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中的书生形象研究
2021-03-08王卓
王 卓
《聊斋志异》在描绘了光怪陆离的鬼神世界之外,也创造了中国古代文言文短篇小说集的巅峰,其收录的近500篇故事当中,大部分是描写爱情故事的,表现出人物敢于对抗封建礼教,积极追求自身爱情自由的思想。还有一部分则体现了封建科举制度下,文人受到的摧残与迫害,以及通过故事的讲述,揭露封建统治阶级的残暴,表达了对社会底层人民的怜悯之情。虽然在人们眼中,《聊斋志异》大部分描写了狐仙、鬼怪等女性形象,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一位女性形象故事的展开,都离不开男性形象的衬托与推动,众多“书生”形象的塑造其实也是《聊斋志异》当中浓墨重彩之处,他们不仅占据了相当的篇幅,而且形象各异、性格参差,个个活灵活现,别具一格。这些书生形象,有的痴情追爱,不顾及女性形象的出身门第、来历等等;有的懦弱胆小,与女性形象的勇敢果决形成鲜明反差;有的好色无心,一心贪图女性的美貌;还有的性格古怪,难以捉摸……总体来看,蒲松龄笔下的书生形象,不仅性格各异,而且对推动《聊斋志异》中各个短篇故事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绝对是值得分析和研究的一类角色。理解好书生角色的塑造,能够帮助读者更好地品读《聊斋志异》,深入蒲松龄的创作世界。
在蒲松龄创作的故事当中,“书生”这一类角色其实指的是一类职业人物。明清时期,只有男子才能被称为“书生”,这就阐明了他们的性别。而封建社会,可以将所有曾经读过书的男性都认为是“书生”。在封建科举考试制度下,科举考试是文人晋升为官吏等身份的阶梯和基石,也说明这类文学形象人大多有些知识储备,所谓的“读书人”,在这里大抵都可以称为“书生”。而根据他们体现出的不同性格特征,大致分为以下几类:
一、以“狂生”为代表的分裂型书生
在《聊斋志异》中,《狂生》是典型的描写“书生”形象笔墨居多的故事,从故事的题目就能够看出,《狂生》以“狂生”为题,既点明了故事的主要人物,也阐明了人物的主要性格特质。一个“狂”字,读者就能够探寻到这名书生的大体性格。在《狂生》这篇故事当中,开篇就讲述了“狂生”此人的来历,“济宁有狂生某,善饮;家无儋石,而得钱辄沽,初不以穷厄为意[1]。”说的是,济宁有一名行为狂放的文人,特别喜好饮酒,家无余粮,只要有钱,就立马拿去换酒喝,根本不把家中的穷困潦倒放在心上。由此可见,蒲松龄对于“狂生”的性格概括为行为狂放,自得其乐,对家中贫富不在乎。随着故事的发展,狂生时常仗着与刺史亲近而向刺史求各种便利,久而久之,刺史看着狂生的行径深感厌恶。终于有一日,狂生拿着条子到公堂上向刺史请求便利之时,刺史笑而不语。没想到,这一笑竟然惹怒了狂生,他狂妄地在堂上喝到:“公如所请,可之;不如所请,否之。何笑也!闻之:士可杀而不可辱。他固不能相报,岂一笑不能报耶[2]?”顶撞刺史之后,狂生还不惧怕刺史以灭门为要挟的呵斥,拂袖而去。最终令刺史哭笑不得。在这个“狂生”为中心的故事当中,蒲松龄塑造的“狂生”给人的印象就是自大狂妄,明明身无一物,却还要与刺史大人讨要便利。但他也有一丝常人所不能及的胆色,即便受到了训斥和恐吓,也毫不畏惧。他的性情乖张,缺乏约束,却不惧怕权贵,敢与之对立叫嚣。他读书求功名,却又有几分视金钱为粪土的豪气。他既然不喜金钱,却又三番五次求刺史行方便,多少失了文人的气节。这样的形象,虽然与大众熟知的翩翩书生知书达理的形象大有不同,但是似乎也彰显了蒲松龄笔下书生形象的突破,自大狂放,放荡不羁,傲慢无礼,宁折不弯,不惧权贵。各种优点与缺点并存,狂生的形象跃然纸上,他的性格俨然是分裂的,不能够以单纯的好坏来定义他的存在。
二、以“冯生”“周克昌”等为代表的情痴书生
同是狂妄,《辛十四娘》中的“冯生”则与“狂生”大有不同。如果说“狂生”还有几分宁折不弯的书生意气,有对抗权贵的一丝豪气,那么“冯生”则是彻头彻尾的情痴。在《辛十四娘》中,冯生醉酒,发现了貌美的女子——十四娘,于是一路尾随女子至其家中。在情况不明,醉酒未醒的状况下,冯生就向十四娘家中提亲。被拒之下,冯生不仅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地偷看十四娘。冯生的一切行径,全都源自于自己对于十四娘的痴情,以至于后来得罪权贵,几乎丢掉了性命。幸得十四娘的救助,冯生才得以保命。冯生也是“狂”的,但是这种“狂”源自于对情感的执着,也来源于书生意气。《聊斋志异》中还有一篇《周克昌》,讲述的是鬼书生的故事,他对父母之情的执着也十分令人叹服。还有叶生、宋生,都讲述了鬼书生的故事,他们比人更有情有义,所作所为,令人感动,也令人汗颜。这些例子都能够代表《聊斋志异》中的痴情书生形象,无论是人是鬼,总有些书生能够怀揣着对情感的执着,勇敢地追求爱情、维护亲情、报答恩情,他们重情重义,虽然有些身上带着文人骚客的几分傲气,但是也称得上是有情有义。
三、以“宁采臣”“席方平”为代表,智勇双全,有情有义的书生
提起《聊斋志异》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男性形象,相信许多读者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小倩》当中的宁采臣。故事一开头,宁采臣带着几分憨厚,几分质朴,是典型的求学中的书生形象,看似除了憨厚没有过多的粉饰。但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他成了一众鬼魅的阳气吸食对象,更成了小倩的意中人,他身上独特的书生气质也随之展现开来。宁采臣在得知小倩的来历之后,不仅谨记小倩的救命之恩,而且与燕赤霞一起合作,几经周折,终于打败了老妖,救出了已成为魂魄的聂小倩。宁采臣不在乎小倩的身份与过去,一心一意深爱小倩,得到了万千读者的赞赏。在整篇故事当中,宁采臣不仅展现出强大的情感包容度,不在乎小倩的身份地位,全心全意地爱小倩,而且有勇有谋,智勇双全,在解救小倩的过程中展现出了令人刮目相看的力量,这也成为了这个角色历久弥新的底气所在。同是《聊斋志异》当中的故事,《席方平》则讲述了书生席方平不顾艰难险阻,到阴曹地府为其父伸冤的故事,虽然冥王对席方平威逼利诱,但他都不为所动。最终通过探寻二郎神,得以为其父洗刷冤屈,他的故事也一直为人称颂。他百折不挠,宁死不屈的孝心感天动地,他的智谋与勇气也成为《聊斋志异》中难得一见的典型代表。由此可见,《聊斋志异》中也有智勇双全、有情有义的“书生”形象,他们往往有着端正的本心和坚定的意志力,面对艰难险阻时,能够从本心出发,迸发出无穷无尽的智慧与力量,去守护自己的爱人、亲人,是积极正向的存在[3]。
四、以“乔生”为代表,为爱舍生忘死,不求回报的书生形象
在《聊斋志异》当中,“乔生”可谓是痴情书生的典范,他为了给自己心爱之人治病,甘愿承受剜心之痛,用自己的心头肉为连城医病,连城之父却仍然不接纳乔生,只是送来了银两以表报答之意。但在乔生看来,他的付出并不求回报,他与连城心意相通,自己甘愿承受剜心之痛也是源自于连城对自己的爱和理解,这不是银钱能够抵消的。在连城死后,乔生不顾生命危险,追随连城到阴曹地府,付出所有去关爱照顾连城。这份爱和执着感动了阴曹地府的阴司,最终成全了两人的情感。由此可见,在《聊斋志异》当中,尚有一些书生能够不计回报地追寻自己的情感,他们痴情为爱,敢于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哪怕上天入地,都要追逐自己心爱之人,甚至愿意为爱的人牺牲自己的所有。这种执着为爱的精神,感天动地。
五、以“黄生”为代表的软弱书生形象
自古以来,阳刚之气是男性美的代表,因此,也就有了《聊斋志异》当中对于女性鬼魅需要吸食男性阳气为生的桥段。然而,在蒲松龄笔下,却仍然有一些男子先天缺乏这种阳刚之气,软弱无力,甚至不像女性形象那般敢于抗争,勇于突破。比如嘉平公子、顺天某生、鄂生、俞恂九等等都是这样的存在。他们的典型特点是从外表上看更偏向于阴柔,缺乏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其内在的气质也偏软弱。正如《香玉》这则故事中的“黄生”,他与一位美丽的女子香玉之间有着极为深厚的情感,在外人眼中,他无比深爱香玉,但是某天化身香玉的白牡丹被人连根挖走,他得知后除了流泪抱怨,居然无计可施,甚至没有寻求任何人的帮助。可见,他在遇到苦难之时只会逃避和退缩,没有任何迎难而上、克服困难的男子气概。直到香玉死去,黄生也没有为自己心爱之人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努力,作为读者,是否觉得这样的男子值得托付呢?显然,他这类的书生,从骨子当中缺乏骨气,阴柔而软弱,有时甚至比那些凉薄的书生更令人唾弃。
在整部《聊斋志异》中,书生形象大体上是为了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而塑造的,主题大多赞扬了女性角色的敢于追爱和敢于打破封建礼教束缚的精神,但也不乏有些以书生为主要人物进行讲述的故事。这些书生形象各有不同,有些令人敬佩,有些令人唾弃。但归根结底,他们都是封建礼教思想下的牺牲品,与众多女性形象共同构成了光怪陆离的聊斋世界,其中蕴含着深刻的社会道理,也抒发了作者本身的人生见地与社会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