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理论与实践互动模式：一种研究变译的视角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文 军

一、前言

翻译理论与实践的关系，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是译界关注的热点，国内外都曾有过较为热烈的讨论(曹明伦 2014；曾利沙 2001，2003；Fawcettetal.2010)。

要弄清理论与实践的关系，首先需了解两者的定义。何谓“实践”?“人们改造自然和改造社会的有意识的活动”(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 1996：1145)；practice：“action rather than ideas”(霍恩比 2009：1551)。具体到翻译领域，翻译实践至少包含两个层面：一个是实践活动和活动的方式(如翻译公司、语言服务业等)，另一个是实践活动的产品或成果。

何谓“理论”?“人们由实践概括出来的关于自然界和社会的知识的有系统的结论”(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 1996：774)；theory：“the principles on which a particular subject is based”(霍恩比 2009：2094)。上述定义表明，理论基于实践，反映规律，实践与理论密不可分。

对理论与实践关系的解读各式各样，其中一个回答便是理论影响实践，反过来实践又影响理论。这当然是一种相对简略的表述，为更详细地说明这一问题，有学者专门构建了一个模式(Fawcettetal.2010：XI),如下页图1所示。我们将之称为“翻译理论与实践互动模式”，该模式认为：不仅理论可以修正实践，实践也可以反哺以及修正理论。

由图1，我们可以区分出理论与实践关系的几种类型：

(1) 由实践产生理论(参与者：译者，实践者；学者，理论家)；

(2) 理论对实践的指导与修正(参与者：学者，理论家；译者，实践者)；

(3) 实践对理论的反哺与修正(参与者：译者，实践者；学者，理论家)。

从相关信息可以发现，变译理论源于实践活动，源于对实践活动的产品的条分缕析(黄忠廉 2000：1-4，2002：32)，具有鲜活的生命力。源自翻译实践的理论不乏先例，如以操纵学派为代表的“翻译研究”理论关注原文与译文间的差异以及产生差异的原因，关注目标语文化；而德国功能派理论尤其是目的论的产生，就源于学者们对翻译作为商业活动的关注，把翻译看作一种行为，将之放到整个商业行为过程中去考察，研究对象扩大到了非文学翻译，也扩大到了语言转换之外的交际环节。(韩子满 2017)变译理论自提出迄今虽只有短短十几年，但它从一个侧面介入了对翻译现象的阐释，揭示了翻译实践中与全译相对的领域并具备一定的解释力。正因为如此，这十几年有了461篇期刊论文和硕博论文(2017年12月20日CNKI统计数据)，他们或研究变译理论本身，或对之进行修正完善，或用之分析变译现象，阐释变译文本，探讨变译方法，其成就有目共睹。

正因为变译理论源于翻译实践，根据上述互动模式，理论与实践处于一种不断交织、不断相互作用和相互影响的动态过程中。这也意味着，随着翻译实践发生变化，相关理论也需要不断更新；理论的更新，也可能带来实践领域的改变。这一过程循环往复，从不间断。正是基于这样一种认识，用之观照变译理论的研究，我们认为有以下工作可做(1)下面所谈，是基于该模式我们认为需要做的工作，并不意味着下面的工作没人做过。有些工作可能已经有学者进行了研究，未一一列出。。

二、翻译实践与变译理论的互动

迄今，变译理论经过近20年的发展，已经形成相对完善的体系，出现了较多的研究成果。反观变译理论对翻译实践的解释力，仍在不少领域具有发展空间。

(一)变译形成的理据和产生机制研究

对变译形成的理据和产生机制的观察与探讨，有利于我们从根本上解释变译的发生与发展，进而明确下一步变译研究的重点领域。只有解释清楚翻译实践中变译现象的起源，变译理论才有安身立命之处。如出版社明确要求全译，变译则无用武之地；变译的产生，究竟源于外部关系，还是其他因素使然?

变译文本成于译者之手，考虑读者之需(黄忠廉 2002：54-58)，但这两种因素是不是变译得以广泛应用的条件?在对变译实践的考察中，还需下大力气考察变译文本的形成与意识形态、发起人、出版社、期刊社等外部因素的关系，考察政治、经济、文化等外部因素对变译的影响以及互动。这些影响以及互动不仅涉及变译文本的产生，也涉及变译文本的形态以及呈现方式。

(二)变译实践的多样性与变译理论的适用性研究

厘清了变译的发生机制，探讨了变译与外部因素的关系以后，另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如何辨析变译的适用范畴。

变译现象或许无处不在，但对之的研究似乎需要有所侧重，重点突破，逐步拓展。首先是变译适用的范畴，或者说变译出现频率较高的领域，需要进行专门研究。若把变译视为与全译相对应的概念，则应思考：变译是否适用于所有文体、所有体裁、所有领域?若适用，在哪些领域更为突出?其原因是什么?其运作方式如何?如出版社合同，通常要求全译，并常常提出忠实、通顺等翻译原则，同时对行文格式、人名地名和数字翻译等有具体规定。(刘婷婷、文军 2014)那么，变译的文本有无类似规定?若有，是图书层次还是文章层次?其规定的具体内容有哪些?对这些问题，需进行系统性的描述和阐释。通过这些研究，使译者了解在哪些领域，哪类文本更适合采用变译。其次，可展开变译各种具体方法的田野观察与实证研究，尤其是对其中应用较广的摘译、编译等方法，可根据不同领域(如新闻、科技等)展开探索，以探究其在实践中的运行机制。

(三)拓展研究对象

在上节所谈的确定重点研究领域时，不仅要考虑新闻、科技等变译运用较为频繁的领域，同时还应注意：迄今的研究，针对笔译的较多，口译研究成果较少，尤其是同声传译，其变译的特点非常突出：同声传译中常用的“脱离语言外壳”(“脱壳”)，其实就是如何高效地运用变译技巧，传达原文信息的方法。将之纳入变译研究，有助于扩大研究对象，拓展研究领域。此外，关注practitioner在翻译实践中的关键作用，重点考察其与理论建构与实际操作间的连接作用，也对于提高变译理论的解释力颇有助益。

(四)翻译方式及实践环境变化对变译的影响研究

所谓翻译方式的变化，系指当今很多的翻译任务并不是一人一文或一人一书的翻译，往往需要多人合作，因此对新出现的翻译现象，如合作翻译、机构翻译、众包翻译等，较新的翻译对象如音视频翻译、字幕翻译等，有必要加以关注，重点探究变译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起到什么作用，运用了哪些策略与方法。这些都值得专门研究。

实践环境的变化则指现代翻译技术引入到翻译中之后，对于译者、译者工作方式和产品的影响。网络化的环境使得翻译过程更加便捷，交际更加有效，而翻译记忆、语料库等翻译工具的使用也为提高翻译质量提供了多种手段。变译的实践和变译理论研究在这些新的环境中能否有所建树，值得深入思考。如变译语料库的建构，通过海量语料来探寻某一体裁变译的规律，进而用之引导变译实践，是一项长期的任务。

翻译方式与实践环境的变化有的时候融为一体，更值得系统探讨。比如众包翻译，因参与的人数较多，时间要求一般比较紧张，若采用变译，那么应该以什么方式协调各方?以何种标准统率译文?以字幕翻译的众包翻译为例，虽然实质上从事翻译任务的仅仅是“项目组长+译者”，但在翻译过程中，翻译网络中还涉及其他译者/听译、审校、拍词(断句)人员、压轴人员、项目经理、特效制作者、专业人士等行为者，以及视频制作软件、影视剧台词文本、电子词典、搜索引擎、术语库、百科全书、专业网站与论坛等非人行为者。另外，翻译网络中重要的文本(如风格指南、质量规定、操作规范或流程)等也会对译者行为产生影响，如字幕组风格指南中的某些内容(比如字幕行数以及每行字数、文化特有概念与典故等处理)一定程度上影响译者在文本翻译中的行为与策略选择。译者通常会将字幕组“术语表”中的词条置于特定字幕语境中考量后进行取舍或讨论，而并非直接采用。

这些翻译实践中出现的问题，变译理论需要将之纳入自己的研究视角。

三、变译理论对翻译实践的引导与修正

变译理论提出已有十余年，有必要对之进行全面总结，描述该理论对翻译实践的影响以及相互作用。在系统总结和进一步挖掘的基础上，建立起与practitioners的互动机制，以理论的系统性、可操作性去影响和引导特定领域的变译翻译实践。

在具体做法上，首先应提出“变译能力”的概念，对之加以定义和描述：什么是“变译能力”?其构成有哪些分力?如何培养变译能力?等等。我们知道，变译能力除翻译(全译)能力外，摘、编、述、写等能力也居于非常重要的地位，这些能力的培养，对于做出成功的变译文本不可或缺(尽管这些都是汉语能力)。

其次，培养变译研究人才。其培养，可以通过专门的培训班(主要针对在职人员)，也可在高校MTI课程中增设变译课程。培养一批从理论上了解变译，从操作上熟悉变译，进而在日后的职业生涯中能将之发扬光大的人才，是当务之急。

最后，职业站位。培养人才的目的是让他们有用武之地。应该调动一切资源，让具备较高翻译能力(含变译能力)的学生进入相关行业和单位，如新闻媒体方面的ChinaDaily、环球网、环球时报、科学中国网，外交部、新华社、各省、各行业外事部门等，让他们成为星星之火，让有理论指导的变译实践遍地开花，同时他们也会成为日后实践反哺理论的上佳人选。

四、结语

变译实践源远流长，变译理论研究方兴未艾。本文从翻译理论与实践互动模式的视角，在宏观层面上对变译实践与理论相互作用可以产生的研究课题进行了梳理。所论问题，很难说包括了相关的所有研究领域，而理论与实践两者的互动，会不断生发新的研究领域和研究课题，使变译理论沿着“凝练、阐释、推广”之路越走越宽，进而通过关注翻译实践、解释翻译现象、凝练翻译理论、预测翻译走势的逐步实现，使变译理论更趋完善，解释力更加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