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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越科技文化探微

2021-02-16李妍,覃彩銮

广西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李妍,覃彩銮

摘 要:科学技术是一个国家或民族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志,是一个民族生命力、创造力和开创精神的集中体现。在长期的生产和生活实践中,骆越民族在野生稻驯化和栽培稻种植、铜鼓铸造、纺织、造船、干栏构建和左江花山岩画颜料应用等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取得了诸多成就,蕴含着诸多的科技文化因素,凝聚着骆越民族的智慧和开创精神,为丰富源远流长的中华民族灿烂文化乃至世界文明作出了重要贡献,同时也对后骆越时代社会的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关键词:古代骆越;科技文化;文明成果

doi:10.3969/j.issn.1009-0339.2021.04.015

[中图分类号]G32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339(2021)04-0089-06

科学技术是一个国家或民族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志,是一个民族生命力、创造力和开拓创新精神的集中体现,对促进社会的发展与进步具有积极的作用。科学与技术既有密切联系,又有重要区别。科学是解决理论问题,技术是解决实际问题,二者互为促进,相得益彰。简言之,科学是如实反映客观事物发展规律的系统知识,而技术是制造产品的方法与技能。科技文化就是以科技成果或产品为载体,以科学理论知识和技术系统为核心,以科学技术的应用方式为事象,构成科技文化体系,是一个国家、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骆越民族经过不断实践与探索,在野生稻驯化、水稻栽培、铜鼓铸造、纺织、干栏建筑和左江花山岩画颜料应用等方面,取得了显著成就,其中蕴含着诸多的科学技术因素,体现了骆越民族的智慧与开创精神,为丰富源远流长的中华民族灿烂文化乃至世界文明作出了重要贡献,对后骆越时代社会的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一、野生稻驯化和栽培稻种植蕴含的科技文化

水稻是当今世界三大主要粮食作物之一,目前全球有近一半的人口以稻米为主要粮食。人类对野生稻的成功驯化和栽培稻的产生是一项伟大创举,它开启了早期农业文明,为促进社會第一、二次大分工和后来工业文明的产生,奠定了重要物质基础。关于水稻起源(年代和起源地等)问题,很早引起国内外学者的关注。关于水稻起源的问题研究,已经取得许多成果,其中我国学者的研究成果尤多,并且形成以下共识:一是栽培稻是从普通野生稻经过人工驯化而来,是原始人类在长期的采集活动过程中逐步加深对野生稻的特性和生长规律的认识,进而选择普通野生稻进行驯化、移植或栽培的结果;二是根据考古资料显示,在距今1万年以前,已出现了人工驯化过程中的早期栽培稻遗存,将普通野生稻驯化成栽培稻,大约需要七、八千年的漫长时间;三是栽培稻适合于气候炎热、雨量丰沛、土地湿润、水源丰富的自然环境中生长和种植,包括中国南方、东南亚(包括东亚)地区,自古以来一直是水稻主产区。但是,对于水稻的起源地问题,学者们则存在不同说法,主要有印度说(印度南部阿萨姆邦)、中国云南说、华南说、长江中下游说、多源说等。近年来,随着考古的新发现,又有黄淮流域说。

以上各说,主要依据有四:一是考古发现的稻谷遗物或遗存;二是所在地区分布有大量普通野生稻;三是有古人类居住生活的遗址;四是考古发现有与水稻耕种有关的一系列生产和加工工具。我们认为,作为世界上分布广泛的水稻种植区,其起源地应该是多元的,凡具备上述四个条件的地方,都有可能是水稻起源地,而非单一起源地。

华南地区作为早期栽培稻的重要起源地,主要根据是华南地区广泛分布的野生稻资源和适合稻作农业生产的自然条件、考古发现的人工栽培稻遗物、系列农业生产工具以及基因分子科学研究的成果,并且得到了学术界认同。早在 1949年,我国著名农学家丁颖先生就提出:“中国之稻种来源,与古之海南即今之华南有关。”[1] 20世纪50 年代,他再次论证:“根据我国五千年来稻作文化创建过程并由华南与越泰接连地带的野稻分布和稻作民族的地理的接壤关系,认定我国的栽培稻种起源于华南。”[2]李润权先生则更明确地提出:“在我国范围内追溯稻作栽培的起源中心应该在江西、广东和广西三省的旧石器晚期遗址多作努力,其中西江流域是最值得重视时代的。”[3]我国著名农史学家游修龄教授通过研究广东英德牛栏洞发现的距今1万多年的水稻硅质体,认为“英德牛栏洞遗址(二、三期)发现有水稻硅质体,其形态有两种,一种为双峰硅质体,另一种为扇形硅质体,两种水稻硅质体的形态数据经计算机聚类分析,结果表明,属于非籼非粳的类型,在水稻的演化序列上处于一种原始状态。这个发现,首次将岭南地区的稻作遗存的年代前推至1万年前,对岭南地区水稻起源的研究及原始农业经济的发展探索,都具有重要意义,同时也为探讨岭南南北地区原始稻作农业的相互关系提供了实物资料”[4]。覃乃昌先生认为,“壮族先民分布地区早在距今9 000多年以前就出现了原始的稻作农业,成为稻作农业的起源地之一”[5]。近年来,中国科学院上海生命科学院植物生理生态研究所国家基因研究中心韩斌率领的课题组从基因角度,从全球不同生态区域中,选取了400多份普通野生水稻进行基因组重测序和序列变异鉴定,与先前的栽培稻基因组数据一起,构建出一张水稻全基因组遗传变异的精细图谱。其图谱显示水稻的驯化是从中国南方地区的普通野生稻开始的,经过漫长的人工选择形成了粳稻。通过基因分析,可以大致推断出栽培水稻的扩散路径:首先在广西的珠江流域(左右江交汇一带),利用当地的野生稻种,经过漫长的人工选择,驯化出了粳稻,随后往北逐渐扩散。而往南扩散中的一支,进入了东南亚,在当地与野生稻种杂交,经历了第二次驯化,产生了籼稻[6]。这一新的研究成果,得到了广西左右江流域野生稻的分布、众多的古人类遗址、类型丰富的农业生产工具和出土的碳化稻谷等证据的支持。可以说,居住在广西左右江一带的骆越及其先民是最早种植水稻的民族之一。

野生稻驯化成栽培稻,是一项极其复杂的植物分子转化工程和栽培技术,而且经历了数千年漫长的发展演化过程,涉及可驯化的野生稻的识别和选择、驯化和杂交方式、栽种以及种植土地、种季节、管理、育种等一系列科学技术问题。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蕴含着诸多的科学知识、实践经验和驯化技术,其间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探索和反复实践,不断改进驯化或栽种技术。

首先是对适合驯化的野生稻的识别与选择。骆越及其先民居住的岭南西部地区是野生稻主要分布区,野生稻种类有20多种,可分普通野生稻(也称多年生野生稻)、药用野生稻和疣粒野生稻三大类型。关于古代先民是如何识别或选择可驯化的普通野生稻和驯化方式,因年代久远,后代已不得而知。根据农史学专家的研究和推定,古代先民在长期的采集活动过程中,观察到野生稻春发秋熟、生生不息的规律,逐步增加了对普通野生稻的特性和生长规律的认识,而且可能受到前期移植或栽种芋薯类作物经验的启示①,选择野生稻进行驯化或种植。在无数次的驯化或种植过程中,不断总结经验,改进驯化方法,最终取得了成功,这是人类生产活动与自然选择共同作用的结果[7]。

其次是普通野生稻的驯化技术或方式。关于骆越及其先民是如何将普通野生稻驯化成栽培稻及其种植方式等问题,同样因年代久远,缺乏资料可证,我们已无法知晓。根据农史、考古、民族学学者的研究,认为野生稻的驯化和早期栽培稻的种植,经历了宿根(老根长新苗)、直播(播撒谷种)到移栽(播种移秧栽种)的发展演变过程。这一演变过程同样是漫长而复杂的,是先民们长期摸索、反复实践、不断改进的结果,标志着稻谷栽种技术的进步,并且对后来稻作农业的发展产生深远影响。因为无论是宿根长苗还是直播种植方式,都存在诸多缺陷,即稻禾生长缺苗多,或参差不齐、草害重、产量低,而采用育种移苗栽种技术,可使稻苗生长均衡、谷粒饱满、产量增高[8]。

另一方面,据农史学者的研究,稻谷的种植还经历了由旱稻到水稻的发展演变过程,即野生稻的驯化和早期栽培稻的种植,首先是在旱地里进行,而后逐步发展到水田里栽种。旱稻发展到水稻种植,同样也经历了漫长、反复实践的过程。事实上,旱地土质干结,野生植被根须交错,土地肥力相对较低;而水田经过长时间浸泡,土质松软肥沃,更适合水稻的种植与生长。根据史籍记载,春秋战国至秦汉时期,骆越地区已普遍开垦水田种植水稻。司马迁《史记·平准书》云:南方种稻,采用“火耕水耨”的耕种法。这是一种较为原始粗放的耕种方法,而且有一定的合理性,即把耕地上的杂草烧尽,而后引水浸泡,待土質松软,再耕作栽种,其草灰可增加田土肥力,利于稻苗成长。郦道元在《水经注》卷三七叶榆河条引《交州外域记》说:“交趾昔未有郡县之时,土地有雒田,其田从潮水上下,民垦食其田,因名为骆民。”这是一种因地制宜、利用河谷洼地围埂造田的方法,可以达到事倍功半的效果。

三是水稻的种植季节或时间问题。骆越人利用当地气候炎热、光照充足、雨量丰沛、水源丰富、土地肥沃的有利条件,发展稻作农业生产。在长期的生产实践过程中,骆越人根据当地的自然环境和气候条件,根据水稻的生长规律和种植季节或时间,选择在光照充足、雨量充沛的初夏时节和土地湿润的地方栽种。根据农史、民族学者的研究,鉴于当时骆越地区尚属地广人稀之地,每年种植一季稻,每年约在五月种植,七八月份即可收割。

此外,在野生稻驯化和栽培稻种植、收割过程中,还需要一系列的种植管理,如除草、施肥、灌溉、防治病虫害、留种、储藏、谷物加工等。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有科学、合理的技术,才能确保稻谷的收成和来年的生产。

野生稻的驯化和栽培稻的产生,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标志着人类社会开始进入农业文明时代。普通野生稻的驯化和栽培稻的种植,是一项系统的植物学、分子遗传学和社会学工程,涉及农业学、植物学、生物学、种子学、分子遗传学、种植学、地理学、环境学、气象学、基因工程学、水文学乃至社会学等多种学科,单一的学科是无法解决的。骆越及其先民与其他地区的先民一样,将野生稻成功驯化为栽培稻,改变了千万年来骆越先民单纯依赖狩猎和采集的攫取经济方式,开始了生活资料的再生产,促成了骆越先民的定居生活、家畜的饲养和陶器的烧制,这是骆越及其先民认识自然、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重要成果。虽然骆越及其先民在野生稻驯化和早期栽培稻种植过程中,尚未形成系统的科学知识和技术体系,但是凭着自觉的努力、不懈的探索、进取和反复实践所积累的经验,遵循野生稻驯化和栽培稻生成的规律,逐步改变普通野生稻的基因和遗传性状,使之形成一年生、颗粒饱满的栽培稻。无论是野生稻的驯化、栽培稻的种植,还是栽种季节、田间管理、引水灌溉、留种育种、收割、储藏乃至谷物加工等,都蕴含着诸多的科技知识。所以说,野生稻的驯化和栽培稻的种植,是骆越文化中科技含量最高、成就最为显著、对中华民族乃至人类文明具有卓越贡献的一项重大成果,凝聚着骆越先民的创造智慧,对于骆越社会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乃至体质的提高,都具有重要意义和深远影响。

二、骆越铜鼓铸造中的科技文化

骆越是最早铸造和使用铜鼓的民族之一。早在春秋战国时期,随着中原青铜文化和铸造技术的传入,骆越青铜铸造业开始兴起。根据考古发现,在岭南西部的骆越故地,不仅发现春秋战国时期的铜鼓和其他青铜器,而且还发现了规模宏大的冶铜遗址和青铜器的铸范,说明当时骆越人已经开始铸造铜鼓,出现了以铜鼓为代表、具有民族特色的青铜文化。

铜鼓是由早期的圜底釜(炊器)演变而来。在骆越人的社会生活和思想观念中,铜鼓具有神圣和崇高地位,象征着权威、身份、地位或财富。在骆越人的社会生活中,凡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婚丧或节庆活动,敲击铜鼓,娱神禳灾或娱乐;打仗时敲击铜鼓集众或指挥号令。因而,骆越铜鼓不仅具有与中原地区“鼎”相似的礼器功能,而且还被赋予神秘的灵性,奉之为通神之器。唐代有“铜鼓赛江神”①“铜鼓赛神来”②之诗句。

骆越时期的铜鼓,形体普遍较为高大,高约70厘米,面径约80厘米,重约40公斤。其形制为空腔侈足,鼓面大于鼓身,腰间有对向双耳,造型凝重,形态美观,纹饰精美,音质浑宏。北流市发现的一面汉代云雷纹铜鼓,面径达165厘米,残高67.5厘米,重达300 多公斤,是目前我国乃至世界上发现的最大一面铜鼓,故有“铜鼓之王”之称。与此同时,在发现“铜鼓之王”之地的北流市,还发现有规模宏大的铜石岭汉代冶铜遗址。因而,铜鼓不仅是骆越青铜文化的代表,也是青铜铸造工艺之精粹。因为铜鼓的铸造是一项极其复杂的系统工程,涉及矿石识别与开采、冶炼、合金、制模塑范、浇铸、焊接等技术,每一项都需要相应的科学知识和娴熟技艺,同时还需要有效的组织分工、相互协作和配套设施,才有可能完成。

(一)铜矿石的开采与冶炼

铜鼓主要由铜、锡合金铸成。因此,铸造铜鼓,首要任务就是要寻找和开采铜、锡矿石。经勘查,广西铜、锡矿藏资源较为丰富,南宁、来宾、百色、桂林、玉林、梧州等地都蕴藏有铜矿。锡矿资源更为丰富,在河池、柳州、桂林都有分布,其中以河池市辖区居多,约占广西锡矿藏量的80%。早在两千多年以前,骆越人已经掌握铜、锡矿的勘探、识别和开采技术。1966年,广西文物考古工作队在玉林地区开展文物普查时,在北流铜石岭西面的山坡上,发现一处规模宏大的冶铜遗址。山坡上堆积着大量矿渣,范围长约500米,宽约40米,厚0.1—0.4米,最厚处达1米。此外,在铜石岭南面的塘夹村东面的狗统岭坡上, 也有矿渣分布。据当地群众反映,铜石岭西面沿圭江河畔绵延约500米的山坡上,几乎被厚厚的矿渣堆积所覆盖,因矿渣中尚残留有铜成分,自1958年开展“大炼钢铁”以来,当地群众或冶炼厂相继到铜石岭采掘矿渣回炉冶炼,对遗址造成了破坏。为了弄清遗址面貌,1977年秋,广西文物考古工作队对遗址进行了试掘或清理,除了矿渣堆积外,还发现一批炼炉、风管、陶器和铜锭,在山腰间还发现一处已坍塌的古矿井。根据陶器的年代以及对木炭标本的碳十四年代测定,结果为距今1900±75年,属西汉时期。也就是说,铜石岭遗址的年代为骆越人生活时期。遗址里大量的矿渣堆积,说明这是一处规模宏大的骆越时期的冶铜遗址。

遗址里堆积的矿渣、炼炉、风管、铜锭及山腰间坍塌的古矿井,足以说明以下问题:一是当时骆越人已掌握铜矿的勘探与识别技术,并且对铜矿的特性、用途也有较多的了解。二是掌握了铜矿石的开采与加工技术。据地质矿产部门勘查,北流铜石岭蕴藏有铜矿,而且埋藏不深。当时骆越人已经有了开采铜矿的工具,并且掌握了开采矿石的技术,掘土破石,挖井开采矿石。矿石开采出来后,对矿石进行了冶炼。三是掌握了铜矿的冶炼提纯技术。根据遗址发现的14处炼炉(底部)和泥塑风管形制可知,当时骆越工匠使用的是小型竖形,并且使用木炭为燃料,把矿石碎块和木炭置入炉内,使用鼓风设备,通过风管将鼓风导入炉内,加速木炭燃烧。当炉内温度达到1 200℃左右,矿石即溶化分解出铜液。然后将铜导出特定的模具中,待冷却后即形成铜锭。通过对北流铜石岭冶铜遗存出土的炉渣和出土的铜锭进行化验,炉渣含铜量为0.65%,而铜锭的含铜量高达96.64%,说明当时骆越工匠的冶炼提纯技术已达到较高水平[9]。无论是铜矿的识别、矿石的开采和加工,还是矿石的冶炼,包括炼炉的结构和鼓风设备的制作,都需要具有专门的科学知识与技术,要求具有科学、合理的结构,才能提高炉内足以溶化矿石的高温,达到冶炼铜矿、获得纯度较高的铜液(锭)的目的。铅矿的冶炼也是如此。

(二)合金与铸造

合金,就是把一定比例的铜、锡或铅置于钳锅内熔炼,而后进行浇铸。因此,合金是青铜铸造的一道重要工序与技术,关系到青铜器物品质的优劣与使用功效。早在商周时期,中原地区已经懂得根据铸件功用的不同,配置不同比例的合金,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正如《周礼·考工记》所言:“六分其金(即铜,下同)而锡居其一,谓之钟鼎之齐(剂);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二,谓之杀矢之齐;金锡各半,谓之鉴燧之齐。”根据现代科学的研究,铸造青铜器时,在铜液中加入一定比例的锡及铅,不仅可以增加铸件的硬度和韧度,使之耐于蚀磨,而且可以使浇铸时铜液注入模范中更加流畅,填充更加饱满。骆越工匠铸造铜鼓的合金也是如此。

通过对骆越时期铸造的铜鼓合金成分和金属材质进行化验和分析,其中石寨山型铜鼓含铜量86.30%—90.89%,含锡量11.50%—15.07%;北流型铜鼓(包括被誉为“铜鼓之王”的特大型铜鼓),含铜量63.70%—90.20%,含锡量6.50%—15.80%,含铅量2.48%—11.801%;灵山型铜鼓含铜量74.92%—87.50%,含锡量5.30%—15.21%,含铅量0.26%—1.801%[10]。通过对铜鼓的金属成分进行分析可知,铜鼓的金属成分以铜为主,加入适量的锡和铅,与中原地区的青铜器金属成分相似,一方面说明骆越的青铜铸造技术深受中原青铜文化的影响,同时说明骆越工匠已较熟练掌握了不同比例的合金与硬度及熔点的关系,并且根据铸造器物的不同用途,配剂不同比例的合金。正因为如此,骆越工匠铸造的铜鼓,在地下的泥水里掩藏了两千多年,经受了各种物理和化学的侵蚀,出土时多完好无损,有的依然纹饰清晰、光泽闪烁。其炉铸之巧,合金之妙,由此可见一斑。

铜鼓的铸造,可谓是集冶炼和铸造技术、雕塑艺术、刻画艺术、装饰艺术、绘画艺术于一体,是骆越科技文化卓越成就的集中体现。铸造一面铜鼓,要经过制模塑范、雕刻装饰的花纹图案、浇注、焊接、修饰等一系列复杂的工序。每一道工序都需要有专门的精湛技术。其中除了科学合理的合金比例之外,在铜鼓造型、鼓面纹饰的形式与布局方面,都具有诸多科学合理的精妙之处。例如宽大的圆形鼓面,符合或接近黄金分割比例。上古时期,在尚未有精密的测量和绘图仪器或工具的条件下,骆越工匠是如何将圆形的鼓面和鼓体造型设计、铸造得如此浑圆、均衡、对称,令人惊叹。其次是鼓面的纹饰,都有其科学合理的功用,如鼓面中间的太阳纹图案,它处于鼓面的正中位置,圆形太阳为厚凸的实心体,四周有序分布有8—12道芒星,犹如光芒四射的太阳,不仅美观别致,更为精妙的是具有耐于敲击、散音均匀、音质柔和的作用;环绕太阳纹四周的是依次向外扩展的圆圈式弦纹,同样具有调节鼓音由高渐低的功效。虽然铜鼓有诸多的功能与用途,然鼓者,敲击之器也。人们用鼓槌敲击鼓面中心的太阳纹实心体,鼓音便通过周边的芒星,向周围扩散,达到音质均匀、浑宏悦耳的效果。其三是鼓体呈圆墩形,然而其造型四波浪形起伏变化,即鼓胸呈向外弧圆形,使鼓腔内形成一个外弧形的空间,可使鼓声产生共鸣,具有音質洪亮、浑沉、圆润的效果。腰间内弧呈束腰状,足部外侈,使得圆墩的鼓体呈现起伏变化,又能保持鼓体的稳固,同时起到扩大散音的作用。鼓体各部位的伸展收缩,恰到好处,富有曲线之美,从而使这一“庞然大物”显得粗中有细、轻重协调、造型庄重,富有弹性的节奏感,给人以粗犷洒脱、淳朴深沉的美感。

在铜鼓铸造过程中,泥质铸模与铸范的制作、装饰花纹图案的雕刻、铜液的浇注、铜鼓的修饰、鼓面上的立体蛙、牛、马及双耳等附件的焊接、铜鼓的调音(鼓休内壁的修整)等,每一项需要有精雕细刻的技术和科学、合理的因素,凝聚着骆越人的智慧和工匠精神。

综上所述,野生稻的驯化、早期栽培稻的种植和铜鼓的铸造技术,是骆越科技文化含量最丰富的代表,是骆越民族对中华民族乃至世界文明作出的重要贡献。虽然骆越民族尚无法从科学原理上进行阐述或总结,更多的是在实践过程中的自发和自觉行为,但其中的科学、合理因素及其成就是显而易见的。这些凝聚着骆越民族聪明智慧和开创精神的科技文化,是在中原汉族科技文化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的,是骆越文化与中原文化相结合的产物,说明骆越科技文化是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科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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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何文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