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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新世纪长篇小说幽默概说

2021-02-26王功辉

青年文学家 2021年2期
关键词:幽默贾平凹

摘  要:贾平凹自新世纪创作的《秦腔》始,风格为之一变,形成了一种“密实流年似”的创作方法,长篇小说中的幽默越来越鲜明,成为一种不容忽视的现象,在其小说风格的形成中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俗语、俚语、歇后语和幽默场景的运用,勾画了一副鸡飞狗跳,活色生香的乡村景象。

关键词:贾平凹;新世纪长篇小说;幽默

作者简介:王功辉(1992.8-),男,汉族,河南人,大连外国语大学全日制硕士研究生,专业:中国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2-0-02

贾平凹作为乡土文学的代表,三十几年来笔耕不辍,迄今为止,创造出二十多部长篇小说,中短篇若干,在其漫长的创作生涯中,逐渐找到自己独具特色的风格,成为当代文学中的“那一个”。

进入新世纪以来,作家更多的关注现实的社会问题,与之前的写作方向不同,或者说从《秦腔》开始,贾平凹的创作似乎有些新的变化,直面生活的土地上农民农村遇到的问题,不再是西京城里的游荡的夜郎暗自神伤,而是清风街上夏天义引生们的生存问题。语言自然也更接近农村的乡言土语,浅白中透露着活泼生气,农村人说农村话,少了文人知识分子的雅言,多了乡野村夫的粗俗野趣,文中乡邻街坊间的日常对话透露着乡村生活状态,见面时打招呼,一群人聚在一起,谈话间涌动着底层生活的累积,闲扯淡、调侃、打趣、歇后语、口头禅、俗语、顺口溜……,各种民间语料的添加,冲破了主流严肃文学长期形成的语言定式和表达惯性,流动、野性、原生态的语言特质的注入,使长期被遮蔽的民间话语进入主流文学的视野。蓬勃的民间语言同时带来了幽默、风趣、荒诞、荒唐的质素,使整部小说增添了喜剧成分,读起来趣味横生,笑料不断,这种笑并不是简单的笑话或笑料的堆积,而是融合在人物日常生活的言行举止中,与人物身份贴切吻合,具体到实际形态上是庄稼汉的机智狡黠的体现,也暗含着作家的才情性情。

在这里采用当代语言学家胡范畴所著《幽默语言学》中对幽默的广义层面的定义。何为广义幽默?“广义的幽默,与‘可笑性大致相当。诸如滑稽、诙谐、打诨、风趣……,只要是具有‘可笑性的精神现象,都可以成为幽默的广义家族的成员。”[1]可以这样理解,日常生活中能使人发笑的一切现象,都属于广义幽默的范畴,像闲谈、歇后语、俗语和通俗笑话等都是其具體表现,可以看出广义幽默包含的范围比较广,涵盖所有跟幽默相关的精神想象,本文正是在“广义幽默”这一范畴内展开讨论。

一、根植于乡村的民间语言

幽默表现为多种形式,有语言上的、行为上的、场景上的等,先看语言幽默,这也是贾平凹幽默中最为重要的一个部分,占其幽默艺术最大比重。想到幽默自然想到笑,我们在很大程度上将笑话与幽默等同,可见语言有幽默的功能。

贾平凹作为深耕乡土的作家,在语言上也极其贴近农村的生活形态,随处可见的乡言村语,“窑场的三踅端了碗蹴在碌碡上吃面,一边吃一边说:清风街上的女人数白雪长得稀,要是还在旧社会,我当了土匪会抢她的!”[2]“长得稀”便是陕西当地的方言,意思是形容女子漂亮,而“我当土匪抢她”体现乡下人的粗野。更多的是农村人大大咧咧,用语狂放,常能造成一种让人忍俊不禁的效果,

(1)“媳妇说,‘咱那人一不会坑蒙拐骗,二不会吃喝嫖赌,可一年四季捎不回来几个钱!老头接了话茬:‘可以坑蒙拐骗,但不要偷,吃喝嫖赌不要抽。”[3]

(2)“于是,我们留给了老汉一百二十元后,离开了土屋,烂头又突发怪论,说凡是烧香念佛的没一个能发达,一心向善放生的也都是穷光蛋,这老汉长的那个模样,一看就不是个有福的相。”[4]

(3)“一人说:‘急啥的?你哥娶媳妇你积极!一个说:‘嫂子的勾蛋子,小叔子一半子么!”[5]

(4)“上善说:‘三两碗是把三碗面盛成两碗,两三碗是把两碗面盛成三碗,明白了吧?”[6]

在上面(1)中在老人认知里可以干些道德败坏的事,但不能干犯法的事,可以生活混乱些,但不能沾让人上瘾的东西,对人的要求很低,比正常人的底线降了一格,读起来又好气又好笑。(2)中烂头对佛家善的理念提出了质疑,觉得越是好人反而越是受穷受苦,虽然这看起来是他的混话,但不得不说反而揭示了现在社会运行的某种规律,作者用一种轻松诙谐的方式反思社会问题。(3)中民间顺口溜,来自于长期生活经验的总结,农村人喜欢搬弄家长里短,对桃色事件极为感兴趣,两者结合就产生许多性意味和内涵丰富的顺口溜,虽然简短,但意味深长,令人浮想联翩。(4)中,三两碗、两三碗,咋一看不明就里,一经解释农村人精明吝啬的形象跃然纸上,而用这种似乎是小孩算数的方式隐藏着经商之道,不禁让人觉得幼稚可笑。语言在这里幽默的利器,不经意的日常说话也能起到不凡的效果。贾平凹总是用这种平淡简洁但意味丰富的民间话语填充在文本的各个角落,串联成一个充实丰满的乡土世界。

二、啼笑皆非的生活场景

除了常见的语言幽默,生活场景也能起到幽默的作用,如同看卓别林的无声电影,就算没有一句对白,仅凭在特定的场景中演员的表演,也能让我们笑个不停。场景起到的作用一点不比语言差,因为不论语言还是动作都能表情达意,传递信息。贾平凹在小说中描写了许多场景,幽默在其中潜滋暗长,蓬勃发展。

(1)乞丐猛地拉住了我的手,另一只手啪地往我手心一拍,那张一元钱的纸币就贴上了,他说:那这个给你![7]

(2)“狗尿苔几乎是从土塄上连滚带跑地冲下去的,但冲下去却再也控制不住,紧躲慢躲恰好踩住了鸡蛋,一摊黄白汤水搅在了泥土里。”[8]

(3)“立柱身派子大,压不住,狗尿苔搔他的胳肢窝,立柱一笑,鸡蛋噎在喉咙,一时出不了气,脸就青了。”[9]

(4)“裤子是西裤,前边有开口,他怕一边穿容易烂,前后换了穿。但把开口穿到后面,来镇政府坐不下也不蹲,靠住墙,说:政府里还有好人。”[10]

(5)“以为是村长敲锣庆贺着下雨,也都拿了脸盆、簸箕、搪瓷碗猛烈敲打……”[11]

上面的例子都是生动的生活场景,(1)本来看乞丐可怜,想要施舍,谁成想现在的乞丐比普通人都富有,通过卖惨致富,反施舍给我钱,这个场面让人哭笑不得。(2)这是我们在生活可能都经历过的事,在下坡时,速度快,本来想要躲开某个东西,慌乱中偏偏撞上去,虽然是很常见的场景,但一经作者的描述,就显得新奇生动,画面感和喜剧很强。(3)狗尿苔作为一个孩子,喜欢干一些幼稚的把戏,在立柱吃鸡蛋时,搔他的胳肢窝,导致了严重后果,立柱差点噎死,他俩看到这种情况又吓跑了,小孩总喜欢恶作剧,往往不计后果,于是就有了这种闹剧。(4)农村人家里穷,一条裤子穿到破为止,裤子总是后面磨损的厉害,于是就前后换着穿,遇到前开门的裤子换着穿蹲下就裂开了,只好靠墙站着,这种场景看起来有些滑稽,但隐藏着农村人生活的艰辛和困苦。(5)用敲锣来预警洪水,却被村民误以为是庆祝下雨,于是跟着敲,欢欣鼓舞,把悲剧误以为喜剧,成为笑话。

作者善于抓住日常生活中常见但又容易被忽略的场景,结合情景,便创造出生动幽默的画面。这些生活画面唤起了读者对乡村久违的亲切感,而幽默的场景读起来轻松舒服。作者通过这种方式更能描摹生活的本质,也易于让读者接受和理解,自己的观念通过小说的场景得到传达。

三、幽默的讽刺性

讽刺并非贾平凹文学创作的主要特色,在其新世纪以前的创作,讽刺如同幽默一样,所占比重较少,但新世纪以后的小说中,伴随着幽默的增加,讽刺也越来越常见,成为了幽默的“孪生兄弟”。尽管比重增加,但讽刺呈现状态依然是隐含的,隐性的,不露骨的,往往是在幽默产生之后,略加思索,淡淡的讽刺在此时浮现,像是甘甜之后的微苦,将幽默的意味部分的转化为讽刺,便是幽默的讽刺性。下面略举几例,可以窥见其中的意蕴。

(1)“不让说就不说了,引生热脸碰个冷勾子,我就不再撵跟他,一转身把掌砍在武林的脖项上。武林张着嘴正看戏的,被我一砍吓了一跳,就要骂我,但噎了半天没骂出一个囫囵句来。”[12]

(2)“我知道他是在那里捡遗下的东西,说:‘钱包肯定是捡不到的,这儿有半截砖你要不要?他真的就把半截砖提回家去了。”[13]

(3)“乐得大家都笑,又不敢笑出声,乐师就说:“哈,这世事真是难说,很多城里的人,当官的,当教授的,其实是农民,而有些农民其实都是些艺术家么。”[14]

(4)“麻子黑说:支书来了,那娃能不出来招呼?”[15]

幽默的讽刺性主要存在对话或生活场景中,(1)疯子引生在清风街算是最没有身份的人,孤儿又疯癫,看见夏天智这样的人物都躲着走,但就这样也一巴掌砍在武林的脖颈上,武林在清风街也是落魄户,看出引生欺软怕硬的本性来。(2)书正想要在戏台下捡看戏人丢的东西,引生讽刺他,让他捡半截砖,没想到他真的就把砖提回去了,突出书正财迷,幽默中有淡淡的讽刺。(3)乐师看到刘新生会用肚皮打鼓,这样的奇人异事却埋没在乡间,想到城里很多没有什么真才实学的人却靠钻营取巧混到各种名号,讽刺社会上各种名不副实的现象。(4)古炉村很小,支书就是村里最大的官,在当时的社会结构下,村中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村长支书有着无上的权威,所以在开石媳妇难产的时候,麻子黑打趣到,支书这么大人物都来,腹中的孩子怎么敢不出来迎接,虽然是打趣的话,但也暗讽了支书平日里的嚣张跋扈,对特权的戏谑和反抗。讽刺是存在的,但从上面可以看出,更多的是敢怒不敢言,无法明说,只能通过委婉含蓄的方式表达出来,比如通过调侃、打趣等轻松诙谐的方式表达,既能臧否人物,又不伤和气,在大家可接受的范围内,体现了农村人从古至今积累的生存智慧。

贾平凹新世纪之后的创作中,幽默已然成为其语言风格的重要面向,与他整体的乡土文学生活流相辅相成,没有幽默,鸡零狗碎的乡村生活就变得乏味,缺少圆润的光泽,有了幽默,生活的河流才能充满活力的往前奔流,因此,对贾平凹创作中的幽默应当给予足够的重视。

注释:

[1]胡范畴.幽默语言学[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7,52.

[2]贾平凹.秦腔[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1.

[3]賈平凹.怀念狼[M].辽宁:春风文艺出版社,2006,97.

[4]贾平凹.怀念狼[M].辽宁:春风文艺出版社,2006,155.

[5]贾平凹.秦腔[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7.

[6]贾平凹.秦腔[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34.

[7]贾平凹.高兴[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63.

[8]贾平凹.古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73.

[9]贾平凹.古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122.

[10]贾平凹.带灯[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128.

[11]贾平凹.带灯[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309.

[12]贾平凹.秦腔[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16.

[13]贾平凹.秦腔[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16.

[14]贾平凹.秦腔[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19.

[15]贾平凹.古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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