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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裕固语的对偶双部词

2021-03-15姚家兴

甘肃开放大学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对偶词根语素

姚家兴

(中国社会科学院 民族文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对偶双部词广泛存在于西部裕固语乃至整个阿尔泰语系语言中,现有研究成果多是以维吾尔语为研究对象,而对其他亲属语言对偶双部词的关注则相对较少。乌斯满江,王朝中(1992)[1]、腾春华(1999)[2]、张世才(1999)[3]、胡潇元(2007,2009)[4],[5]117-120、木合塔尔·阿布都热西提(2012)[6]等学者对现代维吾尔语对偶双部词进行过较为全面的研究,热比古丽·艾太木(2008)[7]、陈明(2013)[8]等学者则针对古代文献中的对偶双部词进行过一些探讨。西部裕固语对偶双部词特点鲜明,使用灵活,具有一定的语用表达效果,在口语中的使用频率较高,常见于民歌、颂词、谚语、谜语等口头文学中,是西部裕固语词汇系统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从形式上看,对偶双部词均由两部分组成,例如:ɑhldən-ɡuməs(金银)、mɑl-domɑ(各种牲畜)、zər-zɑr(尖叫声)、dʒyrsək-dʒɑrsək(皱皱巴巴的)等。对偶在汉语中是修辞格的一种,原本指结构相同或基本相同、字数相等、意义上密切相连的两个短语或句子,对称地排列[9]。这里引用对偶这一概念,并不是强调其修辞功能,而是因为西部裕固语双部词中的两个语素总是成对出现的,一些语素甚至不能独立运用,必须以双部词的形式出现,且双部词前后两部分不是任意组配的,在语义和语音上均有一定的限制条件,大多数双部词中的两个语素在语义结构和语音(音节)结构上呈现出较为明显的相似性特征。从构造方式看,对偶双部词又可分为语义聚合类和语音聚合类两大类型,语义类对偶双部词前后两部分在意义上具有密切的联系,语音类对偶双部词则在语音上具有较强的关联性。从形式上来看,对偶双部词均由两个语素构成,且成对出现,同时其内部两个语素在语义和语音上又呈现出明显的对称性,关系紧密。除虚词外,实词类词均可由对偶双部式的构词法构成,对偶双部词可以算作丰富西部裕固语词汇的一种有效途径,也体现了西部裕固语的语言特点。本文主要探讨西部裕固语对偶双部词的类型、构成方式、词性、语用功能及历时演变,以期通过对西部裕固语对偶双部词的深入描写,展现出西部裕固语对偶双部词在形式和功能上的一些特点。

一、西部裕固语对偶双部词的类型

根据对偶双部词前后词素间的关系,可将西部裕固语对偶双部词分为语义聚合类和语音聚合类两大类型。

(一)语义聚合类对偶双部词

语义类对偶双部词由两个词根通过并列关系组配而成。实际上,语义类对偶双部词是西部裕固语并列复合词中最主要的成员,绝大多数并列复合词是由语义类对偶双部词组成的,从本质上来看,语义聚合类对偶双部词是通过并列的句法手段构成的。具体来说,语义聚合类对偶双部词中的两个并列项间存在密切的语义关系,并列项1与并列项2间的语义关系可以是等义的、近义的或类义的,也可以是反义的和矛盾义的。具体示例如下表1所示。

表1 西部裕固语语义聚合类对偶双部词的类型及示例

表1呈现的示例仅仅是西部裕固语语义聚合类对偶双部词中的一小部分。其中,类义型对偶双部词又是西部裕固语语义聚合类对偶双部词中数量最多的一种类型,根据并列项间的语义关系,类义型对偶双部词还可涉及亲属称谓、地名、服饰名称、食物名称、用具名称、官职名称、质料名称、民族名称、植物名称、数字及佛教词汇等方面的内容,例如:ehɡe-səŋnə(兄弟姊妹)、ʃidʐi-xɑdʐi(西至哈至)、mɑnəm-ɡezɣə(妇女服装及饰物)、kemzi-tʂɑ(茶点)、ohq-jɑ(弓箭)、peɣ-jɑrxdʐi(头目和圈头)、jiz-sɑmi(衣料)、dɑht-joɣur(藏族和裕固族)、hɑrʂdʒɑ-ɡyj(松柏)、məŋ-ɑjɑq(成千上万的)、lom-orɣum(诵经法会)等。

(二)语音聚合类对偶双部词

除了语义聚合类对偶双部词外,语音聚合类对偶双部词也是西部裕固语对偶双部词的重要组成部分。从构成形式上来看,语音类对偶双部词又可分为重叠式和谐音式两大类,相较于语义类对偶双部词,语音类对偶双部词前后两个词素在语音上存在一定的象似性,本质上来看,语音类对偶双部词属于形态构词的一种方式,这里的形态主要体现在词根和后一语素之间的语音交替变化上。其中,重叠式对偶双部词前后两个词素在语音上完全相同,重叠式对偶双部词也是西部裕固语并列复合词中的一员,而谐音式对偶双部词则由词根部分与谐音成分两部分组配而成,谐音成分是在词根部分的语音基础上发生语音变化后构成的,谐音成分既没有实义也不能单独使用,只能同词根组配成谐音式对偶双部词后才可以充当句法成分,谐音式对偶双部词是西部裕固语单纯词中的一个成员。语音聚合类对偶双部词具体示例如表2所示。

表2 西部裕固语语音聚合类对偶双部词的类型及示例

在西部裕固语中,摹拟词及表示呼唤或驱赶家畜家禽的叹词多以语音聚合类的对偶双部词形式出现。相较于语义类对偶双部词,语音类对偶双部词中的词素可以不具备实义,但必须以重叠式或谐音式的语音形式组配出现。大多数叹词及摹拟词前后两个语素一般不单独使用,需以重叠或谐音的方式组配成对偶双部词后才能充当一定的句法成分。

二、西部裕固语对偶双部词的词性

前文提到,对偶双部词是西部裕固语词汇系统中的重要成员,有相当一部分词汇是通过对偶双部式构词法构成的。除虚词外,大部分实词均可通过对偶双部式的构词手段构成。语义聚合类双部词中绝大多数是由名词性词和数词性词构成的,也有形容词性、副词性的语义聚合类双部词,但数量不及名词性的词汇多。例如表3所示。

表3 语义聚合类对偶双部词的词性及示例

而大多数摹拟词、叹词及表周遍性意义的代词多为语音聚合类对偶双部词,一些名词、形容词、副词也可由语音聚合形式的对偶双部词构成。例如表4所示。

表4 语音聚合类对偶双部词的词性及示例

西部裕固语动词一般没有对偶双部词的形式,动词只能通过缀加名词化、形容词化或副词化的语缀后才可构成一些名词性质的对偶双部词。例如:dʐotdɑsmɑ-perəsme(争吵打架)、ʂiɣenolərɣɑn(食宿)等,其中-mɑ/-me为名词化语缀,-ɣen/-ɣɑn为形容词化语缀。此外,对偶双部词的词性不要求与两个词素的词性相同,以名词性的对偶双部词为例,一个名词性对偶双部词的两个词素可均为名词性质的,例如:ɡezɣə(衣服)+jɑqəndʐəq(铺盖)→ɡezɣə-jɑqəndʐəq(衣被);两个词素也可是其他词性的,例如:ørliɣ(高的)+bohɢəs(矮小的)→ørliɣ-bohɢəs(高低)等;也可由无实义的语素组配成对偶双部词,例如:nɑrəs(无实义)+boləs(习惯、习俗)→nɑrəs-boləs(习俗)等。

三、西部裕固语对偶双部词的特点

(一)对偶双部词的结构特点

1.一些重叠式对偶双部词需借助形态附加成分构成

数词bər(一)以及ej(月)、jil(年)等表时间的名词需借助一些格附加成分构成对偶双部词。例如:bər(一)+-den(从格)+bər(一)→bərden-bər(渐渐)、jil(年)+ji1(年)+-dɑ(位格)→jil-jildɑ(年年)、kun(日、天)+-den(从格)+kun(日、天)+-ɡe(向格)→kunden kunɡe(日复一日地)等。

2.一些对偶双部词中的语素没有实义且不能单用

根据上文中列举的一些对偶双部词实例,一些对偶双部词中的某一语素没有实义且不能单独使用。这一类对偶双部词主要以谐音式的为主,例如:meŋdeɣ(忙碌的)→mendeɣ-mɑŋdɑɣ(匆匆忙忙地)、dʒyrsək(皱褶,褶子)→dʒyrsək-dʒɑrsək(皱皱巴巴的)、jiləm(没滋味的)+jɑləm→jiləmjɑləm(淡而无味的)等。还有一些对偶双部词后一部分的语素可能经过历时演变,语义逐渐消失,只作为对偶双部词的一个组成成分,例如:jɑhɢən(亲近的,朋友)+tɑtɡɑl(无实义)→jɑhɢən-tɑtɡɑl(亲戚)、mɑl(牲畜)+domɑ(无实义)→mɑl-domɑ(各种牲畜)等。另外,还有一些对偶双部词两部分语素均没有实义,只有组配成对偶双部词的形式才能表达一定的语义,例如:ɑləɡə-tʃoləɡə(左右,两侧)、emdʒen-qɑmdʒen(偷偷地)等。此外,一些对偶双部词的前一语素没有实义,后一语素具有实义,例如:nɑrəs+boləs(习惯,习俗)→nɑrəs-boləs(习俗),这类对偶双部词的数量较少。绝大多数的摹拟词性及叹词性的对偶双部词中的两个语素一般不单独使用,多以组配的形式出现,例如:oʂ-os(赶牛)、moʂ-moʂ(唤牛)、ʂivurʂɑvur(细语声,耳语声)等。

(二)对偶双部词的语音特点

对偶双部词的语音特点主要体现在谐音式对偶双部词中。根据谐音词谐音成分的语音类型,谐音式的对偶双部词大体上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词根与谐音成分语音交替型,一类是{AB-m(A)B}型,即当词根为辅音开头的语素时,谐音成分词首音改为辅音m,若以元音起首,谐音成分在音节前增添辅音m。在语音交替型对偶双部词中,谐音成分主要是通过词根中的元音交替变化构成的,也可以通过词根中的辅音交替变化及元辅音均交替变化构成。例如:dʒor-dʒɑr(哗哗声,哗啦声)、ɡur-ɣur(嗡嗡,轰隆隆)、qɑlən-xulən(厚厚的,密密的)等。根据笔者(2020)的统计[10]172,西部裕固语谐音式对偶双部词中的谐音成分主要是通过变换词根中的元音或辅音形成的,且词根中的元音与谐音成分中的元音交替呈现较强的规律性,主要呈现出后位和谐的交替现象,以ə→ɑ、ɑ→u、e→ɑ、i→ɑ、o→ɑ的语音交替为主,构词能力强,而谐音成分中的辅音与词根中的辅音总体呈现出和谐与对立并存的特点。

(三)对偶双部词的表义特点

个别谐音词的词根部分已不具有实义,但可通过与其同形或同音的词语判断出词根在哪一部分上[11]84。例如qɑrsdər-qursdər(喀喀;乒乒乓乓,劈里啪啦)和qɑrs-qurs(轰隆轰隆;劈里啪啦)前后两部分均不能分开单独使用,但通过摹拟词qɑrs(轰隆[巨石滚动声])、动词qɑrslɑ-(乒乓作响;哐啷作响)、复合词qɑrs-qɑrs(轰隆轰隆[石头撞击声];噼里啪啦[鞭炮声])等形式,可以判断这两个谐音词的词根部分在前。类似的还有ɑhsɑquhsɑq/ɑhsɑq-qusɑq(一瘸一拐地)、ʤɑhrq-ʤuhrq(噼啪)、ʧɑpdər-ʧopdər(皱皱巴巴的)、tʂiməqtʂɑmɑq/tʂiməq-tʂɑmuq(贼头贼脑地)、ʂivur-ʂɑvur(叽里咕噜[细语声,耳语声])等,可分别通过动词ɑhsɑ-(瘸,跛)、摹拟词dʒɑhrt(啪)、摹拟词ʧɑp(啪嗒)、动词tʂiməqde-(偷,偷窃)、动词ʂivurɑ-(耳语)等判断出这些谐音词的前一部分原本可能是词根。

一部分谐音词可由多种语音形式表达相同的语义[11]84,这与裕固族没有本民族文字、裕固语主要通过口口相传等因素有一定关联性,一些群众在发相近元音或辅音时因无同一标准经常出现混用。例如:ɑlɑ-ɢulɑ/ɑlɑ-ɣulɑ(花花绿绿的)、ɑhsɑquhsɑq/ɑhsɑq-qusɑq(一瘸一拐地)、boləs-boldur/boləs-boldər(风俗习惯,道德)、peɡek-pɑɢɑq/peɡek-bɑɢɑq(弯腰走路的人;一俯一仰地,一颠一颠地)、dəŋɡər-dɑŋɡər/dɑŋɢər-dɑŋɢur(金属、玉器互碰声)、ɡur-ɣɑr/ɡur-ɣur(嗡嗡;轰隆隆)、kər-qɑr/kər-xɑr(垃圾;脏,污秽的)、ɢələn-ɢɑlən/ɢələŋɢɑləŋ(忽闪,闪光)、qɑlən-qulən/qɑlən-xulən(厚厚的;稠糊糊的,密密的)、ʤer-ʤeməs/ʤer-ʤemis/ʤer-ʤiməs(茶食包)、ʤyrsək-ʤɑrsək/ʤyrs-ʤɑrs(皱皱巴巴的)、tʂiməq-tʂɑmɑq/tʂiməq-tʂɑmuq(贼头贼脑地)、tʂolduq-tʂɑldəq/tʂolt-tʂɑlt/tʂoltdərtʂɑltdər(口齿不清状,语音不清状[指兔唇、缺牙者说话])、tʂodʐɑn-tʂudʐɑn/tʂodʐɑn-tʂɑdʐɑn(一颠一跛地)、ʂɑbər- ʂobər/ʂɑbər- ʂubər/ʂɑpur- ʂopur/ʂɑpur-ʂupur([树叶、脚步、写字等]沙沙声)、ʂɑɣərʂuɣər/ʂɑɣur-ʂuɣur(丁丁当当,丁当作响)、ʂɑr-ʂər/ʂɑr-ʂur(零零碎碎的)等。

一部分谐音词前后两部分不能分开运用,前后两部分具有语音交替变化现象,但是哪一部分是词根已经说明不清了[11]85,例如:pəldər-pɑldər(低声争吵声)、pəʐ-pɑʐ(噗剌[往火上泼水声])、pər-pɑr(噗噗[鸟飞时呼扇翅膀声])、dikdərdɑkdər(蹦蹦跳跳地)、ləŋbər-lɑŋbər(苗条)、ɡələŋ-ɡɑləŋ(一闪一闪地)、kəpdər-ɢɑpdər(一眨一眨地)、kermek-kɑrmɑq(惊慌失措地)等。

另外,还有个别词既有谐音式还有重叠式,例如:tɑrs-turs/tɑrs-tɑrs(劈里啪啦)、qɑrs-qurs/qɑrsqɑrs(轰隆轰隆;劈里啪啦)、ɡur-ɣɑr/ɡur-ɡur(嗡嗡;轰隆隆)、dɑrəŋ-dɑrəŋ/dɑrəŋ-dərəŋ(丁零当啷)等。这类词多为拟声拟态词,不同的语音形式间一定存在某些意义上的差别,重复使用的拟声拟态词一般表示有规律而比较整齐的现象、状态、声音等,而那些有辅音交替或元音交替内容的拟声拟态词则表示不规则、不规律而比较乱的现象、状态和声音,此外,重复使用的拟声词表示的程度意义较有语音交替现象的拟声词更为深刻。

(四)对偶双部词词素语序的限制条件

语义聚合类对偶双部词中两个语素的顺序不是任意的,受一定的因素制约,总体来看语义聚合类对偶双部词词素顺序主要与裕固族人民的思维方式及认知事物的能力有关。在由基数词构成的对偶双部词中,词素遵循由小到大的顺序排列,例如:uʂ-diort(三四个)、diort-beʂejɣərmə(十四五)等;在一些表示亲属称谓的对偶双部词中,辈分高的、较年长的、男性的亲属称谓多在前,例如:heɡe-səŋnə(姊妹,姐妹)、ɢɑsdɑ-ɢɑzənɑ(公婆、岳父母)等;一些语义聚合类对偶双部词的两个语素间呈现出大小、高低、先后、里外等较强的顺序性,例如:jorə-ɢuzə(上上下下)、jer-deŋər(天地)、pərən-soŋɢə(一先一后地)、əʂ-dɑs(里外)等。

一些对偶双部词的词素顺序还受到语音因素的制约,一般音节数少的语素在前,音节数多的在后,例如:su-durvɑq(水土)、jilə-ɢuzuruq(马鬃、马尾)等。但绝大多数的语义聚合类对偶双部词中的词素顺序主要还是受语义因素的制约。

四、西部裕固语对偶双部词的功能

(一)转变词义构成新词

西部裕固语谐音式对偶双部词的语义主要是建立在谐音词词根部分基础之上的,例如:

ehrɡə从前的,旧的→ehrɡə-ɑhrɡə破破烂烂

mulɑ孩子,男孩→ mulɑ-sɑlɑ孩子们

toʐɣər-填满,充满,添满→toʐɣər-tolɣər满满当当地

jiləm没滋味的;胶→jiləm-jɑləm淡而无味[指饭菜,瓜果等]

tʂɑ茶→tʂɑ-tʂu茶,茶水

在语音聚合类对偶双部词中,一些词根和谐音成分组配后可以使原词词义发生转变,构成新词。新构成的对偶双部词的词义可能与原词根的语义完全不同,也可使原词根的词义进一步扩大,特别是使名词具有概称和泛类意义,或者使一些形容词的描写性增强。例如表5所示。

表5 词根+谐音成分后词义转变实例

(二)转变词性构成新词

一些谐音式的对偶双部词是词根和谐音成分共同组配而成的。词根部分缀加谐音成分后可使原词根的词性发生转变构成新词。例如表6所示。

表6 词根+谐音成分后词性转变实例

另外,词根组配成重叠式的对偶双部词后也可改变原词根词性构成新词。例如表7所示。

表7 词根重叠后词性转变实例

五、西部裕固语对偶双部词的历时演变

对偶双部词并不是现代语言的产物,早在古代突厥碑铭文献及回鹘文文献语言中就有记载[4]8,西部裕固语中的对偶双部词经历了从古到今的历时演变。陈宗振先生(2016)指出,古代突厥文文献语言中未见谐音词,而回鹘文文献语言中已经出现了一些谐音词,但多为词根在谐音成分之后的形容词[12]147,这类形容词在西部裕固语中逐渐演变为形容词增强级的语法表达形式。在回鹘文的某些晚期文献,如《乌古斯传》中已经出现了少数词根在谐音成分之前的谐音词,例如:alaŋ(无意义事物)+bulaŋ→alaŋ-bulaŋ(虚无缥缈,空空洞洞)等[12]147,这类词一直沿用至今,且能产性较强。而并列复合词在古代碑铭文献和回鹘文文献中均有出现,例如:ini(弟)+äi(兄)→ini-äi(兄弟)、idiš-ajaq(器皿)、aɣï-barïm(财产,家产)等。而在喀喇汗王朝文献语言中则出现了较多的谐音式和重叠式的对偶双部词[12]149-150,语义聚合类的并列式对偶双部词也有出现。笔者对这一时期的代表性文献《突厥语大词典》1进行了考察,发现《突厥语大词典》中的对偶双部词主要以语音聚合类为主,而语义聚合类的对偶双部词较少。《突厥语大词典》中的对偶双部词实例具体如表8所示。

表8 《突厥语大词典》中的对偶双部词实例[13]

续表:

相较于西部裕固语,《突厥语大词典》中的对偶双部词的词性以摹拟词和叹词为主,而名词性和形容词性的对偶双部词数量较少,基本没有副词性和代词性的对偶双部词。如果说回鹘文文献时期的一些语义聚合类的对偶双部词是受翻译佛教文献的因素而产生的[5]117,那么喀喇汗王朝时期文献语言中已完全吸收对偶双部式的构词方法,并广泛运用在语音聚合类的对偶双部词中,且这一时期的对偶双部词多出现在口语中,这一类词多是模仿自然界的声响而产生的。

从语音结构上来看,《突厥语大词典》中谐音式对偶双部词的谐音成分多通过词根元音交替变化而来,辅音交替现象不常见,词根与谐音成分间的元音交替主要以ɑ→u型为主,谐音词的类型总体上以词根单音节型和词根双音节型两大类为主,词根与谐音成分的音节数及音素数主要呈对称分布,也有少数不对称的现象,音节类型较为丰富。据笔者(2020)统计[10]170-171,西部裕固语词根与谐音成分中的元音除了主要以ɑ→u型为主外,还发展出ə→ɑ、e→ɑ、i→ɑ、o→ɑ为主导型的元音交替组,此外,西部裕固语词根与谐音成分间元音交替现象得到进一步发展,除四组主导型元音交替组外,共有25组元音交替组,且辅音交替也是构成谐音词的在主要手段之一。另外,《突厥语大词典》中的VC-VC2、VCCV-VCCV、VCVC-CVCVC、VCCVC-VCCVC、CVC-CVC、CVCV-CVCV、CVCC-CVCC、CVCVC-CVCVC、CVCCVC-CVCCVC等音节结构类型均在西部裕固语中有所保留,而一些类似CVC-CVCCVC、CVCVC-CVCCVC、VCVCCVC-CVCVCCVC等语音不对称且音素较多的音节组合类型在西部裕固语中已不存在,但CVC-CVC型对偶双部词在不同时期语言中均为数量最多的类型。此外,西部裕固语谐音式对偶双部词中的谐音成分基本在词根后,但《突厥语大词典》中存在谐音成分在前词根在后的谐音词,例如tʃuʁɨ tʃɑmɨ(喧嚷声,3-229)一词中的tʃɑmɨ一词有“喧哗,纠纷”之义,但tʃɑmɨ一词只能作谐音词的成分使用,此类现象在当时语言中并不多见。

总体来看,与《突厥语大词典》相比,西部裕固语谐音式对偶双部词词根与谐音成分间元音交替现象得到进一步发展,元音交替组数量及类型均十分丰富,且在元音交替的基础上发展出词根与谐音成分辅音交替的现象,词根与谐音成分间的辅音交替也是西部裕固语谐音词的主要构成手段。从词根与谐音成分音节数上来看,词根与谐音成分音节数总体以对称为主,但也发展出一些不对称的现象。另外,西部裕固语谐音式对偶双部词构词的范围进一步扩大,在西部裕固语中由谐音构词法构成的不仅限于摹拟词、叹词等词类,还可构成名词、形容词、副词、代词等,构词和使用范围明显扩大。

六、小结

综上,对偶双部词是西部裕固语中较有特点的一类词汇,且对偶双部式的构词法是丰富西部裕固语词汇量的有效途径,对偶双部词是西部裕固语词汇系统的重要成员。总体上来看,西部裕固语对偶双部词由两个语素构成,两个语素可根据语义相似性和语音相似性组配成语义聚合类对偶双部词和语音聚合类对偶双部词两大类型。其中语义类对偶双部词和重叠式对偶双部词属于复合词,是并列复合词的重要成员,而谐音式对偶双部词则是单纯词中的一员。大多数语义聚合类对偶双部词及部分重叠式对偶双部词中的两个语素一般均具有实义,而大部分谐音式对偶双部词以及部分重叠式对偶双部词中的某一语素可能不具有实义且不能单用,有时语音聚合类对偶双部词中的两个语素均无实义,只能以重叠或谐音的形式出现组配成一个能够独立运用的词,这也是大多数摹拟词及叹词的主要构成手段。

西部裕固语中的谐音构词法符合阿尔泰语系语言的类型特点,即形态变化丰富,形态变化除发生在构词附加成分和构形附加成分外,词干内部也存在丰富多变的语音形态变化现象。本文主要考察了西部裕固语对偶双部词的语言特点,本研究的范围还应该扩展到整个阿尔泰语系语言中去,以期进一步考察阿尔泰语系语言对偶双部词的类型特点。对偶双部式偶词法是阿尔泰语系诸语言中较有特点的一类构词方式,特别是一些谐音式的对偶双部词多在口语中使用,对没有文字的语言来说,谐音词口口相传,表明它在语言中有深远的影响和文化底蕴,对日渐濒危的西部裕固语来说,抢救和挖掘这些独具特色的对偶双部词具有一定的必要性和学术价值。

注释

①矛盾义类型的语义类对偶双部词中的两个语素从共时角度看词义间的关联度不大,但是历时上是否存在联系还需进一步去论证。

②“/”代表该语素无实义且不能单独使用,下同。

③特指婚礼结束后,送给新娘的舅舅、媒人及服务人员表示谢意的礼物。

④《突厥语大词典》主要参考麻赫穆德·喀什葛里著,校仲彝等译,民族出版社2002年的版本,文中的对偶双部词实例均根据汉译本“凡例”中的国际音标转写,括号中符号“-”前的数字1、2、3表示卷数,符号“-”后的数字表示页码。

⑤字母V代表元音,字母C代表辅音,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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