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合浦珍珠采捞、商贸的历史探析
2021-02-16廖国一,欧冬梅
廖国一,欧冬梅
摘 要:合浦珍珠采捞、商贸具有悠久历史,而明代是合浦珍珠采捞、商贸的鼎盛时期。在珍珠采捞管理方面,明朝相较于之前的朝代,有着非常突出的特点,即指派珠池太监参与珍珠采捞与商贸。珍珠商贸主要是为进贡与民间贸易,两种贸易方式共同带动了明代合浦经济及周边区域的发展。明代合浦珍珠采捞、商贸对明代经济社会、海洋生态环境产生了积极和消极的影响。
关键词:合浦;明代;珍珠采捞;珍珠商贸
doi:10.3969/j.issn.1009-0339.2021.04.017
[中圖分类号]F32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339(2021)04-0101-12
广西合浦珍珠又叫做南珠,它具有细腻、质量大、玉润浑圆、瑰丽多彩、光泽持久的特点,素有“天下第一珠”的美誉。合浦南珠原产于广西北部湾沿海和雷州半岛等地,南珠是珍珠中的上乘品,历代皆美誉之。古代合浦地区采捞珍珠的历史非常悠久,明朝是北部湾沿岸历史上采珠最鼎盛的时期,更是历代采珠方法最多的朝代。
学界对于明代合浦珍珠采捞、商贸的历史研究成果较多。早在20世纪的80年代末,高伟浓就在《合浦珠史杂考》一文中,从珠池的历史变迁与史料记载中所见的采珠方法、历代官、私采珠概况及珠民的生存环境三方面来论述合浦珠史,其中特别提到了明代合浦采珠业的繁荣[1]。谭启浩在《明代广东的珠池市舶太监》一文中,从珠池市舶太监的设置与裁革、机构与职责来看明代政府对采珠活动的管理[2]。到了21世纪初,廖国一在《环北部湾沿岸历代珍珠的采捞及其对海洋生态环境的影响》[3]与《环北部湾沿岸珍珠资源的开发利用和保护》[4]文章中,对环北部湾沿岸历代采珠活动和采捞方法进行研究,并从海洋经济与生态环境良好发展的趋势,倡导重视珍珠资源,保护并开发好南珠资源。曲明东在《明代珠池业研究》[5]与《明朝采海珠初探》[6]两篇文章中,专门研究珠池业的运行模式和珍珠贸易的流动,系统地阐述了明代从珍珠采捞到进入贸易整个环节。另外徐杰舜在《南珠文化浅议》一文中,主要从南珠文化为切入点对南珠进行了研究[7]。邓兰在《白龙珍珠城古碑考》一文中从明代白龙城留下的《宁海寺记碑》《黄爷去思碑》《李爷德政碑》来看明代采珠太监的无耻行为与对采珠活动的监视与管理[8]。近年来,关于合浦珍珠的研究呈现多层次、多视角的研究趋势。廖晨宏在《古代珍珠的地理分布及商贸状况初探——以方位称名的珍珠为例》中从古代南北方珍珠的地理分布,初步探讨当时的商贸和管理方面的概况[9]。而何芳东的《采珠业的发展与合浦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开辟》一文则从合浦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视角论述采珠业的发展与古代合浦地区经济社会的发展密切相关,互相影响[10]。同样以合浦古代海上丝绸之路为研究视角,还有翁路的《从商汤诏贡到合浦珠市——合浦珠市在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文化商贸交流中的聚集作用》一文,主要从古代珠市贸易的途径、合浦珍珠的传说与文化内涵、珍珠发展的产业政策这三个方面论述了合浦珠市的繁荣[11]。范玉春的《明代北部湾北部滨海地区的社会环境与经济发展》[12]和牛凯、周金妵、陈刚撰写的《白龙城考略》[13]从军事管控手段与海防视角对明代合浦珍珠采捞与商贸进行讨论。此外,吴水田和陈平平在《刍议清代之前岭南疍民珍珠采集的时空演变》中,还系统地对清代以前的各个朝代珍珠采集概况进行分析,从而讨论岭南疍民珍珠采集的时间和空间的演变,将疍民与珍珠采集联系起来,拓宽明代合浦珍珠的研究视角[14]。
综合学界的相关研究成果可以看出,学者们在近20年中对合浦珍珠的研究主要体现在美学价值、珍珠产业、人工养殖、珍珠文化等方面。专家学者对于合浦珍珠采捞与商贸的研究大多从各个朝代的采捞演变与商贸方式、珍珠文化及其产业、珍珠养殖、生态环境、社会变迁等方面出发去研究探讨它们的发展及其发展过程中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并就其面临的问题提出相应的解决措施,而对于合浦珍珠采捞与商贸的研究比较少。因此,本文试从珍珠采捞、珍珠商贸与珍珠采捞、商贸的影响等方面的内容来浅析明代合浦珍珠采捞、商贸的历史,以期引起更深入的研讨。
一、明代合浦珠池分布与采珠群体
(一)明代合浦珠池的分布
明代的合浦是廉州府管辖下的一个县城,而合浦县城又是廉州府的驻地。合浦以出产珍珠而闻名天下,拥有多所珠池。珍珠形成的原理是,当异物进入珠贝类软体动物体内时,会使珠贝类软体动物受到刺激,然后分泌出珍珠质,经过一定时间的积累,珍珠质将异物包裹而成[15]1。古代合浦珍珠属于天然海水珠。海水中的某些贝类体内有砂砾侵入,出于生物本能的自我保护,这些贝类会分泌出一些物质,将沙砾包裹起来。经过长时间的积累,这些物质一层层的包裹变厚,慢慢形成了珍珠。合浦珍珠主要由马氏珠母贝育成。古代合浦属于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区,水温适宜,且位于北部湾的东北岸,拥有辽阔的沿海滩涂,海岸线曲折,海域风浪较小,海水咸淡适中,水质好。南流江汇入海域,带去丰富的浮游生物与营养物质。古代合浦附近海域非常适合马氏珠母贝的成长与繁衍[15]6,有形成珠池的优越地理条件。《旧唐书·地理志》曰,“廉州合浦有珠母海”是为“郡人采珠之所”[16]。珠池为产珠母贝的场所,也就是珍珠采捞的主要场所。关于合浦珠池,刘恂在《岭表录异》中记录到:“廉州边海有洲岛,岛上有大池,谓之珠池。”[17]5这是最早出现“珠池”这一名词的文献。对于合浦区域的珠池数量,各个时期的文献记载不一。根据崇祯版的《廉州府志》记载,当时北部湾沿海主要的珠池有七所,分别是乌泥池、海猪沙、平江池、独榄沙洲、杨梅池、青婴池、断望池[18]93。在《广东新语》中,又记录合浦海中有七所珠池,大的珠池有平江、杨梅、青莺;其次为乌坭、白沙、断望、海渚沙。其中白龙池最大,它的底部可以和海相通[19]11。郭棐所著的万历版《广东通志》记载:“廉州府珠池七,曰青莺;曰杨梅;曰乌坭;曰白沙;曰平江;曰断望;曰海渚。”[20]51两广总督陈大科在《奏停采珠使疏》中记载了不一样的珠池分布,他认为在廉州的珠池有五所,分别是断望、平江、青莺、杨梅、乌坭,而白沙、海渚这两个珠池则是属于涠洲的区域。根据史料记载与学者研究,这七所珠池的名字在史料中有偏差,但大体上在明代时期,一般认为廉州珠池有七个,分别是乌坭池、永安池、平江池、杨梅池、青莺池、断望池、海渚池。这几所珠池都在今天的北海涠洲岛以东南北部湾海域。
(二)采珠群体
自古以来,负责珍珠采捞的群体主要是来自北部湾沿海的“疍民”。《铁围山丛谈》云,“凡采珠必蛋人。号曰蛋户,丁为蛋丁,亦王民尔。特其状怪丑,能辛苦,常业捕鱼生,皆居海艇中,男女活计,世世未尝舍也”[21]。疍民靠海为生,以采珠为业。疍民通过采捞珍珠交换大米、布料等生活物资和用来贸易。《文献通考》记载,在开宝五年(972年),刘 在海门镇募兵采珠,“能探珠者二千人”[22]。到了明代,采珠群体依然以疍民为主,《水东日记》载:“珠池居海中,疍人没而得蚌剖珠。”[23]54两广总督陈大科在《奏停采珠使疏》中曰:“凡是疍户采珠,多在岛屿礁石之滨,而其船率狭小以便采捞,不似大船。”[20]56他记载了当时疍户乘小船采珠的情景。除了专业采珠的疍民,在明代,每当有大型采捞活动,官府会召集大量民众以服役的方式进行采珠活动。在广东巡按御史李时华《稽察珠船议》中就有相关的记载:“今开采珠池,航海数百艘,夫役数千人非习海。馀皇无能为役,但夫役皆乌合之众。”[20]57
二、明代合浦珍珠的采捞
(一)采捞方式及其演变
1.明代之前的采珠概况。合浦有着非常悠久的采珠历史。新石器时代的环北部湾的原始先民,主要靠海为生,采捞并食用贝类动物等。在采捞和食用贝类动物的时候,就极有可能会出现珍珠。商汤时期,人们对于珍珠有更深的认识。《逸周书》载:“正南、瓯、邓、桂国、损子、产里、百濮、九菌等国,请令以珠玑、玳瑁、象牙、文犀、翠羽、菌鹤、短狗为献。”[24]这是最早记录珍珠作为贡品出现在中央王朝的史料。《后汉书·孟尝传》记载,“郡不产谷宝,而海出珠宝,与交趾比境,常通商贩,贸籴粮食”[25]2473,这表明在汉代,合浦珍珠的采捞活动逐渐兴盛,合浦郡的百姓从海里采捞珍珠,并用来交换粮食。《岭表录异》有“珠户入池采老蚌剖珠”的记载,唐代珍珠采捞相较于汉代,已经有了进一步的发展[17]6。到了宋代,人们的采捞方式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宋代的采捞方式也被明代所继承并发展。
2.明代合浦珍珠的采捞方法。明朝是合浦采珠历史上最鼎盛的时期,据统计明代大规模的诏采珠活动就高达20多次。除了沿用前朝的采珠方法,这一时期采珠方法各种各样,主要有以下几种采珠方法。
(1)没水取珠。《水东日记》载:“珠池居海中,疍人没而得蚌剖珠。盖疍丁皆居海艇中采珠……没水取珠。”[23]54疍民先将船只行驶到海中珠池,接着疍丁跳入深不可测的海中采捞珍珠,依靠人体的生理限度,决定采珠的时间。这是最原始和最危险的采珠方法,其采捞到的珍珠数量较少,但质量好。
(2)长绳系腰携篮拾蚌。明代人王士性在《广志绎》一书中记载,“旧时疍人采珠之法,每以长绳系腰,携竹篮入水,拾蚌置篮内则振绳,令舟人汲上之”,從此书的记载中可知,明代延续了宋代的以长绳系腰,并携篮入水取蚌的方法[26]。该方法借助篮子,增加珍珠的装载量,但依然具有“遇恶鱼,葬鱼腹”的极高危险。
(3)缆轮耙珠。《广东新语》云:“以黄藤丝、棕皮及人发纽合为缆,大径三四寸,以铁为耙,以二铁轮绞之。缆之收放,以数十人司之。每船耙二,缆二,轮二,帆五六。其缆系船两旁以垂筐,筐中置珠媒以引珠。乘风帆张,筐重则船不动,乃落帆收耙而止。”[19]12该采捞方法改变了以往疍丁直接入水采捞珍珠的做法,而借用缆、筐、铁粑等工具,在船上进行采捞。随着人们越来越注重入海采珠的安全性和经济社会的发展,促进了采珠方法的改善,即采捞珍珠的活动从水下作业向水上作业转变。但是这种方法容易将海洋里的其他动物和垃圾打捞上来,降低采珠效率。
(4)以铁拨拨蚌[3]。针对缆轮耙珠的缺点,珠民进行了改进。清人吴震方在《岭南杂记》中说:“珠池在廉州海中,取珠人泊舟海港数十联络,乘天气晴爽,万里无云,驭舟至珠池。以铁物坠网海底,用铁拨拨蚌,蚌满网举而入舟,舟满登岸,取而剖之,所得多属凡珠。”[27]借用铁拨这个工具取蚌,该方法对于直接下海取蚌已经有一定的进步,但在采捞珍珠的同时,以铁拨拨蚌,容易把大蚌和小蚌都一起收入,对贝类资源有一定的破坏。
(5)以麻绳做兜如囊状,扬帆而兜取之。宋朝李招讨设法以铁为耙,“最后木柱扳口。两角坠石,周麻绳作兜如囊状,紧系舶两旁,乘风扬帆,而兜取之”[28]54。明朝继续沿用。该方法的优点是安全和方便,但同时海底下的杂物、生物等也会被打捞上来,珍珠采捞的效率不明显。遇到恶劣的天气,也会有船翻、人溺亡的隐患。
(6)用锡造弯管呼吸以采珠。明末清初人宋应星著的《天工开物》载:“凡没人以锡造弯环空管,其本缺处,对淹攻人口鼻,令舒透呼吸于中,别以熟皮包络耳颈之际。极深者至四五百尺,拾蚌篮中。气逼则撼绳,其上急提引上,无命者或葬鱼腹。凡没人出水,煮热毳急覆之,缓则寒栗死。”[28]54该采珠方法与之前的采珠方法相比,利用了锡制弯管作为呼吸工具,用“熟皮”包裹外露皮肤。这样既延长了疍人入海采珠的时间,也相对提高了安全性。
从新石器时代开始到明代,合浦珍珠的采捞方法越来越复杂。从疍丁只身入海取蚌,到携带篮子、采用铁拨、利用缆轮和用麻绳做兜、用锡造弯管呼吸的发展,可以看到疍民采捞珍珠的方法有了很大的发展,从水下作业慢慢转向水上作业,采捞过程的安全性和效率越来越高。另外,在采捞方法不断发展的同时,其采捞辅助工具也逐渐多样化,如船、锡弯管、铁拨、麻绳、网状物、缆轮等。其采捞方法的发展与人们越来越注重安全意识有关,也与每个朝代珍珠的需求量和开采的强度有关,更与每个朝代的经济社会发展紧密联系。
(二)珍珠采捞的管理
1.明朝前采珠的管理概况。对于合浦珍珠采捞的管理,历朝历代都设立管理机构,并采取了一定的措施。三国时,孙权在合浦设置珠官郡。唐贞观六年(632年),朝廷在合浦置珠池县。唐以前没有设专职官员监采珍珠,《岭表录异》记载“每岁刺史亲监珠户入池采老蚌剖珠以充贡”[17]6,也就是说唐时期每年珍珠开采时,刺史负责临时监督采珠。南汉大宝五年(962年)刘 在合浦海门镇(今廉州镇)置媚川都,招募2 000士兵专职采捞珍珠,并在“合浦郡城南”建媚川馆作为监采珍珠的指挥中心[29]。元世祖中统二年(1261年)设管岭珠子民匠官,掌管“采捞蛤珠”。延祐四年(1317年),十二月重新置廉州采珠都提举司,专门从事采珠。
2.明代珍珠采捞的管理。在前朝的管理基础上,明代珍珠的采捞活动已经完全纳入政府的管理,受广东布政司和珠池太监双重管辖[5]。广东布政司是明代管理采珠的地方行政部门。采珠活动除了受广东布政司的管理之外,更多时候受由皇帝直接向珠池地指派的珠池太监管理,许多具体事项皆由珠池太监负责。另外,珠池太监还负责朝廷的珍珠采办与岁办,押送从合浦进贡到中央王朝的珍珠。在张国经著的《廉州府志》中,“洪武二十九年(1396年)诏采而已,未有专官也”[18]93,而《粤大记》明确记载“洪武三十五年(1402年)差内官于广东布政司起取疍户采珠”[30],表明至少在洪武三十五年,朝廷才开始指派珠池太监来监视珍珠的采捞。
为了保证珠池的安全,防范珍珠的偷盗,明政府设立专门的机构。
(1)采珠太监公馆与珠场巡检司。为了防守珠池以及加强北部湾沿岸海防,明洪武年间修建了时属合浦县管辖的白龙城。白龙城作为明代重要的采珠管理场所,城内设有采珠太监公馆、珠场巡检司等。嘉靖《广东通志》载:“珠池公馆,洪武永乐间设于珠场巡检司之右。”[30]珠池公馆是明代设立的专门守池采珠的内官衙门,而珠场巡检司主要负责珠场的捕盗。
(2)设立涠洲游击署。清代杜臻在《闽粤巡视纪略》记载:“万历十七年(1589年)定设涠洲游击一员,兵一千六百六名,战船四十九分,五哨驻守。十八年(1590年)治游击署于涠洲,寻为风毁。二十年(1592年)卒徙永安,而已涠洲为信地,自海安所历白鸽、海门、乾体至龙门港,皆其游哨所所及也。”[32]万历年间,明政府在涠洲设立了游击署,防范倭寇的侵扰,保护珠池的安全。
(3)海寨。崇祯《廉州府志》云:“海寨,此营堡类也,当入经武志,乃附于此。寨为珠池设也。”[18]94除了涠洲游击署,明政府还专门设立了海寨,以保护珠池。
明政府虽然设立了专门的机构,对珍珠资源进行监守,但在珍珠高昂价值的利诱下,还是存在大量的盗采珍珠的现象。为了更好地监管珍珠和维护社会治安,明朝政府也出台了一些相关的管理条例。《大明会典》记载了弘治十四年(1501年),皇帝批准了当时惩治盗珠的条例。对于广东盗珠的犯人,“除将军器下海、为首真犯死罪外”,凡是在珠池捉获驾驶黑白艚船、专用扒网盗珠、曾经持杖拒捕的人,“不分人之多寡、珠之轻重”,聚集到二十人以上,盗珠有十两以上的人,按照盗矿的事例、不分初犯、再犯,“发云南边卫分、民并舍余、发广西卫分、各充军”;未到二十人以上,并且不拒捕,则“初犯枷号二个月发落。再犯免其枷号、亦发广西卫分、各充军”;如果是附近沿海居民,只是用手拾蚌取珠、所得不多,则“免其枷号”[33]27,照常发落;要是任职的官员犯了盗珠的罪行,则要启禀皇上处理。《明神宗实录》就记载了当时的广东中书舍人袁学贞,因违反条例进行贩珠活动,被“革职为民”[34]4376。
广东巡按御史李时华《稽察珠船议》载:“如有违限不回,定系海上为盗,除该船严拿正法外,原结之人并押船委官连坐治罪。”[20]57出去采珠的船,如果没有在规定的期限时间回来,就以海盗定罪,并且连坐治罪。
盗珠不分轻重,都用枷楞刑罚,严重者被发配边卫。珍珠采捞的管理条例对于珍珠盗采现象具有一定的威慑作用。但是在珍珠高昂价值的利诱下,依然有许多人铤而走险盗采珍珠。不仅朝廷对珍珠采捞进行管理,还有地方官员建言献策。嘉靖时期,时任廉州知府的胡鳌就采珠提出了他的建议:从天顺年间至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之间,朝廷过度采捞珍珠,劳民伤财,“乞转达怜悯极边小民少,赐生息且得休养池,珠将来可供上用,地方幸甚”[20]53,为了珍珠资源,希望停止采捞珍珠。任两广都御史的林富则提出“革采珠疏略”[20]54,向朝廷反映采珠的事情,并且竭力请求罢采珠。
三、明代合浦珍珠的商貿
合浦乾体港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之一,早在汉代就和世界各国有着密切的经济贸易往来。作为合浦的知名特产“珍珠”,也活跃于各国贸易往来之中。疍民生活在海上,由于地理环境的影响,疍民从事不了种植业,从海里采捞的海产品是他们的日常生活食物来源。这样一来,就出现了疍民用珍珠与岸上民众交换粮食的现象。随着珍珠作为贡品进贡到中央王朝,珍珠的知名度逐渐扩大,越来越多的达官显贵关注到合浦珍珠,大量购买珍珠,以彰显地位。无论平民百姓,或是达官显贵都崇尚珍珠,以拥有合浦珍珠为荣。珍珠买卖的人越来越多,聚集在合浦的某一个区域,慢慢地形成了珠市。明后期就形成了声名远扬的“廉州珠市”。珠市的形成反过来带动合浦珍珠商贸的发展,促进了合浦经济的发展。在明代,合浦珍珠依然作为地方的奇珍异宝进贡给中央王朝,明朝初期由于实行海禁政策与禁珠政策,这一时期的合浦珍珠贸易往来局限于周边地区,贸易较频繁。明中后期是北部湾沿海珍珠商贸最为鼎盛的时期,中央更是派出珠池太监负责整个珍珠进贡的流程,并且授权让朝廷官员大量收购民间散珠,一同押送回京。
(一)进贡
1.合浦珍珠的进贡。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写到:“合浦珠名曰南珠,其出西洋者曰西珠。出东洋者曰东珠。东珠豆青白色,其光润不如西珠。西珠又不如南珠。”[19]14屈大均认为,在世界三大珠中,合浦珍珠是最好的。合浦珍珠闻名于全国,自古以来合浦珍珠就作为地方奇珍异宝进贡到中央。前面提到在商朝《四方令》中,出现珍珠作为贡品的最早记载。《后汉书·顺帝纪》载:“桂阳太守文砻不惟竭忠,宣畅本朝而远,献大珠以求幸媚合,今封以还之。”[25]256汉代桂阳太守进贡大珠以求汉王朝庇护。在唐广德二年(764年),宁龄先在向唐代宗进言合浦珍珠产业举措的《珠还合浦状》中称:“合浦县海内珠池,自天宝元年以来,官吏无政,珠逃不见。二十年间,阔于进奉。”《岭表录异》云:“每年修贡,珠户入池采珠。”唐朝,珍珠已经源源不断地运送到京城地区。宋徽宗在政和四年(1114年)十二月,下诏令广南市舶司岁贡真珠。自商朝开始,合浦珍珠就已经作为贡品而受到中央王朝的重视。
明中后期是珍珠采捞最鼎盛的时期,同时也是合浦珍珠进贡的鼎盛时期。根据对嘉靖和万历版《广东通志》《明史纪事本末》《明实录》《明史》、嘉靖版《廉州府志》等史料进行整理,可以得出明代有记载的大规模采珠活动高达24次(见表1):
从表中可看出,在多次采珠的数量中,最高的采珠记录是弘治年间的二万八千两。采珠最鼎盛的则是嘉靖时期,高达8次。当珍珠采捞完成以后,便由广东布政司或者珠池太监运送至京城,以便皇室使用。明政府除了直接下令采捞珍珠之外,还命令官员到珠池地进行采办。天顺三年(1459年),太监福安称:“上命监察御史吕洪同内官,往广东雷州、廉州二府,杨梅等珠池采办。”[35]到了嘉靖时期,仅嘉靖二十二年(1543年)至二十四年(1545年)期间,承运库就下令让广东布政司买进各式各样珍珠,总计大约66万颗。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广东珠池太监李敬则直接向内库上贡大小珍珠一千二百六十九两。
2.东南亚国家的朝贡。明代的珍珠进贡不仅来自本朝,还来自东南亚区域的其他国家。这些国家的进贡属于明朝朝贡贸易的重要环节。《明太宗实录》记录了永乐四年(1406年),两个国家派遣使者来明朝进行朝贡,分别是“爪哇国西王都马板遣使陈惟达等,来朝贡珍珠、珊瑚、空青等物”;“娑罗国王遣使勿黎都等,来朝贡珍珠等物”[36]889。到了永乐十年(1412年),还有忽鲁谟斯国,“常贡则大珠、宝石之类”[37]8452。永乐十五年(1417年),苏禄国王携带其家属,“浮海朝贡,进金缕表文,献珍珠、宝石、玳瑁诸物”[37]8422。世宗嗣位,“满剌加所贡物有玛瑙、珍珠、玳瑁”[37]8416。《明史》还记载了,名字叫做王的琐里国使者,“所贡物有珠、珊瑚、宝石”[37]8424。由此可以得出,当时的爪哇国、娑罗国、忽鲁谟斯国、苏禄、满刺加、琐里国等国家的使者都携带珍珠进行朝贡。朝贡贸易是外国来明朝贸易的官方渠道。这些国家朝贡的物品大多数都很罕见、稀有和珍贵,迎合了明朝皇室对奢侈生活的期望。
珍珠进贡的目的是为了满足明皇室日常生活与交往礼仪的需求。明代后期以后,随着珍珠资源日益减少,珍珠的进贡也慢慢减少。
(二)民间贸易
《后汉书·孟尝传》中记载,合浦“郡不产谷实,而海出珠宝,与交趾比境,常通商贩,贸籴粮食”,在汉代以采珠为业的民众,用珍珠交换生活物资。南朝《述异记》载“合浦有珠市”,反映这一时期合浦珍珠贸易已经非常的繁荣,出现了以珍珠买卖为主的墟市。宋代《岭外代答》云:“珠熟之年,疍家不善为价,冒死得之,尽为黠民以升酒斗粟,一易数两。既去其手,即分为品等铢两而卖之城中。又经数手乃至都下,其价递相倍蓰,至于不赀。”[38]疍民买卖珍珠,得到生活物资与少量银子。但历经多次交易,珍珠的价格成倍地增长。
合浦港作为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港口,自唐宋以来已繁荣不再。明代以后,合浦港口趋渐衰落。通过明代合浦的港口,珍珠民间贸易的范围大致上在两广地区的贸易、明代东南沿海区域以及邻国安南(今越南)。而合浦珍珠民间贸易面向全国乃至世界市场,则是通过明代在广州设置的贸易市场。明中后期珍珠民间贸易在此基础上呈现繁荣景象。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记载了“东粤有四市”,其中就有位于合浦的“廉州珠市”,该珠市在廉州城西卖鱼桥畔,每当贸易繁盛的时候,蚌壳堆积,像一座玉山,还有“数万金珠至五芊之市,一夕而售”“而买珠之人千百”的盛况[19]13。可见珍珠在合浦当地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市场,且非常繁盛。陈吾德在《谢山存稿》中对商人贩卖珍珠也作了记载,“各处奸商携重赀,往涠洲贸易”[39]4,而这些“奸商多浙之龙游、闽之漳泉、广之东莞”[39]5。这一时期,来自江浙、福建、广东等沿海一带商人来到北部湾沿岸进行珍珠贸易,将收购的珍珠运回内地,进行二次贸易。这一时期还有疍贼与倭寇盗窃珍珠进行贩卖。《武功录》记载,“苏观升、周才雄,石城二蛋户也。其先皆安南夷,常款石城塞,涕泣曰:徼人长愿臣仆。由此得充蛋户。阻乌兔、多浪为险矣。两酋皆世擅珠池利,往往交 大贾,得因而称贷”[40],苏观升等人盗采珍珠,与当地商贾交易。明崇祯版《廉州府志》还记载:“且倭夷之来,滨海顽民私通接济相煽,以为舶尔。甚至豪势之家私造
双桅大船,出其资本,招引无籍棍徒交通外夷,贸易番货。”[18]93这说明不止倭寇进行珍珠盗采贩卖,还有沿海有钱有势的当地人私下与倭寇勾结,与其他国家进行珍珠贸易。同时也可以知道,这一时期合浦珍珠商贸的繁荣在全国范围内,乃至世界范围内都有着一定的知名度。
(三)珍珠商贸的政策
明中后期珍珠商贸活动的鼎盛,促使明政府重视对珍珠商贸的管理,并制定了一些政策,以规范整个珍珠商贸的买卖秩序。
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明政府规定:“召买珍珠及红花枣饷等物,并入佑簿,随时酌定价银,使物价不得腾踊。”[41]这一政策既是出于减少朝廷财政支出,也是从政府层面来稳定珍珠的价格。除此之外,嘉靖末年间还规定珍珠买卖的时间,“买珠宝或十年一行,或八九年一行”[34]1613。神宗在位期间,规定从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起,“广州有珠榷”[37]1978,即在广州设置珍珠的专营专卖,征收珍珠税,用税收手段来规范珍珠买卖。由于珍珠商贸过于繁盛,明政府所出台的政策在实际上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珍珠的价格依然高居不下,珍珠贩卖活动依旧活跃。
四、明代珍珠的用途
明代珍珠的主要两种贸易渠道大致上决定了珍珠的用途。
(一)装饰
珍珠具有极高的美学价值,正因为如此,珍珠常常作为装饰品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如装饰在服装、金银器、玉器。
1.服饰。在洪武十六年(1383年),制作冕,其要求为“前后各十二旒,旒五,采玉十二,珠五”[37]1615。永乐三年(1405年),规定皇后的礼服大衫、霞帔衫用黄色,并“饰以珠”;而常服 袄,也“饰以珠”[37]1623,又令“绶带上玉坠珠六颗”[37]1623,青袜鞋则“每鞋首加珠五颗”[42]。皇妃的礼服大衫、霞帔衫都用珍珠装饰,也“绶带上玉坠珠六颗”,而青袜鞋则“每鞋首加珠三颗”[43]41。宫人的冠服为“珠络缝金带红裙”[37]1625。在命妇(受封的妇女)的服饰中,一品至三品的命妇的服装样式不一,但都以“金珠翠妆饰”[37]1643-1646。明朝珍珠在服饰上的运用很广,令后人效仿。在今天北海的南珠宫博物馆里,就展出一件镶嵌了5万颗珍珠的仿明朝龙袍,闪闪发亮,十分奢华,也为我们重现了珍珠服饰的工藝与华美。
2.首饰。珍珠多与金、银、玉器结合,组合成首饰。其中主要的首饰有头冠、珠玉佩、珠钗、耳环等。其中,明代明确以身份的高低规定珍珠在头冠的使用数量。以永乐三年(1405年)为例,皇后的凤冠为“九龙四凤冠”“上有翠盖,下垂珠结,馀皆口衔珠滴,珠翠云四十片,其博鬓,饰以金龙、翠云,皆垂珠滴……描金龙文,用珠二十一”[37]1621—1622,在凤冠的各个部分装饰中都有珍珠的出现。皇太子妃、亲王妃与公主的头冠则为“九翟四凤冠”[37]1626—1628,珍珠使用规格比凤冠稍低,但也使用了大量珍珠。亲王世子妃、郡王妃、郡主的头冠为“七翟四凤冠”[37]1629—1630。郡王长子夫人与镇国将军夫人则为“珠翠五翟冠”[37]1630—1631,由珍珠和翡翠、雉羽组成。除了头冠,珍珠常被装饰在玉器中,“玉佩,瑑饰云龙文描金。自珩而下系组五,贯以玉珠”[37]1617。在命妇(受封的妇女)的饰品中,有金珠花钗的使用,将珍珠装饰在钗上。洪武三年(1370年),规定士庶妻“耳环用金珠”[37]1650。庶民则禁止首饰上有“金玉珠翠”装饰。可以看到,珍珠首饰的使用在各个阶级具有不同的规定,也体现了明代珍珠在首饰中的应用非常广泛。
嘉靖八年(1529年),在林富上报停止采珠的奏折中写道,珍珠因“王府等妃珠冠等项而取”,并且希望陛下可以“不以仪饰而略恭敬,不以绮丽而伤俭素”,陛下与诸王的“亲亲之情尔久弥笃”,不以一冠之轻重而定论,“况该监题称库内尚有余,剩匾小珍珠是犹可以备饰冠之仪,亦未达至缺乏如少俟”[20]54。林富的奏折内容,从侧面反映了当时在广东采捞的珍珠主要用于头冠、服装、首饰等的情况。
(二)赏赐
珍珠也被列为帝王赏赐的珍宝之一,主要赏赐对象为皇室成员、郡王、功臣、前来朝贡的国家等。永乐四年(1406年),明成祖朱棣就赐了蜀王椿一百九十二两珍珠[36]861。到了崇祯十七年(1644年),李自成自建国号,大宴功臣的时候,“赐列侯银一万、金五千、珠一斗”[44],将珍珠赏赐给有功之人。永乐期间,朝鲜国来明朝朝贡时,明成祖就曾赐予朝鲜王妃一顶“珠翠七翟冠”[43]2。而赐予苏禄国“金银、钱钞、珍珠、锦纻、丝纱、罗器皿、铺陈等物”[43]8。
(三)皇室典礼
明代皇室举办重要典礼活动时,如诸王、皇子与公主的册立、分封、婚礼、葬礼,在这些场合中都需要大量珍珠。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户部尚书陈渠言先后向承运库御用监司进言,“设监珠玉等项,计价银二百二十余万,以足供典礼之用”[34]6724。根据《明史》的记载,神宗即位后,“以太后进奉,诸王、皇子、公主册立、分封、婚礼,令岁办金珠宝石”[34]6724。其中皇室举办婚礼是花费大量珍珠的典礼之一。在婚礼进行前,皇室需要准备各式各样的礼物,其中珍珠是必不可少的。“皇帝纳后仪,正统七年定。纳采、问名礼物:金一百两……珍珠五样……珠儿粉十两”,“纳吉、纳征、告期礼物:玄 纻丝四(土商)……金龙珠翠燕居冠一顶……金连珠镯一双、珠面花二副、四珠葫芦环一双、八珠环一双、青素纻丝滴真珠描金云龙鸟一双、珠翠花四朵、珠儿粉十两……五样珍珠二十八两,略”[45]。而皇太子纳妃的仪式中,“纳采、问名礼物:玄 纻丝二定、金六十两、珍珠十两……珠翠花一朵”,而纳征的礼物“有珠翠燕居冠一顶、冠上大珠博鬓结子等项全……绶带上玉坠珠六颗、玉事件二十件(串珠全)、珠翠面花四副、珠翠花四枝、金脚四珠环一双、金龙头连珠镯一双、珍珠十六两,略”[46]。亲王的婚礼,也需要大量珍珠。明朝皇室家庭非常庞大,成员众多,所以进贡的珍珠远不够皇室日常开销,内务府多次上奏,让广东布政司买办珍珠。珍珠作为权力与富贵的象征,成为去世的皇室成员与达官显贵的随身殉葬品。但是受地下的环境的影响与珍珠本身有着不易保存的性质,在考古发掘中,没有存在大量的珍珠遗存。考古发现的珍珠都是作为装饰品而保存下来。《定陵试掘简报续》记录中也反映,万历皇帝陵墓挖掘出的枕头两端顶为方形金片,装饰有宝石、珍珠。另外,考古人员还发现了四个凤冠,但由于长期的埋藏,原来的珠翠都散乱了,如今已经根据原物修复好[47]。
(四)收藏
明末清初的屈大均记载了“今天下人无贵贱皆尚珠”的盛况,人人都以家中藏有珍珠为荣,“富者以多珠为荣,贫者以无珠为耻”[19]13。珍珠成为权力和富贵的代名词。再加上珍珠稀少,价格昂贵,决定了珍珠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明朝皇帝皆崇尚珍珠,召集珠匠用了大量珍珠制造珍宝,满足皇室需求,附带了极高的收藏价值。同时,权贵之家也收藏了大量的珍珠。当明穆宗下诏令户部购买宝石珍珠时,时任南海知县征授御史的詹仰庇就上奏说明了“况宝石珠玑,多藏中贵家”[37]5678的情况。可见,当时人们已经对珍珠的收藏价值有着极深的认识。
(五)医用
珍珠具有极高的医疗价值,不仅可以口服,也可以外用。在《本草纲目》中,珍珠被称为“真珠”,它详细地记载了珍珠对人体的多种医疗用途和使用方法。首先,珍珠可以用于“安魂定魄”[48]07。用和豆子一样大的一团珍珠粉末,加以蜂蜜调和并服用,一天服三次。其次,珍珠用于妇女生产。如果遇到妇女难产,“用真珠末一两,酒送服。立产”[48]07。如果遇到胞衣不脱落,“用真珠一两,研为末,苦酒送服”[48]07。如果遇到胎儿死于腹中,则“用真珠末二两,酒送服,立产”[48]07。珍珠还可以用于病情严重的痘疮、疮疔,其使用方法是“用豌豆四十九粒(烧存性)、头发灰三分、真珠十四粒(炒研为末)服,毒发:胡豆半升捣研,以水八合,绞汁饮之”[49]。此外,珍珠粉末对人的眼睛也有奇效。若是青盲眼,可以“用真珠末一两、白蜜二合、鲤鱼胆二枚,和匀,煎过,滤取汁,频频点眼”[48]07。此处方也可以治疗肝虚和眼睛昏暗等症状。若是有眼疾,则“用真珠一两、地榆二两,加水二大碗煎干。取真珠放醋中浸五日,热水淘去醋气,研为细末。每取少许点眼,至愈为止”[48]07。最后,珍珠还可以用于孩子中风、手足拘挛,可“用一两真珠末和一钱石膏末,和匀。每次取一钱,加水七分,再煎成四分,温服。一天服三次”[48]07。根据珍珠较高的医疗价值,当代人们也开发出大量与珍珠有关的药如珍珠灵芝片、珍珠明目滴眼液、珍珠八宝散、珍珠燒伤膏等。
除此之外,《本草纲目·介部》提到,“涂面,令人润泽好肤色”[48]07。珍珠粉有着美容奇效。北海的南珠博物馆利用珍珠美容的效果,开发出多样产品,如珍珠面膜、珍珠眼霜、珍珠面霜等。
(六)佛教七宝之一
佛教起源于古印度,而古印度沿海地区盛产珍珠。珍珠的形状和寓意象征着美好、圆满,符合佛教教义的说法。《佛说阿弥陀经》记载舍利弗的极乐世界“上有楼阁,亦以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马瑙而严饰之”[50]。《妙法莲华经》记载了“诸佛灭度,当起塔庙。七宝校成”,有“金、银、琉璃、水精、砗磲、玛瑙、珊瑚、真珠”[51]。珍珠作为佛教七宝之一,蓄纳了佛家的智慧,有着非常深刻的内涵。佛教传入中国后,对中国社会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它与珍珠的联系也被中国佛教所吸收并流传。北宋大中祥符六年(1013年)制作了一件宝贵的佛教艺术品——真珠舍利宝幢,它是由水晶、琥珀、珍珠、玛瑙、金、银、檀香木七宝连缀起来的存放舍利的容器[52]。1981年考古人员在清理雷音洞内遗迹时,出土了一个舍利函。明以前藏有三粒舍利,经过明代重置,现在存有两粒舍利、两粒珍珠[53]。此外,在《明史》中记载有“营建斋醮,采木、采香,采珠玉、宝石”[37]1993。世宗中年以后,请僧道设斋坛,向神佛祈祷,下令采办木头、珍珠、玉器等物品。可见,珍珠在佛教文化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五、明代合浦珍珠采捞与商贸的影响
(一)对经济社会的影响
1.经济方面。合浦珍珠在明代作为合浦的名片,其采捞与商贸的繁荣带动了合浦以及周边地区经济发展。当时珍珠贸易主要是进贡和民间贸易,它们成为合浦经济的重要内容。但是,在珍珠采捞过程中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开采之费,动以万计。民之膏脂与之俱竭”[20]57。根据当时廉州知府胡鳌《采珠议》记载,廉州府常年干旱,粮食收成不好,百姓饥饿。珍珠的采捞加重百姓的劳役负担。明代的珍珠采捞与商贸都在朝廷的管控之下,严禁百姓私采。原来以采珠为业,以珠易米的珠民就必须迁移到内陆地区谋生。除此之外,还有猖獗的海盗和倭寇对沿海居民进行侵犯,这也是影响合浦经济发展的因素之一。明后期,随着珍珠资源的匮乏,合浦的经济水平有所下降。
2.海防方面。《广东考古辑要·第五卷》载:“所以何防海隘者,也至于廉州之境。犹为全广重险。”[54]廉州是环北部湾海防的重要关卡。两广军门陈大科《奏停采珠使疏》记载:“去年获侦探之倭,在鸡笼淡水之间。而入夏以来,获侦探之倭,在碣石柘林之近。风帆飘忽,咫尺突至。则此诸寨有数之兵将,一面以御倭,又一面以防池。”[20]56明代北部湾沿海倭寇猖獗,时常侵犯沿岸地区和珠池,盗采珍珠。明代设置的白龙城、海寨、涠洲游击署等机构,以及廉州卫的军队组成了一道坚固的海上防线,该防线不仅保护了北部湾沿岸地区的安全,防止安南国与海上倭寇的侵犯,还是明代中国海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3.劳役方面。采珠活动也是劳役之一,称为“珠役”,这也是合浦地区特有的劳役形式。广东巡按御史李时华《稽察珠船议》记载:“今开采珠池。航海数百艘夫役,数千人非习海,余皇无能为役,但夫役皆为乌合之众。”[20]57这说明当时很多民众并不善于下海,但依然被强制性地服役,造成许多人受伤,甚至死亡。
4.人口迁移方面。据《廉州府志》记载,面对已有的田税以及其他税收,明地方政府加以采珠之役,导致“民不聊生,转相迁徙”,人口的迁徙直到别处,“户安得而不日削哉?”“本年天义不雨,各乡亢旱者多,丰收者少。民迫饥,若复重以采珠之役必致民命不堪,深逃远窜”[18]89。干旱导致的饥荒,如果加上采珠的重役,会让百姓四处逃窜。人口作为古代最为重要的生产力,珠役的增加使人口迁移的数量变多,迁移速度加快,影响了廉州地区经济社会发展。
5.民间信仰方面。每逢开采珍珠之时,珠民出于对珍珠采捞危险的惧怕与祈祷,珠民首先会先行祈祷之事,以祈求采捞活动顺利进行和寄托自己的情感,获得心灵慰藉。根据史料记载与对现今古代合浦区域的实际调查,可以大概总结出古代珠民的民间信仰有七种,分别是海神崇拜、龙崇拜、雷神崇拜、飓母神崇拜、天妃崇拜、伏波神崇拜、孟尝神崇拜[3]。这些宗教信仰在珍珠采捞活动中充当重要角色,给予珠民信心与安慰。
6.珠池太监。明代珍珠的采捞与商贸离不开珠池太监,珠池太监在监督珍珠开采和管理珍珠进贡发挥着一定的监管作用。但也有许多珠池太监利用职权之便,为自己谋私利,扰乱地方秩序,如林富《奏罢珠池内臣疏》载的“诚恐倚势为奸专权生事”[20]54,民国版《合浦县志》云“景泰间,守池太监谭纪肆横,为民所害”[55]。不仅如此,珠池太监在珠池之地的权利过大,导致珠池太监为非作歹,剥削平民百姓。历史上著名的珠池太监有李敬、李凤等。珠池太监是明代珍珠产业中重要的一环,也是具有明代特色的官职。珠池太监与明代市舶制度的变化有着密切的联系,在其设置期间,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珍珠对朝廷的进贡。
(二)海洋生态环境的破坏
合浦珍珠从海而来,珍珠采捞与商贸也最终作用于海洋环境。嘉靖朝之前,多位皇帝多次下旨,要求禁止采珠,如“洪武七年秋九月,罢广州采珠”“永乐三年,罢广州采珠”“洪熙元年春正月,诏驰珠池、金銀、坑冶之禁”[56]。同时,根据前面列出的采珠时间表中可以看到,这一时期官方珍珠采捞的次数不多,加之间歇性的禁珠政策,增加了珠贝繁衍和生长时间,珍珠采捞、商贸与海洋环境的关系较为缓和。到了嘉靖朝之后,单是嘉靖朝四十五年的时间里,官方采珠次数就高达8次。林富、胡鳌、李时华、陈大科等官员多次上奏,请求停止采捞珍珠。这一时期,珍珠开采的时间周期越来越缩短,珍珠的生长时间大量减少,导致每次开采珍珠的数量越来越少,珍珠的质量也越来越低,大多碎小不堪,珍珠资源极度匮乏。在采捞珍珠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打捞出许多海洋生物,扰乱它们的生长规律,破坏海洋生态平衡。蚌类动物的食物主要以浮游生物为主,蚌类资源减少会让浮游生物大量增加,导致北部湾沿海近岸的海洋环境恶化。另外,珍珠资源的匮乏也会导致与之相关的海洋生物链弱化,珍珠采捞、商贸与海洋环境的关系十分紧张。明朝之后,合浦地区的珍珠资源持续衰竭。随着时代的变迁和海洋环境的变化,在现在的北部湾沿岸海域,人工养殖珍珠和自然生长的珍珠海域大为缩小。
结语
合浦珍珠的采捞与商贸是研究合浦珍珠最为关键的两部分内容,它们贯穿整个合浦珍珠的发展史。其中,明代是合浦珍珠的采捞与商贸最鼎盛的时期,明中后期官方过度打捞珍珠,导致珍珠資源匮乏。珍珠的采捞与商贸互相影响、互相作用。明中后期也是珍珠商贸最鼎盛的时期,以珍珠进贡与民间贸易贯穿整个珍珠贸易史。珍珠贸易从侧面反映出珍珠的用途,对明代珍珠用途的研究,可以加深对其在整个社会中的作用的了解。明代合浦珍珠的采捞与商贸对合浦地区有非常大的影响,其中以经济社会为主,海洋生态环境的破坏则次之。时至今日,珍珠在合浦已经远远达不到明朝的盛况。目前北海市正在积极发展人工养殖珍珠和珍珠文化,例如举办“珍珠节”和建造了“南珠博物馆”等。我们应该以史为鉴,尊重珍珠的生长规律,与自然环境友好相处。合浦珍珠文化是环北部湾海洋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基于合浦珍珠的悠久历史,我们应该重视合浦珍珠文化与经济的发展,为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增加强大的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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