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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存在自行言说”
—— 对哈尔滨地方戏院①二人转现象的思考

2021-03-27哈尔滨音乐学院黑龙江哈尔滨150028

关键词:戏院传统

关 杰(哈尔滨音乐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8)

刘 楠(哈尔滨音乐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8)

二人转在北方历史久远,对其萌芽究竟何时的问题没有定论[1]。

二人转建立的初期是为艺人谋生。他们将自己的全部才艺展现出来,要说吉祥话、能逗观众开心,观众需要什么,他们就要唱什么、表演什么,其目的就是能够获得更多的赏钱。

二人转的特色在其“生成”。“二人转……是由多条河流汇聚而成。它的本体形态是在融汇多种艺术形态的基础上,经过长期演出实践而逐渐定型。对二人转追根溯源……从师承关系、剧目、曲调等方面往前逆推都会推到其他剧种(曲艺)。”[1]

因此,二人转艺术的本相就是对中国传统剧目、曲调的发扬和别具特色的演绎,通过俗文化的传播途径对广大民间百姓的精神及其娱乐生活增添色彩,并在传播中国传统文化方面起到潜移默化的助推作用。

二人转这一由农村进入城市的草根文化,当它进入哈尔滨市,进入这一以西方音乐为主体的城市文化环境中的时候,它是以怎样的姿态立足于城市?如何寻求在城市大环境中的发展路径?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龙江大舞台”是一个在哈尔滨城市以民营剧院为主体的二人转表演场所,它经营着二人转演出团体,并通过三家剧院:即新闻电影院(即本研究“哈尔滨地方戏院”,以下简称“哈戏院”)、香坊电影院、顾乡电影院的演出而运作。这三家剧院串场演出,内容和形式基本相同。由于该二人转演出在哈尔滨具有一定代表性,所以我们集中对“哈戏院”的二人转进行考察。

一、考察纪实

“哈戏院”位于哈尔滨市道外区景阳街374号,始建于1929年,原为中央大戏院。它是隶属于龙江大舞台的专业民营二人转演出团体,成立于2004年。

(一)2018年11月11日,我们第一次走进“哈戏院”观看二人转演出

图1. 2018年11月11日 “哈戏院”外景,刘楠拍摄

“哈戏院”每天只演一场,时间在19:30—22:00。订票方式可通过电话、微信预定,也可在剧院的售票窗口购票。

观众订票前可通过龙江大舞台微信公众号,看到每天演员的演出阵容、演出顺序和演员名单。

11日晚7:30分,演出在炫目的灯光和强有力的音乐节奏中拉开帷幕,头顶圆寸发型,身着黑色休闲西服,体态微胖的主持人从舞台侧面大步走向舞台中央,他首先用热情而洪亮的声音向观众们打招呼:“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来到哈尔滨地方戏院,我是主持人……”,为活跃气氛,他用一些既定的套路加上些许的临场发挥,和观众及伴奏演员们开着玩笑,调整活跃场地气氛,现场人气在缓缓升温……

大约在19:40分左右,主持人将头码①传统二人转中,第一对出场演出的演员称为头码。演员请上舞台。在强劲的音乐伴随下,一男演员身着蓝色条纹T恤,迈着夸张的八字步,绕舞台一圈后,站在舞台中央。

按照传统二人转的规则,头码上场一定要以唱开场,但这个演员上场后,完全没有传统二人转的唱、扮、舞、说等相关内容,而是直接进入“绝”活的表演——吹爆热水袋。

他站在近两米高的凳子上劈叉吹爆热水袋……这同传统二人转的绝活——二人转的标志性的手绢功和扇子功表演完全不同。

为了使观众更具有参与感,男演员在表演绝活的过程中,通常会准备一些固定的梗以博观众一笑,如在吹热水袋的过程中会假装吹不动,说些俏皮话等。

之后他的搭档上场,她身着华丽的高叉裙,向观众摆手问好:“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好吗!祝各位在今天晚上玩的开心,玩的愉快!下面我给大家带来一首经典歌曲《等你等到我心痛》希望大家喜欢。”

这是一首流行歌曲,但他们加入了很多电音元素,再经过这位女演员的演唱,已与原有风格相去甚远……

第二码下装男演员上场时是以讽刺的口吻对上一对演员进行挑刺,如:“上一场都演的是什么玩意儿,就这你们还鼓掌?”

他开始逗观众开心,然后以一段二人转快板《人生一世》开始表演,他与伴奏演员合作默契:

上装女演员上场,她带来一首黄梅戏《女驸马》选段。

虽然说二人转演员个个都是模仿行家,但她的黄梅戏表演,谈不上有什么唱功。

我们观察,观众对演员唱功及表演的如何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只是被动地被现场的热闹气氛所牵引,并习惯性地或机械式地鼓掌。

主持人串场演唱流行歌曲《我要像梦一样自由》《沙漠骆驼》,在整个演出过程中起到上下衔接、热场以及烘托气氛的作用。

正在这时,在大屏幕上播放相关第三码戏演员的宣传片,并以此请出第三码男演员上场。

他演唱第一首歌是军旅歌曲《为了谁》,之后请出他的搭档女演员,二人共同演唱了一首二人的传统小帽《双回门》。

他们的演唱和表演绘声绘色,几乎是进入到演出一半的时候,真正具有二人转味道的唱段才出现。

第三码戏结束后,是杂技表演,然后才是第四码演员上台为观众们带来了一段以病人之间的幽默故事为题材的小品《诊所》。

在演出接近尾声时,大轴演员(也就是压轴戏)的二位演员出场,他们身穿流行服饰,大摇大摆走到舞台中央。

首先带来了几个幽默笑话和两首流行歌曲,之后男演员高喊两句自创顺口溜并不时与拉弦演员贫嘴对嗑……

(二)2018年12月11日我们第二次来到“哈戏院”

表1.根据演出剧目整理

与第一场相比,整场演出的结构、顺序以及节目的内容基本相同,唯一差别是在这场演出的第三码中看到了二人转传统曲目《大西厢》的表演。

表2.根据演出剧目整理

《大西厢》是二人转传统剧目,该剧目讲述了崔莺莺逃脱封建枷锁寻求真爱的故事。两个二人转演员为观众带来了《大西厢》的第四部分“西厢苑”观画一折。

他们运用极快的语速应和竹板的节奏。与其说是“唱”出《大西厢》,不如说是“念”出《大西厢》,因为在极快的语速下,演员根本没有任何时间空间去表现唱腔的韵味和功夫,没有跳入跳出的角色转换,更没有情人五更相会时的情境表现……有的只是急、急、急。

唱词:“一轮明月照西厢,二八佳人巧梳妆,三请张生来赴宴,四顾无人跳过粉墙,五更夫人知道信,六花板拷打草草审问红娘,七夕大胆佳期会,八宝亭前降夜香,久有恩爱难割舍,十里亭哭坏莺莺盼坏红娘……”

从节目整体看,传统剧目占总比例的10%,缺失传统唱腔及传统二人转表演的功夫(功力),基本以20世纪流行歌为主。

表3 .根据演出剧目整理

(三)2018年12月22日,我们第三次来到“哈戏院”

同前两场相比较,只有个别的流行歌曲作了更换,其他相差无几。

三场演出总共40个节目,快板一个、二人转小帽一段、二人转唱段两段、其他地方戏表演一段、小品一个、绝活一个、特技一个、模仿秀一段、口技一段、幽默笑话三段、杂技两场、流行歌曲二十五首。

炫目的舞台灯光,靓丽的道具和服装,演员们唱着20世纪的流行歌曲,我们似乎是在迪厅,但又确实是在二人转剧场……经营者们为什么一定要以二人转作为标牌来吸引观众?

“哈戏院”的二人转表演依然是以“土”和“俗”为主,但这里的土和俗与原有二人转的“土”和“俗”不一样,似乎缺少了原有的底气和根基,丢失了原有的自信和洒脱,叫人更多地感受到演员在无奈的“迎合”中渐渐的失去自我……

演出场场爆满,丰盈的经济效益确实给经营者和演员带来收益……

可是在这种“火”之现象背后,我们发现,整场演出中有一个断断续续时隐时现的、被遮蔽的一个现象存在,它虽很微弱,几近消失,但却活着……

从现象学理论维度对这一被遮蔽现象进行观照后,我们看到了现象背后的问题和所引申的意义所在。

二、被遮蔽现象的背后

二人转的这种生存样态出现在哈尔滨绝非偶然。随着城市商业演出的出现,一些私营企业发现了商机,于是,在二人转艺人还处于观望和寻找出路的时候,被一股经济大潮带入自身无法预料和掌控的快速运转的潮流之中。

“自20世纪90年代中叶以来,伴随着中国市场经济进程,民营二人转剧团纷纷成立。”[2]“哈戏院”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于2004年应运而生。

三场考察,二人转的现状摆在眼前,以市场为主,经济利益为主,以生存为中心的模式凸显无异。

但在这种以二人转为主题,实际上几乎不是二人转的演出中,我们却从一些时隐时现的二人转元素中看到了被遮蔽现象的显现。

(一)隐藏却被显露之一

三场“哈戏院”二人转的演出已被大量流行歌曲所占据,但有四首流行歌曲《关东风》《沙漠骆驼》《美观》《为了谁》却在整个流行音乐中占据主体,其中《关东风》和《美观》带给我们一种全新的感受。

如二人转演员孙小宝参演的电视剧《美丽的田野》中的插曲《美观》,以其欢快的鼓点和喜庆的唢呐开头,以流行音乐的形式来保留了二人转传统唱腔的风格特色。

由著名二人转音乐家杨柏森作曲的电视剧《刘老根》(二)之《关东风》,其电视剧的片尾曲也融汇着二人转的特色。

歌词中:“火辣辣的红高粱,说不尽咱关东情,大秧歌扭起来了关东人的浪,小手绢舞出了关东人的豪情。”

虽然传统二人转的很多元素都已难见,但却不时会在流行歌曲中感受到二人转固有的风格和味道。也就是说,我们在二人转的表演中看不到传统唱腔和功夫展现,但却在流行音乐中听出了其中所深藏着的二人转的基因和内涵。虽然很难说清楚这些流行音乐究竟运用了哪种二人转曲牌,哪些“嗨嗨”元素,但它却像影子一样,深藏在流行音乐的隐秘之处。

(二)隐藏却被显露之二

整场二人转演出,虽然以流行音乐为主体,看不到二人转的相关元素,但二人转的形式在,名分也在。

三场演出,五对分码的形式依旧,“上装”“下装”的传统搭档模式,“一副架”的称谓等依然存在。传统的一旦一丑、二人转的“双玩意儿”、叙述体的走唱,演员跳入、跳出表演不同角色的表演形式还在,内容被换掉,模子却依存。

在“哈戏院”,虽然我们仅看到一个传统剧目《大西厢》的表演,但我们却在这个表演中感受到了异样的味道,这是二人转传统被遮蔽的一个悄悄显现,虽然采用的是快口形式(嘴皮的功夫),但一直被遮蔽的二人转传统剧目正在一点点地从后台跃跃欲试,一点点地显现自身。

二人转的剧目,不论是传统剧目,还是新中国成立后的当代剧目,其内容非常丰富,表现范围异常广泛。特别是传统剧目的“仁、义、礼、智,以及忠孝节义,以及叙述历史故事,包括传播地理知识,劝人行善的教化内容等,一直为老百姓所称道和喜爱。如《杨八姐游春》《纲鉴》《大清律》;关注女性命运的《大西厢》《天仙配》;劝人行善的《二大妈看病》《小姑贤》《一片好心》《包公赔情》《良医慈母心》以及《武大郎娶嫦娥》等。

二人转的音乐唱腔更加丰富,以“基本唱腔”“辅助唱腔”“专调”和“小帽音乐”加上二人转的伴奏音乐等,都会带给人们丰富多样的体会和对于真善美的欣赏的追求。二人转中的民歌曲调大约有一百多支,唱腔变化多样,并在丰富的曲牌类、民歌类以及杂调类中自由运行。

这些丰富的艺术形式的形成是经过漫长历史积淀和艺人们的不断创新和磨练形成的,它不会消失,它正在城市新的文化环境中寻找新的发展及其协调平衡,以观众为先是它的发展基点,二人转正在城市新的文化环境中,以其自身所具有的顽强的大刀阔斧改变自身的力量,去不断适应新环境。

传统剧目《大西厢》的表演虽然缺少传统内涵,但由此让我们看到,二人转演员自身正在寻找着如何恰切找到平衡点的追求,看到二人转演员在寻求经济效益的同时,却不想丢掉二人转本身的意向所在。

我们期待着传统二人转的复活!保持它与观众贴心的特质,回到二人转本有的特色和本性。

(三)隐藏却被显露之三

传统二人转有赏钱习俗,即点戏的观众拿出钱放在托盘之中,上装演员接过赏钱,高喊“谢某某爷赏钱”。由于最初二人转演员多在乡间演出,又叫“唱屯场”,农村中民风淳朴且手上的余钱不多,所以大多是以观众有什么就赏什么的习俗存在,即除了赏钱还会赏物。

二人转老艺人程喜发曾在他的回忆录中提到:“在乡下唱二人转,有的给粮,在大烟市唱,就给烟土。有一次我给山里伐木头的工人唱,他们没有钱,就给棺材。”[3]

新中国成立后,专业二人转团体逐渐兴起,为了规范演出秩序及环境,这种赏钱戏俗已经取消。

但是在民间二人转演出中,依旧能看到赏钱戏俗的踪迹。如“沈阳市中街刘老根大舞台二人转演出中,观众的赏钱是放在场内服务小姐的水果托盘上,然后再由服务员传递到舞台上正在演出的演员面前。”[4]

在“哈戏院”中,观众可以用手机扫描舞台屏幕上的微信二维码进入小程序,在页面中点击演员头像,从而向喜欢的演员打赏,平台共设置“小黄鸭”“小金人”“魔法棒”“对象”“玫瑰花”“什么鬼”“烟花”“欲兔”“鸡尾酒”“金话筒”多种道具,观众可点击道具及数量进行打赏。根据打赏道具的不同,对应的金额从高到低分别有:10元、12.88元、16.66元、18.88元、20元、30元、50元不等。

在舞台的大屏幕上,观众可实时监测演员们的打赏金额和打赏观众的微信名称,大屏幕也会实时更新累计消费的排名情况,称为“豪榜”,榜单中前三名的头像会一直出现在大屏幕的左上角。

(四)隐藏却被显露之四

传统二人转中还有一种习俗叫“送戏”,送戏的原意是指,在旧时的戏班为当地权贵义务表演,以求支持。亦指旁人出钱,请戏班为喜庆人家演出。

该说法较早的文献记载是出自清代白话小说《歧路灯》第七十一回:“或有送戏的,署中不过一天,请弟们同赏。次日便送到隍庙,令城中神人胥悦去了。三日之后,赏他十两银就完局。”[5]

二人转习俗中的送戏则略有不同,是指在演出结束后,演员们将观众送出表演场所。《中国戏曲志·吉林卷》中记载:“1958年以后,吉林省的部分剧团兴起了谢幕以后演员下台去送观众离开剧场之风,在轻快的广播音乐声中,演员们不卸妆,走下台口拥在观众中间将观众送出剧场,演员们在剧场门前向观众挥手告别。”[6]这种送戏习俗也被保留到了现在。

2018年11月11日,“哈戏院”就有演员送戏的情况。演出结束后,所有演员带妆回到舞台,在轻快的音乐声中,向观众们挥手告别,直到所有观众离开现场,演员们方才下台。

如今剧场中的这种“送戏”方式,虽然与传统送戏有所不同,但送戏习俗的内核却始终如一,即缩短观众与演员间的距离,从而得到观众的支持。这种贴近观众、贴近生活的方式也正是这种戏俗保留到今天的原因。

三、让存在自行言说

二人转的上述四种现象均是在二人转艺人有意无意间,在经济大潮强势冲击下的一种悄悄自显,这种现象的存在看似不经意,实际上却将一种现象自显的规律展现出来①俗话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真正认识“哈戏院”现象,一定要跳出既有范域,站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从更深的理论维度加以探究,才能看到事情的真相。。

(一)现象与自显

海德格尔现象学在西方学界占有重要地位。海德格尔通过对希腊语的考证认为,“现象”这个词由动词“显现自身(显示)”而来,因此,“现象意味着‘显示着自身的事物’,显现者,公开者。”现象学是“让人从显现的事物那里如它从其本身所显现的那样来看它。”[7]即“让存在自行言说”。

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说:“‘存在’是最普遍的概念。”康德说:“‘存在’是自明的东西。而且只有‘自明’的东西,即‘通常理性隐秘的判断’[8]。”在存在的问题中,存在是存在者的存在,是存在者的特殊存在方式。

也就是说,每一个人或每一种不同的艺术形式都有自身独特的存在方式,西方音乐和中国音乐之所以不同,就是因为他们各自在自身独特的历史背景和文化环境中形成了自身特有的存在方式。

二人转也是如此,它在漫长的乡土气息氛围中形成了自身独有的俗文化特质。

现今的二人转及其被遮蔽而又时时显现的现象,恰恰能够带给我们从一个特殊的维度来重新审视它,即让我们从显现的事物那里如它从其自身所显现的那样来看它。被显现的东西本身就是一种存在,这是它在别样意义上的一种自行言说。

从“哈戏院”演出中几乎已没有“二人转”的实质内容,但却不放弃采用“二人转”作为招牌这个现象看,其本身已经说明问题。我们暂且不去追问经营者的真实想法和目的,但一个事实清晰地摆在那里,即“二人转”的招牌所具有的价值和意义所在。实际的境况恰恰是让人们从“二人转”这一标志性的显现中看到它的存在。

(二)人的意向性

海德格尔用“生存”这一技术性的术语来表示规定人所特有的存在样式。即为了认识自己本身,人必须走出自身,并转向世界。人原本就是“意向性的”自我超越着的存在,只有通过他对世界的精熟了解,作为此在的人才能成为自身,所以他的存在的样式就是在世界之中存在。[7]118“二人转”这一艺术形式的形成本身就是一个意向性指向结果,就是意向指向之后的一种存在,这种形式的形成是通过二人转艺人对于世界的观察和精熟了解,并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在不断的“生成”过程中形成了一整套集中国传统文化思想精华、精艺的唱功唱腔、深挚的表演功夫以及各样的微妙表现手法和它所特有的草根性、民间性、世俗性,并进而成为农民阶层的狂欢。二人转艺术就是这样因着自身的特殊形式而成其为自身,二人转艺人因着掌握了这门艺术而立足。

(三)上手状态

海德格尔认为,在我们的世界中所发现的事物原初地不仅是作为物理客体仅仅是现成在手地躺在那里而被给定的,而是作为有用的东西或某种用具,作为在一种“实践”的世界中涉及到可能的应用的用具,因而是“当下上手的东西”而被给予的。[7]124

“这样种类的一些东西内在地相互关联,并且形成了意义相互关联的体系……我们称之为世界的东西是一切相互关联的体系的总体,在这个总体内,每种东西都能够作为具有确定意义的东西呈现给人。”[7]63-88

二人转艺人从小每天艰苦练嗓、十年练功的学习过程,就是一种通过实践而成就的应用型能力和工具性特质,随着自身不断的艺术演练,熟能生巧,达到了一种“当下上手的东西”,即高超的表演艺术和功夫,正是因着自身所具有的这种拿手好戏和熟能生巧的能力和艺术素质,二人转艺人才能够以其特有的存在方式呈现自身。

同时,艺人自身所拥有的这种被给予之特殊表演能力,这种手艺和功夫同艺人内在所有素质相互关联,并就此形成具有意义价值的关联体系。

就此,二人转艺术的形成,是作为具有确定意义的东西呈现给人们的,艺人能够掌握它,既是一种被给予,同时又是与意义相关联的。如:二人转艺谚中就有一句话:二人转是个筐,什么玩意儿都能装。

在传统二人转的舞台上,人们不仅能看到演员的技艺,唱功,同时也传递着中国传统的仁、义、礼、智、信的思想,它通过幽默、滑稽、逗趣、诙谐、讽刺等多种手段,在带给观众图个乐的同时,还受到程度不同的中国传统思想教育,特别是二人转演员长期磨练的九腔十八调之音乐的表演特色以及所带给观众的审美感的获得,更是其所独具的特色和美之所在。

隐秘快乐的获得也是一个因素。由于我国在“性教育”的普及方面相对薄弱,就此形成一个难以启齿的禁区,人们想了解它,又不敢涉足它。因此,对于“性”的话题,在一般人眼中还蒙有一层神秘的面纱。

二人转演员巧妙地运用一些动作或比喻来对“性”进行描述和普及教育,好似在无法言喻的地方将“性”这个敏感的话题挑开了一点,在观众与演员的心照不宣中得到隐秘的快乐。

二人转表演还能够借他人之口,说自己想说之话。现实社会中巨大的生活压力和社会规则让人们很难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二人转演员在表演的时候,可以大声释放出自己内心的郁积,如他们可以对不满意的老板大声咒骂,对不守信的同事进行指责,对朋友进行取笑等,都在不同程度上让观众默默地过了把瘾,将生活中不能说、不敢说、说不出的话,通过戏剧性的表现,在舞台上使观众借他人之口,达到宣泄的满足的共鸣。

强烈的认同感也是它的特色。在二人转演员与观众们的互动中,可以听到这样的话:“你看拉弦的人不咋地吧,媳妇还跟别人跑了。但是他孝顺啊,他家老妈都七十多了,就他自己照顾。”“他是一名退伍兵,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只能凭借一把子力气练点绝活,他的爸爸身患尿毒症,来这里工作是为了赚钱给父亲看病,如果你喜欢他的表演请给这个退伍的军人一点掌声。”

二人转在笑闹、表演中将人最善的一面表现出来,他向观众们传递了一丝讯息,虽然生活不易,但是每个人都有值得被人尊敬的一面,这种生活的不如意和人性的光辉形成了相互映照,使观众在感同身受的同时,达到双方强烈的认同感。

这里还有更重要的意义深藏其间,即从生态学维度的“自我实现”(self-realization)原则,最大的自我实现意味着所有生命最大的展现。[9]

可以说,传统二人转一直是建立在深厚的中国传统音乐文化基石之上的一种以娱乐为基础的世俗狂欢,它在带给二人转演员自身之生命活力得到最大的展现的同时,也带给二人转的受众群体以生命影响生命的力量美感,也正是在这种狂欢中,潜移默化地将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精髓传递出去。

小 结

海德格尔的现象学认为,存在有一种能力,即“让存在自行言说”。

事物具有自身内在的发展模式和规律,不论外界如何操纵它、干预它、改变它、影响它,它都会按照自身原有的样子去发展,去沿承。

虽然目前传统二人转艺术形式出现被遮蔽现象,但这并不会影响它以其特有的方式自显其身,它依然存在着,顽强地、低调地存在着,并且时不时地在不经意间以一种微妙的方式悄悄露一下头,自显一下,虽然微弱,虽被遮蔽,但这种微妙的自显却是在起着一种决定其意义与根据的作用,因为它才是二人转艺术的主体。

人之所以为人,不仅仅需要金钱和物质,人还有更高的精神和思想的深度需求,还有对于自身本质属性的展现需要。

二人转这一草根艺术形式的存在方式,就是以土和俗为其建构特色,这是二人转之魂,是二人转演员之魂,它不会丢失,因为它已固化在二人转演员的血脉中,成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艺术本身所具有的魔力和规律具有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它是事物发展的根本所在。

我们期待着传统二人转的复活,更期待着二人转真正的“火”在城市中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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