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的诗话表达
——以毛泽东诗词为视域
2021-03-07时会永
时会永
毛泽东“在马背上吟成的”军旅诗词,以写实兼具浪漫想象的史诗语言,描绘了新民主主义革命征程的不懈探索、艰苦卓绝和波澜壮阔。“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的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在毛泽东的笔下化为一首首气势磅礴、文辞华美富有革命浪漫主义情怀和乐观主义精神的诗歌。
一、“雄关漫道”——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
“中国向何处去”是每个时代的历史课题。构成当时中国社会主体结构的农民阶级,受压迫最为深重,更极具反抗精神。但历史已经证明,农民阶级的社会局限性决定了农民群体不可能成为中国革命的领导者。新的阶级伴随着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诞生。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都在探索救国救民的道路。由于东方在近代的沉沦,向西方“取经”成为唯一的明亮希望之境。中国社会成为西方诸多理论和实践的试验场,同时中国人民的思想解放也空前到来,救国救民道路的新思维得以开拓。乘“西学东渐”之风而来,融合中国国情的社会发展理论三民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带给中国大地新的光明和希冀。具体的革命道路也在实践中不断接受检验。最终无产阶级探索的“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道路成为适合当时国情的正确的科学的救亡路径。
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实践打开了“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曲折通道,也成为毛泽东深刻认识国情另辟蹊径的开端。毛泽东在1965年5月下旬重上井冈山时曾说,“鲁迅有句名言,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其为路。井冈山的道路就是这样。”[1]1927年9月9日,“秋收时节暮云愁,霹雳一声暴动”,[2]毛泽东拿起枪杆子、上山结交绿林朋友的愿望终于在湖南、江西交界处实现了。他兴奋地填了一首《西江月·井冈山》:
西江月·井冈山[2]
军叫工农革命,旗号镰刀斧头。
匡庐一带不停留,要向潇湘直进。
地主重重压迫,农民个个同仇。
秋收时节暮云愁,霹雳一声暴动。
暴动开始后,起义军接连在萍乡、平江、浏阳等地获胜,这几县农民纷纷拿起大刀和锄头配合行动。在革命斗争实践中,毛泽东认真思考和深刻总结了历史上农民起义、绿林称王和军阀割据的经验教训,提出“要到崇山峻岭中去当红色割据的‘山大王’。”中国第一块红色革命根据地应时应运而生,从此,中国革命踏上了“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这一艰难坎坷而又百折不挠的征程。从1927年10月上井冈山到1929年1月离开井冈山,毛泽东在这里生活和工作了14个月。到1965年,“弹指三十八年”,[2]重上井冈山,挥笔写下了《念奴娇·井冈山》和《水调歌头·井冈山》两首词,忆起“风雷动,旌旗奋”,抒发“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的革命豪情,感叹已经“登攀”的革命险路。走过的路何其艰险!因为革命的路线和前途在当时的局势之下并没有达成共识。1928年4月,朱德、陈毅率湘南起义部队到井冈山根据地来会合革命进入兴旺期。但中共湖南省委对井冈山的行动计划仍然举棋不定,导致“八月失败”。严峻的革命形势下,党和红军内的部分同志对革命前途悲观失望,提出了“红旗到底打得多久”的疑问。这种右倾悲观思想后来蔓延到了党内外,遍及地方和中央。“在那个时候,不但红军和地方党内有一种悲观的思想,就是中央那时也不免为那种表面上的情况所迷惑,而发生了悲观的论调”[3]。重重险境之下,毛泽东立足革命实践,经过科学分析,富有远见地写下了《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井冈山的斗争》等著作,有理有据高屋建瓴地解答了弥散已久的“红旗到底打得多久”的疑问,澄清革命的迷雾,坚定红旗一定能够打下去,逐步建立起革命群众的信仰。
1930年秋天至1931年秋天的3次反“围剿”战争的胜利,奠定了毛泽东在党内的军事地位和政治地位。后来,由于中共苏区中央局和共产国际的意见分歧,毛泽东失去了前线军事指挥权,后又被排挤出了领导集团。因此,在长征前的两年中,毛泽东虽然在军队中仍然有一定的影响力,但基本处于边缘化的状态。1934年7月毛泽东在会昌“养病”,他站在高高的山岭上,思绪万千,想起自己几年来的经历,想起第五次反“围剿”面临的失败,“形势危急”,自己的正确建议不被采纳,“准备长征,心情又是郁闷的”,但在如此的隐忧和悲凉心境下,仍然坚定革命立场,写出了《清平乐·会昌》这样的诗篇,展现了博大的胸襟和坚韧不拔的革命意志。
清平乐·会昌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
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会昌城外高峰,颠连直接东溟。
战士指看南粤,更加郁郁葱葱。
遵义会议之后,毛泽东的正确革命路线才得以彻底贯彻执行,中国革命由此踏上“坦途”。从此,“路线成众志,工农有政权”“山下山下,风展红旗如画”,[2]中国共产党人的道路自信更加坚定。从此,“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2]52“扶摇直上九万里,背负青天朝下看”,[2]即使在解放战争初期斯大林“交出武装,换取合法地位”的巨大压力下,仍然坚持“寸土不让”“一枪不交”“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2]才最终有了“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2]的壮丽史诗。
二、“人间正道”——新民主主义革命总路线
总路线是革命的根本指导路线。毛泽东在《<共产党人>发刊词》《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晋绥干部会议上的讲话》《新民主主义论》等文章中创造性地提出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科学概念,清晰完整地论述了新民主主义革命总路线的内容,即“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的革命”。[4]详细论证和科学阐明了革命的对象、动力和领导力量,为“中国向何处去”的历史命题注入了灵魂,指明了方向。
1.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对象。在“百年魔怪舞翩跹”的近代中国社会,弄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是革命的首要问题。毛泽东用“地主重重压迫,农民个个同仇”“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洒向人间都是怨”,生动刻画近代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深刻揭示中国革命的主要敌人。1935年10月写下的《念奴娇·昆仑》,“主题思想是反对帝国主义,不是别的。”[2]
念奴娇·昆仑[2]60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
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
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
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2.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动力。动力问题的实质,是要弄清楚革命路途上“谁是我们的朋友”,汇聚革命的最大力量。中国共产党一边战斗一边总结斗争经验,最终联合无产阶级、农民阶级、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这“四颗星星”之火,燃成了中国革命的燎原之势。在毛泽东的诗词中,刻画最多的就是“工农”革命军。誓当中国革命“山大王”的毛泽东,深刻认识到“农民问题乃国民革命的中心问题”“然若无农民从乡村中奋起打倒宗法封建的地主阶级之特权,则军阀与帝国主义势力总不会根本倒塌”。[5]由于所受压迫深重,农民阶级成为工人阶级的天然盟友。在《西江月·秋收起义》《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渔家傲·反第二次大“围剿”》《减字木兰花·广昌路上》《蝶恋花·从汀州向长沙》等诗词中都描绘了“工农”主力军的战斗英姿,誓要“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2]
同时,毛泽东很注重团结进步的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在《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等文章中多次对其特点进行了深刻剖析。在与梁漱溟、黄炎培、周世钊、柳亚子、郭沫若等民主人士的交往中,留下了许多有关国家和革命前途命运的争论和诗作,形成了他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动力思想。在其诗作中,流传较广的主要是和柳亚子的互和诗词。柳亚子先生是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著名的国民党左派代表之一,是颇具声望的爱国诗人;郭沫若曾称其为“今屈原”。抗战胜利后,重庆谈判期间,柳亚子和毛泽东重逢,经过第一次谈话后,柳亚子即赋诗“中山卡尔双源合,一笑昆仑顶上头”[6],表示“信任毛先生,便有信任中国内部没有存在着不能解决的问题”。1949年3月二人北平再次重逢,柳亚子表达“退隐”之意。毛泽东以词解意,填词《七律·和柳亚子先生》,深情回忆二人“饮茶粤海”“索句渝州”“还旧国”的三次历史相会,诚恳劝诫“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热情鼓励“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将共产党人既联合又斗争的一贯方针展现得淋漓尽致。
3.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领导力量。无产阶级的领导权是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与实践的核心问题。“离开了工人阶级的领导,要完成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是不可能的”[7],这个结论是中国共产党用血的教训得来的。中国民主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在世时牢牢把握着革命的领导权。国共合作时期,苏联和共产国际重点支持的也是国民党,认为中国革命的希望在国民党身上。鉴于这样的历史背景,加上革命实践经验尚浅,中国共产党在革命领导权问题上犯过两次严重错误。一是放弃革命的领导权,并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犯了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二是混淆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的界限,犯了“左”倾机会主义错误。王明等一部分人,错误地认为民主革命时期就应该消灭一切私有制及其经济基础,把民族资产阶级不加区别地作为革命的对象,伤害了“我们的朋友”,损害了革命力量的团结。
毛泽东自少年时代就怀抱忧国忧民的情怀,从组织新民学会到参与缔造中国共产党,都有着以天下为己任、“舍我其谁”的历史使命感。他曾经在《湘江评论》写下了让每一位青年心跳加速的“激扬文字”:“我们知道了!我们觉醒了!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1925年在《沁园春·长沙》一词中,更是豪迈地发出了“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历史之问。1936年的《沁园春·雪》则直抒胸臆“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毛泽东明确自注:“末三句,是指无产阶级”,充分表达了对“今朝”主宰世界沉浮的无产阶级的颂扬。毛泽东更是将革命斗争的正反两方面的实践经验,化为理论名篇和斗争武器,在许多文章中提出并深化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坚定了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使命。
三、“千古风流”——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的意义
毛泽东怀抱“心忧天下”的家国情怀,用“一支纤笔”,将枪林弹雨化为笔下金句,以史化诗绘就了一幅荡气回肠、慷慨激昂的历史画卷,写就了一部独特鲜活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史,留下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的千秋诗篇。“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揭示了近代中国革命发展的客观规律,解决了在一个以农民为主体的、落后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东方大国里进行革命的一系列理论和实践问题,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科学地回答了中国革命向何处去的问题”[8],创造性地开启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史诗之途,极大地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宝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