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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贬潮经历对诗歌创作的影响

2021-03-25杨心如

鄂州大学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贬谪不平潮州

林 玮,杨心如

(中山大学新华学院中文系,广东广州510520)

韩愈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诗文兼善。其跌宕起伏的人生,由数十年的宦海沉浮构成。韩愈被贬为潮州刺史时间虽不长,但在当地风物人情的影响下,有着丰富复杂的思想情感,其诗歌也有着独特的一面。

韩愈一生创作诗歌310 首,其中名作无数,不少与潮州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王卫光先生在《韩愈“南方诗歌”研究》中对韩愈刺潮期间所创作的诗歌数量做出了定量分析——自元和十四年正月十四日始,韩愈在被贬南渡至潮州途中、谪居潮州直到元和十五年回长安的路上,即公元819 年至公元820 年间,共作诗38 首。其中有其创作生涯中著名的《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泷吏》《题临泷寺》《宿曾江口示侄孙湘二首》《题秀禅师房》《答柳柳州食虾蟆》《赠别元十八协律六首》《过始兴江口感怀》等。可以说,韩愈贬潮经历对其诗歌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

一、贬潮诗作丰富了诗歌主题

韩愈贬潮经历丰富了其诗歌主题,不仅包含了日常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即潮州山水与风土人情,还有仕途失意怀才不遇的苦闷和为生民立命的志向。

1.抒写山水与风土人情

潮州的风景与繁华的长安截然不同,韩愈贬谪潮州时期所创作的有关自然山水与风土人情的诗歌主要有《路傍堠》《泷吏》《初南食贻元十八协律》《答柳柳州食虾蟆》《题秀禅师房》等。

韩愈还未抵达潮州时,已对潮州之行的艰苦有所心理准备。《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中,未至潮州就让侄孙韩湘于瘴江之畔收整遗骨的诗句“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1]便已将诗人对潮州的印象尽显无遗——潮州应当是险恶的,足以让诗人葬身于此。入岭南,过泷水,《泷吏》一诗更是借此地官员之口将潮州环境之凶险体现得淋漓尽致:“恶溪瘴毒聚,雷电常汹汹。鳄鱼大于船,牙眼怖杀侬。州南数十里,有海无天地。飓风有时作,掀簸真差事”,充分体现了潮州山水之恶劣。

当然,韩愈山水诗歌的主题也并不全都是单一的穷山恶水。韩愈笔下也有朴素清新、鸟语花香的好山好水,《题秀禅师房》便是一例。此诗作于元和十五年正月,“桥夹水松行百步,竹床莞席到僧家。暂拳一手支头卧,还把鱼竿下钓沙。”韩愈于天气晴暖之时出门探友,而要探访的朋友这时正在竹床之上支头而卧,于生长着水松的溪边垂钓,可见水松茂密、溪水潺潺之景和友人坐卧垂钓的悠然平和之姿。至少在探访友人这一刻,韩愈是从愁苦中脱身开来的。[2]

韩愈被贬潮州,也促使其描写当地风土人情。元和十四年去往潮州的路上所作的《路傍堠》一诗中,韩愈描写了途中虽不起眼却经常看见的堠子——古代用这些土堆作为里程的标志。“堆堆路傍堠,一双复一只。”一路走来,一堆堆的堠子迎接诗人使出秦关,又陪伴诗人入楚泽,正是他们见证了诗人的艰辛旅途。此外还有五言律诗《初南食贻元十八协律》, 这首诗作于到达潮州后的元和十四年春夏,诗人详细描写了在潮州常看到的吃食——海鲜。“鲎实如惠文,骨眼相负行,蚝相黏为山,百十各自生,蒲鱼尾如蛇,口眼不相营。”在这所见所闻中,诗人因外观怪异、尾部像蛇一样的鱼,堆积如山、多如牛毛的牡蛎等海产开阔了眼界。 诗人以潮州风土人情为主题,足以窥见唐代潮州的饮食习惯。

2.抒发不平与鸿鹄之志

在贬谪潮州时期,韩愈把遭遇不平的难鸣之事付诸笔端,形成了抒发不平之意、阐明人生理想的诗歌主题。 韩愈志存高远,却因直爽爱民的性格惨遭贬谪。 奔赴潮州途中于陕西武关所作的《武关西逢配流吐蕃》中,诗人路遇被发配至南方的俘虏,因此心生感慨,抒发“我今罪重无归望”的苦涩之意。《题楚昭王庙》 为韩愈奔赴潮州途中经过湖北宜城县境供奉着春秋楚国国君熊壬的庙时所题。 “丘坟满目衣冠尽,城阙连云草树荒。犹有国人怀旧德,一间茅屋祭昭王。 ”极目之处皆是荒凉的陵墓和枯败的草木,曾经高大的庙宇也繁华不再。 诗人想到自己直言不讳触怒龙颜,因而走向遥遥贬途,看不见未来,也一时间找不到精神的寄托。 此外还有诉说自身病痛与潮州环境之恶劣的《题临泷寺》,途经始兴江追忆往事时抒发孤寂之情的 《过始兴江口感怀》……皆因不平事抒不平意。[3]

韩愈被贬潮州期间,不少诗歌还抒写了其忧国忧民的情怀。五言古诗《宿曾江口示侄孙湘二首》描写了诗人于自身前路渺茫之时,遇到广州增江泛滥的洪灾,目睹了百姓之困苦,心生悲戚之意。在需要划船入村民家借宿的艰苦情形之下, 韩愈思己及人, 面对叹息的穷苦百姓想起心中留存的鸿鹄之志,想起自己曾渴望过的海晏河清。 此时此地诗人心境怆然辽远,心中有自身看不见的未来也有为生民立命的壮志。 在贬谪潮州途中,韩愈于蓝田县南冬雪飘零的峣关前用生花妙笔一挥而就的《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发出感慨。 “云横秦岭家何在? 雪拥蓝关马不前。”诗人回望被钟南山阻断的家乡,于积雪之中难掩思家悲戚之情,同时也悲愤地表明“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的志向。

二、贬潮诗作成为诗歌风格的转折点

贬谪潮州期间, 韩愈的诗歌创作极尽险怪奇崛,也更加关注自己的遭遇和内心情感。 这个时期可谓是其诗歌风格的一个转折点。

1.主要诗歌风格的凸显——险怪奇崛

韩愈被贬至潮州前,多有清新自然的诗句。如元和元年所作的《早春雪中闻莺》《杏花》,元和十年的《春雪》《戏题牡丹》等。 而被贬至潮州时期所作诗歌往往想象夸张奇特,意境独特雄浑,凸显了韩愈诗歌险怪奇崛的特点。 如《泷吏》《初南食贻元十八协律》等诗歌所示, 潮州与长安不同的穷山恶水在才华横溢的诗人笔下,经由郁郁不得志、孤愤难平等复杂情感的浸染,通过一个个或雄壮、或奇崛、或怪异、又或险恶的意象,呈现出了险怪奇崛的艺术特点。

“鲎实如惠文,骨眼相负行。 ”“蒲鱼尾如蛇,口眼不相营。 ”“章举马甲柱,斗以怪自呈。 ”这些描画潮州随处可见的风物的诗句出自《初南食贻元十八协律》。韩愈极尽夸张的手法,通过“骨”“眼”“怪”等不甚脱俗的文字,利用奇特雄伟的想象,生动形象地呈现了潮州海鲜之多、奇、怪的景象。 又如《赠别元十八协律六首》中有诗句“峡山逢飓风,雷电助撞捽”;《答柳柳州食虾蟆》中有诗句“虽然两股长,其奈脊皴皰”……这些诗歌也都利用了险怪的意象和字词,淋漓尽致地体现了诗人对雄奇险怪的追求。[4]

2.“不平则鸣”对象之嬗变——为己而鸣

“不平则鸣”是韩愈贯穿一生的文学主张。韩愈在不同时期鸣不平的对象亦有所不同。韩愈自身的人生经历与忧国忧民的情怀使得他对社会的黑暗和黎民百姓的困苦有所感怀。诗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为天下苍生而鸣。 而在被贬潮州时期,诗人个人的痛苦压倒性地袭来, 国祚和他人的命运过于宏大、遥远,此时诗人创作诗歌时更关注自己的遭遇和内心情感,不平则鸣的对象多是自身。[5]

在贬谪潮州时期,韩愈身处蛮荒之地,年迈苍老,他对个人命运的感悟更加深刻,将更多的思绪放到自身, 为表达自身不平而发出了长鸣。 《将归操》是韩愈在贬潮时所作的乐府诗《琴操十首》的其中之一,诗作将中唐时期的官场现状之黑暗刻画得入木三分。 诗人将过去所经历的不平之事喻为渡河,仕途晦明难定,常有幽暗之时,诗人涉足其中,于浅处有小人绊足,于深处有权佞翻云覆雨。 这名为“宦海”的江河竟无法顺利渡过,君明臣贤的理想也难以实现,诗人内心受到了触动,因而有了不平之鸣。又譬如《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一诗写诗人朝呈奏章夕贬潮州,出峣关时的悲壮沉痛之意,《过始兴江口感怀》 一诗写诗人贬潮途中路过始兴江时,追忆儿时随韩会来过此处的往事, 而今物是人非,自己惨遭贬谪孤身一人的寂寥之情。

韩愈贬谪潮州,丰富了其人生经历,也丰富了其诗歌创作。韩愈贬潮诗歌不仅形象描画了潮州的自然山水与风土人情,也抒发了其不平之气与鸿鹄之志。 贬谪潮州期间,经过情感变化后的韩愈更加凸显了其险怪奇崛的诗歌风格,“不平则鸣”的对象也发生了嬗变,更加关注自身遭遇和内心情感。 可以说, 贬谪潮州是韩愈诗歌生涯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对其诗歌创作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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