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感知与语音情绪识别的关系
2021-02-18付雯婷赵俊华
付雯婷 赵俊华
(武汉大学 湖北 武汉 430000)
个体在语言交流中会通过对方语音的韵律特征来判断其情绪状态。[1]然而情绪判断不仅仅依据情绪线索,它还受情绪发生背景的影响。[2]作为情绪发生的背景因素之一,权力是个体通过给予资源或惩罚影响他人的能力。[3]权力可以从两个方面影响个体的心理或行为:一种是权力感,指个体对自身权力水平的认识[4],另一种是权力感知,即个体对他人权力水平的认识[5]。
Uskul等人研究了个体的权力感对语音情绪识别任务的影响,结果发现高权力感被试在语音情绪识别任务中的反应正确率和速率均显著低于低权力感被试。表现在神经反应活动中,语音情绪处理一般包括早期和晚期两个阶段,早期进行声学分析和显著性检测,分别与N1和P2有关[6],晚期进行情绪判断,由晚期正成分或晚期负成分反映,低权力感组和控制组在对不同类型的情绪进行反应时,P2和晚期成分会出现明显的波幅变化,然而该变化并没有出现在高权力组被试身上,高权力被试不论是在早期分析或者晚期判断,都较为不敏感。
以上研究揭示了判断者本身的权力感会影响情绪判断的结果。对不同权力水平的人,我们的判断结果是否会发生变化?有研究证明,人们对权力者的情绪认识存在一定的刻板印象,如高权力水平的人被认为有能力却比较冷淡,低权力水平的人被认为有热情却无能。[7]这种刻板印象也存在于中国人的内隐意识当中。[8]由于资源的缺失和环境的不确定性,低权力人士在认知过程中会出现情景定向模式[9],即低权力者在社会认知过程中更关注环境线索,也更注重维持良好的人际关系,而高权力人士则更关注自身的动机与目标,对于他人的苦难态度冷漠,不近人情。[10]
根据这些相关性证据推测,本研究假设我们会认为权力人士的情绪反应趋近于平淡冷漠,这种看法会影响我们对他们的情绪判断,降低我们对高权力人士情绪识别的正确率,且我们对其情绪强度判断也会比低权力人士更低。
一、实验一:权力感知对语音情绪类型识别的影响
1.被试
实验一的被试为66名大学生,平均年龄22.52,其中男性30人,女性36人。所有被试均为右利手,听觉、视觉都正常。
2.材料
本实验中的语音材料来自中科院自动化所研制的CASIA中文情绪语音数据库,从中选取由同一男性说话人录制的132句用愤怒、害怕、伤心、开心4种情绪读出的无意义句子。其中4句不同情绪句子为练习材料,128句为正式实验材料,将正式实验材料分成两等份,随机分配到高、低权力启动背景下,每种权力背景中4种情绪类型的语音材料各有16个。
对他人权力感知的启动参考社会角色范式[11],启动材料有文字和图片材料。文字材料分为高低权力两个版本:“陈平所在的公司存在管理层和普通员工两种人员,管理层有权向普通员工分派任务,并评价普通员工的工作绩效(KPI),继而决定普通员工的工资水平。陈平是该公司管理层(普通员工层)的一名销售总监(销售员),他负责为销售部门的普通员工分派任务并评价其KPI(完成销售部门管理层分配的任务并接受KPI评价)。”图片材料也有两个版本,高权力图片中说话人坐在宽敞办公室内背对镜头听取一名员工站立汇报工作;低权力图片中,说话人趴在公共办公区域的办公桌前处理文件。
3.实验设计
实验采用2(权力变化性:高—低、低—高)×2(说话人权力:高、低)×4(情绪:愤怒、害怕、伤心、开心)的多因素混合设计。其中,说话人权力和情绪为被试内变量,权力变化性为被试间变量。说话人在高权力阶段的身份为销售总监,低权力阶段为销售员。将被试随机等分到两种权力变化条件中,不同组性别人数相等。
4.实验程序
实验在一间屏蔽噪音的实验室进行,被试得知实验目的是研究不同角色的个体的语言表达能力有没有区别。实验材料通过E-Prime2.0编制的程序在计算机上呈现。实验开始时使用文字材料对被试进行权力启动,然后被试根据听见的语音判断说话人当前的情绪状态并按下相应的反应键。呈现语音材料时,屏幕中央会呈现跟说话人权力相匹配的图片。实验全过程屏幕上方会用文字提示说话人的身份,下方会呈现按键反应的提示文字(1—愤怒、3—害怕、5—伤心、7—高兴)。判断没有时间限制,但要求被试尽快完成。
被试的操作顺序包括练习阶段、实验阶段1和实验阶段2。在练习阶段和实验阶段1中,有关说话人的权力启动材料相同;在实验阶段2开始之前,提供说话人权力变化的信息描述。
正式实验阶段,被试每完成30次语音情绪判断任务就进入一次口述任务,口述任务要求被试向主试陈述一遍陈平在人员组成、任务分配、KPI评价三个管理体系中所处的角色。
5.数据分析
口述任务反映了说话人资源分配的能力,这与权力定义一致,因而被试的口述任务的得分反映了被试是否产生了正确的权力感知。被试在口述任务中每正确回答一个问题得1分,满分为3分,口述任务得分统计结果见表1,各阶段口述任务平均值均高于2.9,表明被试权力感知良好。
表1 实验一口述任务得分
将权力、语音情绪作为被试内变量,权力变化作为被试间变量,正确率作为因变量进行多因素重复方差分析,结果表明:语音情绪的主效应明显,F(3,192)=295.50,p=0.00<0.01,Partial η2=0.82;权力变化顺序主效应明显,F(1,64)=6.99,p=0.01<0.05,Partial η2=0.10;权力主效应不明显,F(1,64)=2.08,p=0.15<0.05,Partial η2=0.03。权力和权力变化顺序的交互效应明显,F(1,64)=13.10,p=0.001<0.01,Partial η2=0.17;权力、情绪、权力变化顺序的交互效应明显,F(3,192)=2.96,p=0.03<0.05,Partial η2=0.04。
由于权力和权力变化顺序的交互效应和权力、情绪、权力变化顺序的交互效应明显,现进行进一步的简单效应分析,正确率的统计结果见表2。
表2 同权力变化组第1、2阶段正确率
将同一权力变化组的1、2阶段进行配对样本t检验发现,L-H组对高权力对象伤心情绪的判断正确率显著低于低权力对象,t(32)=2.909,p=0.007<0.01,d=0.51;L-H组对高权力对象开心情绪的判断正确率显著低于低权力对象,t(32)=2.727,p=0.01<0.05,d=0.47。
将不同权力变化组同一实验阶段进行独立t检验发现:在第2阶段对高权力对象害怕情绪判断正确率显著低于低权力对象,t(64)=-2.665,p=0.01,d=0.66;对高权力对象伤心情绪判断正确率显著低于低权力对象,t(64)=-1.997,p=0.05,d=0.49。
将不同权力变化组相同权力水平阶段进行独立t检验发现:对H-L组的高权力对象伤心情绪识别正确率高于L-H组的高权力对象,t(64)=-3.036,p=0.003,d=0.75;对H-L组的高权力对象开心情绪识别正确率高于L-H组的高权力对象,t(64)=-2.818,p=0.006,d=0.69。
根据信号检测论,个体的反应偏向会影响个体的判断结果,由于每个阶段不同情绪的语音材料数量均相等,则在实验不同阶段中,被试不同情绪的判断数量应当没有显著差异。若被试在不同阶段的情绪的判断数量出现显著差异,则可认为被试的反应偏向发生改变,该改变是由说话人权力水平变化引起的。因而为了进一步探究实验结果,选取被试在每个阶段的情绪判断数量进行简单效应分析(判断数量指被试在一个实验阶段对做出了多少次类别情绪判断。如,被试在一个实验阶段中做了几次愤怒情绪判断)。判断数量的统计结果见表3:
表3 同权力变化组第1、2阶段判断数量
将同一权力变化组的1、2阶段进行配对样本t检验发现:H-L组对高权力对象的愤怒情绪判断数量显著多于低权力对象,t(32)=3.313,p=0.002<0.01,d=0.58;对高权力对象的害怕情绪判断数量显著少于低权力对象,t(32)=-2.111,p=0.043<0.05,d=0.37。
将不同权力变化组同一实验阶段进行独立t检验发现:第2阶段对高权力对象的害怕情绪判断数量显著少于低权力对象,t(64)=-2.093,p=0.04,d=0.52。
二、实验二:权力感知对语音情绪强度识别的影响
实验二在实验一的基础上使用情绪强度判断来检验权力感知对语音情绪识别的影响。
1.被试
实验二的被试为80名大学生,平均年龄21.38,其中男性30人,女性50人。所有被试均为右利手,听觉、视觉均正常。
2.材料
实验二的权力启动材料(图片及文字)均与实验一保持一致,语音材料从实验一的材料中选取愤怒、害怕、伤心、高兴每种情绪各20句。
3.实验设计
实验二采用2(说话人权力:高、低)×4(情绪:愤怒、害怕、伤心、高兴)的混合设计,其中情绪类型为被试内变量,说话人权力为被试间变量。将被试随机等分到两种权力条件中,不同组性别人数相等。
4.实验程序
本实验的实施场所、被试被告知的实验目的、实验材料的呈现方式同实验一。被试在听到语音刺激时,仍呈现和说话人权力水平相匹配的图片,同时屏幕通过文字提示被试当前的语音的情绪类型,被试基于该情绪类型,对说话人当前的情绪强度进行7点评分(1—不强烈、4—一般强烈、7—非常强烈),并按下相应反应键。判断没有时间限制,但要求被试尽快完成。
实验过程分为练习阶段和实验阶段。正式实验阶段,被试每完成30次判断任务就进入1次口述任务,口述任务要求被试向主试陈述一遍陈平在人员组成、任务分配、KPI评价三个公司管理体系中所处的角色。被试在实验启动前、结束后均需要使用7点评价量表评价陈平在公司的权力水平(1—无权力、4—一般权力、7—极高权力)。
5.数据分析
被试口述任务得分统计见表4,被试每次口述任务平均值均高于2.9,表明被试权力感知良好。
表4 实验二口述任务得分
将两组被试的两次权力评价结果分别进行独立t检验,结果表明:低权力对象组第1次权力水平评价(3.03±0.97)显著低于高权力者组第1次权力水平评价(5.9±0.81),t(78)=-14.36,p<0.001;低权力对象组第2次权力水平评价(2.78±0.8)显著低于高权力对象组第 2 次权力水平评价(5.53±1.06),t(78)=-13.08,p<0.001。综上所述,可认为权力感知操作效果良好。将两组被试前后两次权力评价分别进行配对t检验发现:高权力对象组第2次权力水平评价显著低于第1次权力水平评价,t(39)=2.36,p=0.02,d=0.37。
将情绪作为被试内变量,权力作为被试间变量,强度判断作为因变量进行多因素重复方差分析,结果表明:语音情绪的主效应显著,F(3,76)=165.04,p=0.00<0.01,Partial η2=0.87;权力的主效应不显著,F(1,78)=1.87,p=0.17,Partial η2=0.02;语音情绪和权力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3,76)=0.63,p=0.60,Partial η2=0.02。对两组被试的情绪强度判断进行独立t检验发现:高权力对象组对愤怒语音的强度判断(5.46±0.87)显著低于低权力对象组的强度判断(5.82±0.65),d(78)=2.08,p=0.04,d=0.46。(见表5)
表5 不同权力对象组对情绪语音情绪强度判断
三、结语
本研究主要探讨说话人的权力水平是否会影响他人对其语音情绪判断。实验一发现被试对于高权力对象的开心、伤心、害怕情绪识别的正确率显著低于对低权力对象的识别正确率,这与我们的假设是一致的。对此可能有两种解释:一是个体面对高权力人士会出现积极的情绪体验[12],倾向于采用整体和发散式的认知加工方式,因而会干扰细节加工任务的完成。[13]由于语音的情绪识别涉及对语音的声学特征进行精细化加工,尤其是研究中的语音材料缺乏情绪线索语义,关注细节的声学变化对被试来说极为重要。因此,如果面对高权力人士会降低细节加工任务表现,对高权力人士的语音识别正确率也会低于低权力人士,这与先前研究者对于权力感降低情绪识别正确率的解释是一致的。[14]二是个体对权力人士有着冷淡的刻板印象,在判断高权力人士的语音情绪时受到刻板印象的影响,导致判断正确率的下降。由于对高权力人士更倾向做出愤怒判断,愤怒情绪识别正确率没有受到显著影响。
在实验一中发现,对经过权力变化的权力者的情绪识别正确率会低于原生权力者(本身就是权力人士)。这也许是权力变化加深了我们对权力的感知,因而我们对权力变化之后的权力者的权力水平的判断会高于原生权力者,继而在前者的判断场景中进一步深化了权力感知对情绪判断的影响。这与权力依赖理论相符,理查德库伯认为我们对权力的感知并不是稳定一致的,个体对一个人的权力水平判断会因当时情景的权力线索的比较结果而出现动态变化。[15]
实验一还发现,高权力感知诱发了更多的愤怒判断和更少的害怕判断。这可能是因为高权力人士日常中为了维护自身的权力地位,会更多产生损害他人的愤怒情绪或侵犯行为[16],而害怕是一种表示情绪者本身的软弱的情绪,不利于权力地位的维护,是权力人士不倾向展现的消极情绪。因而我们会认为高权力人士更容易愤怒且更少害怕,这进一步影响了我们的判断结果。
针对实验二的研究结果,我们发现对高权力人士愤怒语音的判断强度会显著低于低权力人士,同时其他三种情绪的判断结果虽然没有出现明显差距,但对高权力人士的强度判断均低于低权力人士。这可能是因为我们均对权力人士都抱有冷淡的印象,故而会认为其情绪强度幅度更小。值得一提的是,高权力组被试完成实验任务后,对权力对象的权力水平打分会显著低于实验前,这可能是因为实验过程中材料丰富而激烈的情绪变化与被试对高权力人士的印象不符,于是被试在实验完成后权力感知结果出现了明显变化,而低权力组的被试在实验前后的评分并没有出现明显变化。
综上所述,我们可认为权力感知确实会影响我们语音情绪识别的结果,具体表现为对权力人士的情绪判断正确率更低且呈现低强度倾向,同时认为他们更可能愤怒,更不可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