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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体时代侗族传统戏剧的传承研究

2021-01-29王庆贺

四川民族学院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侗族戏剧传统

王庆贺

(中南民族大学, 湖北 武汉 430074)

侗戏是集唱、颂、讲、演为一体的艺术形式。侗戏源自贵州省黎平县茅贡乡腊洞村,后在黎平南部及湘、黔、桂交界的侗族地区广为流传,2006年入选我国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侗戏传统剧目多样,不仅有《李旦凤姣》《梅良玉》等改编自汉族戏曲的作品,亦有《吴勉》《顾老元》《秦娘美》《乃桃补桃》等反映本民族历史文化的剧目,还创作了《文采创业》《侗乡风情》《管女婿》《三媳争奶》等以侗族人民生活为主题的剧目。侗戏的形成和发展是侗族与汉族等文化交融、共生的结果,从侗戏中可以看到丰富的文化气息和浓郁的融合性特征。可见,侗戏是侗族人民休闲娱乐的重要方式,亦是侗族知识体系传承和延续的重要载体,也是当地民众人际交往的媒介[1]。因此,对侗戏的抢救和传承,既是丰富我国优秀传统戏剧的需要,亦是保护侗族传统知识体系的需求,同时也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题中之义。

一、侗戏的历史

侗戏是在侗族说唱艺术“嘎锦”(1)叙事歌,表演者自弹自唱,其间夹杂叙述故事,故事内容多为流传于侗族地区的传说。和“嘎琵琶”(2)琵琶歌,又分为短歌和长歌两种。其中,短歌为抒情民歌,长歌为叙述故事的说唱。基础上,在汉族戏曲影响下改编而成的具有侗族特征的剧种。侗戏产生于清代嘉庆至道光年间,由黎平县腊洞村侗族歌师吴文彩始创,距今有近两百年的历史。[2]侗戏经历了形成、发展、繁荣、复兴等阶段。1830年,侗族歌师吴文彩将汉族传书《殊砂记》和小说《二度梅》分别改编成《李旦凤姣》和《梅良玉》,使得侗族有了自己的戏剧。不过,这一时期(1828—1838)侗戏的唱本、唱腔、服装、道具都十分简陋,且处于对汉族戏剧的模仿阶段。

1838年至1911年,侗戏实现了快速发展,不仅出现了新的唱本,其传播范围也逐渐扩大。受吴文彩先生的启发,不少受过汉族教育的戏师依照他的方法创作了《毛宏玉英》《刘世第》《刘高》《梁山伯与祝英台》《陈胜吴广》《陈世美》等一批侗戏剧目。同时,这一时期,侗戏的流传范围由黎平逐步延伸到邻近的从江、榕江等地,随后又沿都柳江传入广西侗族地区。不过,这些剧目依然停留在对汉族戏剧及汉族文化的模仿和借鉴阶段,因而在艺术创作中未能取得实质性的突破。侗戏剧目《金汉列美》的产生,标志着侗戏由模仿迈向自主创作阶段。戏师张鸿干将流传于侗族地区的民间叙事歌成功地编入侗戏中,创作出第一部反映侗族民间生活的侗戏剧本《金汉列美》。它的出现结束了侗戏只讲述汉族故事的历史,侗族人民的日常生活开始成为侗戏创作的题材。受此影响,《三郎五妹》《芝年流美》《甫桃》《花赛》《郎花》《郎俊》等一批以侗族民间故事为题材的侗戏剧本问世。这批以侗族民间生活为创作题材的侗戏剧目极大地推动了侗戏的发展,并使得侗戏的民族性特征逐渐呈现。

1911年至1966年,是侗戏的繁荣阶段。清朝末年,侗族戏师梁耀庭、梁少华将侗族地区广泛流传的珠郎娘美故事和叙事歌改编成侗戏剧本《珠郎娘美》,剧中设定人物80多个,唱词约6000句,是侗戏中规模宏大的叙事剧目。《珠郎娘美》中演绎的爱情悲剧在湘、黔、桂侗族聚居区广为流传。后来,几位侗族戏师将《珠郎娘美》译成汉语,使其得以在侗族以外地区流传。1960年,该剧又被改编成黔剧《秦娘美》,并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摄制成艺术影片,在全国广为流传。走上银屏的侗戏迎来了自身发展的繁盛阶段,这一时期,侗族戏师们还改编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美道》《芒遂》《刘志远》等经典剧目,并创作了《侗家儿女》《民族团结的花》等现代戏剧。文革期间,侗戏的传承一度中断。改革开放以后,侗戏迎来了复兴的契机。不过,随着侗族地区现代化进程的不断深入,侗戏的传承迎来了新的挑战。

二、侗戏的发展现状

近年来,侗族地区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方面,大批侗族青年涌向城市,他们的生活方式、娱乐方式和审美情趣发生了明显变化。另一方面,大量现代文化进入侗族村寨,不断冲击着侗族地区的传统文化。新媒体时代,随着电视、智能手机、互联网的普及,民众的娱乐方式更加多元化,侗戏的生存空间受到影响,侗戏的传承面临着巨大挑战。

(一)传播空间不断萎缩

在侗族传统社会,看侗戏是侗族民众最喜爱的娱乐方式,民众的需求为侗戏的传承提供了内在动力,并为其提供了广阔的传播空间。不过,近年来随着现代化进程的不断深入,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互联网、电影、电视传入侗族村寨,人们的娱乐方式更加多元化,看侗戏的传统逐渐被上网看电影、刷微博、玩抖音、追剧等新兴娱乐方式所替代。侗戏等少数民族传统戏剧的受众群体越来越少,市场需求和传播空间发生了变化。曾在全国范围内盛极一时的侗戏逐渐衰落,现仅在黎平、通道、三江等侗族聚居的传统村寨才能寻得侗戏的踪迹。

(二)侗戏剧团逐渐减少

侗戏剧团的产生及其生存基于民众对侗戏的现实需求。在侗族传统社会,民众的娱乐方式较为单一,侗戏这种集唱、颂、讲、演为一体的艺术形式深受民众喜爱,因而衍生出许多侗戏剧团。这些遍布各地的剧团不仅使侗戏文化在全国范围内得以传播,同时这些以演唱侗戏为生的剧团也是侗戏文化传承的实践主体。不过,这些剧团的生存与发展深受市场需求的影响。随着侗族地区民众娱乐方式的改变,以演唱侗戏为主要谋生手段的侗戏剧团相继解散,村寨中的民间侗戏剧团亦呈现减少趋势。

(三)侗戏戏师数量越来越少

侗戏源自戏师对汉族戏剧的模仿,后经历代戏师的不断努力,逐渐在剧目、道具、服装、唱腔等方面形成了本民族的风格。可见,无论是对汉族戏剧的模仿阶段,还是本民族文化特征的显现阶段,戏师始终扮演着关键角色。他们不仅是侗戏的传唱者,更是侗戏剧目吐故纳新的推动者。在侗族传统社会,侗戏具有庞大的需求市场,一批批优秀的戏师应运而生,甚至出现了职业化戏师。侗族传统社会有“为也”的习俗[3],即以寨为单位的寨际互动。期间,各寨都会派出各自的戏班一起演唱侗戏,“为也”为戏师们提供了一个广阔的展演空间。同时,各寨戏师通过舞台上的比拼、互动,相互借鉴和提升,促进了侗戏的传承和发展。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大量侗族青年涌向城市,乡村成为“空心村”,村际间的集体互动少之又少。同时,学习侗戏所需的时间长,短期内难以获得预期收益,加上外出务工群体审美情趣的变化,使得侗族青年不愿意学习侗戏。从而导致侗戏戏师数量越来越少,侗戏的传承后继乏力。

(四)侗戏剧本逐渐缺失

侗戏的传承不仅表现为后继戏师的培养,还在于对剧本的传承和创新。回顾侗戏一百多年的发展历程,“民族化”和“在地化”是其发展的实质,即侗戏剧本、唱腔、服饰、舞美、道具从对汉族戏剧的模仿到民族特征和地方性特征彰显的过程。侗戏实现这一转变的关键在于对剧本题材、唱腔等方面的传承和创新,尤其是将侗族的历史文化和民众生活写入剧本,极大地丰富了侗戏的内容,也为侗戏的传承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一部部优秀的、反映本民族文化特征的剧本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从而推动了侗戏冲破自然条件和社会文化的区隔,为全国人民所接纳。近年来,侗戏面临着剧本缺失的困境。侗戏传统剧本多散落在民间社会,有待进行系统地挖掘和整理。但是,传统剧本多为戏师手抄,由于年代久远,不少优秀剧本被遗失。同时,由于戏师越来越少,剧本创作题材创新不足,新剧本创作进展迟滞,严重阻碍了侗戏的传承和发展。

三、新媒体时代侗戏传承路径探索

近年来,随着新媒体技术的不断成熟,微信公众号、微博等新媒体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播提供了新的平台。以网络直播为例,2017年5月起,光明网联合斗鱼、咪咕等平台发起了“致·非遗 敬·匠心”非遗系列直播,对全国26个省市的代表性非遗项目进行了100余场立体式呈现,通过直播镜头让观众全方位了解非遗的价值和内涵,同时还邀请嘉宾与网友互动。直播带动1558.6万用户参与,总播放量超过1亿次,网友点赞量高达104.8万次,还获得了非遗传承人的一致好评。(3)把非遗玩“活”了?光明网这个创新案例有秘诀![EB/OL].[2019-08-20].https://www.sohu.com/a/335079136_181884.可见,新媒体技术对非遗的传承具有重大意义。

(一)主体的回归——新媒体技术下的戏师培养

非遗的传承与保护归根到底是对传承制度、传承环境和传承主体的保护。[4]其中戏师作为侗戏传承的实践主体,不仅是侗戏文化的传承者(包括带徒授艺与剧本创作),也是侗戏文化的解读者,甚至是侗族民间文化体系的重要构建者。因此,戏师的培养对侗戏的传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受生计方式、娱乐方式变迁的影响,侗戏戏师呈减少趋势,实践主体的缺失为侗戏的传承带来巨大的挑战。应充分发挥新媒体技术传播的时效性和受众广泛性优势,利用微信公众号、微博等平台推送侗戏文化,使侗戏的传播冲破时空的限制,让更多的人了解侗戏。同时,利用新媒体技术丰富学戏方式。侗戏传统的学戏方式多为戏师面对面指导徒弟学艺。但是,为生计所迫,不少戏师和侗族青年外出务工,地域的限制为侗戏的传承带来巨大的影响。侗戏的传者与受者之间应当转变传统观念,改变传统面对面式学戏模式,借助抖音短视频、微信/QQ视频等新媒体平台进行线上互动,从而降低地域对学戏的影响。概言之,可借助新媒体技术的便捷性、时效性、广泛性和易保存性等特征,促进戏师的培养。

(二)客体的守护——新媒体技术下传统剧目的整理与新剧本创作

剧本是侗戏艺术的文本基础,也是戏师演唱的依据。侗戏的传承和发展,离不开对剧本的保护与创作。纵观侗戏近两百年的历史,涌现了吴文彩、梁绍华、吴成和、吴显文、陈远荣、吴玉章、贾福英、吴胜章等著名戏师,并创作了《梅良玉》《李旦凤姣》《金汉列美》《珠郎娘美》《天仙配》《牛郎织女》《梁山伯与祝英台》《刘志远》等脍炙人口的作品。但是,由于侗族历史上没有本民族的文字,剧本的传承多通过历代戏师口传心授的方式进行,许多优秀的剧本在传承的过程中被遗失。随着侗族文字的成功创造,1958年,部分戏师开始用侗族文字来记录侗戏剧本。不过,许多优秀侗戏剧本仍散落在民间,需要我们借助新媒体技术对剧本进行挖掘和整理。由于侗戏传统剧目多散落在民间社会,一时间难以寻找,可以通过新媒体平台发布求助信息,让更多的知情人提供线索。同时,在剧本采集时,不仅可以对其进行数字化和可视化存储,还可以通过微信公众号、微博等平台进行传播。

此外,对侗戏剧本的传承还应注重新时代剧本的创作。侗戏的发展始终以剧本的创新为前提,尤其是现代化不断深入的今天,传统的侗戏剧本难以满足人们的精神文化需求。应结合民众的审美情趣,创作反映新时代风尚的侗戏作品。在此过程中,需注重新媒体技术的应用,特别是充分利用新媒体的运作机制。如戏师们可以借助直播平台传播侗戏文化,并通过线上互动,了解观众的需求,为新剧本的创作提供参考。

(三)场域的重构——新媒体时代侗戏生存空间的营造

戏楼和广场曾是侗戏重要的展演场域和生存空间。在侗族传统社会,侗戏的剧情较为简单,涉及的人物相对较少,对戏台的大小要求不高,因此侗戏一般在戏楼进行演出。后来随着侗戏剧情的扩展,人物角色的增多及观众数量的增加,传统戏楼已难以满足侗戏演出的需要,村寨广场成为侗戏表演的重要场所。随着村寨“空心化”现象日益加剧,传统的侗戏生存空间受到冲击。需借助新媒体技术为侗戏的传播和发展提供更加广阔的生存空间。

1.虚实结合——自媒体技术下侗戏传承场域的重构

在侗族传统社会中,侗戏的传承多借助戏台、村寨广场等展演场所进行,戏师授艺也需借助火塘等特定场所。不过,无论是侗戏的横向传播过程,还是侗戏的纵向传承过程,都需借助特定的实体场所进行。但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深入,侗戏的演员与观众、戏师与徒弟间呈现了地域的分隔,原有的零距离、面对面式传与受的互动模式被打破,侗戏的传承受到不小的冲击。可见,随着劳动分工更加细化,劳动群体间的位移给侗戏的传承带来了不小的障碍。因此,消除侗戏传者与受者间的距离区隔显得尤为重要,自媒体无疑是破解这一难题的有力武器。在侗戏传统的传播模式中,戏师和演员是信息传播的源头,观众则是传播的目标和终点,传播的方向是单向的,缺乏互动机制。自媒体技术下,人人都可以成为侗戏文化的传播者。戏师作为传播的源头,将侗戏通过微信、抖音、微博等平台发出,受众则通过上述平台接收侗戏文化,同时他们还可以成为二次传播的源头。戏师与受众之间“传——受——传”的过程,营造出一个由点及面的侗戏传播关系网。戏师无疑是关系网的关键节点,受众则是这些关键节点周围的衍生连接点,各点的连接由自媒体平台完成。这样就可以将侗戏的辐射范围由现在的零散点状扩展成面。概言之,借助自媒体平台,侗戏的传播不仅可以冲破地域的限制,同时也打破了传统场域中的身份限制,使戏师和受众都可以成为侗戏传播的实践主体。

2.化戏为俗——新媒体时代侗戏生活化特征的再现

纵观侗戏近两百年的历史,可归纳出其两条发展主线。一是中央王朝对西南地区管控能力的增强,汉文化不断传入西南地区,并深深影响当地文化。侗戏剧目《梅良玉》《李旦凤娇》的创作是这一历史过程的有力说明。二是侗戏民族特征的彰显。这一特点显现的关键在于侗戏创作题材逐渐生活化。以《珠郎娘美》《金汉列美》《毛宏玉英》《龙门》《三郎五妹》等侗戏作品为例,这些都是演绎侗族生活场景和历史人物的经典剧目。剧中反映了侗族人行歌坐月和姑舅表婚等习俗,讲述了侗族社会人与人、人与自然相处的规则。[5]正是由于生活化,使得侗戏优秀剧目不断涌现,并通过戏师的传唱流传到全国各地。可见,生活化是侗戏得以经久不衰的重要保证。戏剧艺术传入侗乡,犹如一颗种子在侗族乡土社会落地生根。侗族人民化戏为俗,将外来的戏剧艺术与本民族的文化和历史相结合,深度融入民间习俗,将戏剧的表达与习俗的呈现结合在一起,因而侗戏有了请师——闹台——开台——正戏——加官——扫台——散戏等仪式过程。[6]

现代社会,新媒体已然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人们不仅可以通过新媒体了解知识,还可以借助自媒体平台发布信息。同时,新媒体技术也丰富了人们的娱乐生活,特别是微博、抖音、快手、火山小视频等新媒体为受众提供了浸入式的娱乐体验,即处在其中的受众不仅是娱乐信息的享用者,同时也是新的娱乐信息的创作者和发布者。总之,新媒体技术已经广泛应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并逐渐成为信息传播和娱乐的重要途径。以生活为题材的侗戏要适应侗族社会的这种转变,并借助新媒体技术进行侗戏的传播和新剧本的创作。同时,还要充分利用新媒体所提供的互动平台,即通过传者与受者间的反馈机制,创作更契合受众需求的侗戏剧本。可见,新媒体技术不仅是侗戏融入现代生活的重要途径,同时也是侗戏生活化特征再现的重要保障。

四、结语

侗戏近两百年的历史,实质是在地化过程的艰苦尝试。侗戏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期达到了鼎盛,但是经受文革洗礼及现代化的冲击,侗戏面临着传承空间萎缩、传承人减少及侗戏剧本缺失的困境。新媒体时代,应充分发挥新媒体技术在传承人培养、生存空间营造、侗戏传统剧本的挖掘、整理及新剧本创作方面的积极作用,从而为侗戏的传承提供新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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