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杨绛的三重隐秘情感

2021-03-17蔡晓均

中华活页文选·教师版 2021年26期
关键词:闲话杨绛情感

蔡晓均

摘 要:“所谓经典,不是你正在读的作品,而是你正在重读的作品。”杨绛的《老王》是属于越读越有体会和收获的这一类作品。遵照名师的指引,钻研《老王》要关注文章所写的那个人,还要关注文章中的“我”。笔者提纲挈领,以“闲话”“害怕”“愧怍”三个词语分述作者杨绛与老王交往过程中的三重情感态度。

关键词:闲话 害怕 愧怍 作者情感 DOI:10.12241/j.issn.1009-7252.2021.26.009

《老王》是一篇看似语言平淡实则内涵深厚的散文,被多种版本的语文教材收录。第一次解读是在教授语文版八年级课文时,被老王的形象所感动,教学时就围绕着人物的不幸、老实、善良、知恩图报等详细解读。第二次解读是在教授部编版七年级第三单元“小人物的故事”时。看到了孙绍振教授的一篇论著:《〈老王〉:在叙述风格中的隐形抒情意脉》,才明白:如果只看到作者要告诉我们的,而没有看到文章里作者显而未露的内心世界和人格,其实是还没有读懂这篇散文。

黄玉峰老师在《我为什么这样教〈老王〉》一文中说:对于散文随笔的赏读,笔者往往分四个层面:首先,要读出作者想通过形象和文字直接告诉我们的。其次,是作者不想直接告诉我们,要我们经过细细品读的,读出隐藏在文字和形象背后的东西。但是这还不够,再进一层,要读出作者不想告诉我们,甚至想故意掩盖起来的内心世界。第四,更进一层,要读出作者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或者在潜意识中的东西。

受到名师的启发,再重新含英咀华,笔者确实发现散文中许多含而未露的细节情感。本文将从细节处透视杨绛的内心情感,感悟作者对待老王的情感变化。

一、可以“闲话”的杨绛

一般认为,散文是“形散而神不散”的,没有明显的情节阶段的划分。多读几遍《老王》,会发现文章以第8段最后一面为界限,前后是两种迥然不同的叙事风格。

1—7自然段主要交代老王的凄苦身世和杨绛一家与他的交往。

关于“不幸者”老王,且不说没有组织,没有家庭,没有亲人可倚仗,单是去搜寻连“没”带“只”修饰形容老王的语句,就足够让人为他掬一把同情的眼泪。“没绕过来”——老实、一根筋。“人老了,没用了”——年老多病。“有两个侄儿,没出息”“没什么亲人了”——无依无靠。“他并没有力气运送什么货物”——体弱力衰。“他从没看透我们是好欺负的主顾,他大概压根儿没想到这点”——善良本分。“只有一只眼”——残疾可怜。“靠着活命的只是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老王只好把他那辆三轮改成运货的平板三轮”——体力为生,挣扎生活。年老力衰、残疾重病、没家没亲、无依无靠,本应该被扶助的,却因为老实“没绕过来”,陷入更贫苦、更绝望的生活境遇。“没有”……,“只有”……;“只好”……,只能……。我以为人生最走投无路、最孤苦无依的状况就是如此了吧。渴望家与温暖,愿望的渺小;不幸与孤独,现实的冷酷。老、病、残、贫、孤——就是老王生活的全部。

但是,對于老王的“不幸”,作者一直是使用简洁的叙述,没有浓墨重彩的描写,没有情感的表露。态度一直是冷静自持、冷眼旁观。文字的温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1—7自然段,自始至终没有作者情感流露的修饰词出现,唯一一个“我笑着说有钱”,还是在暗示老王的问题问得可笑。再从文中的一些细节了解:杨绛一家赠送鱼肝油;照顾老王生意;最后一面“我转身进屋去”,老王阻拦“我”拿钱,“我”回答“免得托人捎了”;老王去世后“我琢磨他是否知道我领受他的谢意”。可以想见:杨绛一家可能经常帮助、接济老王。在作者杨绛的眼里:老王只是一个扶助对象,一个可以闲话的、有几分老实印象、有几分同情的胡同口车夫。但作者的同情也仅是停留在物质层面的资助,她也许没想过在生活中要与老王有更深层次的交往。所以,对于老王,杨绛甚至三不知:不知老王的家原来离她家那么近;不知老王得的是什么重病;不知老王是什么时候死的。

有人说可以“闲话”说明杨绛和老王关系不错。我认为恰恰相反,闲话说明杨绛和老王只是一般熟人关系。现实生活中,我们和同小区的邻居也可以“闲”话,但绝不会深度涉及家庭内部鸡飞狗跳的事情。杨绛和老王正是这样的关系。杨绛一家在那个年代遭受到的不公、屈辱,相信杨绛绝不会跟老王谈起,他们只会“闲”话起生活七零八碎的事情。当然,在那个人人自危的动乱年代,在作者一家也深遭不幸、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很难要求一个“不幸者”对另一个“不幸者”有多少情感上的关照,尤其是两个不同阶层的人物。自己身遭不幸,很难对别人的不幸发生怜悯,可以“闲话”的杨绛,是人之常情啊。

二、“害怕”的杨绛

文章的故事如果只发展到第7自然段,是不会有后面的“愧怍”之说。

如果说文章前半部分对老王的描述,是作者居高临下的俯视。第8段开始,描写老王的最后一面,才能明显感受到作者眼光的平视、情感的参与。

最后一次见面,老王已经病得很重了。从杨绛的描写,感受得到杨绛是已经嗅到死亡的味道的了:“面色死灰”“像棺材里倒出来的”“想象里的僵尸”“骷髅”“白骨”。看到这样的老王,杨绛心里是“吃惊”的,但她说出来的话却仍是客套的,聊的仍然是无关紧要的闲话:老王,你好些了吗?老王,这么新鲜的大鸡蛋,都给我们吃?我谢了他的好香油,谢了他的大鸡蛋。已经不能起身的老王,争取时间来与杨绛见最后一面,也许是想表达谢意,也许是当作与亲人告别,寻求临终的一点温暖慰藉。但是,看得出杨绛的态度是排斥的:“强笑”是掩饰内心的害怕,“我害怕得糊涂了”,“我也赶忙解释”,“我忙去给他开门”。我们感受得到,老王作为当事人当然也感受得到。杨绛是真的害怕,也许是害怕老王“直僵僵的身体”在她面前变成“白骨”;也许是怕拿了老王的蛋、油再被扣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总之,杨绛的“害怕”甚过“抱歉”。老王的最后一面就这么仓促结束,没有“坐坐喝口茶水”,老王的谢意最终没能说出口,杨绛还没明白最后一面好好告别的重要。

三、“愧怍”的杨绛

仅靠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凑合”过活的老王,可能自觉大限已至,强撑身体,带着自认为能给的最好的東西——好香油、大鸡蛋,想与杨绛做最后的告别。这好香油、大鸡蛋在那个物质艰难的年代是多么珍贵啊!老王哪里来的?——可能从他认识到自己的病治不好时就千辛万苦攒下的,可能临终前变卖三轮车换来的。总之,是老王所能给的最好的东西。当杨绛问他:“老王,这么新鲜的大鸡蛋,都给我们吃?”老王只说:“我不吃。”这里可以理解为“我不肯吃”,“我不值得吃”,“我不舍得吃”。但他要维护杨绛的尊严,总之是要给你们吃的,但又不能明说,所以只能说“我不吃”。这样的好意,杨绛是否感受到了呢?杨绛感受到了,但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立场原则:“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免得托人捎(钱给你)了。”可以理解为:我知道你的好意(注意后面表示转折的破折号),不过我不能白要你的。当面给你最好,否则日后也要托人拿给你的。“老王也许觉得我这话有理,站着等我。”老王怎么会觉得我的话有理呢?一个将死之人拿了钱又有何用呢?他只不过觉得这样对“我”最方便,为“我”着想,不给“我”添麻烦。同样的例子还有前面第5段的送冰——“我们当然不要他减半收费”,第6段“他哑着嗓子悄悄问我:‘你还有钱吗’”。

这就是老王和杨绛的区别——一个凡事为对方考虑,一个凡事先想到自己的立场原则。一个身世卑微,精神高贵令人泫然;一个囿于身份、思想局限,留下无限愧疚。

什么时候杨绛意识到对老王的“愧怍”?——老王死后。

作者的情感到最后一段才有了如汩汩清泉般的倾泻而出。

回到家看到老王送的蛋、油,“一再追忆”与老王生前的最后对话,“琢磨”他当时的想法,说明内心是真的在意了,跟之前的“三不知”真是有天壤之别。“我想他是知道(我领受他的谢意)的”——这更像一句说给自己听,自我安慰的话语。“不知为什么,每想起老王,总觉得心上不安”——因为物质、金钱有数,而情义的债难还;因为人死了,再也没有补过的机会。

人生的深刻在于人会犯错误。有些错误可以改过,转化成人成长的推动力;有些错误无法补救,会横亘在岁月深处,成为永远的“愧怍”。有人说第8段“开门看见老王直僵僵地镶嵌在门框里”是杨绛对老王的丑化,笔调太过冷酷。我觉得这一幕的刻画恰恰体现杨绛的愧疚之深刻。当我们追忆逝去的亲人时,常常会回忆遗像中的他们。“直僵僵地镶嵌在门框里”就是经历岁月的磨砺而没有被遗忘的,铭记在杨绛脑海深处的老王的“遗像”——名字叫“愧怍”。

参考文献:

魏本亚、尹逊才《十位名师教〈老王〉》,上海教育出版社2014年。

3591501908278

猜你喜欢

闲话杨绛情感
闲话“腊肉”
选择
选择
如何在情感中自我成长,保持独立
网边闲话
鼠年闲话鼠
失落的情感
情感
如何在情感中自我成长,保持独立
杨绛:高雅如兰 静若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