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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党初期中国共产党核心革命话语的建构及当代启示

2021-03-20

江苏社会科学 2021年1期
关键词:国民革命共产国际话语

内容提要 中国共产党成立前后,是中国社会政治话语发生转型的重要时期。党的核心革命话语建构是应中国社会现实需求而生,是对新民主主义革命实践展开多层次的理解与诠释。建党初期中国共产党围绕中国革命的性质、对象、动力、手段、目标、前途等基本问题,形成了一系列话语认知。此时,中国共产党人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加深了对中国国情的认知,逐步勾勒出新民主主义话语体系的雏形。以概念史为视角深度挖掘建党初期党的核心革命话语建构,探寻党的话语体系建设的历史语境与时代特征,梳理党的话语体系建设的历史贡献与不足,可更好地为当前党的政治话语体系建设提供基本经验遵循与现实启迪。

革命话语是由“话语”一词延伸出来的,包含于政治话语之中。一般认为,话语是特定社会环境中人与人之间进行沟通的具体语言行为,即一定的说话人与受话人之间在特定社会语境中通过言语或文本而展开的沟通活动,它对人和社会的建构起到重要的作用,是文化和思想的具体方式和形态。政治话语是指说话人以现实实践为基础,通过一定的载体,用特定的言语、关键词等来表达自己的政治主张。同时,“政治话语作为一种政治分析和政治实践的方式,在本质上体现了政治理论、学说由思想向现实转化的具体过程”[1]刘朋:《政治话语变迁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中共贵州省委党校学报》2014年第1期。,也即思想与实践之间的互动过程。中国共产党的革命话语亦如此,它是党的政治话语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国共产党通过一定的载体来表达自己革命主张的概念、思想、理论,并把其运用于中国实践的言语表达。这种表达不仅是对中国革命经验的科学总结,而且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从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到1927年大革命失败,是中国共产党核心革命话语建构的重要时期。研究此时党的核心革命话语建构可为探寻党的话语体系的出场语境提供支撑。尽管此时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一系列基本概念尚未成型,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基本思想已经萌芽,这一时期所建构的革命话语,实质上是新民主主义革命话语”[1]陈金龙:《辛亥革命与中共早期革命话语的建构》,《中共党史研究》2011年第10期。。因此,梳理建党初期党的核心革命话语建构的历史脉络、特点及影响,有助于深入认识核心话语变革对中国社会转型的影响,并为当前中国社会转型中党的政治话语体系建构提供经验遵循及现实启迪。

一、中国共产党核心革命话语的初步建构

从中国共产党成立到大革命失败,是中国社会政治话语体系发生重大变革的重要时期,也是党的核心革命话语初步建构时期。此时,党围绕中国革命的性质、主体、对象、目标、手段及步骤形成了系列具有中国革命特色的话语,这些话语在延安时期最终形成新民主主义话语体系,为指引中国革命胜利提供了重要话语支撑。

(一)“国民革命”的提出

建党初期,党尽管运用“国民革命”来指中国革命性质,却具有强烈的“民族革命”内涵。1920年6月,共产国际二大在谈及“落后国家的资产阶级民主运动问题”时,一致决定“改提民族革命运动”[2]《列宁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76页。。党成立后遵循共产国际二大决议,涉及中国革命性质问题时,基本都使用“民族革命”。

“国民革命”真正成为党的革命话语中一个重要话题是在1922年9月后,以陈独秀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明确提出“国民革命”口号,并将“国民革命”翻译成为“national revolution”。陈独秀在论述如何创造真正民国时,赋予“国民革命”以与法国大革命完全不同的话语内涵。其后,“国民革命”成为一个广泛流行的革命语词。1923 年12 月1 日,陈独秀在《前锋》发表《中国国民革命与社会各阶级》一文,首次明确用“国民革命”一词指代中国革命性质,并着重强调“国民革命含有对内的民主革命和对外的民族革命两个意义”,但“革命运动中的形式及要求却只是一个国民革命”[3]陈独秀:《中国国民革命与社会各阶级》,《前锋》第2期,1923年12月1日。。党提出“国民革命”话语概念后,很快得到社会各界广泛认可。直至大革命失败,党关于革命性质的认识也发生深刻转变,代之而用的是“土地革命”。

(二)“民众”与“国民”话语的交替使用

“民众”一词在中国古代就已广泛运用。在中国传统话语中,“民”指平民,与官僚、贵族相对应,具有衡量社会地位的意味;而“众”是一个数量词,强调数量要占据一定优势,也就是多,与寡相对立。在当时语境中,“民众”是一个内涵单一而又较为中性的词汇。近代以来,伴随着新文化运动的兴起,西方近代民权思想及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广泛传播,“民众”一词的含义日渐丰富,并成为带有近代启蒙色彩的词汇。

早在1919年7月,毛泽东就指出,“农夫,工人,学生,女子,小学教师,警察,车夫等”[4]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编:《毛泽东早期文稿》,湖南出版社1990年版,第377页。,都属于民众的范畴。1922年9月13日,蔡和森发文指出:“革命党当大大宣传群众,大大结合民众,轰轰烈烈继续做推倒军阀和国际帝国主义压迫的民主革命。”[5]蔡和森:《统一、借债和国民党》,《向导》第1期,1922年9月13日。尽管毛泽东、蔡和森两人对“民众”理解的角度不同,但他们所指的“民众”的范围是广泛的,并主要指中国社会广大劳动群众,特指劳动工农。

“民众”与“国民”的替代使用主要是在第一次国共合作以后。1923年7月,中共在发布的《第二次对时局的主张》中就使用“国民”指代中国革命主体。尽管表述发生变化,但并不意味着中共对“民众”内涵的认识发生重要变化。中共之所以用“国民”来替代“民众”,是因国共合作后,在孙中山重新解释三民主义的政治基础上,国共两党都希望建立一个与以往革命不同形式、并带有近代色彩的“共和国”。因此,中国最广大“民众”应当是“共和国”重要一分子,也就是“共和国”中的“民”。这里的“民”与以往也不同,它是具有近代意义的公民。当以“民众”作为革命主体时,与“民众”对立的革命对象是封建权贵,但当以“国民”作为革命的主体时,其革命的对象不仅仅包含与“共和国”相对立的旧的封建等级制度、思想观念、言说方式,还包括旧的封建阶级阶层,带有明显的民主革命性质。

“国民”话语概念伴随着大革命的失败逐步退出党的革命话语体系,被“民众”代之。进入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共实行战略转移,中国革命重心由城市转入农村,“民众”话语也发生新的变化。

(三)从“真正的民主共和国”到“工农民主专政国家”的话语转变

中共一大对中国革命前途问题的认知较为笼统,如“推翻资本家阶级的政权”“消灭社会的阶级区分”等。中共二大宣言明确提出革命的基本目标就是建立“真正的民主共和国”。之所以是“真正的”,意为以往中华民国名不副实,徒有民国之名,而无民国之实,不能真正代表广大人民。1926年12月,共产国际执委会第七次扩大全会召开,布哈林在会上指出中共要建立一个“无产阶级和农民专政的国家”[1]《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6—1927)》(下)第4卷,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年版,第18页。。这个政权不是纯粹的无产阶级专政,而要注重农民在这个政权中的地位。同时,共产国际也指出这个政权的“非资本主义前途”,即“将成为无产阶级、农民以及其他被剥削阶级的民主专政的国家”[2]《共产国际文件汇编》第2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5年版,第382页。。

北伐战争顺利推进,革命大好形势正如共产国际所料胜利在望。然而,经历国民党“清共”政策后,中共对国民党大为失望,加之共产国际决议的指示,中共五大最终提出“工农民主专政”,意为“国民革命的政体应当是民权的,可是对其他阶级必须是独裁的”[3]《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4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223页。。大革命失败后,随着“苏维埃”话语的引入,中共对未来国家政权的认识,逐步被“苏维埃工农共和国”话语所取代。

(四)“联合战线”话语内涵的演变与丰富

党关于“联合战线”话语的建构主要来源于共产国际。1922年,列宁在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期间,会见国共两党代表张国焘、邓培等人,提出希望国共两党进行合作,双方代表也表示“中国现阶段的革命,确应从国共两党合作做起”[4]张国焘:《我的回忆》(上册),东方出版社2003年版,第139页。。张国焘回国后把共产国际精神传达到党内。随后,陈独秀指出:“共产党、无政府党、国民党及其他党派在劳动运动的工作上,应该互相提携,结成一个联合战线(United Front)。”[5]《陈独秀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251页。这是中共领导人第一次公开提出建立“联合战线”的政治主张,表明党已不再坚持中共一大时不与任何党派建立关系的政策。

中共三大改变了中共二大关于“联合战线”话语的内涵。中共党员以党内合作形式加入国民党,以党内合作取代中共二大关于党外联合以建立联合战线的设想。中共三大后,党的对外宣传资料上不再使用“联合战线”的概念。但在党内,中共在历次会议上都把落脚点放在保持自身独立性上面,充分体现党把与国民党合作纯粹当成一种党际合作方式。所以,在党内文件和中共领导人讲话中依然有“联合战线”的话语表述。

国共合作后,党虽已不再在公开场合使用“联合战线”来描述国共关系,但“联合战线”的话语概念却得到更广泛地应用。特别是“工农商学联合战线”的提出,更加丰富了“联合战线”话语的内涵。大革命时期,党关于“联合战线”的话语表述,伴随着中国革命发展走势变化而不断发生变化,这也是党对中国革命基本问题做出的回应。但党关于“联合战线”话语的表述虽然强调主体独立性,却又具有明显模式化和概念化的特征。

(五)从“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向“分两步走”话语的转变

随着革命实践的发展,党逐步认识到中国革命必须分两步走,首先应该完成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任务,再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由此,党的革命话语经历了从“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向“中国革命分两步走”的转变。

1.“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话语的提出

“走苏俄的路”,是当时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的普遍愿望。早在1918年,李大钊就明确指出社会主义革命就是劳工阶级推翻资本家并实现社会主义的革命。1920年12月,毛泽东在给新民学会成员回信中表明接受马克思列宁主义,坚定走俄国十月革命的道路,“推翻资本主义统治,实行无产阶级的革命”[1]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上卷,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年版,第74页。。虽然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对苏俄社会主义革命的理解并没有错,但由于未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际有机结合,加之对中国革命和世界社会主义革命的误判,片面认为能够像苏俄一样通过一次性阶级战争解决中国革命的难题。显然这种认识是不成熟的。不仅如此,就连共产国际对东方国家开展社会主义革命也抱有乐观思考,这对中共领导人产生了深刻影响。

具体而言,中共领导人希望通过无产阶级独立的革命运动来完成社会主义革命,这种独立性体现为“应始终站在完全独立的立场上,只维护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其他党派建立任何关系”[2]《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1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6页。。以此可知,当时党希望在保持无产阶级独立性的前提下,实现一次性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目的。中共一大前后,“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成为当时主要的革命话语之一。然而,这种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道路的预设显然是脱离中国革命现实的主观判断。

2.从“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到“分两步走”

列宁在共产国际三大已认识到世界社会主义革命的曲折性与复杂性,共产国际和各国革命党领导的革命运动必须改变策略路线。随后共产国际代表马林来华,经过考察,其深感“中国革命的艰巨,单靠共产党怕不能完成”[3]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编:《马林在中国的有关资料》,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13页。。1922年6月,陈独秀在分析了中国社会经济、政治与阶级状况后,指出中国的阶级斗争不得不分为两段:“第一段是大的和小的资产阶级对于封建军阀之民主主义的争斗,第二段是新起的无产阶级对于资产阶级之社会主义的争斗。”[4]《陈独秀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268页。但是要最终实现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任务,必须共同建立一个民主主义的联合战线并进行联合战争,“因为这种联合战争,是解放我们中国人受列强和军阀两重压迫的战争,是中国目前必要的不可免的战争”[5]《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1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98页。。显然陈独秀等中共领导人已然认识到中国革命只有先完成推翻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的革命,才能进一步实现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

以中共二大为始,中国革命“分两步”走基本上成为中国共产党人的共同革命理念与革命道路。其后,“中国革命分两步走”的革命话语取代“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话语。这种转变是党对中国革命阶段认识的深化,也是党实现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的话语创新。

二、建党初期中国共产党核心革命话语建构中的多维论争

中国共产党核心革命话语是在党对中国革命基本问题认识基础上逐步形成的,它是党的思想、立场、政策、方针在话语上的集中表达,更是党获取话语领导权的重要手段。不同派别的政治话语,必然会产生激烈交锋。也正是在与不同话语的交锋中,党逐步扩大了在受众中的影响力与认同感。

(一)“新民主主义”与“旧民主主义”话语的论争

五四运动后,以孙中山为代表的国民党人抛弃旧三民主义,毅然选择与中共合作,重新解释三民主义,这在中国革命史上是一个重要进步。但孙中山逝世后,以戴季陶为代表的国民党右派一再强调所谓“纯正的三民主义”,应当走“中国该走的道路”即“旧三民主义”革命道路。此外,以戴季陶为代表的国民党右派还攻击中共与国民党左派,认为他们依赖苏俄、盲从苏俄,提出“中国人总要看清楚自己的需要,尤其是要尊重自己的独立性,不可把自己民族的独立性抛弃了,去依赖苏俄,更不可把自己的必要忘记了去盲从苏俄”[1]戴季陶:《国民革命与中国国民党》,上海季陶办事处1925年印赠,第71页。。实际上,戴季陶所认为的“纯正的三民主义”,是打着孙中山三民主义的旗号,阉割了孙中山新三民主义的内容,以所谓“民族生存”来排斥阶级斗争,排挤共产党人。

中国共产党极力反驳戴季陶的荒谬言论。一方面,论证工农阶级进行阶级斗争的重要性。由于中国特殊国情决定中国跟欧美式资产阶级革命不同,必须依靠国内的“大多数”,“当以工农群众的力量之发展与集中为正比例”[2]《陈独秀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287页。,以工农群众为主力,充分发挥他们团结的力量,再联合民族资产阶级等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然而,民族资产阶级具有两面性,其既想在反帝反封建革命运动中挣脱出来发展自己,又想利用革命的力量实现本阶级的利益。因此,民族资产阶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当作革命动力来维护,但主力仍是工农联盟。另一方面,深刻剖析戴季陶所谓国家和民族“需要”口号的阶级实质。中共明确指出,“纯正的三民主义”,“专以反对阶级斗争为宗旨”,“实质上是资产阶级的民族主义”[3]《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325页。,走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才是“解放中国唯一的道路”[4]《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333页。。国共两党关于新旧民主主义革命道路话语的论争,从根本上反映出两党阶级利益的差别。事实证明,中国共产党坚守的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是符合中国实际的,是能够引领中国革命取得胜利的正确道路。

(二)“马克思主义”与“封建主义”话语之争

到底是走“新民主主义”还是走“旧民主主义”道路,从思想根源上来讲,是坚守马克思主义还是以封建主义为指导的根本问题。在戴季陶看来,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只能说明“阶级斗争的社会革命”,却不是全社会各个阶级联合的整个国民大革命。因此,只有采取与“阶级斗争的社会革命”完全不同的手段才能促使中国革命取得胜利,那就是要“发扬光大”中国固有文化,促起“国民全体的觉悟”,使国民都知道“仁爱”。此外,戴季陶还认为封建“孔孙道统”中的仁爱说是中国优秀文化。中国共产党人批驳“孔孙道统”中的仁爱说,认为这种“仁爱”本质上是唯心的,而戴季陶关于“仁慈主义”的论述其实就是“感化哲学”,“这种感化的哲学,只是使老虎好吃人,为被吃的超度,使他不怨恨老虎而已”[5]《恽代英全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47页。。针对戴季陶否认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话语适用中国革命的谬论,恽代英指出:“阶级斗争是人类经济进化中必然应有的命定事实。它不是哪个阶级愿意提倡,就能忽然而有;也不是哪个不愿意有它而可以使之忽然而无的。”[6]恽代英:《唯物史观与国民革命》,《中国青年》第95期,1925年9月14日。即是说,如若不能从根本上否定阶级存在和阶级斗争必然性的事实,携之而来的阶级斗争话语也就必然存在。中共对戴季陶主义的批驳为马克思主义话语植根于中国革命奠定了重要的理论前提和基础。

(三)“国共合作”话语之论争

“国共合作”话语是大革命时期中共与国民党左派共有的话语。但孙中山去世后,围绕坚持还是分裂合作,中共与国民党右派展开激烈话语论争。为诋毁共产党人及共产党存在的意义以实现分裂国共合作的目的,戴季陶提出:“共信不立,互助不生;互助不生,团体不固;团体不固,不能生存。”[1]戴季陶:《国民革命与中国国民党》,上海季陶办事处印赠1925年,序言。他的意思是说,“纯正的三民主义”不能成为“共信”或“中心思想”,就谈不到互助合作;互助合作不能建立,国民党就不能巩固;国民党不能巩固,也就不能生存。这就是他主张“纯正三民主义”的“共信”,也就是要建立“单纯的国民党”。同时,戴季陶攻击共产党人加入国民党的行为,认为中共采取“寄生政策”,“只是借中国国民党的躯壳,发展自己的组织”[2]戴季陶:《国民革命与中国国民党》,上海季陶办事处印赠1925年,序言。。总之,以戴季陶为代表的国民党右派强调“共产主义”不适用中国国情,意在说明共产党的组织也没有存在必要。为驳斥所谓共产主义不适用中国需要的反动观点,中国共产党人结合中国国情深刻指出“什么才是中国当前最需要的主义”,提倡遵循“适合于现实社会情势的步骤”,而以国共合作为基础的国民革命才是正确之道,才是“最合于中国社会所需要的”,才是“最现实的改造中国”和促进世界革命的“主义”。国共合作话语的论争实质上仍是阶级利益的论争,也是能否坚守马克思主义的论争。由于党对国民党反动右派阶级面目认识的还不深刻,导致在话语论争中并未处于优势地位,并在大革命进程中受挫,直至大革命失败。这为中国共产党人重新审视中国革命道路提供了话语借鉴。

三、建党初期中国共产党核心革命话语建构的主要特征及历史解析

从党的成立到大革命失败,党的革命话语变化体现出党对中国革命基本问题的认识不够深刻,但尽管如此,党的革命话语的初步建构,仍为新民主主义话语体系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一)建党初期党的革命话语建构的主要特征

党的革命话语建构是适应中国革命发展趋势的必然产物。由于中国革命的特殊性和复杂性,革命话语必然具有时代独有的特点。

1.党的革命话语呈现出对苏俄与共产国际的依赖性

苏俄及共产国际对中共革命话语建构产生了深刻影响。如在关于中国革命动力的问题上,共产国际提出,“全部政策的中心问题乃是农民问题”,“力求实现工农联盟”[3]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翻译室编译:《共产国际有关中国革命的文献资料(1919—1928)》第一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78—80页。,等等。其实,这种依赖性产生的影响也并不都是消极的,如共产国际指示要求中共重视农民问题、开展土地革命、建立民族统一战线等,基本符合中国革命特殊实际。但也正是中共对苏俄与共产国际指示的过度依赖性,导致其在国共合作进程中对国民党本质认识产生偏差。

这些重要指示要求中共要特别重视农民问题与土地革命问题、扩大民众宣传与民主政治运动、建立民族统一战线,而中共在随后召开的“三大”上也确实贯彻了这些重要指示。从共产国际指示到中共三大决定,中共革命话语多半是对共产国际、俄式革命话语的解读。包括在俄式革命话语指导下,中共提出建立广泛的民主联合战线,促成第一次国共合作。中共革命话语的形成,具有对共产国际和苏俄话语深刻的依赖性。

2.党的革命话语具有受众阶层广泛的特征

党的革命话语出场本身就带有革命的彻底性特征。相较于资产阶级,无产阶级人数多、革命彻底性强,中共革命话语体系在无产阶级中建构,必然能够促使无产阶级成为其话语的支持者与追随者。中共一大以最高纲领的形式明确这一话语的受众范围:“革命军队必须与无产阶级一起推翻资本家阶级的政权,必须支援工人阶级”;“承认无产阶级专政”;“消灭资本家私有制”;“联合第三国际”[1]《陈独秀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94页。。

虽然中国工人阶级特别富有战斗力,但在半殖民地半封建背景下,仅依靠工人阶级孤军奋战显然不行,需要赢得广大民众支持。其实,中共早期领导人早已认识到广大民众的重要性。“政治革命是要出于有知识有职业的市民,社会革命是要出于有组织的生产劳动者,然后才有效果。”[2]《陈独秀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94页。要“把工人、农民和士兵组织起来”[3]《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1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1页。。这足以说明,党不仅把中国最广大的无产阶级当作中国革命的坚强力量,而且认识到必须联合广大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士兵等社会各个阶层一起反对共同的敌人,进而完成中国革命的基本任务。之后,中共开始以“各阶级的联合”的话语形式表达自己的政治主张,“各革命阶级的联合”“联合战线”“民众”成为党的核心革命话语。正是由于中共与其他党派所代表的受众阶层的差异性,决定了中共与其他党派的不同命运,决定了中共必然得到多数人的认同与支持。

3.党的革命话语伴随新民主主义革命实践而发展

尽管此时党的革命话语基本上来源或受限于共产国际,但也体现出一些灵活性的特征。党围绕中国的社会性质、革命性质、革命对象、革命动力、革命前途等基本问题形成特定革命话语。由于中国革命性质由社会性质决定,中共在对中国社会性质认识的基础上,对中国革命性质产生一定认识,构建出“国民革命”话语,并指出中国革命的中心任务是进行反对帝国主义及其在中国的封建代理人的民族革命。“走苏俄的路”,是当时先进知识分子的普遍愿望。由于成立初期的中共对中国国情认识不深刻,不善于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在纲领制定方面存在不足。实践证明,中共一大党纲中直接进行无产阶级革命的主张在中国走不通。经过革命实践的不断发展,直到中共二大,中共才逐步认识到中国革命必须分两步走。因此,党的革命话语的初步建构也是党自身对中国革命道路的选择进行思考的必然结果。

(二)建党初期中国共产党核心革命话语建构的历史解析

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发展史的视角看,党的革命话语建构过程实际上就是马克思主义话语中国化的过程。虽然这一时期的革命话语不可避免地带有一定不足,但对中国革命的实践仍具有重要指导作用,也为此后中共革命话语的建构积累了经验。

1.为推进新民主主义革命进程提供鲜活的话语资源

从革命话语层面来讲,大革命时期党的革命话语实现了由“社会革命”到“国民革命”的转变,意味着中共已经开始转向契合中国革命实际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话语。中共成立之前,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就对在中国实行社会主义抱有美好的向往,认为既然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不适合中国,在中国直接实行社会主义革命就是正确的。社会主义革命在苏俄取得成功,更加促使先进知识分子认为社会主义才是未来世界发展的趋势。以张太雷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1921 年6 月共产国际大会的报告中就主张“直接进行社会主义革命”[4]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文献资料选辑(1917—1925)》,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年版,第118页。。尽管中共一大提出直接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主张不符合中国国情,但它体现出中国共产党人开始自主探索中国革命道路,已认清中国革命和中国社会发展的大方向,即否定资本主义,走向社会主义。这其中蕴含的革命思想精髓,后来成为新民主主义话语的基本元素。

诚如杨奎松所指出的,大革命失败以前,“尽管共产国际事实上制定着中国革命的具体政策,但中共党人在把马克思主义应用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的问题上毕竟开始取得了一些进展”[1]杨奎松:《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7页。。因此,党对中国革命基本问题的认知所形成的革命话语,不仅对中国革命起到巨大推动作用,直接促成第一次国共合作和国民革命高潮的兴起,且为新民主主义话语形成奠定了坚实话语基础。

2.为实现党的革命话语大众化提供基本经验

革命话语至关重要,尤其对处于话语弱势的政党来说,须及时调整策略,提出符合民众利益的革命话语,才能塑造政党形象。党成立之初就认识到,“把工人阶级组成一个极大极强的团体,再联合农民商界学界,同心努力”[2]《邓中夏全集》(上),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228页。,方可战胜帝国主义与封建军阀的反革命联合战线;也认识到中国全部问题的中心是农民问题,要在革命统一战线中力求实现工农联盟。为此,党以大众化表达方式使工农群众理解党的方针政策,提出“民众”“民众大联合”“国民革命”等革命话语,使广大人民群众逐渐了解到中共是代表他们根本利益的政党。大革命时期,以戴季陶为代表的国民党右派不仅反对建立统一战线,而且反对工农群众运动。对此,中共进行了有力驳斥。瞿秋白指出,戴季陶主义撇开大多数工农群众的利益来谈国家利益,实质上是一种“唯心论的道统说”,只有依靠广大工农群众,实现民族独立,才能实现民生问题的根本解决。这使更多工农群众认识到中共始终是以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为宗旨的,由此增强了党在广大人民群众中的影响力,使党的话语受众逐步增多,为中共赢得新民主主义革命话语权奠定了基础。

3.为实现马克思主义话语中国化提供基本思路

虽然这一时期党的革命话语受俄式革命话语的影响,但党并没有放弃实现马克思主义话语中国化,始终在艰难险阻中探索适合中国国情的正确话语。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在中共早期历史上,一些思想理论的提出、政策的制定,除了依据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以及共产国际的指示外,在思想上还往往直接来自中共对现阶段革命性质及使命的认识与理论规定。这是中共早期理论探索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特点。”[3]蔡文杰:《从民主革命到民族革命:中共早期的现时革命观剖析》,《党史研究与教学》1996年第1期。

此外,党的革命话语受众的广泛性也为革命话语建构提供了宝贵经验。中共二大提出建立包括农民阶级在内的各个阶级的联合战线;中共三大也强调“国民革命不得农民参与,也很难成功”[4]《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1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251页。;中共四大提出农民是无产阶级的天然同盟军。在大革命失败后,中共重新审视中国革命道路的选择问题,开始真正扎根农村,强调“工农化”“大众化”“工农相结合”等话语,充分体现出党对农民阶级的重视,为后来党把农民阶级作为中国革命的主力军奠定了基础。

共产国际基于国共两党力量的差别给中共下达了一系列妥协退让的指示,给以后党内的右倾错误埋下祸根。而中共对共产国际指示的一味遵循,也是导致大革命失败的原因之一。大革命失败后,中共认真审视革命失败教训,在艰难选择中实现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最终探索出一条符合国情的“工农武装割据”新道路,为中共革命道路增添了民族特色。

四、建党初期中国共产党核心革命话语建构的当代启示

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营养剂,既成为过去的记忆,又流淌在现实之中,影响作用于当下。建党初期,尽管年幼的中国共产党对中国国情把握不深刻,但善于及时总结经验教训,根据中国社会主要矛盾和中心任务的变化,以符合人民群众利益诉求的语言诠释党的基本方针、政策,及时实现了革命话语的转变,逐步形成完整的新民主主义话语体系,最终获得广大人民群众的理解和认同,为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奠定了话语基础。尽管党的核心革命话语的初步建构是在特殊历史场景中产生的,具有历史特殊性,但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话语建构的重要实践,在当前仍具有重要启迪价值。

列宁指出:“对社会主义思想体系的任何轻视和任何脱离,都意味着资产阶级思想体系的加强。”[1]《列宁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27页。一定的阶级和政治集团都是通过某种具体的话语体系来掌控其统治的。现实社会中的话语之争,实际上就是意识形态之争。诚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要旗帜鲜明坚持真理,立场坚定批驳谬误。”[2]《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 更好完成新形势下宣传思想工作使命任务》,《人民日报》2018 年8 月23日。对于中国共产党而言,必须始终占领意识形态领域的最前沿阵地,坚持正确的话语导向,坚决与非马克思主义和反马克思主义思潮做斗争,引导流行话语朝着符合时代发展和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方向发展。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党的话语体系建构必须坚持“人民至上”,坚守人民群众的主体地位,尊重人民群众的利益诉求。党的话语创新必须坚持密切联系群众、依靠群众,一切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只有深入体察民情,了解群众利益所需,创造出来的话语符合群众意志,才能够得到广泛的拥护与支持。建党初期,中共之所以能够获取群众的支持在于党的话语受众的广泛性,也即是“大众化”意味显著,这也是当时能够实现“工农联盟”的话语基础。当前,实现党的政治话语创新仍须精准把握话语对象,打造党群“共同话语”,立足共同的问题域,实现宏大叙事与生活叙事的结合。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走近世界舞台中央的过程,就是综合国力不断提升的过程,就是文化软实力不断增强的过程,就是不断增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话语的吸引力、影响力、辐射力的过程。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国是哲学社会科学大国,研究队伍、论文数量、政府投入等在世界上都是排在前面的,但目前在学术命题、学术思想、学术观点、学术标准、学术话语上的能力和水平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还不太相称。”[3]《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版,第338页。因此,在新时代要继续提炼、升华改革开放党的话语表达内容及形式,把最能够反映时代脉搏和社会进步主旋律的声音有效融入党的政治话语体系建设中,建构既能够反映社会现实问题,又能够满足人民群众美好生活需要的政治话语以夯实党的群众基础,保持党的政治话语的生命力。党的话语不仅是时代的呼声,还是时代问题的解答。

党的政治话语体系建构不仅应当具有中国特色,还要具有话语解释力。在社会文化思潮多元化的今天,面对历史虚无主义等非马克思主义话语的挑战,我们不仅要坚守本来,而且要展望未来,积极主动建构真正与人类命运休戚相关的话语体系,最大程度获取世界各民族的支持与认同,从根本上打破西方话语霸权,增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话语体系的诠释力与认同力。这是实现马克思主义话语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的必然之举。为此,必须在坚持马克思主义根本立场基础上创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话语体系,从时代语境出发创新话语体系以解决现实问题,吸收和借鉴一切优秀文明成果为政治话语体系提供新鲜的话语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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