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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义视野下女性人物形象特点的演变
——以《末路狂花》与《卡萨布兰卡》为例

2021-01-31包晓曼

视听 2021年2期
关键词:末路卡萨布兰卡路易斯

□ 包晓曼 肖 南

《末路狂花》是由雷德利·斯科特执导,苏珊·萨兰登、吉娜·戴维斯主演的公路冒险片,于1991年5月24日在美国上映,讲述了生活不如意的家庭主妇塞尔玛和同样孤独的女友路易斯去郊外旅行散心,却因意外杀人而逃亡的故事。作为一部体制内出品却有着体制外的叛逆精神的影片,《末路狂花》以真诚的女性姿态,一改好莱坞影片中常见的菲勒斯中心主义,使得真正的、独立的女性意识在影片中不再缄默,而是作为一种主导元素,在影片的各个方面都体现出来。

本文旨在借用女性主义电影理论,将影片《末路狂花》与传统好莱坞影片《卡萨布兰卡》进行对比分析,以叙事、人物形象、符号的颠覆为切入点来进行一番别样的阐释。

一、影片叙事:线性模式与女性叙事

传统的好莱坞类型片基本上是戏剧式电影,在叙事方面,要求“具有明显的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具有鲜明的线性结构方式……强调按照戏剧冲突律来组织和推进情节。”在这方面,《末路狂花》与传统影片并无差异。

(一)解构传统线性模式,女性成为叙事核心

在影片开端,用了简短的篇幅和极具代表性的事件,将两位女主人公的生活背景作了介绍,塞尔玛在日常的夫妻生活中始终处于被压迫的一方,路易斯则是一名繁忙餐馆的侍女;在故事发展过程中,二人想逃离枯燥无奈的生活,便携带着一把左轮手枪开始了一段旅行,在酒吧外的停车场,塞尔玛却惨遭一个男人的施暴,路易斯拿出手枪射杀了他,二人从此开始了逃亡生涯;之后一名劫犯将二人身上仅存的钱偷走后,塞尔玛打劫了超市,并将追捕她们的警察锁进车的后备箱,还用手枪引爆了油车,彻底走上了一个无法回头的“末路”;在影片的结尾,面对重重包围的警察,二人均不想被逮捕,便驾车冲出悬崖,影片就此结束。

经以上分析可以发现,《末路狂花》在叙事表层方面仍属于传统戏剧式的范畴。但是,在叙事深层方面,却是以女性为中心,解构了好莱坞以男性为中心的传统。

在传统类型片中,故事的讲述与情节的推动均是以男性的行为为主导,女性总是作为一种诱惑并带来麻烦,或其本身就是一种麻烦。经由男性的行为,种种由女性而来的矛盾冲突得以化解,女性所带来的危险或麻烦最终被消解,由男性所主导的秩序重新恢复平衡,女性在其中也得以被拯救。正如劳拉·穆尔维所说:“奇观与叙事之间的分离,支持着男性作为推动故事向前发展的角色,男性成为促使事件发生的主动者。”在影片《卡萨布兰卡》中,由鲍嘉饰演的商人瑞克手持宝贵的通行证,由褒曼饰演的其过往的情人,带着丈夫来到此地,渴望获得瑞克的通行证。经过种种情感上的挣扎,瑞克最终成全二人,目送着自己的挚爱奔向自由。在这部影片中,可以发现,不仅女性自身作为一种危险与麻烦,还给瑞克带来了生活与情感上的双重折磨——既对昔日情人仍旧满含深情,但她却已为人妇,又选择了牺牲自我,将可以获得自由的通行证给予她,并为其保驾护航。最终,由女性带来的焦虑与危险被男性的行为化解,并在男性的帮助下,女性自身也得到了拯救。

(二)打破男性主导叙事,女性转为叙事动力

《末路狂花》一反常态,不再是由男性主导叙事,而是将女性放在了中心地位。影片中基本上所有的危险与麻烦都是由男性带来,并且情节的推进是依靠女性的行为,由女性解决男性带来的危险。影片伊始,两位女主人公之所以打算开启一场旅行,正是因为二人均想逃离由男性主导的日常生活,塞尔玛更是长期生活在以丈夫为权威的环境下,无力也无法提出自己的任何要求,更是无法获得丈夫对自己旅行的同意,甚至连张口诉说这个愿望的勇气也没有。在旅行途中,塞尔玛在酒吧遇到了一名热情男子,在与其跳舞之后,却没料到男子打算强奸她,还好路易斯及时赶到,经过紧张激烈的对峙后,路易斯开枪射杀了该男子。之后,一名自称为学生实则是抢劫犯的年轻男子搭乘二人的汽车,在与塞尔玛激情过后,偷走了二人仅有的钱财。在路易斯陷入绝望之际时,塞尔玛抢劫了一家超市,重新获得了钱财。在旅行途中,二人多次遇到一个驾驶油罐车的男子,他极其不尊重女性,言语粗鄙下流,在此人的不断挑衅下,路易斯与塞尔玛最终开枪引爆了油车,扬长而去。影片结尾,由男性组成的警察与军队包围二人,打算对其抓捕,在塞尔玛说出不想被逮捕的愿望后,路易斯狠踩油门,冲下了悬崖。

经以上分析可以看到,在《末路狂花》的叙事中,男性与过往不同,不再作为叙事的中心与情节的推动力,而是麻烦的携带者与造成者。不论是塞尔玛的丈夫、企图施暴的酒吧男子、偷走钱财的抢劫犯、猥琐下流的油车司机,还是在过往影片中象征着正义的警察,这些男性在影片中始终是作为麻烦的来源而存在,他们是使两名女子走上“末路”的罪魁祸首。他们不再是代表着“正确”的一方,而都成了反面角色,并且正是经由女性的动作——枪击强奸者、抢劫超市、将警察锁在后备箱、引爆油车等,男性所带来的危险与麻烦得以消除,甚至在影片结尾,两名女子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来对抗由男性所带来的困境。

二、人物形象:扁平化印象与突破性解读

学者邵牧君认为,类型电影有定型化的人物,如除暴安良的西部牛仔或警长、至死不屈的硬汉、仇视人类的科学家等。这种人物形象的类型化,就是英国小说理论家福斯特所说的“扁平人物”。扁平人物是遵循某种观念或性质所创造出来的人物,叙事作品的情节支配着这类人物的行动,并且他们的性格往往缺少变化与复杂性,也没有形成的过程,更像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概念。类型化人物虽然缺少思想或性格上的深度与复杂,却有着极高的辨识度,能够较易为观众所知。

借由女性主义电影理论,可以发现,传统好莱坞电影在男性形象与女性形象的塑造上也都有着一套“刻板印象”。在大部分传统类型片中,男性形象往往是诸多优秀人性特征的集合体,如勇敢、聪慧、正义、强壮等;女性形象往往是诸多负面特征的集合体,这其中又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十分脆弱、面对困难时束手无策的形象,另一类则是充满诱惑、会给男性带来危险的形象。

(一)类型片人物形象的传统定义

影片《卡萨布兰卡》也遵循着类型片人物塑造的法则,尤其是在男女形象的塑造上。由鲍嘉扮演的酒吧老板瑞克玩世不恭、率性而为,他有着极高的人格魅力,对观众具有很强的吸引力,通过他的一系列行为,不仅释放了男性观众的阉割焦虑,还满足了观众“白日梦”的幻想。当观众与男主人公产生认同时,观众就把自己的观看投射于其同类身上,即银幕的代理人,从而使男主人公对事态的控制权与色情观看的主动权相结合,这两者都提供了一种全能的满足感。具体来说,首先体现在人物的外形上,一身白西服,头发整齐,抽着香烟,符合大多数人对成功男性外表的定义。其次,更为重要的则是体现在人物的行为上。在影片伊始,镜头并没有一下子就将瑞克的形象完全呈现在观众面前,而是先借由酒吧里的侍者对其的评论——“他从不跟顾客喝酒”来引起观众的兴趣,展现了瑞克神秘的一面。接着,在知晓“这是给女士的”,镜头来到了特写——瑞克在支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这体现了瑞克十分富有以及愿意为需要帮助的女性效劳的性格特点。而男主人公最为重要的行为便是在影片的高潮阶段,瑞克几经思考,最终决定帮助昔日情人与其丈夫逃离卡萨布兰卡。在机场,瑞克将通行证交给他俩,并开枪射死了企图阻止飞机起飞的德军少校,然后目送自己心爱的女人离开。这段情节,既体现了瑞克正气凛然,站在了人类道义的制高点,又体现了其具有主导自己以及他人命运的男性力量。《卡萨布兰卡》中女主人公的塑造则更符合传统影片对女性的定义——身材高挑、面容皎然,但又脆弱,需要依靠男性的行为来解决自己的危险。在此,女性不仅自己成为一个诱惑体,还给瑞克带来了许多麻烦与危险。

(二)传统类型片女性人物形象的突破

影片《末路狂花》一反类型片的“刻板印象”。在男性形象塑造方面,影片中的男性不再如瑞克一般的英俊潇洒与人格高尚,而是其貌不扬与粗鄙下流。塞尔玛的丈夫从未对塞尔玛给予丈夫应有的温柔与关怀,他永远是一个施暴者,对塞尔玛常常恶语相加,即便是在塞尔玛外出旅行遇到困难之际,接到妻子电话的第一反应不是询问情况,而是先狂骂一通。而在警察入驻塞尔玛家中监听电话时,让其丈夫对塞尔玛讲电话时要平和,这种“一反常态”立即被塞尔玛发现从而知晓警察的存在。这种冷幽默背后则是体现了塞尔玛的丈夫长期以来一直对塞尔玛施以暴力的压迫。年轻的抢劫犯不仅欺骗了塞尔玛的感情,还盗取了二人的钱财扬长而去,从而使塞尔玛不得不抢劫超市来获取钱财。油车司机更是满嘴脏话,言语之间充满了对女性的侮辱与歧视,在下车与塞尔玛和路易斯正面交谈之际,更是摘掉了手上的结婚戒指。总之,《末路狂花》中的男性形象一反好莱坞常态,不再像瑞克那样具有各种优点,反而是处在了曾经女性形象所处的位置——反面形象。

而《末路狂花》中的女性形象则是真正属于女性的,她们不再“作为银幕故事中的人物的色情对象,以及作为观影厅内观众的色情对象”。她们外貌不再像好莱坞银幕女神那样完美无缺,又经常展现出歇斯底里般的喊叫和略带神经质的情绪。她们面对男性的暴力行为无可奈何,只有同样采取暴力的行为来予以还击,甚至不惜牺牲生命来换取尊严。与此同时,影片也并非只将女性放在曾经男性所处的位置上,还让这些女性形象更具有常人的特质,如塞尔玛和路易斯在影片中不止一次地对着后车镜补妆。从这个意义上,《末路狂花》解构了好莱坞影片中的菲勒斯中心主义,是一部真正由女性主演、拍给女性观众、展现女性意识的女性主义影片。

三、影视符号:人物形象的解构与重构

索绪尔认为符号由能指与所指构成。彭吉象认为,能指与所指这两个术语是相互界定的,能指是符号的表示成分,所指是符号的被表示成分,而能指与所指两者之间的结构关系就构成了符号。这种关系并不是如真理般永恒与不可改变,而更多是体现为一种约定俗成的、随意性的关系。如在美国西部片中“牛仔”这一符号的能指与所指的关系在不断地变化。20世纪30年代,西部片的代表作有《关山飞渡》《正午》等影片,这时“牛仔”这一符号的能指便是高大威猛、强壮勇敢的英雄好汉,所指便是牛仔是正义的象征,为了秩序的稳定而英勇与坏人作斗争。60年代的《午夜牛郎》《小巨人》等影片中,“牛仔”这一符号的能指却成了心理和身体上都很孱弱的人,而所指则是指向了美国民族在风起云涌的60年代心理上悄然发生的一些变化。

(一)影视符号的差异化解构

从《卡萨布兰卡》到《末路狂花》中的一些符号,虽能指相似,但所指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同一符号在前者与在后者所体现出的寓意完全不同。而在这些符号中,最为典型的便是枪、香烟和警察。

在以《卡萨布兰卡》为代表的好莱坞经典影片中,枪的所指基本上都是指向男性——男性力量的展现或者是男性构建秩序平稳的重要手段。在《卡萨布兰卡》的结尾,在瑞克的昔日情人搭上飞机离开之际,德军少校赶来企图阻止,瑞克为了保护飞机安全起飞,掏出手枪射杀了德军少校。在这段情节中,枪是瑞克这个男性形象力量的展现——为了保护女性和解决女性所带来的麻烦。经由枪,瑞克成功达到目的,女性也得以被拯救。从一个更宏观的角度来看,在大多数好莱坞涉及枪的影片中,枪都是与男性息息相关,枪不仅是破坏秩序的暴力源泉,同时也是构建新秩序的重要力量,不仅是拯救女性的重要法宝,也是消灭邪恶女性与其带来的麻烦的关键手段。

而在《末路狂花》中则不同。枪这个符号的所指明确地指向了女性——女性力量的展现或者是女性构建秩序平稳的重要手段。此片中,不论是路易斯掏枪射杀强奸者、塞尔玛持枪抢劫超市,还是二人共同射击油车,所展现的均是女性与男性的抗争,所摧毁的均是男性构建的秩序,所表现的均是女性觉醒的意识。片中两名女性从一开始对枪感到恐惧与陌生,到主动使用枪,再到对枪的使用轻车熟路,其枪的所指也在发生变化,从最初的饱受男性压迫到奋力反抗男性压迫,这其中所体现的正是女性精神的逐步觉醒。

在《卡萨布兰卡》中,瑞克始终手持或嘴叼一支香烟,同枪一样,香烟这个符号也是更多地指向了男性,成为男性的一种特征,也成为瑞克神秘莫测外表的显现。《卡萨布兰卡》正是借由香烟这个符号,部分地完成了瑞克人物形象的塑造,彰显了其成熟男性气质与英雄气概的一面。瑞克也是在香烟这个符号的陪伴下,完成了自身男性身份的建构——消除女性所带来的麻烦与拯救女性。

在《末路狂花》中,路易斯几乎离不开香烟,而此时香烟这个符号的所指则是指向了女性,成为女性情绪的一种体现。香烟不再助力于塑造完美的男性形象,而是致力于瓦解“银幕女神”、体现女性心境。在枯燥乏味的工作中、在漫长的驾车旅行途中、在与女伴塞尔玛争吵之时、在精神濒临崩溃之际,路易斯总是点燃一支香烟。香烟不再像经典好莱坞影片那样突出展现男性或女性成熟的状态,而是作为一种女性心灵展现的窗口。影片借由香烟,在塑造女性人物形象与展现女性内心状态的过程中,矛头直指男性。路易斯一边抽着香烟,一边以同样暴力的姿态对抗男性力量——男性对女性的压迫是女性绝望无助的根源,借此,影片的女性主义意识彰显无疑。

(二)影视符号的创新性解读

警察这个符号在传统类型片中大多数情况下是作为一种权威与秩序的象征。在《卡萨布兰卡》的结尾,当瑞克开枪射死了德军少校后,身为警察所长的雷诺并未点破瑞克为凶手,反而私下建议瑞克一同去参加自由法兰西抵抗运动。最后,这对老朋友一同消失在雾气蒙蒙的黑夜中。在《末路狂花》的结尾,警察合力围剿塞尔玛与路易斯,这时哈尔警探却突然冲向前方为二人求情,怒喊着:“女人有多少次让人家欺凌。”在这两部影片中,警察这个符号的所指仍是指向男性,象征着一种秩序,而不同之处则在于这种由男性建构的秩序在《末路狂花》中体现为女性被压抑的悲剧的根源。路易斯和塞尔玛驾车宁可冲下悬崖选择死亡,也不愿意再屈从于以警察为代表的男性秩序,传统意义上警察这个符号所象征的男性权威与崇高的意味,在此时被女性意识彻底消解。

四、结语

影片《卡萨布兰卡》在叙事方面以男性为中心,以男性作为推动叙事的原动力,女性作为脆弱的一方并为男性带来麻烦,最终则是通过男性的行为来拯救女性。男性在影片中作为正面人物形象,拥有众多人性中的正面特征,而女性则是体现了带有负面意味的人性特征,诸如软弱以及麻烦制造者。枪、香烟与警察等符号,所指均是指向男性,都是以菲勒斯中心主义为基本,在此基础之上展开“男性白日梦”般的幻想。

影片《末路狂花》在叙事方面以女性为中心,以女性作为推动叙事的原动力,男性则往往会带来麻烦与危险,最终通过女性的行为来与男性抗争。女性在影片中作为正面人物形象,随着女性意识的逐渐觉醒,最终彻底“叛离”男性。而男性在影片中则是彻底的反面形象,自私、冷漠、唯利是图。枪、香烟与警察等符号,所指均是指向女性,都体现了女性意识,在此基础之上,传统符号所建构的意义被消解,影片成为一部真正关乎女性的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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