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实用主义:归化球员热的冷省思
2021-03-29李世豪
李世豪
摘要:艾克森等归化球员代表国足的正式出场宣告了中国足球“归化时代”的到来。有关研究应走出既有方法论的窠臼,在超实用主义的逻辑进路下运用整体的、发展的二元理性观来分析归化球员现象。后疫情时代,随着国际足联归化新规的出台和金元足球的热潮褪去,新形势下我国归化足球运动员的策略应秉持国家利益优先、长远利益为重以及循序渐进的原则,逐步形成血缘归化为主、非血缘归化为辅的良性归化模式。
关键词:归化球员;实用主义;中国足球;血缘归化;非血缘归化
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4657(2021)03-0088-09
引言
2015年2月,在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十次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审议通过了《中国足球改革总体方案》。会议强调,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与中国体育强国梦息息相关,发展振兴足球是建设体育强国的必然要求,也是全国人民的热切期盼。2017年10月,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聚天下英才而用之,加快建设人才强国”。2018年12月,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中国足协党委书记杜兆才确认,将积极推进优秀外籍球员的规划工作,中国足球归化大幕就此拉开。2019年1月,随着侯永永的入籍手续办理完成,他成为中国足球首位归化足球运动员(后称“归化球员”)。同年12月,在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中国对阵马尔代夫的比赛中,艾克森攻入了中国归化球员的首球,归化球员热度随即被引向了高潮。
“时代是思想之母,理论是实践之源” [ 1 ]。随着归化球员实践的不断推进,针对归化球员的相关研究也成为了学术富矿。截至本文成稿,笔者以“归化球员”为关键词在中国知网进行检索,可搜集到相关文献101篇,主要聚焦于归化球员的综合性研究、正当性研究、必要性研究、可行性研究、路径研究、影响研究等主题,而其中大多文献为涉及多种究研究主题的综合类文献,纯粹涉及路径研究方面的文献仅占比8.9%,实属凤毛麟角。然而,随着侯永永等9位球员的归化尘埃落定,舆论和学界关于归化球员必要性、可行性的争辩徒显苍白。尤其在后疫情时代,随着金元足球热潮褪去,国际足联归化新规出台,如何超越现实主义思维看待归化球员现象,尔后“量体裁衣”,冷静分析新形势下归化球员的进路,这是当前学界急需考量之题。
1 球员归化的超实用主义分析
1.1 为什么要超越实用主义?
“归化”一词,最早舶来自美国移民法,意指自然人在出生国籍以外依据法律自愿、主动取得其他国家国籍的行为[ 2 ]。方法论是认识世界的前提。经梳理,学界关于归化球员研究的方法论使用上言人人殊:张大为、曹景川基于儒家义利观,探寻中国传统伦理思想下我国归化球员的诉求所在[ 3 ];戴志鹏、汤华运用马克思·韦伯“利益相关者”理论从利益主体、利益客体和利益环境纬度剖析了归化球员的现实困境[ 4 ];林民望为代表的一系列研究者则运用经济学传统的“成本——收益”分析框架,在此基础上另从民族主义角度理性考量了归化球员“落地难”的困境并提出了政策选择[ 5 ]。前述分析手段大多是以一种方法论上的个人主义为起点,或是从工具论视角出发,旗帜鲜明地选择了价值导向来剖析归化球员现象,而纵观中国足球归化实践,体育总局和足协的归化政策在顶层设计似乎具有一定的工具主义色彩,这些方法总的来说都可归结为实用主义方法论。
现为欧美显学的实用主义(Pragmatism)派生自希腊语,“实用”意为行为、行动。作为本体论的实用主义的内涵为“所谓真理,即是对于经验的一种揭示。如果解释得通,它就是真理,就对于我们有用。有用即真理。”[ 6 ]而我们所说的“方法论”上的实用主义须与“学说”上的实用主义作出一定区分。实用主义无论是从科学、逻辑学、符号学和认识论的原初语境上看,自其提出之时就具有方法论的意义[ 7 ]。通过文献分析,本文发现,将这种实用主义的方法论运用到归化球员现象的分析上导致了既有政策和研究出现了以下槽点:(1)仅从个体主义出发,过于关注微观、中观层面的归化球员现象,而未从整体宏观角度放量剖析。(2)追求即时、短期的效益指标,而缺乏历史长久性打算。(3)将归化球员工具化,不能很好地理性看待归化球员这一举动的行为价值。
然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辩证地看待实用主义方法论,其对于归化现象的分析也有一定的独到之处。借用“铁杆球迷”邓小平观点来看,首先,当下的归化球员改革符合“摸着石头过河”的改革观。再者,“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的论断也十分契合国足现状,竞技体育虽不能一味追求结果,但最终还是要拿成绩说话。总之,对于实用主义方法论,应当在批判地基础上超越,扬弃地运用其来分析归化球员现象。
1.2 从个体到整体——体育强国、民族复兴与治理现代化
作为方法论的个体主义其基本特征在于以个体分析的优越性为注脚,恰如其分地运用个体主义分析方法,需将它与其他方法论进行互动互补[ 8 ]。相对周延地运用个体主义解构归化球员现象,可以发现以下行为主体:代表决策机关的决策者、作为归化对象的归化球员以及作为单一公民的球迷。我国《宪法》第2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国家体育总局和中国足协作为我国最高行政机关国务院的下属机构,其权力源自于我国全体公民,而每一个足球爱好者是这些公民的一部分,公民对于国足取得好成绩具有殷切期望。体育总局和足协又由理性的官僚个体组成,在现有激励机制下,官僚群体所在任期内的政绩(此处可等同为国家足球队的成绩)考核是促使其推行归化的动因。最后,作為归化足球运动员其自身之所为追求归化,也不外乎在于归化给其带来的经济收益,名望收益,最终他们需要用自身表现来说服球迷群体和决策机构。公民(球迷)——体育总局、足协——归化球员关系如图1所示。
然而,个体主义方法论中“经济人”的假设会过度放大个人利益在归化球员现象中的作用,这种假设将归化球员拆解为个人及其行为集合体的“经济工具”而牺牲了集合体的结构信息和综合属性。整体主义与个体主义相对立,以整体视角来看,足球乃至整个体育运动都是国家、民族的群体象征。君不见,1986年世界杯阿根廷队捧得金杯后举国沸腾的情景。由于在马岛战争中败给英国,此时的阿根廷政府倒台、民生凋零,而在1/4决赛中球王马拉多纳凭借“上帝之手”率领阿根廷队淘汰死敌英国并成功捧杯的情景,无疑给弥漫着战败情绪的阿根廷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而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包括足球在内体育运动也与国家民族的强大息息相关。毛泽东有言“国力苶弱,武风不振,民族之体质日趋轻细”,而“体不坚实,则见兵而畏之,何有于命中,何有于致远” [ 9 ],这句话就反映出了一种整体主义视角下的大体育观。习近平总书记也指出“体育是社会发展和人类进步的重要标志,是综合国力和社会文明程度的重要体现。”[ 10 ]作为现代第一运动的足球是一个国家的门面,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的飞跃式发展举世喟叹,但足球运动的建设却远不及预期,振兴足球是建设体育强国的必然要求,也是人民群众的热切期盼,可以说归化球员工程的有效推进,事关体育强国与民族复兴。而整体视阈下,归化行为其本身又是体育治理的一方面,体育总局和足协放手归化的行为就是体育改革持续深化的一种表征,归化球员的不断涌现是党和国家推进体育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标志。
1.3 从静止到运动——归化的可持续发展
以实用主义来分析归化球员的另一弊端就是过于追求归化的即时效果,这反映出一种形而上学的静止观。以此观点忖度,现阶段归化的最直接目的昭然若揭,那就是冲击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而若以进入卡塔尔世界杯正赛为短期目标,那么现阶段参考指标可以拟定为:国家队比赛成绩、归化球员比赛表现(主要为世界杯预选赛)。从2020年已经结束的世界杯亚洲区十二强赛来看,有四名规划球员出战的国足在小组中仅名列第五,基本出线无望。而目前已代表國家队出战十二强赛的归化球员有四位:作为中超历史射手王的艾克森和昔日欧联杯射手榜排名第一的阿兰一球未进,相反不被人看好的洛国富反倒打进一球。而作为中卫出战的蒋光太也状态平平,由他领衔的防线六场比赛已丢十一球。从以上指标来看,现阶段归化球员的表现谈不上出彩。诚然,较短的考察周期可能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结论的准确,但笔者想说明的是这种实用主义静止观的运用本身就有失偏颇,不仅片面,而且缺乏长远规划。
实际上,冲击世界杯的短期目标与将归化球员作为一项国家工程,让归化球员为中国足球整体水平的提高而持之以恒地贡献自己的力量的长远规划并不相悖。此外,由于疫情对中国实体经济的冲击,一味地追求归化的短期效益会使归化工程面临着周期性政策断裂,造成一定的金融风险。从马克思辩证唯物论的立场出发,应用发展的眼光看待归化球员现象。这就意味着对归化工程的谋划要稳扎稳打、从长计议,不能急功近利。其实,《中国足球改革总体方案》《中国足球中长期发展规划 (2016—2050年 )》等规范性文件已经指出了归化球员的长期走向,《中国足球改革总体方案》就要求足改要将着眼长远与夯实基础相结合,持续用力,久久为功。
1.4 从工具到价值——归化中的技术理性扬弃
实用主义的视角是工具论,从工具角度思考归化现象是实用主义归化观的一个鲜明特点。根据马克思·韦伯的二元理性观,理性可以归为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马尔库塞在韦伯的基础上发扬出一种技术理性观,按照他的分析体系,技术理性张扬势必导致价值理性的式微。循此推之,从效果最大化的角度考虑,归化球员实为一种技术移民,卡塔尔、菲律宾等国聚天下足球英才而用之的表象的背后实际反映出一种国家间为了提升本国足球的竞技水平和体育成绩而争夺“稀缺资源”的态势。对于我国足球来说,追求有用性就具有真理性。事实上引进归化球员的目的必须是也只能是为提高国足比赛成绩,所以技术理性归化观的出发点是无误的,但这是否就意味着这种技术理性一定要同工具主义划等号呢?答案是否定的。按照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一种理性的张扬绝不意味着另一理性的衰落,技术理性不仅不排斥价值的融入,而且可以表现为工具与价值的二元统一[ 11 ]。技术理性展现为单向度的工具只是归化初期的阶段性产物,这既是当今中国体育发展的需要也是一种巨大的偏失,为了纠偏,我们需要大力发掘归化行为的价值理念。以现实成就为前提情况下,从技术理性角度出发,应赋予归化更多的人文关怀和价值意蕴。需要弄清楚的是,归化球员对于当前沉寂的足球气氛意味着什么?归化球员对我国青少年足球人才培养有什么影响?从体育文化的角度该如何去评价归化球员?足球运动向来是民族价值和家国情怀的聚集地,广大球迷之所以对国足爱恨交加,也是因为国足承载了球迷们的众多执念与期许。因此,不妨超越技术理性,批判而建设性地看待归化现象,将韦伯的二元理性观交加统合来分析归化球员现象。
2 2020年后归化的新形势与新政策
2.1 新形势:金元足球泡沫破裂
过去十年堪称中国足球的金元时代,以房地产企业为主导的中国足球超级联赛(以下简称“中超”)大踏步向前发展。2010年3月1日,恒大集团宣布投入1亿元接手因“假球风波”被罚入中甲后名誉扫地的广州足球俱乐部,开启了中超的一个新纪元。十年间,恒大集团前后累计投入高达近150亿元人民币,换来了包括2个亚冠联赛冠军和8个中超冠军,大大小小奖杯拿了17座。随后,绿地、华夏幸福、苏宁、佳兆业等企业纷纷入局,金元足球进入高潮。巨额资本的进入导致了高水平球员纷纷来投,以号称“足球王国”的巴西的球员为甚。恒大最先开启了高水平外援的引进,以创纪录的240万欧元锁定当年中超转会窗标王穆里奇,随后连续打破中超转会费纪录,例如,以820万欧元引进孔卡、以1 500万欧元引进高拉特。归化球员中的非血缘归化对象几乎都是清一色的中超中高身价巴西外援,顺利归化此类球员的关键原因无一例外都是恒大集团的高投入。自中国足协尝试开放归化政策以来,恒大俱乐部在推进球员归化方面付出了极大努力,不仅在“为国养士”上前后花费近9亿人民币,先后归化了艾克森、洛国富、阿兰、高拉特、蒋光太、费南多等巴西球员,而且还派出专项团队,办理国家移民管理局的入籍手续,同时在国际足联、亚足联陆续完成了归化球员的参赛资格认证。
然而,2020年新冠疫情席卷华夏大地,中超俱乐部母公司无一例外遭受了经济上的重创。上赛季中超冠军江苏足球俱乐部因母公司苏宁的债务问题宣布停止运营,曾获联赛冠军的天津泰达足球俱乐部也宣布退出中超。而据凤凰网的统计调查,中超现有的16支球队中有11支都存在欠薪的情况[ 12 ]。退一步说,即使没有疫情,金元足球本身就是一种虚假繁荣的泡沫化现象,以广州足球俱乐部为例,由于不符合市场规律的高投入,在2015至2019年间,俱乐部连续5年处于亏损状态,亏损额分别为9.53亿元、8.12亿元、12.39亿元、18.04亿元、19.43亿元。实际上,几乎没有任何自身造血能力的中超俱乐部,大都是以牺牲未来的可持续发展为代价,在收支严重不平衡的情况下,维持着表面的风光。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作为“非血缘归化”推手的恒大俱乐部,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由于债务问题而自顾不暇,很难再维持当前的“为国养士”、掏钱替足协归化高水平外援而“買单”的情况。
2.2 新政策:国际足联章程修改
在经济因素外,另外引人关注的是去年修改的国际足联章程(FIFA Statues 2020)中涉及归化球员的规定。2020年9月18日,第70届国际足联大会表决通过了国际足联章程修正案,大幅放宽了球员转换代表协会的限制要求。该修正案涉及球员身份转换规定的主要变化有:1.在任何级别正式比赛(国际A级赛除外)中代表原协会出场,并在首次代表原协会的正式比赛出场时已拥有其所希望代表的协会所在国国籍;2.在任何级别正式比赛(国际A级赛除外)中代表原协会出场,并在首次代表原协会的正式比赛出场时未拥有其所希望代表的协会所在国国籍,但其最后一次代表原协会在正式比赛出场时不满21周岁;3.在国际A级正式比赛中代表原协会出场,并在首次正式比赛出场时已拥有其想要代表的协会所在国国籍,但其最后一次代表原协会在正式比赛出场时不满21周岁,且代表原协会出场国际A级赛总共不超过3场,且距离其最后一次代表原协会参加国际A级赛已超过3年,且没有参加过世界杯或各大洲足联杯决赛圈比赛[ 13 ]。
解读上述新规需首先明确国籍和会籍的区别,享有我国国籍是指归化球员具有法律上作为我国公民的法律资格。而根据《身份管理适用规则》(Regulations Governing the Application of the Statutes),会籍的概念是“为国际足联下会员协会代表队参加比赛之资格”[ 14 ]。所以,在我国只承认单一国籍的前提下,归化球员取得相应的参赛会籍后便可光明正大地穿上中国国家足球队球衣。而本次修法的突出亮点增加了上述第2、3款,即在非A级赛事中最后一次代表原协会出场的最大年龄限制(21岁),和在A级比赛中最大年龄限制(21岁)以及其他附随条件。可以看出国际足联本次修例的目的是针对目前世界足坛的归化大潮而顺水推舟地进一步放开政策。对于我国而言,此前参赛资格存疑的蒋光太、萧涛涛、侯永永等的球员就可以代表国足出战。更为惊喜的是,类似于原江苏队外援、转会费金额高达5 000万的巴西前锋特谢拉这样曾代表过原会籍国参加过比赛的高水平外援现在也可以在取得中国国籍和参赛会籍后出战。
然而,章程中也明确规定,在新协会领土上居住满五年的要求下,球员转会到隶属于另一个协会的俱乐部即被视为五年的连续居住期终端,需要重新计算。这样的话,已经取得国籍的高拉特由于在2019年通过租借方式去往巴西的帕尔梅拉斯俱乐部效力,这样他在中国境内的居住期只能重新计算,也就是说他只有在2023年才拥有代表国足效力的会籍资格。而根据高拉特的最新动向,由于欠薪状态下的广州俱乐部已无力支付他的高额工资,高拉特已确定离开中国,考虑到他的年龄,以后大概率也没有机会再为中国出战。
3 新形势与新政策下归化球员的进路
在超越实用主义的逻辑思路下,应用整体的、发展的二元理性方法论来探讨当前归化球员之道。应明确,对于当前经济形势下卸下金元泡沫这一“皇帝的新装”的中国足球,下一阶段的归化重点应由当前的非血缘归化为排头兵、辅以一定的血缘归化的模式向血缘归化为主、辅之以一定的高性价比的非血缘归化的模式转型。在国际足联新政的利好形势下,应当合法、合规地设计下一步的归化制度,进而优化归化路径。
3.1 归化球员的原则
3.1.1 国家利益优先
后续归化球员的核心原则应是符合我国国家利益,即归化与否应以是否能长远服务于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为前提。前一阶段的归化中,部分进行归化的俱乐部在试点过程中,在没有经过充分论证的情况下就依照俱乐部利益进行归化,导致拿到了中国国籍的归化球员成为了俱乐部“内援”,但根本没法代表国足出战。例如上海申花俱乐部的钱杰给,其已在2012年代表了加蓬参加了非洲杯(国际足联A级赛事)。又如山东泰山俱乐部的德尔加多,如不是本次修法,按照2018版的国际足联章程,已代表葡萄牙参加过U19欧青赛和U20世青赛的他本不可能再为中国出战。
3.1.2 符合长远利益
既然归化球员已是一种既定事实和全球趋势,那么我国归化还应从长计议,符合长远利益。其一,充分考虑适龄归化球员。目前已有归化球员中,洛国富年龄已达33岁,阿兰与艾克森也有32岁,下一阶段所归化的球员至少应保证能代表国足征战两个世界杯周期。其二,归化球员应形成自己的体系和风格,符合国字号足球队的技战术路线。国足一直为人诟病的一点就是自身风格的缺失。这与足协的任期存在牵连性关系,伴随着足协的换届,相应的政策也在不断地改变,卡马乔时期效法西班牙,佩兰时期又学法国,再到里皮时期全面引入意大利的体系。反观近邻日本,在巴西归化球员的带动下,全面坚持“走脚下”的传控体系,连续6届入围世界杯决赛圈。国足目前的非血缘归化球员大多来自巴西,从技战术、地缘、语言交流的角度考虑,国足不妨“师日本之长技”,坚持传控为主导的技术流足球,并且在进行非血缘归化时,应多考虑巴西以及与巴西足球流派相近的拉丁美洲的球员。
3.1.3 循序渐进
《中国足球中长期发展规划(2016—2050年)》指出,当前我国足球发展理念滞后,对足球价值和发展规律认识不足,急功近利思想较为严重。归化球员作为一项事关体育强国、民族复兴与治理现代化的长期工程,相关部门领导在推进政策落地时不能老想着违背客观规律而“一口吃成个胖子”,应该秉持循序渐进的原则,避免盲目归化、批量归化、全体归化。应当以一定的时间为周期次序性地进行阶梯归化[ 15 ],在血统层面,重点考虑具有华裔血统的血缘归化;在非血缘归化中,重点考虑实力强、性价比高的球员;在年龄层面,重点考虑年纪轻、潜力大的球员;在认同感层面,重点考虑认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能够“入乡随俗”、尊重中华文化的球员。归化球员应与《中国足球中长期发展规划(2016—2050年)》的短期目标、中期目标、远期目标相衔接,从而有步骤、有层次、阶梯性地展开试点工作。阶梯性归化如图2所 示。
3.2 以血缘归化为主
当下国际足坛乃至整个体坛的归化运动员大致可以划分为“血缘型归化”和“非血缘归化”两大类。我国初期归化的9名球员中,只有李可、侯永永、蒋光太具有华裔血统,李可虽已代表国足出战,但近况不佳,多次落选国足集训名单,而侯永永则尚不具备代表国足出战的能力,蒋光太则是在国家足联新章颁布后才具备相应的出战资格。不得不承认的是,短期内提升国足成绩所能倚靠的都是非血缘归化球员。现阶段国足实力的羸弱导致归化势在必行,但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当前非血缘归化“打擂台”的模式会一直持续下去?答案是未必。首先,非血缘归化球员为国足效力的前提大多需要一定的经济报酬,在中超联赛由“大把烧钱”模式向理性投资模式过渡后,很难维系目前“为国养士”的归化体系。在缺乏必要经济支撑的前提下,后续的非血缘归化很难物色到实力超群的对象。其次,由于民族自尊和认同感的问题,目前我国舆论关于归化球员的争议很大,争议点在于:归化球员所取得的成绩终究还是“雇佣军”的成绩。有赞成非血缘归化的球迷拿出法国的例子,指出法国队夺得世界杯冠军班底的23人大名单中,15人具有非洲血统。然而,这些非裔球员虽然肤色与高卢民族相去甚远,但却自小成长于法国的足球青训系统,对法国的文化和生活具有高度认同感,是地地道道的“法国人”。再次,一个老生常谈的理由是我国拥有世界上最多的人口,倾14亿华夏子孙之力发展足球的情况下再借助归化力量本就属于无奈之举。况且,目前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华裔总数大概为6 000万人,其中不乏落脚于欧美等足球发达国家的华人同胞,因此华裔归化充分的选材面,此种情况下再归化非华裔血统的球员有舍近求远之嫌。因此,从中长期目标来看,下一步的归化工作应以发掘具有华裔血缘的球员为主。
在血缘的范围内,还值得注意的是港澳台球员的归化。由于国际足联是以各足协为组成单位的非政治性国际组织,港、澳、台足协的独立存在使得上述足协旗下球员不具有中国国家足球队的参赛会籍。由于港澳台球员在宪法意义上本就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所以归化他们的天然优势就是没有重新入籍的烦恼。从政治意义上来看,港澳台球员若能顺利代表国足征战世界大赛,也具有维护祖国统一的象征意义。但是,根据国际足联最新排名,香港为147位,台湾为第158位,澳门为182位,这显然与中国队第74名的排名有着不小的差距[ 16 ]。所以,从港澳台球员中优中选优地选择少量“爱国者”进行归化是開辟血缘归化“新航道”的可行之计。例如,网传正在转换会籍的香港球员戴伟浚,实力斐然的他此前一直在英超狼队U23梯队踢球,来到中超后便立即成为深足中场核心,适当的归化此类球员无疑能为国足实力的更上一层楼添砖加瓦。
3.3 以非血缘归化为辅
以血缘归化为主线并不是否认非血缘归化的作用,相反非血缘归化是我国足球运动持续发展的重要一环。在中长期层面,一个良性的归化系统应是由血缘归化为主轴,辅之以一定的高性价比的非血缘归化球员。当前,经历了疫情洗劫的中超俱乐部不可能再像前几年那样大把“烧钱”引进外援,而且,在2020年的中国足球职业联赛专项治理工作会议上,足协公布了限薪政策,规定中超俱乐部年度支出不得超过6亿人民币,俱乐部外籍球员单赛季个人薪酬不得超过税前300万欧元。与此前俱乐部动辄给外援开出天价支票的行为相反差的是,新规出台后诸多世界级外援同台竞技的局面恐怕会在中超联赛绝迹。但新政并不适用于已签订合同的外援,并且其中也存在一定的“加薪”空间,相关规定指出,“如球员与俱乐部以外的任何第三方签订具有经济价值的合同,应当事先通过其所属俱乐部向中国足协或中国足协授权机构申报。经中国足协或中国足协授权机构审核认定后,方可签署上述合同。” [ 17 ]联想到此前国际足联发布的归化球员新规,根据目的解释,此条文实际就是用于解决特谢拉等高薪归化球员的“安家费”问题的特殊条款。特谢拉,全名阿莱士.特谢拉(Alex Teixeira),曾代表巴西U20国家队征战2009世青赛,并拿到银球奖。他在5年前以创纪录的5 000万欧元转会费登陆中超后,在2020-2021赛季作为主力前锋带领江苏队拿到了队史首个中超冠军。该条款出台前,考虑到他作为中超最顶尖外援的超凡个人能力和实际在华居住时长已达5年年限,特谢拉成为非华裔球员中当仁不让的归化对象,因此该条款也被称为“特谢拉条款”。综上所述,高水平非华裔外援归化之路并没有堵死,只不过是需要俱乐部、足协、第三方利益相关方进行共同磋商后,再由足协拍板是否归化。类似于特谢拉的还有卡尔德克等球员,他们身价不菲,年薪要求远超300万欧元,在他们达到5年的“归化期”后,能否归化他们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前述“特谢拉条款”能否真正得到运行和运行效果是否良好。
此类超级外援归化成本高、流程复杂、利益博弈激烈,只能作为极少数的特例。非血缘归化本就是整个归化工程的支线,其主线应该聚焦在年薪适当、水平恰当、年纪较轻的高性价比外援。而且此类外援还应该已在中国职业联赛持续稳定参加比赛,在华居住时长已满5年或者行将满5年,认同中国主流价值观并对代表中国出战积极向往。“青养计划”肇始于日本,后被卡塔尔效法。上世纪末,日本足校开始前往巴西“淘金”,例如,三都主(原名亚历山大桑德罗.多斯桑托斯)就是在16岁时被带至日本,其后成为了日本2004年夺得亚洲杯的主力,并随日本队出战了2届世界杯。我国现有的一批年轻的非华裔外援都是在成年后才来到中国,如沧州雄狮队的奥斯卡,他们最初来到中国时候都非常年轻。如果在他们深入了解中国文化、具备中国足球情感的情况下进行归化,势必事半功倍。但无论是利用“特谢拉条款”归化超级外援,还是开启中国版“青养计划”提早培养年轻非华裔归化,一定要慎之又慎,分类试点,逐步推进。
3.4 加强归化相关保障
3.4.1 提高归化的法律保障
依法治体是依法治国在体育领域的表征,归化球员工作有法可依,合法推进是依法治体的诉求之一。《国际足联章程》《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法》《中国足球协会章程》《中国足球协会球员身份与转会管理规定》《中国足球协会入籍球员管理暂行规定》(下称“暂行规定”)构成我国当前规制归化球员的主要规范。2015年两会,全国政协委员万安培曾提出了“修改《国籍法》,促进球员归化”的提案[ 18 ]。仅从为归化球员“开口子”角度看,大费周章地修改《国籍法》实属不必。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对《国籍法》第7条第3款“其他正当理由的”条款进行扩大解释便可以创造出相应地法律空间。实际上,归化球员立法层面的最大症结是缺乏会籍准入规定,而非国籍准入规定。根据《暂行规定》第2、3条,其主要适用于正在办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入籍手续的或已完成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入籍手续的球员,在他们完成相应入籍手续后再对他们的转会、注册、参赛和后续服务与管理进行规范。这么来看在立法层面我国目前还缺乏归化球员入籍的准入规范,而这类规范恰恰是最不可或缺的。“暂行”二字表面该规范是足协为应对当下归化球员频频入籍的现实而出台的先行先试之举。在后续制定相关政策时,足协应对《暂行规定》加以补充、细化,尽快出台外籍球员归化准入的具体条件,根据“国家利益优先”原则,应明确规定“入籍的外籍球员必须已经具备国际足联章程所规定的代表中国国家足球队的参赛资格或者在一定时间内能够取得代表中国国家足球队的参赛资格”。另外,应专门成立入籍球员审核委员会,在充分论证前提下,严格依照国际足联相应规则衡量球员资格问题,特别是针对非华裔血统外籍球员,要提高归化球员门槛,完善归化的程序。
3.4.2 筑牢归化球员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2018年宪法修正案将“中华民族“一词写进了宪法序言中,标志着我国所有民族已成为一个有机统一的共同体。因此,归化球员入籍后不仅成为了宪法意义上的中国公民,而且成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一部分。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五个认同”原则完全适用于归化球员,在宏观认同层面,必须增加归化球员对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认同[ 19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民族团结之本,培养归化球员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首先要提高归化球员的祖国认同。爱国主义精神是中华民族精神的核心,是广大球迷戮力同心、不离不弃支持国足的起点。《暂行规定》第20条提出了相应要求,要求归化球员应能识国旗、认国徽、唱国歌。在已进行的世界杯预选赛的比赛中,艾克森等归化球员大声跟唱国歌的情景令海内外华夏同胞动容。另外,文化认同也至关重要。文化认同是最深层次的认同,五千年中华文化源远流长,有关部门应引导归化球员了解中华文化,从而加深他们对中华文化的了解和感悟。华裔归化球员李可在比赛之余,游览雍和宫、扮演京剧武生形象就是一種值得欣喜的文化认同行为。此外,从传播学的受众角度分析,有关部门要在我国社会中营造关于归化球员的良好舆论,引导社会大众摒弃狭隘的民族主义观,逐渐淡化剥离体育中的附加价值,增强对体育本质认识,理性看待归化球员对我国足球事业的作用[ 20 ]。
3.4.3 构建可持续发展的归化服务机制
“此心安处是吾乡”。建立健全可持续发展的归化球员保障机制有益于该群体更好地融入我国社会。在外籍运动员的融入方面,斯蒂芬.马布里堪称典范。在美国媒体报道里的马布里是十足的反面典型,几乎同每支合作过的NBA球队都交恶,走投无路的他来到中国后,带领北京首钢四年三冠。他不仅拿到中国绿卡,成为了第30位北京市荣誉市民,而且拥有一尊球场外的纪念雕塑。退役后的马布里持续为中国篮球的发展作出自己的贡献,他先后担任了北京大学附属中学初中队、北京紫禁勇士男篮主帅,并且坦言自己的终极目标是成为中国男篮的主帅。虽然马布里没能成为归化球员代表中国男篮出战,但他在中国从球员到教练生涯的无缝衔接值得深入研究。归化球员在役时一般能凭借其卓尔不群的足球技术获得远超常人的薪水和名誉,但其在退役后的相关保障却很少为人所提及。日本在这方面做了很好的示范,得益于日本职业足球联盟和球员工会共同运营的“J联赛职业支持中心”的帮扶指导,已退役的20名日本归化球员均从事着与足球相关的工作,范围涵盖了足球教练、俱乐部经理、俱乐部主教练、体育解说、体育翻译[ 21 ]。这种“一贯制培养”模式的长处在于其不仅能确保归化球员退役后的生活无忧,而且能为本国青训续造新鲜血液。中国足协应该充分吸收日本等足球发达地区的经验,建立相应保障机制,成立专门部门负责归化球员的“一贯制”衔接,确保归化球员在役时尽心尽力,退役时“老有所依”。
4 结语
中国足球蕴含着几代华夏儿女的体育强国梦。归化球员究竟能不能成为中国足球“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答案有待时间考验。诚如国足主教练李铁所言:“归化球员可以增强我们国家队的整体实力,从我个人来讲,我是希望能够有更多归化球员加入到国家队中。”[22]目前来看,在冲击卡塔尔世界杯的关键阶段,归化球员对目前孱弱的中国男足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但从长远角度看,国足不只要归化,更要规划,只有改革现有体制,做好顶层设计规划,踏实发展青训,才能真正实现“龙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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