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社会记忆构建研究综述
2021-03-16房小可孙鸣蕾
陈 忻 房小可 孙鸣蕾
记忆不仅是过去留在人们心中的图像,它还会转化为活的文化基因,伴随人类社会延续,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独有的文化财富。社会记忆构建可以维护历史的真实面貌,传承人类文化,为社会留下完整的记忆,从而彰显了作为社会记忆载体的价值,实现档案工作者的社会使命,唤醒人们的社会记忆。总的来说,学界对社会记忆这一热点给予了很多关注与探索,但是综述性文章较少。对此,运用分类归纳法与文献研究法对我国社会记忆构建研究进行综述,为后续的研究提供参考。
一、数据来源及研究方法
1.数据来源。以中国知网、维普、万方、NSTL、CSDL数据库为文献统计的主要来源,检索策略为“篇名OR 关键词OR 主题=社会记忆构建”,通过精确检索共得到文献152 篇,通过去重最终得到文献112 篇,检索时间为2019 年12 月13 日。
2.研究方法。首先,通过文献计量手段对发文时间、学科分布、高频关键词进行统计,揭示社会记忆构建研究的概况。其次,对重要性文献进行定性分析和内容分析,归纳总结社会记忆构建研究的理论、方法和应用。最后,提出研究结论和建议。
二、社会记忆构建研究的计量分析
1.年度发文量分析。通过对112 篇相关文献发文量统计,绘制国内社会记忆构建研究的年度文献量折线图,如图1(见下页)所示。从年度发文量的时间分布看,社会记忆构建研究总体呈上升趋势,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2005—2011 年,该阶段属于社会记忆构建研究的平稳上升期,偏向于社会记忆构建的理论研究;第二阶段是2011—2015 年,该阶段属于社会记忆构建研究的第一次飞跃,更多的人在此研究方向发表论文,这一时期的研究主题主要是各研究的应用在社会记忆构建中的重要作用;第三阶段是2015 年至今,属于社会记忆构建研究的第二次飞跃,该时期论文主要聚焦于对社会记忆构建的路径实现方面。因此,总的来看,社会记忆构建确实是目前研究的热点和重点。
2.学科分布。对社会记忆构建的相关文献进行学科分布分析,如图2(见下页)所示。由图可知,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学科是研究社会记忆构建最多的学科,占据了62%;其次是信息科技(11%)。由此分布结果不难看出,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学科是社会记忆构建主要研究阵地。
图1 国内社会记忆构建研究的年度文献量统计
图2 国内社会记忆构建研究的学科分布
3.高频词统计。笔者对国内社会记忆构建研究的高频词统计结果进行分析,发现我国社会记忆构建相关研究更多的是以具体的记忆为主,以城市记忆、高校记忆、集体记忆为重点。同时,文化遗产在构建社会记忆中功不可没,也成为研究社会记忆构建的一个热点。
表1 高频词统计结果
三、社会记忆构建研究的现状分析
通过文献分析法和归纳法对所收集的112 篇文献进行研读,将社会记忆构建方面的研究划分为社会记忆构建理论研究、社会记忆构建的实现方法及基于社会记忆实现档案构建的相关应用研究。
1.社会记忆构建相关理论。在后现代思潮和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影响下, 以人为本的“全球历史观”与“社会史观”兴起,促使了“档案记忆观”的诞生。许多学者将视角转向对社会记忆的研究,档案与社会记忆研究不断深入发展,形成了许多理论成果。主要聚焦“社会记忆”与“档案”的联系,讨论社会记忆构建的影响因素及探讨“社会记忆”“编纂”二者之间的关系。
(1)社会记忆与档案。到目前为止,学界尚未给出“社会记忆”的明确概念,许多学者将社会记忆与档案联系起来,进行相关研究,探析二者间的同与不同。薛真真[1]34-36认为,档案作为社会记忆的一种载体,通过档案的记载以及通过对档案的研究、开发、利用,将社会记忆储存起来、传播开来、传承下去。张锦[2]53-56认为,记忆是人们的共识,档案不等同于记忆,档案是个主动的过程。卫奕[3]45-47认为,档案只是在社会记忆的模式下形成的历史记录。凌怡娴[4]通过对济南的城市记忆进行研究,认为记忆与档案既有交叉也有区别,档案从内容上构成了社会记忆的核心要素,档案是各种信息中与记忆最为接近的一种信息存在。不难发现,由于学者的研究角度不同,得到的结论也不同。
档案具有社会记忆属性得到了学界的广泛认可。丁华东[5]16-20指出,“档案记忆观是20 世纪末兴起的档案学新观点”,详细分析了档案记忆观的兴起过程,并指出社会记忆属性是档案的基本属性。后于2011 年出版《档案学理论范式研究》一书,深刻论证了“记忆”是档案理论与实践发展过程中一个重要范式。潘连根[6]32-35从社会记忆工程的实践角度和档案学理论角度进行分析,认为记忆属性应是档案的一般属性。薛匡勇[7]17-21认为,档案的社会记忆观反映了档案的根本价值,档案是历史的真实记录,也就成为人类最可靠的历史记忆。
档案与社会记忆之间的关系也是学者们研究的一个热点问题。丁华东[8]4-7认为,档案与社会记忆间的四种关系,分别是载体、客化、建构和控制关系。万启存、牛庆玮、张爱新[9]44-48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扩充,他们认为档案与社会记忆间具有承载、转化、建构、佐证和控制五种关系。通过学者们的研究,得知档案与社会记忆之间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二者相互影响、相互作用,共同发展。合理利用两者的关系使档案充分发挥其积极的构建价值和功能,有利于深化档案记忆理论,增强档案学研究的生命力,并促进社会进步和文化发展。
(2)社会记忆构建的影响因素。通过对文献的归纳总结,发现学者主要从档案工作的业务角度切入,进行社会记忆构建影响因素的探究。
档案信息资源规划则是指档案行政管理部门对档案信息资源管理的流程和内容进行的全面规划。吴雪飞[10]认为,在档案信息资源规划设计中,档案信息资源规划的价值取向有两种,一是“为国家”,二是“为社会”,而社会记忆始终贯彻的价值取向应是“为社会”价值取向。苏君华[11]15-19认为,在档案记忆观的指导下,记忆的档案信息资源规划价值取向,应该转变为保存集体记忆、官方记忆和民间记忆三位一体的档案信息资源价值取向。通过学者们的研究可以发现,档案信息资源规划对社会记忆构建的真实性有很大的影响,要想让档案事业得到健康且科学的发展,就应该树立面向社会服务的工作理念。
档案收集方面,谢文群[12]99-102认为,档案收集的指导理念的变化也必将引起其他传统业务环节的矛盾,档案收集内容的变化带来档案资源的变化,也导致档案利用客体的变化,从而影响社会记忆构建。刘云霞与张莹[13]48-49认为,构建完整的记忆对收集的要求很高,必须坚持以档案机构为主导、各类机构及公众共建共享的机制,通过对社会记忆构成要素进行全面、系统地收录与整理来构建社会记忆。通过学者们的研究可以发现,档案收集这一社会记忆构建影响因素会影响社会记忆的完整性。
档案保护方面,孙立业和张国民[14]18-19认为,档案容易被损坏,没有好的保护,档案的寿命就将大打折扣,这无疑对社会记忆的构建和延续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张艳欣[15]15-18认为,档案的保护对社会记忆构建有着影响作用,社会记忆的完整和延续可通过档案资源的真实、完整、长期保存来实现。杨军[16]80-84针对民族档案的保护说明档案的保护对社会记忆构建有影响作用。民族档案与传统档案的保护有所不同,民族档案的保护方式有原状保存与非原状保存两种,选择合适的档案保护方式,更能完整有效地构建社会记忆。通过学者的研究可以发现,档案保护对社会记忆构建的完整性与有效性有影响。
(3)社会记忆与编纂的关系。档案文献编纂是信息资源建设的一个重要环节。分散、无序的档案材料不具备系统记忆的功能,只有经过系统编纂整理的档案才能作为具备记忆特征的资源参与到社会记忆建构中去。档案编纂是社会记忆过程,也是社会记忆结果,学者从过程与结果两个方面对档案文献编纂进行研究。
从过程角度,丁华东[17]38-40认为,档案编纂的记忆建构功能在筛选、延续、整合社会记忆中都有明显的体现。吴彧一[18]7认为,编纂建构与其他一切社会记忆的行为一样,重新激活、整合记忆信息,构建新的记忆体,使记忆信息更符合现实需要,在本质上是立足现在而对过去的一种重构。毛业博[19]38-40举出对滇缅战争使用档案文献编纂的方式构建社会记忆的例子,说明档案文献编纂是对档案材料进行加工、重构的过程。
从结果角度,龚佳[20]认为,文献编纂的结果即档案文献出版物是在社会记忆过程中形成的结果。单旭东[21]27-30认为,档案文献纪录片、“档案”类电视栏目以及以档案为主题的网络展览,都可以看作是对社会记忆所进行的“编纂式”呈现。
2.社会记忆构建方法。前一部分从理论的角度对社会记忆构建进行研究,本部分笔者将从社会记忆构建的方法入手,从宏观的策略、中观路径以及微观的特定类型三个角度探讨如何构建社会记忆。
(1)宏观视角:社会记忆构建策略。社会记忆构建策略主要指政府机构或企事业单位对社会记忆构建提出的战略性规划,主要有管理与宣传两个方面的策略,这些都推动了社会记忆构建进程。
从管理角度看,2018 年事业单位和党政机构改革中,将档案局从原有“局馆合一”的管理体制中剥离出来,使之成为党委办公室领导下的独立行政机构。刘云霞[22]48-49认为,这将进一步推动“区域性”城乡记忆工程建设进程。马莉[23]117-119认为,档案机构要发挥社会记忆构建主体地位,建立完整策略框架,制定符合中国国情和文化特色的档案管理机制、法律章程,档案法规的地方特色越鲜明,其适用性和可行性就越强,越能为民族性文化记忆的展现提供有力支撑。
从宣传角度看,罗学玲[24]133-136认为,大力做好宣传工作可以使档案工作不断地处于记忆中心,起到广泛的社会效果。鲁志华[25]15-17指出,全国多地鼓励家庭建档构建平民记忆,并大力宣传家庭建档的实际作用、重要性,使家庭建档家喻户晓,让家庭建档成为一种习惯、一种需求、一种时尚,由此树立群众建档意识,使群众参与到社会记忆的构建中。
(2)中观视角:社会记忆构建路径。社会记忆构建路径指在政策指引下,通过不同途径实现社会记忆构建的方案,可从主体、技术与形式三个角度进行方案实施,即多元主体构建、数字人文技术创新及以展览形式构建三部分。
依托多元主体实现社会记忆构建。邹燕琴[26]13-16+20认为,其他文化部门、社会组织及个人也都应作为开发保护地方特色档案资源的主体,进行“档案自治”。通过多元主体共建可以更好地保证社会记忆的完整性,防止一些边缘群体记忆的遗忘和丢失。陈建等[27]15-17立足于社区档案对社会记忆构建路径进行研究,提出应该在政府主导下进行多元主体共建,发挥政府作用使社区各主体参与,形成一个多元化的、运转顺畅的公共服务体系进行社会记忆构建。
基于数字人文技术实现社会记忆构建。董聪颖[28]11-14认为,运用数字人文技术可以将单一、分散的档案信息整合后进行深度挖掘,利用数字人文技术(如文本挖掘、可视化等)也可使社会记忆构建更为多样化。杨文[29]38-45认为,运用数字人文技术可以加强对信息资源的挖掘、整合、开发、利用与分享,并利用现有社会信息资源,进而发挥其在生活、学习、工作、教育和文化传承等方面的作用,构建社会记忆。
通过记忆展览形式构建。李胜文[30]认为,举办《馆藏南京大屠杀“市民呈文”档案史料展》及在国际档案日宣传活动中举办《“512”地震抗震救灾展览》,都是用展览这一路径,将档案内容所承载的社会价值与意义内化到公众潜意识和记忆之中,从而构建出社会记忆。张向东、温爱珍[31]8-11认为,这一路径打破了时空的限制,参观者能从多角度感受与先进的信息技术有机融合的档案,感受更为丰富饱满,从而使社会记忆得以构建。
(3)微观视角:特定类型社会记忆构建。由于社会记忆类型的不同,承载社会记忆的档案在形态、保存方式等方面都有不同,从而构建社会记忆的方式也存在一定的差异。将此部分划分为民族记忆、红色记忆、高校记忆构建的微观视角进行阐述。
深入研究和挖掘民族档案可以更好地服务民族工作,服务民族文化和民族团结进步事业。华林等[32]35-42通过对蒙古文档案文献遗产资源进行研究,认为应该与多机构合作进行资源建设、构建工作机制、编制联合目录、统一标准规范以及数字资源整合共建。此外,该团队[33]71-76立足于云南省少数民族档案,提出应从馆藏资源构建设计、稀缺资源征集、资源整序和数字化资源集中建设四个方面构建民族记忆。
红色档案承载着先烈的光荣历史和革命者的精神与信仰,是宝贵的文化遗产。潘丽文[34]71-76认为,就红色记忆更应该将强对“如何记忆”与“记忆何为”的现实考量,寻找红色记忆再生的介质,选择建构,借助符号、话语和场域三种记忆媒介复活红色记忆。梁楚晗、梁洁[35]53-55以广西百色市为例,提出利用信息化管理手段,加大对红色档案信息资源收集、整理、挖掘的力度,丰富并改善信息资源的结构,建立富有地方特色的红色档案信息资源体系,通过红色档案资源的可持续利用实现对红色记忆的构建。
高校档案馆是大学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桥梁,它以“记忆历史”“记忆学校”为己任,最大限度地维护历史的面貌、完整的记忆,成为大学记忆的珍藏宝库。刘敏、唐圣琴[36]132-134立足于2016 年贵州大学学校记忆构建项目,认为可以通过维度、渠道、方式多样化进行社会记忆构建。李璐[37]从华中师范大学记忆构建实例出发,认为可以从记忆主体出发,对“官方记忆”“民间记忆”“群体记忆”进行收集、组织与传播,从三个角度体现高校记忆构建。
3.社会记忆构建应用。
(1)国内社会记忆构建应用。我国历史源远流长,留存了大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有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方面的社会记忆构建的应用。如通过近现代苏州丝绸档案对社会记忆进行三种转化,即由组织记忆到公共记忆、由碎片记忆到整体记忆、由固化记忆到活态记忆,使“丝绸之路”呈现的文化记忆更加具体、生动,最终由地域记忆进入《世界记忆名录》[38]13-17。李晓冉[39]39-42以沧州的武术数字记忆构建为例,通过用户调研、资源收整、平台建设来实现对沧州武术文化遗产构建的应用。
城市记忆构建也是一大热点。我国将社会记忆构建应用于城市记忆构建,主要以开展城市记忆工程为主。相关数据显示,截至2019 年,我国已经有北京、上海、广州、天津等100 多个地级以上城市参与实施城市记忆项目[4]。但仅有少数城市(如北京、上海、广州、宁波、杭州、青岛6 个城市)聚焦于资源是否能用、好用,对特色资源进行深入挖掘,从如何应用及怎么应用好的角度进行思考,以便更好地对社会记忆构建进行应用。除此之外的大多数城市对社会记忆构建的应用并不是很到位,特色资源并没有进行深入挖掘,而是在探讨有没有资源可以进行应用的问题。
(2)国外社会记忆构建应用与借鉴。国外的“记忆工程”开始实施的时间较早,已有显著的应用成果。反映当地历史文化、突出民族特色的各类资源是社会记忆构建重要应用之一。“美国记忆”是关于美国历史和文化的较为全面的数字化记录,也有美国历史、文化相关的数字藏品。荷兰与荷兰国家图书馆组织协调启动了“荷兰记忆”项目,其藏品主要来源于荷兰博物馆、档案馆和图书馆,涵盖了通讯与媒体、艺术与文化、历史与社会、地理与环境四大特色主题库。“加拿大记忆”注重公民参与,以演讲者为核心,对战争给予关注和记录[40]12-15。
事件性记忆构建的应用也很广泛。日本阪神大地震后,东京大学生产技术研究所向海外研究者提供资料;政府设立“文化情报部”,保护历史资料;图书馆工作人员推进灾区公共图书馆地震资料收集与保护,并面向公众开放;国家拨款深入灾区腹地走访了各种团体、组织、企业、个人,进行大规模社会调查并记录形成史料。通过多方努力共同构建日本阪神地震记忆[41]。再如美国的911 国家纪念博物馆,里面收集和陈列了大量一手资料和死难者遗物,并利用数字化技术将这些记忆产品在网站上进行数字展览和专题呈现,以留住每个人心中不曾忘却的灾难记忆[41]124-134。
由此可知,国外社会记忆构建参与的应用主体更多,图书馆、博物馆、档案馆、学校等组织机构间展开广泛合作,注重公民参与;应用的功能性更强,各“记忆工程”的网站基本功能齐全,且不断开发其他延展性功能,如提供教育资源、人性化设置等。
四、结论与建议
基于期刊文献,对近15 年的社会记忆构建研究从理论、方法、应用三个层面进行了梳理。理论上,“社会记忆”与“档案”概念的界定与关系仍需进一步探讨,明晰两者的概念与关系可以使档案充分发挥其积极的构建价值和功能;关于社会记忆构建的影响因素,可以拓宽思路从更多角度切入,找到新的亮点。我国关于社会记忆构建的方法有大量探讨,从不同理论视角出发的社会记忆构建路径有所差异,针对不同类型档案的社会记忆构建方法不尽相同,但我国的研究更多停留在宏观的理论探讨上,具体能进行推广应用的构建方法并不多;此外,可加强技术方面的研究,如可利用文本挖掘、可视化技术实现社会记忆的重构,加强档案资源的开发利用的同时实现对前期社会记忆构建的有效补充。应用上,通过对国内外社会记忆构建应用的对比,可以发现,我国社会记忆构建应用深度不够、参与应用的主体单一、应用的功能性仍需加强和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