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朝汉军官员入旗缘由研究
2021-04-07岳铭志薛柏成
岳铭志, 薛柏成
(吉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吉林 四平 136000)
清朝武装力量主要有八旗与绿营,绿营是以汉人为主要成员的军事作战组织;而八旗则分为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这其中八旗汉军在清朝的崛起过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顺治元年清军入关,此时的八旗大略有“满洲六万,并蒙古、汉军共十万”[1]。这十万人既要守卫国家政治中心——北京,又要南征北讨经略地方,任务极为艰巨。这就迫使清朝统治者必须在短时间内扩大八旗官兵的数量。显然仅仅依靠八旗内部的抽丁披甲不能立刻解决问题,需要尽快将现有的武装人员编入八旗,从而扩充兵力。因此清王朝在将大部分中原降清军队改编为绿营的同时,又将“自顺治元年五月以来各处投诚之武功臣”[2]194中的部分人员编入八旗,使其成为八旗汉军中的“定鼎后投诚入旗者”[3]。这部分汉军旗人,被称为新汉军旗人。
学术界对于中原汉人入旗的问题已有研究(1)参见《顺治年间(1644—1660)的汉军(辽人)及其任用》(渡边修)、《汉军旗人官员与清代政治研究》(孙守朋)、《清朝开国时期八旗研究》(王景泽)、《清朝八旗户籍制度研究》(余瑞华)、《清代的奖赏制度研究》(王彦章)等。。但大多是对高级汉官入旗成为汉军官员的事例进行论证,而对于其具体的入旗缘由并未有深入的研究与探讨。在此笔者通过对相关档案与文献的梳理,具体分析顺治朝中原降清汉官被编入或未被编入八旗汉军的缘由。
一、降清时间的先后与受降者身份之不同
顺治元年,清军在一片石之战中获得胜利后继续追击大顺农民军。但是相较于东北地区,关内的中原十八省由于地形复杂、城市广布必须派遣重兵方可保证对其的有效控制。因此,“迨定鼎燕京,统一四海,有明旧臣率先慕义者,皆得编在旗籍”[4]1。入关之初最先投诚便是中原降清汉官被编入八旗汉军的第一个入旗缘由。
例如孔永吉,“初仕明为参将。顺治元年,在沧州军前投诚”[5]5009,入八旗汉军,“隶正白旗”[6]。刘士心,“初仕明为武弁,顺治元年投诚”[5]5009,隶镶白旗汉军旗分。李鹏飞,其祖为明朝武官,“顺治二年始隶旗籍”[7],入镶蓝旗汉军旗分。在此笔者将顺治朝部分被编入八旗汉军的中原降清官兵之降清时间统计如下(见表1):
表1 顺治朝部分新入旗汉官降清时间统计
从表1中我们看到,被编入八旗汉军之中原汉官,人数以顺治元年到顺治三年为最多,此后急剧减少。这是因为这一时期为清军奠定中原统治地位的关键时期,急需充实军事力量。而当清朝在中原地区取得了优势地位之后,便有意识的减少将中原汉人编入八旗汉军的行为。例如在顺治十六年满洲官员折库纳请求将北方汉人中善射者“编入汉军牛录披甲”[8],清朝统治者断然否定其议,并认为中原汉人“不便编入汉军牛录”[9]。这充分说明了编入八旗汉军者,只能是降清较早的汉官——不仅有明辽军将领,也包括入关之初投降的中原明军和农民军官员——而非取得中原统治权后的普通中原汉人。
另一方面,清朝统治集团若是将顺治元年至顺治三年降清的中原汉官全部编入八旗汉军,不但人数较多,而且在这些投降的汉官之中“多有首鼠两端,观望形势,阳为归顺,而中怀二心者”[10],一旦利益不得,便会立刻叛清。虽八旗汉军由“辽、沈边氓及明之溃军败卒”[11]39所组成,但是在对“明之溃军败卒”编入八旗汉军的处理方式上,因关外与关内的不同,而有所差异。在清太宗统治时期,投降之明军军官大多被编入八旗汉军。进入顺治朝,降清的明军及农民军官员呈几何级的增长。如果将为数众多且意志不坚的中原汉官编入八旗汉军,必然会威胁到八旗劲旅的稳定。因此只能将这些汉官的受降者作为入旗因素之一加以考量。顺治二年十一月,清朝统治集团颁布命令:“和硕德豫亲王、多罗英郡王、固山额真准塔,出兵所招降的公二名,侯九名,伯七名,总兵官二十七名,副将七十六名,参将、游击二百二十名,都司、守备一百四十一名,将这些分别派往有官员短缺的旗分”[12]。可以看出,上述汉官此时入旗缘由便是“豫王多铎、英王阿济格、准塔将军所招降之人”。例如贾汉复,原系明军副将,“顺治二年,豫亲王多铎南征,汉复诣军门降,随入都,隶正蓝旗汉军”[13]6504。即受理贾汉复投降事宜的是豫王多铎。又如柏永馥,于顺治二年在淮安投降,后入旗,隶正黄旗汉军旗分,当时的受降者便是“固山额真准塔”[14]87。再如“正红旗的新投诚官员史宗谕,湖广人。和硕英亲王给予守备札付”[12],即正红旗汉军旗人史宗谕在当时的受降者为英王阿济格。
清朝统治集团之所以将受降于多铎、准塔、阿济格这几位将领作为中原降清官兵编入八旗汉军的主要考虑因素而非谭泰、豪格、阿巴泰等人。笔者认为,其根本原因在于当时清王朝的实际统治权掌握在睿亲王多尔衮手中,豫亲王多铎、英郡王阿济格皆为多尔衮同母兄弟,而准塔乃“正白旗满洲世职大臣”[15],为正白旗旗主多尔衮的属人。这其中有很大可能是向投降的中原汉官彰显睿亲王在清朝统治集团内的权势,使得这些新近入旗的汉军旗人能够更好地对多尔衮本人而非清世祖效忠。
二、降清汉官的军事资源
任何战争,均为军事体系间的较量。而军事体系之强弱与人员招募、官兵训练、兵种装备、组织制度、协同支援、后勤保障等多方面因素有关。明朝以卫所制为主要军事组织,实行军屯制,以达到军队自我供养之目的。在兵种方面,既有轻装步兵,也有蒙古特色的轻骑兵,同时还有炮兵部队——神机营。然而在明朝衰落的过程中明军高级将领“皆私役健丁”[16],由此家丁体系便开始走向历史的前台,到了后期明军唯一可恃之作战力量便是高级将领自行招募的家丁部队。
清军在关外与辽东明军的斗争中已熟知明朝军队的特点。因此,一方面,将明朝辽东都司下属的各卫所堡军户“照满洲例编壮丁为牛录”[4]8,以扩充兵力。例如镶黄旗汉军第四参领第七佐领“系太宗文皇帝时,将长滩堡、小马头堡二处壮丁编为牛录”[17];另一方面,对于拥有强悍家丁的明辽军将领,多有招降之意。例如正黄旗汉军第四参领第三佐领,便是“将祖大眷、户下壮丁七名并族兄祖大寿带领投诚官兵、壮丁并户下家人一百九十一名共一百九十八名编设”[18],即该佐领皆由祖氏家族成员及其家丁部队组成。顺治朝入主中原后,面对不断投降的中原明军与农民军,一方面继承关外传统,另一方面根据政治军事斗争形势的新变化,将这些降清的中原汉官之个人经历与所拥有的军事资源作为入旗的考量因素之一。
具体说来,对于拥有较多军事资源的中原高级汉官被直接编入八旗汉军。因此,投诚之时为清王朝带去的军事资源,成为中原汉人军官被编入八旗汉军的缘由之一。例如马宁,“原系明朝陕西副将。顺治二年正月,大兵征陕西”[19],“宁率众投诚,隶正白旗汉军”[13]6508。唐文耀,“顺治六年,率将弁四千余人投诚,授二等阿达哈哈番”[20],入旗后,隶镶黄旗汉军旗分。郭熺,“以率众投诚,授三等阿达哈哈番”[21]2595,后入旗,隶镶蓝旗汉军旗分。再如郑芝龙,本为海盗出身,后被招安,成为明军的总兵。顺治二年,被南明唐王政权封南安伯,晋平国公。然而,唐王朱聿键是由其子郑成功所立,因此在顺治三年,“贝勒博洛师至福建,斩聿键;以书招芝龙降,芝龙喜,率所部降军门”[22]6692。由于郑芝龙在成为明军高级军官之前,便已经拥有了海盗与海商的双重身份,与外国商人有较多往来;并且经常率部出入南中国海地区,对当地的水文环境极为熟悉。因此清朝统治集团特将“闽海地方保障事宜,悉以委托”[23]84,并决定将郑芝龙编入镶黄旗汉军旗分[23]63。
而对于高级将领麾下的中下级官员,清朝统治集团则是考察其相关的军事经历。如果为将领的家丁抑或是相关关系者便“分辖降众为佐领”[24],随将领一同编入八旗汉军。反之,则直接改编为绿营。因此,高级将领的家丁身份便成为中下级军官被编入八旗汉军的主要缘由。最典型的就是对“随左梦庚投诚”之官员的安置上。顺治二年,左梦庚因带领官兵降清,其麾下的总兵、参将、游击等中高级军官与士兵皆跟随投降。清朝统治集团便将这些军官及其家丁同左梦庚一起编入八旗汉军。例如许友信,“原系明朝武弁……随左梦庚投诚”[25]5255,隶镶白旗汉军旗分。又如“正黄旗张史才,陕西人,随同左梦庚降服”[14]476。再如于大鹏,“为明朝末弁。顺治二年,随左梦庚来归,授拖沙喇哈番”[26],后编入镶黄旗汉军旗分。而“左梦庚随带兵丁、闲散壮丁、及户下壮丁”[27],即左氏家族成员和左梦庚本人的随带家丁,被直接改编为正黄旗汉军第五参领第八佐领。
与此同时,“随左梦庚投诚”之官员亦有未编入八旗汉军之人,如徐勇、金声桓二人。主要原因便是二人非左良玉及左梦庚的亲信军官或家丁,且皆与何腾蛟有历史关系。徐勇,“初为明巡抚何腾蛟裨将;后隶宁南侯左良玉部下,官总兵”[13]6422,是何腾蛟的旧部将领。金声桓,“初为明总兵黄龙裨将,与大兵战于旅顺;龙败死,声桓遁去。后复隶宁南侯左良玉部下”[22]6687。崇祯十六年,明思宗批准总督何腾蛟的建议,“加声桓援剿总兵衔,以示鼓厉”[28]。可以说,金声桓能够获得总兵职衔,实与何腾蛟密切相关。时“监军御史黄澍挟良玉势”[29]6996与马士英不和,并“深以腾蛟附士英为疑”[30]403。同时“召三十六营大将与之盟”[29]6997,鼓动左良玉起兵讨伐马士英。“良玉之东下也,梦庚与黄澍谋甚秘”[31]。当左良玉部进军至何腾蛟防区后,左梦庚立刻“遣数十骑胁腾蛟登舟,亦未与相见。腾蛟意不欲行,佯堕水,匿芦荻中,附小舟得达岸,走江西,将归武昌”[30]403。左梦庚降清后,黄澍的影响未消,必然对马士英及何腾蛟有所愤恨。因此,清朝统治集团在安排随降官员的过程中,为拉拢左梦庚必然不会将金声桓与徐勇二人同卢光祖、吴学礼、张应元等左良玉旧部一般编入八旗汉军。
三、降清前后的军事表现与政治表现
军人皆以作战勇敢,获得军功为殊荣。拥有军功者,统治集团不仅给予其相关的物质奖励,也会有爵位、官职等的奖赏。清王朝在继承历代王朝军功奖励机制的基础上,创建出其独特的军功奖励体制,不仅有传统的封爵、授官等,还有因八旗制度而衍生出来的“入旗与抬旗”[32]。这些中原汉官于降清前后,在协助八旗军队作战过程中大多立有军功,因此,论军功之大小,叙奖赏之高低。如果说“抬旗”是作为对八旗官兵的最高奖赏,是旗人变更旗籍的缘由之一,那么,作为对汉官最高规格的奖赏,“以军功编入汉军旗籍”[33]便成为顺治朝中原汉官被编入八旗汉军的又一缘由。
如白丁出身以军功跻身汉军官员的窦三畏。“窦三畏,原为白身,固山额真谭泰等围南昌府后,其与韩应崎商仪,打开城门。我军进入之前,城内汉人即察觉来战,其率一百四十兵出阵,妻孥被杀。故授三等阿达哈哈番,准袭四次”[2]44。可以说,窦三畏带领一部分士兵出战策应固山额真谭泰的军事行动,为清军占领南昌府及后续攻下江西的反清叛军奠定了基础,属于重大军功。因此,清朝统治集团不仅对其授予世职,更是将其以军功编入八旗汉军。入旗后窦三畏隶镶蓝旗汉军旗分[21]2595,并且接替卢光祖,管理镶蓝旗汉军第五参领第一佐领,从而位居四品官员之尊。
任何军事组织均为一定的政治目标服务,带有极强的政治立场。八旗军队亦不例外,例如清太祖将敌对的海西女真“部民多数分散编入建州、东海女真的牛录”[34]。这一以政治立场来区分对待投降人员的历史传统亦被顺治朝继承,作为对中原降兵政治立场坚定的奖励,是中原汉官被编入八旗汉军的一个缘由。
比较典型的便是镶蓝旗汉军旗人李宏德,其原籍为山西陵县。叛军据陵县自立,“我兵进剿,宏德越众投诚”[25]5265,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表明了忠于清朝,拒不附逆的政治立场。因此李宏德被留在清军中效力,积军功升任官职。李宏德及其家族成员最终被编入八旗汉军。
而在顺治朝没有被编入八旗汉军的中原汉官,在清军看来则或多或少的犯了一些政治方面或者是军事方面的错误。关于军事方面的错误,例如“胡茂祯,陕西人,辅政叔父德豫亲王颁予总兵官札付。顺治三年三月,因失守宁国府,洪承畴参奏后,由部上奏,命胡茂镇(祯)戴罪立功。四年四月,经奏授为徽州总兵官”[14]435。顺治五年,反清叛军攻击徽州,虽取得部分胜利,但是在当年的“三月,贼陷祁门、黟县,茂祯趋救,贼已入休宁……自督兵复其城。事闻,命戴罪立功”[13]6497。从以上史料可以看出,尽管清王朝对胡茂祯多有信任,然而其在军事方面,鲜有较好表现,因此未能编入八旗汉军。关于政治立场方面的错误,有姜瓖者,为明军总兵官。大顺农民军兴起后,投降李自成。顺治元年,“故明大同总兵官姜瓖斩贼首柯天相,献大同来降”[35]。但是在等待清军接管大同等地方防务时,“议委托枣强王持国政,续先帝之祀”,被睿亲王多尔衮斥为“大不合理”[14]33,也未能编入八旗汉军。
四、降清汉官的个人意愿
降清者是否可以编入八旗汉军,不仅取决于其降清时间之先后、降清前后所立之功绩,还要看其个人意愿。如果降清者有入旗意愿,那么清朝统治集团会审核此人的履历与功绩,以确定其是否可以编入八旗汉军。因此,“奏请归隶旗籍”[13]6519便成为中原汉官被编入八旗汉军的缘由之一。
任珍,明军副将,顺治二年降清。降清后,先是在汉军官员孟乔芳麾下作战,于西安击退贺珍的军队。在攻打蒲城的战斗中,率军擒获王交、张留二将。顺治四年,清朝统治集团“升副将任珍,为都督佥事,充镇守兴安总兵官”[36]。在兴安总兵的任上,先后率军剿灭胡向晨、米国真、李世英、李应全、王国贤、王大漠等危害陕西地方安全的土匪与敌军势力。孟乔芳任职陕西总督期间,之所以能够“抚绥陇右,在当时疆臣中树绩最烈”[37],任珍作出了巨大的军事贡献。因此在顺治八年五月,“授予陕西兴安总兵官、太子太保、左翼都督任珍,为三等精奇尼哈番,世袭罔替”[2]194。顺治九年,“任珍疏请归旗,允之”[38],特命其“隶正黄旗汉军”[39]。
田雄,早年为明军总兵官。顺治二年,豫亲王多铎率领军队攻克南京,田雄和马得功“两总兵官,缚福王来献”[14]77,并且“以原衔从征。寻授雄杭州总兵”[40]9662。当年十月,田雄协助陈汉军官员张存仁的军队击退南明鲁王军队进攻,“斩五百余级”[41]4210。顺治八年,田雄协助陈汉军将领金励“率满汉战船,乘潮出关,擒伪荡侯阮进于横洋,获伪敕印,遂克舟山”[41]4211。当年五月,册封其为“一等精奇尼哈番,世袭罔替”[2]194。顺治十二年,田雄为宁海大将军伊尔德军队“昼夜督治战舰攻具,留参将徐信、傅长春、游击刘登瀛等扼要隘,通声援;而自率精锐会大军誓师登舟,由定海大洋进烈港”[13]6519。并会同伊尔德部队攻克敌军海防要塞,“捷闻,加少傅兼太子太傅,赐冠服,甲胄”[13]6519。顺治十五年,田雄“疏请归旗籍”[40]9663,清朝统治集团考虑到田雄降清以来的功绩,“许之。于是隶汉军镶黄旗”[13]6519。
我们看到,任珍与田雄之所以能够成为汉军旗人,与其说是以军功编入汉军旗籍,不如说是因主动申请编入八旗汉军的典型案例。
五、余 论
清朝统治集团于顺治朝以降清时间的先后,降清时受降者身份的不同,降清前后的政治军事表现,自身经历与所掌握之军事资源,个人意愿等多种因素将部分中原降清汉官编入到八旗汉军,使之成为汉军旗人,从而有效地加以笼络,稳固了统治。并且,清朝统治集团在将这些中原汉官编入八旗汉军的过程中,以多种因素并行考量。从而满足了入关初期八旗军队行军战斗与监视绿营的需要。
顺治朝后,有部分汉官亦是因上述缘由被编入八旗汉军。例如在康熙二十一年,清朝统治集团将在“三藩之乱”中以率领水师击败吴三桂叛军的水战专家林兴珠“归并镶黄旗汉军”[4]10。康熙二十二年,将自台湾归降而来的郑军统帅刘国轩拨入八旗汉军,“隶镶黄旗”[42]。嘉庆元年,为兑现位列紫光阁功臣之一的名将孙士毅的入旗申请,清朝统治集团特命其长孙孙均“袭封伯爵,入正白旗汉军旗籍,从士毅意也”[43]。然而,随着清王朝在全国范围内统治秩序的稳固,新汉军旗人在康熙朝虽然依旧受到信任。但进入雍正朝后,清朝统治者推行以“本朝之为满洲,犹中国之有籍贯”[44]为核心的主流价值观。使得“满洲”这一概念,不再仅仅表示一种血缘化的部落族群概念,更是一种地域集团的概念。这就使得在入关之前就已经加入八旗,以关外汉人与辽东明军为核心,虽位低于满洲旗人,但已有“满洲化”现象的陈汉军旗人才是“满洲”这一“地域集团”的真正成员。例如清代统治集团认为,“随左梦庚同来人等编设佐领,分散八旗,乃世祖章皇帝嘉伊等诚悃,特沛隆恩,并非因有功绩及带来壮丁新编之佐领可比”[45]。因此,顺治朝以各种缘由被编入八旗汉军的中原降清汉官,其自身未出现任何的“满洲化”现象,必然遭到排斥。随着清朝统治集团逐步接受了儒家的“臣节”思想,这些在历史渊源上与绿营别无二致的新汉军旗人,因“从龙丰沛旧臣,尚不能生计富饶”[11]39之客观情况的存在,在乾隆朝实行“汉军出旗”政策时,必然会成为首先被牺牲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