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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圣约翰大学图书馆中文捐赠藏书刍议

2021-04-14丁嘉晖

卷宗 2021年17期
关键词:西文藏书书籍

丁嘉晖

(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上海 200062)

1879年,上海苏州河岸的培雅、广恩两书院合并成为圣约翰书院,由施约瑟任校长兼国文部主任。1888年卜舫济出任校长后,调整学科体系,设立大学课程,积极开展英语运动,并于1905年成功注册立案,正式取得大学地位。约大为近现代中国培养了大批人才,素有“东方哈佛”之称。而图书馆作为知识的核心,是一所大学育才的重要场所,其创设也成为大学发展的题中应有之义。

1 上海圣约翰大学图书馆的创建初期及其馆藏情况

约大图书馆发轫于1894年,此时中学校舍落成,辟二层楼西北角为藏书室,藏书以施约瑟所藏中文书籍及文惠廉宅内所藏英文书籍合并而成,由专人掌管,始具图书馆雏形。1904年迁入由罗氏兄弟捐筑的思颜堂西南隅,并以罗氏藏书室命名。1911年迁至新购兆丰花园中校长办公室内。1914年适逢卜舫济校长掌校25周年纪念,校中教职员新旧同学和卜校长友人捐建纪念室作图书馆之用,次年落成,自此图书馆始占一舍,藏书规模、室内设施、专职人员、管理制度都日趋完善。

约大图书馆自创建后,除了一定比例的购书经费,其馆藏书籍也得到国内外社会各界人士和机构的慷慨捐赠。在其中学校舍时期,圣约翰书院创办人之一的颜永京捐书尤著。至思颜堂时期,两江学务处总理以江楚编译书局暨江南制造局出版之书籍见赠,上海商务印书馆时惠佳书,孟嘉德(Rev.A.S.Mann)亦以家藏书籍惠赠,这几项共计千余册。此外,甲辰级毕业生捐书资六十元,卜校长以此购入《世界史》一部供学生作参考之用,颜永京之子颜惠庆教授赠最新《英国百科全书》一部,中文部校友刘氏赠《李文忠公全集》一百本,皆添辉不少。校长居宅时期,校友会为纪念卜舫济担任校长25周年时,除了捐款建造图书馆,还捐出珍贵的图书。时任外交官的校友施肇基先生捐赠了价值1000元的书籍[1]。纪念室时期,图书馆在1919年于卡内基社注册后,凡其社出版图书都获得赠送。此时,还收到曾在约大短期执教过的已故武昌文华大学校长翟雅各(James Jackson)的藏书[2]。

约大图书馆馆藏素来以西文为主,黄维廉先生1932年11月撰写的《圣约翰大学罗氏图书馆概况》中有《历年增添书数对比表》,尽管与黄氏其他文章的统计有出入,但基本能反映约大重视西文的程度。最早有中西书数对比的1909年显示,西文(2800册)是中文(1090册)的2.5倍之多。中文藏书并非一直处于劣势,在1911年和1924年曾超越过西文,但都在第二年便被西文藏书超越,一直到1930年代局面才有所改观[3]。

毫无疑问,约大图书馆西文数量多的原因在于,约大为西方人创设,必然重视西文文献,且校园内重视英文的风气促使读者需要阅读更多的西文书籍,加之西方个人或机构的捐赠,都使得约大图书馆馆藏势必以西文为主。根据《大陆报》(The China Press)的一些编目记载,当时获得的西文图书内容大致以历史、社会学、哲学、英文文学、自然科学为主。这些丰富的西文藏书为读者提供了了解西方世界的渠道,促进了西方科学知识在中国的传播。

2 中文藏书剧增的表现和原因

1920年起,黄维廉先生掌理约大图书馆,因馆中中文书籍过少,特征求校中教职员为之介绍,这才增添了不少中文书籍。时嘉业堂主人刘翰怡因其同乡约大国文系教员蔡正华介绍,即以家藏大批珍本见赠。同时又购入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四部丛刊》,一时中文文献大增[4]。《四部丛刊》初编自1919年创议开编,1923年年初出齐,共收书300余种,计2100册。据黄氏《历年增添书数比较表》来看,1917年至1921年中文书籍数量一直徘徊在5500至6000册之间,1922年才增加了约1000册,而1923年增加了2500册左右,极有可能是在这一年《四部丛刊》初编出齐后购入了全套书籍。

正如上文所述,1930年代中文藏书量少的局面开始扭转,1931年已经大于2万册,超西文书籍近1千册,1932年底仍能保持这一势头。而最为人称道的则是1933年经校友宋子文的斡旋,获得盛宣怀愚斋图书馆藏书66607册,至此奠定了中文藏书量远大于西文的规模,再无改变。

约大图书馆馆藏规模的改变,有着更为久远的原因。1920年代起,中国民族主义高涨,1922年发生了收回教育主权的运动。而1928年,由当时的大学院颁布的《私立学校条例》规定西方人所办的大学必须向政府注册立案,并且不得以一些特定的科目为必修课[5]。这些都使西方人所办的学校直接受到冲击,约大重视英语等内容的教育模式也理所当然地受到一定程度的反对,是故抱怨国人国语不如英语、要求增加中文藏书的事情也就随之而出。

当然,这些也可以看成是西方人创办的大学在教学方面取得一些成功的反证。约大此时就久负盛名,以其优厚的待遇汇聚了一批中外籍名师,在经济、法律、工商、医学界等培养了众多人才,诸如顾维钧、颜福庆、陶行知、林语堂、邹韬奋等人。因约大闻名遐迩,许多社会名流不惜花高昂的学费也要将自己的子女送入约大读书,期待他日都能成为各行各业的翘楚。1929年冬,约大举行五十周年校庆纪念,校方邀请社会各界知名人士和著名校友来参加这一盛礼,并授予一些文化名人名誉博士的头衔,许多名人、校友也纷纷捐款建设校园。其中,与图书有关的是岑有常先生捐赠了二十四史一部[6]。在校庆的同时,特设图书馆展览会,供人观览。1930年秋,约大图书馆征求书籍,学生家属及热心人士嘉惠良多[7]。校庆所见与热心赠书一事应有联系,社会名流在1929年见到的约大藏书已颇具规模,中文为16320册、西文为18149册。他们愿意贡献财力和所藏书籍来为学校的建设添砖加瓦,同时也更愿意让他们的名声永垂青史。

因此,在1930年后,有一批各行各业的知名人士纷纷捐书,其规模之大、人数之多,使图书馆馆长黄维廉先生在1932年撰写的《圣约翰大学罗氏图书馆概况》中特地作为附录记录下来,其中详细记载56位人物在1930年至1932年底所捐的4017册中文书籍。有些研究者的统计似有疏漏,且并未深入考察这些捐赠者的身份和所捐书籍[8]。以下笔者将根据这份史料以及略加过目的已流入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馆藏的约大图书,对约大图书馆中文藏书捐赠者进行分析归纳。

3 中文藏书的捐赠者

笔者主要依靠CNKI工具书和上海图书馆人名规范库来获得这些捐赠者的信息,有些人物生平似已失载,仅能从全国报刊索引和申报库中获得片纸只字的记录,对这些人的考证还通过他们所捐的书籍得到一些印证,弥补了约大图书馆藏书史中的一部分内容。这56个人物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类:

与约大相关的人,比如约大教员、校友及其家属,从这些人群中获得捐赠可谓是近水楼台。教员有国文系王欣夫、黄天白、蔡正华、周子美诸先生。校友诸如早年肄业于约大的爱国实业家刘鸿生,曾任信通和通用汽车公司工程师的史久荣,以及在约大建筑系毕业的郑孝胥之孙郑隤敱。另外一些校友在毕业后曾在约大执教过,如沪杭甬铁路管理局局长郭承恩、著名文学理论家兼编辑的刘麟生。刘麟生之父庐江籍诗人刘锡之,及其庐江刘氏家族的收藏家刘十枝、刘惠之兄弟都有捐赠。早年毕业于约大医学科的俞凤宾,在1930年英年早逝后由其妻徐凤倩将俞氏所辑《太昆先哲遗书》捐赠给约大。另外,1927年约大文学士毕业的高麓,其父为闽中高氏家族的高子勋,似历任过鄞县大令、上海税务总公所所长,捐赠最夥,尤其是法政方面的书籍。

与图书事业相关的人,大体有藏书家、书商、刻书家、学者,有些兼有多项身份。藏书家有专嗜宋元版书籍的宝礼堂主人潘明训、尤有志于乡邦文献收藏的潘圣一、曾在海外和上海都有藏书处的张伯岸、嘉业堂主人刘翰怡、武昌藏书家徐行可、南社中的藏书家高吹万及其外甥古文学家姚石子。书商有中国书店经理金颂清、蟫隐庐主人罗子经、苏州百双楼书肆邹百耐。刻书家及所刻的书籍有赵学南所刻《峭帆楼丛书》、徐积余所刻《积学斋丛书》、扶经堂书局主人刘咸焌所刻《槐轩全书》。而此处的学者指的是从事图书相关的研究,如曾在嘉业堂编目的周子美、版本目录学大家王欣夫、著名图书馆学者暨藏书家之后的蒋复璁。

热衷于慈善事业的人。他们经常在公益和救灾方面慷慨捐助经费物资。曾任职于江海关的李丹霞为中国救济妇孺总会、上海筹募陕灾临时急振会都捐赠过资金。印光的弟子曹崧乔在苏州创办隐贫会,专门救济失业民众。郭辅庭是旅沪潮阳巨商兼慈善家郭子彬的次子,曾斥巨资精刻精印有关世道伦理的书籍,分送诸方,又为南方大学建筑校舍募捐资金。

民族资本家。这部分人群多数经商致富,具有社会责任感。如中国火柴大王和毛纺业大王刘鸿生、曾任华商纱厂联合会会长和上海总商会会长的聂云台、著名潮商家族中人的郭辅庭和郑赞廷、泰昌木器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的乐振葆、盛宣怀账房兼南洋兄弟烟草公司董事会总监的杨季忻、为温州文化教育事业做出巨大贡献的实业家黄溯初、经营丝厂生意的无锡张哲菴等人,他们在发家致富的同时也不忘回馈社会。

其他社会名流。如书画收藏家狄平子、民主主义教育家黄任之、教育家兼出版家的高梦旦、宁波许氏买办家族第三代传人金融家许葆初、沪宁沪杭铁路经理蒯孝先、上海知县沈韫石、革命家兼国学大师沈祖绵、文史专家瞿兑之、以搜集左宗棠资料和人物年谱为癖好的学人秦翰才、报人翻译家杨历樵、林则徐侄孙词人林子有、苏州缙绅彭子嘉等等。

据统计,捐赠书籍按数量排名前三的分别是高子勋(1028册)、郭承恩(377册)、潘明训(304册),其中潘明训所赠有两部宋版书、五部元版书,如宋刻《万宝诗山》和《春秋经传集解》、元刻《联新事备诗学大成》等,异常珍贵。另外,所捐之书某种程度上反应了捐书者的阅读兴趣,如从政的沈韫石就捐赠了《上海县续志》《宝山县续志》《江山县志》等方志,工科背景的郭承恩捐赠了《化学工艺》《化学分原》等化工方面的书籍,诗人高吹万则捐赠了《天放楼诗集》《诗源辩体》等,这些书都和捐赠者的社会文化身份相匹配。

在所捐书籍中,还可以发现有四成以上的人会将自己或是家族中人的著作进行捐赠。捐出自己著作的有高梦旦《十三月新历法》、周子美《庄氏史案考》、杨历樵译著《日美太平洋大战》、林子有所辑《闽词征》等。捐赠家族中人的有熊埴影印并捐赠了其祖父《礼记授读》的手稿,郑赞廷捐赠了潮商郑尧臣所辑的《龙溪精舍丛书》,金龢薰捐赠了南浔金家中著名书画家金拱北、刻竹家金东溪、金西厓三兄弟的遗泽和刻竹拓片,郑隤敱捐出其祖父郑孝胥的《郑书济众亭记》、瞿兑之捐出其父瞿鸿禨《瞿文慎公文稿》等等,不一而足。他们都希望自己及家族的著作能够在一个更为安全可靠的地方得以保存,并且能为更多的人知晓、阅读、传诵。“八•一三”事变后,高吹万、姚石子、刘翰怡等私家藏书处先后遭劫,而捐赠者给约大图书馆的书,很多都得以保留下来,至今大部分列架于华东师大古籍部。

因此,可以看到约大为了获得图书的捐赠,动用了各种关系来寻找社会上各种身份的名流。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份捐赠者名单中存在着一张巨大的关系网络,翻检《嘉业堂藏书日记抄》《徐乃昌日记》,可以发现刘翰怡、徐积余与名单中的大部分人都有交集,他们与罗子经、狄平子、瞿兑之等人经常互相拜访、共赴宴会。此外,约大国文系蔡正华与嘉业堂刘翰怡是老乡,而周子美又在嘉业堂做过编目,周氏的岳父又是蟫隐庐主人罗子经,罗子经又与金颂清合开过书店。金颂清之子金祖同所辑的《流沙遗珍》现存于华东师大古籍部,其上有“颂清图书馆藏书”白文印,不知是否经过约大递藏。1936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古今名诗选》,又为瞿兑之、刘麟生、蔡正华共同辑校而成。国文系中尚有一位精于训诂学的潘伯彦,是毕业于约大的著名会计学家潘序伦的长兄,华东师大古籍部诸多国学类书籍封面都钤有“伯彦遗书”朱文印,可能是潘氏故去后由其亲属所赠。校友兼教员的郭承恩不仅在30年代赠书,至少又在1948年捐赠了《归田琐记》,其上除了圣约翰大学罗氏图书馆的藏书票,还有“一九零三年同學郭承恩先生贈”的印章。也正是在这一年,严复四女严顼和就读于约大的严复孙女严停云将严复中英文藏书1993册捐赠给了约大。

当然,在翻阅华东师大图书馆馆藏约大的西文书籍中,也能发现捐赠者的信息,都与约大教员或学生有关。如和约大有渊源的郭斐蔚(Rev.F.R.Graves)及罗培德(Rev.W.P.Roberts)、约大校长卜舫济及其子卜其吉、教育学教授沈有乾和那敦(J.R.Norton)、历史政治学教授宓亨利(H.F.MacNair)和罗道纳(Donald Roberts)、药学教授莫里斯(H.H.Morris)。校友则有证券家俞开龄、1945年政治学系文学士毕业的施佛龄(S.E.Shifrin)。因暂未发现详细的西文藏书捐赠记录,只能暂付阙如。

据统计,截止到1947年6月30日,约大图书馆共有中英文图书142203册,其中中文108226册,英文33977册[9]。再之后只有1952年统计的总数:中西书刊共148212册,相比增长6009册[10]。以1947年对比1932年,中文书籍增长85386(去掉愚斋藏书的66607册则为18779册),西文为12885册。

4 余论

随着1952年展开的全国院系调整,约大最终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其图书馆的藏书也被分流到不同的学校。其中,被华东师范大学接受的图书共113451册,几乎占据约大1952年统计藏书总量的76%[11]。

现如今,在华师大图书馆检索系统中,以馆藏为“圣约翰”字段所抓取到的西文图书仅有7754册,而抓取到的中文图书仅有2册。由于约大中文藏书存放于华东师大古籍部,当时录入信息时基本都未注明馆藏来源。要想得知书籍的递藏,只能披阅每一册图书,通过藏书票、藏书印、题跋、装帧等信息才能得知书籍的来源。

约大中文捐赠藏书的装帧特点几乎一如西文藏书,扉页贴有设计精美的上海圣约翰大学罗氏图书馆藏书票,下方粘贴捐赠者和捐赠时间的说明标签,书籍前后会加盖罗氏图书馆圆形英文钢印,书后有借阅时间的卡片。有些书会贴上“上海梵王渡罗氏藏书所”的中英文标签、“约大罗氏多识室中文借书章程”以及“约大罗氏图书馆参考书不准外借”的标签。此外,几乎所有线装书籍都重新装订为洋装本,便于竖立插架。

就笔者所目见,约大中文藏书仍数不胜数,对比1930至1932年的赠书情况,有些贴有捐赠者的说明标签,能够互相印证,有些则没有贴标签,亦没有藏书票。斯人已逝,图书犹存。每一部捐赠书籍的背后都有一段故事,同时也反映了约大在历史进程中为了丰富馆藏结构所做的不懈努力,通过互相介绍,不断地挖去社会资源,形成了一种滚雪球式的捐赠,想必其他图书馆也有这样的情况。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社会各界人士不论出于什么目的,有一份光发一份热,都为一所学校的建设发挥了积极的作用。这是笔者想赋予这些列于架上的捐赠藏书更多的内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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