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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时期私家刻书发展的影响因素研究
——以晋商家刻为中心的考察*

2021-03-12卢厚杰

图书馆 2021年2期
关键词:祁县私家太谷

卢厚杰

(山西财经大学晋商研究院暨经济学院 太原 030006)

私家刻书是中国古代文化传播的主要方式之一。但是,长期以来,私家刻书成为仕宦学术家族的“特权”,商人群体的私家刻书实践较为少见,这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私家刻书的发展和出版主体的下移。值得注意的是,变革性的转折出现在明清时代。随着明清科举政策变迁、商品经济发展,徽商[1]、晋商等明清商帮积极参与私家刻书实践,打破了商人群体在中国古代私家刻书领域的长期沉寂局面。以清代晋商为例,祁县何家、榆次常家、太谷赵家、灵石杨家等商人家族在私家刻书方面取得了颇值称道的成绩,刻书近百种,遍布算学、家谱、商书、目录学、经史等文化领域[2]280,推动了晚清三晋私家刻书的发展。

关于清代晋商私家刻书,学界目前已有一定的研究成果。研究聚焦于古籍信息、版本目录、装帧设计、训诂校雠等历史文献学视角下的探讨[3],较全面地考察了明清时期山西商人私家刻印出版的图书目录[4]。但是,学界对于清代山西商人私家刻书兴起的影响因素和形成机制尚未予以专门性探讨,未能充分揭示晚清晋商参与私家刻书的行动逻辑。鉴乎此,文章基于清代山西商人民间文献的收集整理,从文化要素、经济资本、技术驱动和编辑人才四个方面,对晚清晋商私家刻书兴起的影响因素进行较为深入的考察。

1 文化要素

与具有浓郁政治色彩的官刻与追求经济效益的坊刻相比,私家刻书侧重于文化学术旨趣的体现,更加依赖于家族藏书、诗文著述等文化要素的积累。因此,清代山西商人参与私家刻书的前提之一便是文化要素的积聚。笔者认为,在清代山西商人私家刻书的过程中,山西刻书传统、晋商私家藏书以及晋商子弟著述,构成推动晋商家刻发展的三个文化要素。

1.1 刻书传统

金元时期,山西平阳一度成为北方地区的刻书中心地[5],遗留下厚重的刻书历史底蕴,成为三晋地区影响深远的文化遗产。至明清时期,私家刻书传统在山西乡贤士绅之间绵延传递,作为商业精英和地方贤达,清代山西祁县、太谷、榆次以及灵石等地的晋商,成为私家刻书实践的主要参与者,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事例是祁县晋商刻书家何绍庭。

清代祁县晋商家刻成绩出众,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乡贤戴廷栻的刻书影响。明末清初,三晋名士戴廷栻广交顾炎武等知名学者,祁县丹枫阁不但成为北方文化交游核心,更是戴氏私家刻书藏版之处,史称戴廷栻“订刻古书数百种,及名人高士诗文之不能自梓者,刊刻行世”,“版存丹枫阁,宇宙尽知之”[6]。作为戴廷栻的同乡和追随者,晋商何绍庭的藏书楼“对蒙轩”处于戴氏丹枫阁故地,何氏“笃志文学不求仕进,亦与戴先生为近”[7]343。除此之外,何绍庭承继戴氏刻书事业,投身乡贤著作的刻印出版,比如同治光绪年间,何氏“对蒙轩”刻有《山右古诗》《晋宋梁魏周隋诗合抄》《唐诗抄附北汉诗抄》《宋金元诗抄》《四库全书目录》(四十五卷)等多种著作[2]280,成为晚清时期刻书种类较多的晋商刻书家。类似的情形,也存在于祁县渠本翘、太谷赵昌燮以及榆次常赞春等晋商刻书家的出版实践中[8]。要之,从金元平阳刻书到明末戴廷栻藏版,再到清代何绍庭等晋商刻书家的传承,足见三晋地区刻书历史文化的深远影响。

1.2 晋商藏书

明清时期,晋商私家藏书为其刻书实践提供了重要支持[9]。一是提供底本,祁县晋商何绍庭“对蒙轩”藏书十万余卷,其中包括戴廷栻刻本《王太史遗稿》残卷,何氏据之重刻此书,“明季保德王二弥太史遗稿,尝由戴先生廷栻序而刻之,先生得其残编,覆刻之,称精本。”[7]343二是为私刻校勘提供支持,何绍庭光绪十二年刻本《四库全书目录》凡例云:“全书有殿本、广州本大小二种,如医家类《普济方》,殿本讹作四百八十卷,兹编悉从广州刊本以订正焉。”[10]何氏刻印此书时,是以家藏粤本《四库全书总目》作为校对之参照。三是提供辑佚来源,何绍庭“精意所存,毕在金石,尝搜讨名拓旧迹,会而集之,审年代,辨款识,录文字,说而订之为《山右金石文钞》。”此外他“尝辑有《山右古诗晋宋梁魏周隋合钞》,又《唐诗钞附北汉诗钞》《宋金元诗钞》,均付刻”[7]343。又如光绪二十年,榆次晋商藏书家常赞春等辑录戴廷栻《半可集》,并予以付梓刊刻[11]。可见何绍庭、常赞春等人在宏富的私家藏书基础上,致力于三晋乡邦先哲文献的收集、整理和出版。

1.3 晋商著述

稿源是私家刻书的基础条件,清代晋商私家刻书多是晋商子弟的著述。这一现象是清代晋商累世注重教育文化资本积累的结果[12],正如清末山西士绅刘大鹏所言:“商贾之中,深于学问者亦不乏人。”[13]48如祁县晋商乔致庸,“孜孜矻矻,广购图书。所居泊然,卷轴外无它玩好,冠服质朴如老儒生。”[14]381因此,清代晋商子弟多有著述存世,如榆次晋商常家的常麟书、常赞春等,堪称清末民初山西知名学者,二人著述十分宏富,其中常麟书著有《左腴类聚》8卷、《中字知源录》4卷、《清代学人著作简介目录》3卷、《古文钞》2卷、《古诗钞》6卷、《清史稿补充编目》1卷、《魏晋纪事》1卷和《艺林谭屑》1卷等[15]353;常赞春著有《毛诗雅故集》《诗传集例》《尚书讲义》《虚字辑谈》《晋币存征》《文字达诣》《柞闬吟谈》10卷等[15]359。再如常龄“著有《治痘集》《要杂症萃精》二书,均先生本所阅历而撷其精要者。”[7]388又如常望春“有《辛夷花馆诗词稿》《辛夷花馆杂文赋稿》,均藏于家”[7]349。再如太谷赵铁山著有《䌹斋诗文集》《读书杂钞》《心隐庵录字学》等[16]3。太谷商人曹润堂“肆力于音韵学,讽诵之余,毅然以编辑傅徵君山年谱,自任起例、发凡,体段已具,未及成书而逝,所著有木石菴诗、木石菴文录、木石菴随笔、傅文贞先生年谱”[17]717。祁县晋商乔家的乔超五,“家故富藏书”,“所著有《融斋文钞》一卷,《诗钞》二卷,蔼然德人之言。”[7]172其子乔尚谦、乔佑谦等均有著述存世。

要之,从文化层面而言,明清科举政策的调整,为商人子弟参与文化活动提供了政策空间。包括晋商子弟在内的清代商人群体,读书学习风气日盛,热衷于积累文化资本,投身于图书收藏、学术研究、诗文创作等文化领域,追求士商之间的身份角色转换。作为传统时代首要的传播媒介和文化载体,私家刻书有助于晋商子弟社会形象的改变和文化素养的提升,从而激励商人成为私家刻书活动中的一股力量,进而推动明清时期刻书出版的大众化。

2 经济资本

私家刻书具有明显的“非商业性”,经济收益向来不是私人刻书家考虑的首要因素。但应该指出的是,作为一种文化产品生产,刻印图书仍需一定的经济投入和成本开支。清代刻书成本主要包括版刻、纸张和装订等材料费用和刻工的人力薪酬。学界研究发现,清代官刻、坊刻图书的成本不低[18]。值得注意的是,家刻图书的成本一般要高于官刻和坊刻,原因在于官刻与坊刻均为规模化生产,同一雕版反复使用,可以降低单本图书的成本支出,而私家刻书规模小、印量少,无形中提高了单件图书刻印成本。由于清代私家刻书成本较高,加之几乎没有商业收益和经济回报,私家刻书意味着纯粹的投入和不小的开支,故明清时期许多饱学之士的著述文集常因经济窘迫而难以付梓。

与穷困书生不同,作为商业精英的晋商拥有雄厚财富。明清时期,国内市场整合程度和商品经济发展水平较高,跨区域长途贸易贩运经济发达,全国各地涌现出晋商、徽商、粤商等商人集团,成为“士农工商”四个阶层中经济资本最雄厚的社会群体。如明后期,“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江北则推山右。”[19]又称“平阳、泽、潞豪商大贾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20]。至清末,山西商人从事票号金融行业,“平遥、祁县、太谷,票号最多,得利最大”,“皆推为第一商人。”[13]47明清山西商人通过贸易、票号等聚集大量的经济资本,如祁县渠家、何家、乔家、榆次常家以及太谷赵家、孙家等[21]142,均是清代山西商人中的佼佼者。至清末光绪年间,平、祁、太等地晋商家族的身价财富多在数十万两白银之上[22]。

在“贾而好儒”的社会风潮之下,清代晋商私家刻印出版家谱、学术、诗文、商业类书等,投身于私家刻书实践。从书稿来源而言,清代晋商家刻图书主要有两类:一是自刊自著,如祁县晋商何绍庭“所编辑者,有《山右四朝诗》《王太史稿》,都已付梓”[23]。又如临汾人贾永早年“贩商江淮”,后专攻篆刻,于乾隆四十八年(1783)出版所撰《松园印谱》[2]230。再如太谷商人子弟武先慎撰写《武氏家谱》,并于乾隆五十六年(1791)刻印付梓[2]231。二是资助乡贤著作刊刻,如太谷富商孙阜昌刊刻数学家贾世西的学术著作《太阳高弧细草》[17]1152。又如祁县渠本翘刊印同乡刘奋熙的《爱薇堂遗集》,并与常赞春等合资出版戴廷栻的《半可集备存》[21]142。再如祁县晋商乔映霞将家藏新式名人著作刊印成书,供乔家堡小学堂教学使用[21]142。尤为值得关注的是,清代灵石晋商杨尚文在学者张穆等人支持下,精选贤士文稿,刊刻出版《莲筠簃丛书 》一百一十卷,计有十余种,这一文化壮举的形成,与杨氏坐拥九十余家银铺密切相关[24]。

要之,作为最稀缺的生产要素之一,经济资本是文化用品生产的物质基础和必要条件。对于“非商业性”的刻书实践而言,其得以运行的前提更是依赖于经济资本的积聚,坚实的资金基础成为晋商私家刻书等文化发展的驱动因素。幸运的是,“以末致富”的清代山西商人积累雄厚的经济资本,成为清代最富裕的社会群体之一,具备了投身于私家刻书实践的物质条件。

3 技术驱动

文化要素和经济资本的积累,意味着清代晋商私家刻书发展的主要“原材料”已经具备。不过,刻印技术这一生产要素是否“飞入寻常百姓家”,成为影响私家刻书发展的约束性条件。宏观考察传统中国印刷技术的演进历史,可知刻印技术的成熟程度、成本高低以及简便易用与否等均是影响私家刻书出版发展的关键因素[25]。令人欣慰的是,清代雕版刻书技术的成熟和近代西方石印技术的引进,为清代晋商私家刻书提供了技术保障与支撑,使其能轻松自如地运用刻版、石印等印刷技术,一定程度上促进私家刻书的出现和出版主体的下移。

雕版印刷技术在清代已经进入成熟期[26],各种技术都具有可操作性且成本较低,对于从事小规模私家刻书的晋商群体而言,技术要素不再成为阻力和障碍,反而成为一种出版助力,促成清代山西商人进行大量藏版印刷,太谷孙氏、祁县何氏以及灵石杨氏等晋商家族均有藏版。太谷富商孙阜昌于道光年间刻印《养正楼印存》,卷一扉页称是“太谷白石傻子孙阜昌近居氏/祁县小愚山人孟介臣石夫氏鐫篆”,正是在著名篆刻家孟介臣的“运刀刻印”下,孙氏养正楼福禄寿印谱成为经典,“凡赏鉴家无不称奇焉。”[27]灵石杨氏刻印的《连筠簃丛书》,尤以版刻精良闻名,清末山西藏书家耿文光跋称:“余向得杨氏丛书,喜其刊板之工。”[28]祁县晋商何绍庭“对蒙轩”藏有刻版[29],所刻书中声名最著者是四十五卷本《四库全书目录》,书内扉页刻有“光绪十二年刊/四库全书目录/祁县对蒙轩藏版”字样[30]。

表1 晚清晋商部分雕版刻书

清代中后期,西方石印技术引入中国。山西虽然偏居内陆,但晚清光绪年间,晋商在商票印制过程中采用石印技术[31],故石印技术较早地传入山西,后来该技术逐渐运用到山西图书出版实践。与传统中国的雕版印刷技术相比,石印技术在价格、效果等方面更具优势[32]。因此,一批依托石印技术兴起的印刷厂相继创办,推动了清末民初山西石印出版业务的发展。如民国四年,太谷县知事蔡光辉在县城南门楼道巷创立太谷平民工厂,经营石印书籍等业务[2]319。太谷平民工厂先后于民国四年(1915)、十二年(1923)和十四年(1925)出版乡贤赵佃《读汉书杂咏》、赵昌燮《赵云山先生年谱》以及赵佃《素位斋遗书》。此外,太谷文成书局专营石印业务,曾于民国十四年(1925)出版赵昌燮撰写的《锡九冯公事略》一书[2]327。

表2 晚清民初晋商部分石印图书

技术与产业的互动历来是分析产业发展的一个重要视角。从雕版到石印等印刷出版技术的进步带动了刻书成本的降低和私家刻书的普及。尤为值得注意的是,晚清以降,西方石印等新技术的“东渐”,为中国印刷技术带来新的变革,降低了刻书出版的技术难度和资本门槛,一大批新式中小印刷厂纷纷面世。作为思想开明的一个群体,清末民初晋商积极运用石印技术,如榆次常赞春等人的著作均由小印刷厂石印出版,“在机械印刷技术的支持下,中国文人的著述出版的难易程度发生转变,这也导致典籍时代的结束与私家刻书时代的到来。”[33]

4 编辑人才

刻本精良与否,很大程度上有赖于编辑、校勘人才的学识。晚清晋商家刻兴起的条件之一便是编辑人才的汇集,为其私家刻书实践提供了智力支持。从人才来源而言,参与晋商私家刻书的编辑人才分为两类,一类是道光年间,晋商家族延纳而来的知名学者,如灵石杨氏延请张穆、太谷孙氏延请孟介臣等;第二类是清末民初,晋商子弟组成的基于亲缘、学缘和地缘等聚合而成的编辑人才群体。

4.1 延请学者

清代中期,山西商人开始从事私家刻书等文化实践。遗憾的是,由于东掌制度(“东家—掌柜”,类似于当前的职业经理人制度)尚未确立,这一时期的晋商大多致力于商业经营和商号管理,无暇顾及商业之外的文化活动,以致晋商群体的文化积累有限和文化素养较低,难以独立完成选稿、校勘、版本比较等出版环节的核心工作。因此,在私家刻书过程中,他们通过招贤纳士的方式,延请知名学者主持私家刻书,开启“士商合作”的私家刻书模式,最有代表性的案例是道光年间张穆主持灵石晋商杨氏《连筠簃丛书》的刊刻。

灵石晋商杨氏以刻印《连筠簃丛书》留名于中国古代刻书史[34],原因之一是杨氏所刻丛书堪称精品。目前收藏于山西省晋中市祁县图书馆的杨氏刻本《永乐大典目录》,曾是清末山西著名藏书家耿文光的旧藏,耿氏题跋云:“余向得杨氏丛书,喜其刊板之工,校对之精,独缺《永乐大典目录》一种,继于京师购得此本,而《连筠簃丛书》遂为完璧。”[35]可见,灵石杨氏刻书以其精良刻板和精确校对而被学人赞赏。事实上,这一刻书成就的取得并非源于灵石杨氏学术精湛,更多是得益于杨家坐馆张穆的学识才干。作为晚清时期西北史地研究领域的知名学者,张穆成为《连筠簃丛书》刻印工作的实际主持人,正如何绍基《灵石杨君兄弟墓志铭》云:“(杨氏)家计中落,墨林好事益不衰,刻《连筠簃丛书》十余种,皆发明经史,裨益实用之书,张石舟(张穆)实为经理。”[35]在杨氏刻书过程中,张穆为寻求底本而努力,并投身于书稿校雠工作,目前祁县图书馆所藏康熙四十九年(1710)无锡华希闵剑光阁刻本《遗山先生文集》内尚留有张穆朱笔批校:“遗山先生集卷第十五/元张德辉颐斋类次、平定后学张穆硕州校梓”[35],学者查阅后发现,“书中批校,亦多关改版之辞”[35],可见张穆为灵石晋商杨氏《连筠簃丛书》的刻印颇费心血[36]。

4.2 晋商子弟

经过数十年的文化教育培养,至清末民初,晋商子弟中涌现出一批饱学之士,比如祁县乔尚谦、渠本翘,太谷赵昌燮以及榆次常赞春等人,他们通过姻亲关系或学术交往,形成一个地域文化团体,致力于家族著述和乡贤著作的选编、校勘以及刊刻等工作,成为清末晋商私家刻书实践中的编辑人才力量。尤须重视的是,常赞春“受馆(清史馆)聘充徵访,蒙馆长赵公尔巽谆属以留意晋故,以资纂述”[7]172。他致力于清代山西地方文献整理,与赵昌燮成为清末晋商刻书实践的推动者,展开一系列的编辑合作,“(常赞春)欲以综述旧闻,蒐罗放散为三晋文献之纂辑。铁山赵子(赵昌燮)颇不鄙弃,集太谷先民著述目录见示。”[17]1169

4.2.1 选编

文稿选编是刻书出版之重要环节。在清末晋商家刻中,从事这一工作的以晋商子孙、姻亲等为主。比如祁县晋商“保元堂”的代表人物乔超五著述宏富,惜乎生前未刻印出版,后由举人出身的二子乔尚谦、乔佑谦等选编付梓,“《时艺》二卷,均身后及门诸子辑刻者。其《诗补遗》一卷,则又诸子检诸丛残而付刻者也。”[7]172又如太谷赵佃《素位斋文存》一书,系由门生赵昌燮选编完成,“乙卯岁,仲兄命燮(赵昌燮)辑刊吾师诗文存,即拟附刻。”[17]1125“燮(赵昌燮)等今日之收拾吾师耦渔先生诗文残稿付梓”[17]1159,他又邀请常赞春参与《素位斋文存》文稿选定,“赞(常赞春)受读既终,略区以类,并付梓人。”[17]1159再如太谷富商曹润堂,“所著有《柘庵诗集》《傅征君年谱》,藏于家待梓。”[37]受曹氏子孙委托,赵昌燮、常赞春负责曹氏《木石庵诗选》文稿选定,“常子襄、赵铁山两同年已选定三百余首。”[17]1172具体而言,“燮(赵昌燮)受而读之,既录其目,附以小传,上之山西文献徵存局矣”[17]1169,乙卯冬,“铁山(赵昌燮)又以丈诗词各集录本见示(常赞春),且属为点定。”[17]1170最后“诗依子襄(常赞春)选出者,凡古近体若干首,词若干阕”[17]1173。由上可见,清末民初在山西商人刻书出版过程中,太谷赵昌燮、榆次常赞春、祁县乔尚谦等较有文化素养的晋商子弟,承担了文稿选编的主要职责。

4.2.2 校勘

文稿校勘是保证刻书精确的基本要求,但这一工作对校勘者的学识素养要求较高。至清末民初,晋商子弟组成的文人群体承担着主要的校勘任务。如祁县乔尚谦,“选定同邑李广文芬、文水苏孝廉捷卿诗集,亲加校勘成精本,其他文辞不多作,作均不苟。”[38]此外,乔尚谦又曾“手校《梦花轩诗稿》”[39]。又如太谷赵佃的《素位斋文存》,由赵昌燮、常赞春负责校勘,“壬戌夏,渔山四弟整饬书厨,拒尘却螙,乃偶然拾得,燮(赵昌燮)亟事校雠录,”[17]1125除此之外,“赞(常赞春)与校雠之役。”[17]1126曹润堂《木石庵诗选》经由赵昌燮、段志先和常赞春等人主持校勘,首先是赵昌燮在编目之余,“复与同人段志先诸君正钞胥之伪舛,略事编次第。”[17]1169“及戊午冬,铁山(赵昌燮)复致耦渔年丈之素位斋诗文存,属赞(常赞春)校刻。”[17]1159常赞春又“勘正误字以归之”[17]1170。可见,在文稿勘误、校雠等具体工作过程中,晚清晋商子弟成为最主要的编辑力量。

4.2.3 序跋

序跋撰者须具有一定学识、身份与声望。清末民初晋商私家刻书之序跋,大部分出自晋商子弟如赵昌燮、常赞春等知名学者之手。如常赞春为《何蝯叟行草诗册》跋云:“愚盦顷将付印,以广传布,属赞(常赞春)跋识,略书数语于末。”[40]又如赵佃《读汉书杂咏二卷》的跋语,是在赵昌燮的极力邀请下,由榆次常赞春撰写,“铁山(赵昌燮)兄弟亟亟焉,为传为跋,惟恐其或湮而不传者”[17]1159,常氏跋云:“丈熟汉书,有撰著赞文集序曾及之,特未见其书,或散轶而未加理董歟,乃顷赵子铁山以丈读汉书杂咏寄示且嘱序言,受而读之,题则咏事咏人,或分或合,体则亦古亦近,信乎能兼取先民所长,供吾驱使,知读书之诀且知诗文之诀者也。”[17]1125可见常氏对乡贤赵佃之作给予较高评价。再如太谷曹润堂《木石菴诗选》,常赞春与赵铁山“各有序文”[17]1172,据常赞春序文可知,“癸卯之冬,赵子铁山以曹丈木石菴诗文属赞选评,尝僭为序以弁首矣。”[17]1159要之,在清末民初山西商人私刻出版过程中,赵昌燮、常赞春等晋商子弟通过撰写序跋等工作,成为晋商家刻的积极推动者。

4.2.4 誊录

在石印出版技术下,抄本的誊录水平关系到书稿的美观程度,因此书法技能在石印出版过程中显得格外重要。需要指出的是,作为清代晋商子弟和学徒的基本技能,书法、算学等关系到商业通信、账簿核算等,一直便是他们的学习内容之一,所以清代晋商子弟中不乏书法技艺突出者[41]。至清末民初,晋商子弟如赵昌燮[42]、常赞春、常旭春等均是三晋知名书法家,而祁县晋商渠晋山的楷书以清秀著称[43],尤擅蝇头小楷,成为文稿石印出版过程中的重要誊录人员。如民国初年,祁县乔尚谦“曾持其所著《半解集》《研呁轩吟草》,命山(渠晋山)楷录,云将剞劂以问世”,不过因事中辍,后“请姻丈常子襄(常赞春)先生重为选定,而山(渠晋山)复任缮录之役”[39]142。可见,凭借不俗的书法功底,晋商子弟在清末民初石印出版过程中的贡献格外显著。

要之,在清代晋商私家刻书过程中,延纳而至的学者和有文化的晋商子弟,在文稿选编、校雠、勘误、序跋以及誊录等方面,凭借卓越的学术修养和编辑水平推动晋商私家刻书实践的正常运转。尤其在清末民初的晋商刻书实践中,晋商子弟全方位投入到私刻出版过程中,充当最核心的编辑角色,而不再是出资延请知名学者主持私家刻书,这一转变充分表明清代私家刻书的发展趋势以及出版主体的不断下移。

5 结语

明清时期,徽商、晋商等经商致富而又影响深远的商人群体出现在历史舞台。他们与汉唐宋元时期商人群体的区别之一,在于一改长期以来商人在文化学术领域“存在感”式微的历史局面,涌现出一大批商人出身的藏书家、刻书家,如徽商汪氏、鲍氏,以及晋商何氏、渠氏和常氏等。对于这一颇具历史转折性的文化现象,我们应从宏观层面和微观角度给予足够的关注,挖掘其背后的形成机制和影响因素。

作为文化生产活动,刻书出版亟需资本、文化、技术以及人才等多种生产要素的积累。鉴乎于此,文章主要从以上四个视角考察清代山西商人私家刻书兴起的影响因素。值得注意的是,清代晋商私家刻书蕴含着一定的行动逻辑。具体而言,对于社会角色和身份地位相对低下的清代山西商人而言,通过从事刻书、著述以及校雠等学术雅事,既有助于晋商子弟文化学术素养的习成,又有助于他们完成士商之间身份的转换,进入地方社区颇有威信声望的乡绅阶层并成为文化名人。从这一角度而言,私家刻书一定程度上可被视为清代晋商改变家族声誉和社会形象的重要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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