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无定法 殊途同归
——陈顺妍英译《灵山》的当下启示
2021-03-08上海师范大学朱振武贵州财经大学商务学院邬昌玲
上海师范大学 朱振武 贵州财经大学商务学院 邬昌玲
2000年,法国华裔作家高行健的长篇小说《灵山》获诺贝尔文学奖。这部作品凭借其独特的“你”“我”“她”和“他”的称谓叙述结构、包罗万象的文本内容、非传统的故事情节以及优美的文字等特色吸引了众多读者与研究者的目光。未出版前,《灵山》就被瑞典汉学家马悦然翻译成瑞典文。英译本SoulMountain由澳大利亚著名翻译家陈顺妍(Mabel Lee,1939—)于1998年完成,2000年相继在澳大利亚、瑞典、美国、英国等国家出版。英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为准确地再现原作的内容、文化以及审美信息,灵活地采取不同的翻译策略,异归同体“两条腿走路”,以寻求最佳的结合点,同时注重目的语读者的接受度,循序渐进,最终还原了原文的精髓和美感,成功地将华语文学带入世界文坛。正如茅盾(1984:10)所言:“文学翻译是用另一种语言,把原作的艺术意境传达出来,使读者读译文的时候能够像读原作时一样得到启发、感动和美的感受……这样的翻译既需要译者发挥工作上的创造性,又要完全忠实于原作的意图。”本文从《灵山》英译本的实例出发,通过对原作和译作的分析比较,深入挖掘译者选用的翻译策略及其映照的文学翻译基本路径,以期为中国文学“走出去”提供镜鉴。
一、文化名词,依音而译
众所周知,音译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翻译方法,最常用于人名、地名的翻译,但用于文化负载词的翻译却较为罕见。文化负载词通常指源语文化中某些特有的概念或表述。由于被打上源语文化地域和时代烙印,在目的语中难以找到既保留原词汇的语言特色又能为目的语读者顺畅理解接受的表达,这对于任何译者而言都是一道障碍,其中充满了难以两全的艰难抉择。陈顺妍在处理《灵山》中的部分文化负载词时,大胆采用了音译法,力图使原文在形式与内容上都尽可能地保留原汁原味的民族特色,忠实地传达我国优秀民族文化的内涵、精髓和灵魂。
(1)原文:黑暗一个凄凉苍老的声音,随着风生鼓点,我仿佛也能听见。
伏羲来制琴……
女娲来做笙……
(高行健 2000:355)
译文:A tragic ancient sound in the darkness accompanies the sound of the wind and the beat of the drum and I seem to hear it all.
Fuximade the strings of theqin.
Nüwamade the pipes of thesheng.(Gao 2000:359)
(2)原文:五开盘古分天地…… (高行健 2000:352)
译文:Five callingPan Guwho separated Heaven and Earth.(Gao 2000:357)
拥有5000多年文明传统的中华文化孕育了博大精深、寓意深厚的语言,文化负载词的存在鲜明地彰显了我国浓厚的民族特色和文化个性。上述两例中,“伏羲”“女娲”“盘古”均属于中国宗教文化词汇。“伏羲”是中国文献记载最早的创世神,“女娲”是中国上古神话中的创世女神,“盘古”是中国古代传说开天辟地的神。巨大的文化鸿沟导致英语中无法找到与之在历史渊源和内涵上完全对等的词汇。对此译者的翻译方法简明直接——采用音译法处理为Fuxi、Nüwa和Pan Gu。对于西方读者来说,这种译法或许在初期有些令人费解,但它们保留了汉语语音形式及民族特色,有助于异域读者了解和学习中国文化,反映出译者较为鲜明的以源语为中心的翻译观。事实上,迄今为止英语国家已经接受了许多音译的中国文化词汇,如二胡(erhu)、关系(guanxi)、功夫(gongfu)等,体现出中国的传统习俗在世界上得到越来越多的传播和认可。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译者将例(1)中的“琴”“笙”两种中国特有的乐器直接音译为qin、sheng。希望它们能像“二胡”一样,既保留源语的意象音韵,又体现中国文化,更能丰富目的语国家的异域文化,从而昂首阔步地走出国门。正如鲁迅先生所言:“如果是翻译……它必须有异国情调,就是所谓的洋气”(鲁迅 1982:348)。音韵作为一种独有的“异国情调”,对于文学翻译而言就像乐器演奏出的音符一般,能陶冶读者对于语言艺术的审美情趣,如能在适当的情境下合理保留,自有其深远的文化意义。
二、逐字迻译,大巧若拙
汉民族的思维及美学观念在语言上体现为喜用重复来强调和彰显语言的生动有力和词句间的平衡与对称。同时,“汉语的重复修辞手法受制于汉语造句讲究对仗工整、音韵声律平衡。为达到结构的整齐美和音乐的韵律美,汉语在相邻的句子中表达同一意思时要求尽量使用相同音节数量的词、重复用过的词语甚至是押尾韵”。(丁声树 1961:65)与此相反,英语的修辞讲究用词多样化,除了强调以外,同一词汇很少在相近的句子中连续重复。中英文的这种修辞差异,对于大多数双语能力过硬的译者,能即刻被敏锐感知。他们在处理中文重复现象时,一般会删减或弱化重复,以顺应英语句式的行文规范。但陈顺妍却反其道而行之,她在处理重复修辞时,力求忠实于原文,大胆强调重复,不遗余力地向西方读者展示汉语的行文模式,进而传播中国语言文化,显示出十分鲜明的“以源语为中心”的译者思维和惯习。
(3)原文:你就这样茫然漫游,从一个城市到一个城市,从县城到地区首府再到省城,再从另一个省城到另一个地区首府再到一个又一个县城,之后也还再经过某个地区首府又再回到某个省城。(高行健 2000:322)
译文:You wander in a daze like this from city to city,county town to district capital,then to provincial capital,then from another provincial capital to another district capital,then one county town after another.Afterwards you pass through a certain district capital then return to a particular provincial capital.
(Gao 2000:327)
(4)原文:江岸上也听不见信号旗子在风中啪啪作响,只是货栈,货栈,货栈,仓库,货栈,仓库,牛皮纸的水泥袋和装在厚塑料口袋里的化肥和不是叫喊就是高唱的广播喇叭。(高行健 2000:322)
译文:Along the banks of the Yangtze the noisy flapping of flags in the wind can no longer be heard.Instead there are only warehouses,warehouses,warehouses,silos,warehouses,silos,cement in tough paper bags,chemical fertilizer in thick plastic bags and loud shouting or singing blaring from speakers.(Gao 2000:327)
例(3)是典型的汉语重复句,其中“从……到……”出现3次,“城市”出现2次,“县城”出现2次,“地区首府”出现3次,“省城”出现3次,“个”出现8次。而且,还连续使用“也”“又”“再”等连词,表达先后顺序和空间概念。乍一看,整个句子像“流水账”,拖沓冗长,甚至给读者造成阅读障碍,分不清究竟是哪个城市。但是细究原文前后内容,便能知晓作者的真实意图:主人翁“你”在寻求灵山之路上,重游旧地,一直在找寻“你”的童年,追忆过去。然而很不幸的是,时隔已久,物是人非,无论是梦境中还是现实中,“你”走过太多地方,从这个城市茫然漫游到那个城市,几经周转,毫无收获,无论怎样追忆,那些属于“你”童年里的暗淡记忆却怎么也唤醒不了了。文中对地名、城市的多次重复,貌似啰嗦,实则为凸显“你”对童年、对过去一切事物抱有期望,却徒手而归的惆怅。如此一来,就如同为读者铺开了一张全景图,去感受主人翁“你”的境遇,以与之共鸣。一言以蔽之,这是作者有意运用的特殊文学手段。陈顺妍在翻译时,首先深入理解作者使用重复修辞想表达的真实意图,接着对重复信息进行了精准而巧妙的处理——按照英文句式的行文表达习惯,将重复的“从……到……”省略,规避了句式的繁琐与冗长,使之符合西方读者的思维习惯与审美观念;而对重复出现的几处“城市”,则完全保留,重复叙述,同时连用4个then引出多个城市;再用afterwards连接,将“你”漫游中的每个城市有方向性地呈现出来,浓墨重彩地描绘出主人翁的情愫,可谓“去”“留”有度。译文紧贴原文,保留了原文别具匠心的艺术手法,体现出译者在熟谙中西方文化基础上表现出来的文化自觉。真正诠释了“翻译越来越成为文化自觉的一种形式和表现,译者对本民族文化的自知之明和自信力直接影响到其翻译活动和文本的选择”(朱振武 2015:1)。
例(4)中,“货栈”一词出现4次,“仓库”出现2次。此处的情节是主人翁“你”在遭遇一系列打击后,踏上了寻找灵山的灵魂之路,其实是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纯真愉悦、没有纷繁世俗所困扰的童年。但是当他重游旧地时,却发现今非昔比,江岸上出现的再也不是童年时嬉戏游玩的场景。此处“货栈”和“仓库”的重复交替使用尽显人们追逐生计的“茫然”心理。“从翻译美学角度而言,文学翻译最重要的是审美忠实,也就是说,文学翻译的忠实性应体现在译文的‘整体审美效果’,因为,无论有多少理由,翻译文学作品都不该译丢了文学性。”(刘云虹、许钧 2014:12)美学忠实是文学翻译活动的基本准则之一,更是保证文学翻译自身存在的内在需要。既然原文中的重复是作者的有心之作,以体现物是人非的惆怅之情,那么译文就有必要保留原文的审美旨趣。此处陈顺妍选择重复4个warehouses和silos来忠实再现原文的叙事语气和行文风格,彰显了原文意境,充分传达出原文作者的真实意图,亦是译者显示“文化自觉”的一处明证。
三、适度归化,异曲同工
“翻译就其本质而言是一项跨文化的交流活动。”(许钧 2002:222)其目的是实现两种语言文化之间的正常沟通与和谐相处。在处理英汉两种语言承载的不同文化内涵时,灵活的归化也是一种必不可少的翻译策略。尽管陈顺妍在译文中对中国文化显示出果断“异化”、大胆保留的翻译倾向,但并不意味着她拘执于字词层面的对等。相反,对于两种文化之间具有较大通约难度的表达,她适时调整策略,变通采用归化方式转换原著中的特定文化意象。凭借其深厚的双语文化底蕴,她在译文中挥洒自如,对原文意象成功地进行了“种子移植”。尽管可能改变了原文的形貌,但并未违背作者初衷和原文精神,基本做到了“传神达意”。
(5)原文:唱孝歌的当然也还有人在。(高行健 2000:122)
译文:There are still plenty of people who cansing the dirges.(Gao 2000:120)
(6)原文:他当时指着门后角落里那一簸箕的石头叫道:(高行健 2000:126)
译文:At the time he had pointed to thebasketbehind the door and shouted...(Gao 2000:125)
在处理以上两例中国特色文化意象时,陈顺妍选择的是归化以转换和替代源语表达。例(5)中的“唱孝歌”也叫哭丧,是流行于少数民族地区的中国文化意象词,出自《周礼》,在汉晋时代兴起,到南北朝时更加流行。文章中,作者所见的“唱孝歌”的情景发生在贵州省西部威宁县的草海彝族部落,表达了彝族后辈对逝去亲人的哭丧。这种中国特有的民俗在西方国家并不存在。如果直译,很可能导致外国读者对原著产生无法排解的困惑。因而陈顺妍没有拘泥于字面,而是将其转化为西方特有的文化词dirges(挽歌、哀歌),以传达一种类似的对亡者的情感宣泄,在目的语读者心中激荡起相似的情感共鸣。例(6)中的“簸箕”是用竹篾或柳条编织成的三面有边沿、一面敞口的用来簸粮食或盛东西的器具。对这个文化意象的处理,译者直接采用了西方文化中表达类似意思的basket(篮子、筐),以尽可能简洁的方式迅速处理不重要的文化信息,化解了直译加注释可能带来的辞费和阅读干扰,显示出译者时刻兼顾目的语读者认知和接受的成熟翻译观。
四、舍形取意,得“译”忘形
汉语言在其长期发展过程中,孕育了许多具有浓厚民族特色的成语、俗语。小说《灵山》是作者漫游中国南部和西南部偏远地区时的印象之作,文中沿用了许多当地的习语表达,为读者带去全新阅读体验的同时,也对译者提出了巨大的挑战。陈顺妍处理这类翻译时,在保留原文精髓的基础上,适时舍形取意,力求让西方读者更好地领会原作者的意指,再现原作意境。
(7)原文:可你就像从一团无望解开的乱麻中找到了个线头,不说高兴的要死,也总算吃了颗定心丸。(高行健 2000:6)
译文:Still,you seem to have found one end of a hopeless tangle and while you’re not ecstatic,you’recertainly relieved.(Gao 2000:5)
(8)原文:你只凭揣在上衣口袋里的香烟盒子上面的那么个路线,在火车上偶然碰到那么个玩主,更何况他也是道听途说,你还无法证实是不是信口开河。(高行健 2000:5)
译文:You’re only going by the map on the cigarette box in your shirt pocket,what if the expert amateur you met on the train had onlyheard about the place on his travels?How do you know he wasn’t justmaking it all up?(Gao 2000:5)
例(7)中,“吃了颗定心丸”是汉语中的典型习语,喻指能让人心绪安宁、静心镇定的言语或行动。若将其直译为eat a tranquillizer(安神药),无疑给读者一种误导,以为主人公“你”真吃了一颗安神药,而事实并非如此。回顾前文,此处是说主人公“你”初来乍到,沿途寻问灵山何在,路人告诉“你”,必须先到乌伊镇。后来“你”在这偏僻陌生的山区几经周转,终于找到了每天往返乌伊镇的唯一一班客车,所以,顿时心里轻松下来。陈顺妍在充分理解字面背后的深层含义后,舍形取意,将“吃了颗定心丸”译为you’re certainly relieved。译文中relieved(安心、放心)实际上已忠实再现原文意义,但译者在这里还增添了一个副词certainly进行意义增补,更是将“你”那刻如释重负的激动之情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例(8)中,“道听途说”和“信口开河”作为汉语文化中独特的四字成语,蕴含丰富的文化内涵。“道听途说”典出《论语·阳货》:“道听而涂(途)说;德之弃也”(孔子 2013:247),喻指没有根据的传闻。若进行字面直译,很可能会使外国读者不明所以。陈顺妍在翻译时打破了结构上的束缚,以一种便于读者理解又能准确传达原文精髓的方式表达该成语的深层内涵。而on his travels这一添译,更是将文中“你”偶遇的路人“他”也是一名一直“在路上行走”的旅人的形象还原出来。如此不仅传达了原文意境,也很好地传播了成语中蕴含的中国文化。“信口开河”比喻随口乱说,说话没有根据。译者选择舍形取意,消除“异域”障碍,将其意译为make up(编造、瞎说),便于读者理解。同时,译者还添加了一个词all,旨在将原文掩藏的深意挖掘出来:说明同为“旅人”的“路人他”也可能是听人传说的,因此信息来源可信度不高。由上述二例可以发现,译者在翻译中善于发挥其主体性和自觉性,舍形取意,同时适当添加再现原文意境的词语,帮助西方读者深入体会原作者的言外之意,显示出灵活多变的翻译思路。
五、金无足赤,偶见瑕疵
当然,金无足赤,再杰出的译家也难免有误读、漏缺或错译的时候。正如魏家海(2003:50)所言:“在文学翻译中,译者自身的‘踪迹’随时会留在文学翻译文本之中,对自身的语言习惯、审美心理、民族文化特性、情感认同、文化身份、宗教信仰和价值观进行‘播撒’和‘补充’。”因此异质文化间的翻译在某种程度上产生“误读”是普遍和必然的。以下拟从概念混淆和文化意象误读这两个层面分析陈顺妍翻译中的舛误。
首先,概念混淆。陈顺妍在处理文中出现的一些与西方类似的中国文化意象时,由于自身认知的局限,导致概念混淆而产生错译。
(9)原文:斑鸠和鸡在一起找食,鸡是有主人的、斑鸠没有主人……(高行健 2000:119)
译文:Apigeonand a chicken search for food together.The chicken has an owner but the pigeon does not....(Gao 2000:118)
(10)原文:一会儿,她推开掩着的正中的大门,从堂屋里出来,提了把陶壶,给我了一大蓝边碗茶。(高行健 2000:96)
译文:Before long she had removed the latch of the door and re-emerged from the hall with anearthenware potto pour tea into a large blue-rimmed bowl.(Gao 2000:96)
斑鸠和鸽子虽说都属鸟类,但并不等同。文中所说的斑鸠身体为淡红褐色,头为蓝灰色,尾尖为白色,学名为Turtle Dove。译为pigeon(鸽子),则混淆了概念。例(10)中的“陶壶”是中国瓷器的一类,属特定文化词,早在7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我国先民就开始制造和使用陶器。但译文中的earthenware pot系指砂锅,这二者并不等同。
其次,文化意象误读。“文化意象作为凝聚着民族智慧和历史文化的结晶,它们慢慢成为一种文化符号,具有相对固定的独特的文化含义,带有丰富的联想,只要一提到,人们彼此立刻心领神会,很容易达到思想的沟通”(谢天振 2013:140)。而译者受目的语文化思维模式、生活习惯、语言表达等的影响,极易对原作中理解不透彻的文化意象所特有的固定结构和审美意蕴产生误读。
(11)原文:这是一种长长的纸牌,印着像麻将一样的红黑点子,还有天门和地牢。(高行健 2000:9)
译文:The long paper cards have red and black markings like mahjong and there’s aGate of Heavenanda Prison of Hell.(Gao 2000:9)
原文中长长的纸牌是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的一种很老的纸牌,具体玩法和麻将差不多,又称梭子牌、长牌、大二。其中的“天门”和“地牢”实际指红色的天牌和黑色的地牌。显然,译者对此并未理解。字对字的直译造成文化意象上的误读,这一表达会使外国读者产生理解障碍。
(12)原文:这一夜,人都兴奋得不行,像打了鸡血。(高行健 2000:364)
译文:Tonight,everyone is wildly excited,it’s as if they’vebeen injected with the blood of chickens.(Gao 2000:370)
“像打了鸡血”属于汉语文化中的俗语,喻指人精神饱满、精力充沛、冲劲十足。而译文采用字与字对应,译为been injected with the blood of chickens,忽略了语言背后承载的文化内涵,会使西方读者不明白原作真意,同时降低了译文对于传播中国文化的积极作用。
两种异质文化间的隔阂难免造成译者在翻译时陷入“文化陷阱”,产生对文本语言和文化理解层面的偏差。但瑕不掩瑜,比起译文的整体成功,这些小瑕疵并不影响目的语读者对作品的基本把握和欣赏,以及其在西方国家的良好接受程度。而且,虽然误读、错译因其对原作的“不忠”而常常沦为文学传播中的败笔,导致文化交流失效,“但不可否认,少许的误读能促进译者总体自觉性的提升,推进翻译事业的不断前进,尤其是文学翻译中优秀译作层出不穷,名著复译推陈出新,更能体现误读现象对文学翻译起到的积极推动作用”(唐培 2006:68)。因此,研究并反思译作中的误读现象有助于译者在实践中规避类似问题的再度出现,从而更精准地传译源语文本。
六、结语
当谈及第一次与《灵山》结缘时,陈顺妍说:“立刻吸引我的就是《灵山》的语言,读起来很有诗意的感觉。”(欧阳昱 2014:67)独特的语言文学魅力是《灵山》“走出去”的缘起,而这种魅力的有效传递则是《灵山》走进世界场域并斩获诺奖的关键,这些离不开汉学家陈顺妍在译介过程中的用心付出。秉持“以源语为中心,兼顾读者接受”的翻译理念,陈氏在译介过程中采用了灵活的翻译策略:一方面,为了再现原作带给她本人的触动,让目的语读者一同享受原作风采、感受异国风味,她巧用音译留存原作的文化负载词;大胆使用“重复修辞”还原汉语行文模式,使目的语读者聆听“异国乐章”并触摸异国语言的独特轮廓。另一方面,为了照顾读者接受,她又充分发挥译者主体性,剥去源语语言生涩难懂的表皮,将原作的文化意象移植进英语世界,留存住原作丰富的内涵,从而使译文的可读性和交际性得到保证。正是陈氏开阔的文化视野和高度的文化自觉助推《灵山》最终以饱满挺立的姿态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为中国文化“走出去”带来深刻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