇很小》和《阿凌死后》也非其作品,那么《作品年鉴(1986—1987)》的编者将《小镇很小》和《阿凌死后》这两篇署名“寒冰”的小说整理为余华的作品暂时只能解释为尚不明其因的误记,《海盐县文化志》中的相关表述极可能是受《作品年鉴(1986—1987)》中表述的影响。因此,仅凭现掌握的几种材料是无法得出“寒冰”为余华笔名的结论的。
另外,笔者在阅读署名“寒冰”的《小镇很小》和《阿凌死后》的原刊时发现,《小镇很小》一文没有责任编辑的信息,《阿凌死后》一文的篇末却有“责任编辑:徐培”的字样。余华曾于1980年代在《西湖》发表过《第一宿舍》《“威尼斯”牙齿店》《车站》等多篇作品,这几篇作品的责任编辑均为徐培(本名徐培培),笔者认为从责任编辑处或可了解到有关“寒冰”的信息。2021年1月19日,笔者曾到杭州《西湖》杂志社探访有关“寒冰”身份信息的材料。《西湖》副主编程思新及编辑部主任游离(游宗杰)向笔者表示自1980年代至今,《西湖》杂志社几经搬迁,早年的大量资料没能保存下来,类似稿签单、作者身份地址之类的纸质记录更是无从查询。当程思新副主编得知《阿凌死后》一文的责任编辑是徐培培女士后,表示他可电话联系上徐培培女士。徐培培女士年近八旬,但思维清晰、表达流畅,她在电话中说余华在1980年代向《西湖》的几篇投稿都是经她之手编辑的,在她的记忆中余华从未以任何笔名在《西湖》上发表过作品,并表示余华在1987年时还向她寄过文稿,[63]她对此仍有印象,坚称余华在1987年是不可能以“寒冰”为笔名发表《阿凌死后》的,但“寒冰”是谁她已回忆不起来。
虽然余华本人和徐培培女士都明确表示《阿凌死后》的作者“寒冰”并非余华,“寒冰”非余华笔名似乎已有定论,但笔者认为并不完全排除作家因惜名而不愿承认这两篇小说实为其作品及责任编辑的回忆有误的可能性。最有效力的材料就是能够确认《小镇很小》《阿凌死后》的作者“浙江 寒冰”的真实身份,但笔者通过种种渠道尚没能确认“寒冰”的身份信息,甚是遗憾。
对作家笔名的考证、佚文的发现在文学研究中有着毋庸置疑的重要价值,对某一作家及其作品的研究有时甚至能够起到“革命性”的推动。文学考据固然需要也允许有大胆的推断,这往往是考据有所突破的精神动力,但这种推测肯定是要建立在坚实的材料的基础之上的,有几分材料就说几分话,容不得半点想当然的成分。于考据者来说,任何时候,他人甚至是作家本人的表述都不是充分可信、完全无误的,只能作为考据时的一种参考,而不能盲目轻信、视若权威,因为记忆有因时间逐渐久远而渐趋模糊甚至与事实完全相反的可能,我们需要通过种种途径搜集更多更具说服力的材料为自己的论述加以补充和佐证。唯有如此,对当代作家作品的考据才会迎来健康且持续的发展。
注释:
①㊵李立超:《小世界与出门远行——新发现余华小说、散文考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20年第8期。
②见海盐县文化馆编印的《作品年鉴》(1982度),扉页。在该年度《作品年鉴》的内页“三、在县级刊物、展览、演出活动中发表、展出、演出的部分”中,收录有余华以“花石”为笔名在《海盐文艺》(1982度)上发表短篇小说《第一宿舍》的条目信息,这是笔者所接触到的资料中对余华发表作品的最早记载。此前,国内余华研究专家洪治纲、高玉、王侃等人在各自的论著中将余华发表在《西湖》1983年第1期上的《第一宿舍》视为余华的“处女作”,该年鉴则将余华的“处女作”向前推至其于1982年时发表的《第一宿舍》。而且,该年鉴中《第一宿舍》前有★号,即《第一宿舍》为海盐县1982年文艺创作获奖作品,此发现对我们了解余华早年的文学创作情况有着重要价值。
③李立超在其文中“新发现”的余华的《男高音的爱情》等7篇作品的发表起止时间为1984年、1987年,由此来看,她应没有全部阅读海盐县文化馆所编的记录有余华早年作品发表情况的五册《作品年鉴》,而是选读了其中的三册或四册,1982年度的《作品年鉴》她应没有接触,不然不会对余华于1982年在《海盐文艺》上发表的《第一宿舍》避而不谈。
④李立超在此对几种著作的编著者信息的表述“王侃编《余华文学年谱》(2015年)、高玉编《余华作品版本叙录》(2017年)”有失严谨,实则复旦大学出版社于2015年出版的《余华文学年谱》为“刘琳、王侃编著”、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于2017年出版的《余华作品版本叙录》为“高玉、王晓田编著”,研究者应将编著者的信息完整表达。
⑤李立超:《小世界与出门远行——新发现余华小说、散文考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20年第8期,脚注②。李立超在该脚注中对“现有余华研究资料、余华传记类著作及余华年谱类著作”“其参考资料应源于2005年出版《余华评传》的附录《余华生平年表》”的表述有失严谨。据笔者所知,高玉和王晓田编著的《余华作品版本叙录》一书对余华早期作品的梳理就没有直接参考《余华生平年表》,而是编著者通过种种渠道采购、搜集刊载余华的早期作品的报刊,并加以甄别而完成的。
⑥许钢:《短篇小说述评》,郭志今、刘卫主编:《当代浙江文学概观1984—1985》,浙江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46页。
⑦俞利军:《在喧哗与骚动中活着——福克纳与余华比较研究》,《美国研究》2001年第4期,该文后又以《走通大渡河(一)——福克纳与余华比较研究》为篇名发表于《国际商务(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学报)》2002年第3期。
⑧海盐县文化志编纂委员会编、胡永良主编:《海盐县文化志》,浙江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29~132页。该书对余华的作品发表情况整理至1987年,编者在余华的《一九八六年》篇目信息后标注“(注:余华此年调嘉兴市文联,不再辑录)”。
⑨张健主编、蒋原伦分卷主编:《中国当代文学编年史 第6卷 1985.1—1989.12》,山东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196页。
⑩孙伟民:《余华及其创作》,高玉主编:《全球视野下的余华》,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第6页。
⑪《星星》由余华以发表在《海盐文艺》上的短篇小说《疯孩子》为基础修改而成,内容(特别是结尾)与《疯孩子》有着较大差异,故将《星星》和《疯孩子》视为两篇小说。
⑫《美丽的珍珠》虽发表于《海盐文艺》1984年第2期,但参看该期《海盐文艺》的封底,其印刷时间为1984年10月,要晚于《东海》1984年第7期的印刷时间。
⑬《余华作品集》(全三册),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版,“出版说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余华作品集》共有两个版本,出版时间分别为1994年12月、1995年3月,内容一致,只是封面不同。但无论哪个版本,“出版说明”中对余华处女作的表述皆为《十八岁出门远行》。
⑭朱栋霖、丁帆、朱晓进主编:《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册),台湾文史出版社2000年版,第483页。
⑮董健、丁帆、王彬彬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新稿》(修订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61页。
⑯关懿珉:《论余华》,《河北学刊》1994年第3期。
⑰昌切、叶李:《苦难与救赎——余华90年代小说两大主题话语》,《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2期。
⑱夏中义、富华:《苦难中的温情与温情地受难——论余华小说的母题演化》,《南方文坛》2001年第4期。
⑲⑳余华:《我的写作经历》,《灵魂饭》,南海出版公司2002年版,第146、146页。
㉑㊸㊾㊿余华、洪治纲:《火焰的秘密心脏》,洪治纲编《余华研究资料》,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32、2、2、3页。
㉒㊴[55]张清华、余华:《一个时代的写作——余华访谈录》,《经济观察报》2007年1月22日。
㉓此前,余华曾将短篇小说《萤火虫》收录进其第一部小说集《十八岁出门远行》(作家出版社1989年版)中出版。《萤火虫》是余华于1988年发表的短篇小说,该小说当时与《酒盅》以《蓦然回首》为总题发表在《岁月》1988年第4期。《萤火虫》是唯一曾被余华收录进其中文版小说集的“少作”,该小说之后曾被收录进小说集《世事如烟》意大利文版(EINAUDI出版社2004年版),但这更多应是译者Maria Rita Masci(米塔)的选择。由上可见,余华“我以后也不会再收录到自己的文集中了”这一意识的萌发当不早于小说集《十八岁出门远行》出版的1989年11月。
㉔金汉总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529页。
㉕吴秀明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写真》(简明读本),浙江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611页。
㉖唐金海、周斌主编:《20世纪中国文学通史》,东方出版中心2003年版,第371页。
㉗李赣、熊家良、蒋淑娴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12页。
㉘杨剑龙主编:《中国现当代文学简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71页。
㉙李新宇主编:《现代中国文学(1949—2008)》,南开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67页。
㉚朱栋霖、朱晓进、吴义勤主编:《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2012》(下),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306页。
㉛田建民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科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88页。
㉜余华、李哲峰:《余华访谈录》,《博览群书》1997年第2期。
㉝余华、张英:《写出真正的中国人——余华访谈录》,《北京文学》1999年第10期。
㉞1988年9月至1993年10月,余华在鲁迅文学院和北京师范大学联合举办的文学创作研究生班学习期间,与时任《人民文学》编辑朱伟有着密切往来。当时,余华和苏童、格非等作家在朱伟的家中观看了大量的录像带电影,余华还在朱伟的影响下,喜爱上了古典音乐。关于余华与朱伟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时的交往情况,可参阅朱伟的《关于余华》(《钟山》1989年第4期)及《余华:温暖与百感交集的旅程》(朱伟:《重读八十年代》,中信出版社2018年版)。
㉟朱伟:《关于余华》,《钟山》1989年第4期。
㊱高玉:《论余华的早年阅读与初期创作及其关系》,《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3期。
㊲洪治纲:附录“余华生平年表”,《余华评传》,郑州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39页。
㊳张清华分卷主编:《中国当代文学编年史·第五卷(1976.10—1984.12)》,山东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559页。
㊶毛泽东在1966年5月7日给林彪的一封信中表示:“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这封信被称为“五·七指示”。按照“五·七指示”的要求,当时的高中学制不仅由三年缩减为两年,还要求学生“以学为主,兼学别样,既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全国都应该成为毛泽东思想的大学校——纪念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三十九周年》,《人民日报》1966年8月1日“社论”。
㊷㊻余华:《要重视老师的意见》,海盐中学校报《今日盐中》2000年10月8日创刊号。余华就读于浙江省海盐中学高中部期间,何成穆老师是一班和二班两个班级的语文老师,并为一班的班主任,余华虽在二班,但深被何成穆老师“信任”与“理解”,故余华在此表述“在心里我一直把他作为我高中时的班主任老师,直到现在我仍然这样想”。
㊹㊺㊽周伟达:《海盐中学》,《余华与海盐》,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18、19、20页。
㊼余华:《包子和饺子》,《华夏·记忆》1998年9月号。
[51]余华完成《第一宿舍》的时间在《海盐文艺》(1982年度)上的《第一宿舍》的篇末有标注。
[52]1985年至1987年,俞士明曾与余华有较为密集的书信往来,今留存余华致俞士明的十三封信,这些信件现珍藏于浙江师范大学余华研究中心。另可参阅俞士明的《余华来信》(《北京文学》2001年第7期)及《余华在海盐文化馆》(《山西文学》2005年第1期)二文。
[53]李立超:《小世界与出门远行——新发现余华小说、散文考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20年第8期,注释⑤。
[54]王争艳:《写小说的小吃店主和余华的故事》,《南湖晚报》2006年5月16日。
[56]让笔者不解的是,在海盐县文化馆编印的《作品年鉴(1986—1987)》中,编者除了将署名“寒冰”的《小镇很小》一文列入余华的作品中,还将同样署名“寒冰”的《阿凌死后》(《西湖》1987年第8期)也列入余华于1987年发表的作品中,两条信息分别在《作品年鉴 1986—1987》的第2页和第3页。李立超何故在《小世界与出门远行——新发现余华小说、散文考论》一文中只谈及“寒冰”的《小镇很小》,却对同样署名“寒冰”的《阿凌死后》完全不谈?是没有看到,还是另有考虑?
[57]余华这里的表述为余华于2019年4月17日对浙江师范大学高玉教授的回复,高玉教授随后转发给笔者。
[58]余华:《第一宿舍》,《西湖》1983年第1期。
[59]余华:《星星》,《北京文学》1984年第1期。
[60]余华:《美丽的珍珠》,《东海》1984年第7期。
[61]余华:《男高音的爱情》,《东海》1984年第12期。
[62]余华:《车站》,《西湖》1985年第12期。
[63]徐培培女士表示余华曾于1987年向《西湖》投寄文稿,但经笔者考证,余华当时向《西湖》投寄的文稿很可能并不是其本人的文稿,而是海盐作家俞士明的文稿。余华在于1987年3月20日给俞士明的信中写道:“两篇稿子我一篇《东海》一篇《西湖》试试看。今后你有什么稿子可直接寄给汤有钧和徐培培,就说是我让你寄的。”该信原件现珍藏于浙江师范大学余华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