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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童》:美国多元文化环境下的中华文化认同

2021-01-17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11期
关键词:金童安德鲁族裔

陈 静

(福建商学院 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州 350012)

多元文化(Multiculturalism)是当代的主流思潮之一,其实质与内涵包括强调社会应正视少数族裔(Minorities)文化的存在,肯定其文化价值,维护文化认同,并保障该文化的延续与发展[1]。狭义而言,多元文化可以单指文化上截然不同的人们在同一个国家和城市里共存。在当今全球化背景下,多元文化不仅仅只是狭义上的共存,更重要的是交流互鉴。在承认文化差异性(Culture Difference)的前提下,在文学、哲学、以及艺术等领域,彼此沟通、彼此欣赏、彼此尊重、彼此包容。作为世界上最大移民国家的美国,其多元文化主义盛行。族裔的多样性,加强了美国文化的多元性,与此同时,也给少数族裔之一的华裔美国人的身份认同带来了困难与挑战。究竟要如何减少或消除少数族裔文化的消失危机,如何构建少数族裔文化认同感,是当代诸多华裔美国人面临的考验与亟待解决的问题。

作为美国戏剧界亚裔(华裔)泰斗级剧作家的黄哲伦(David Henry Hwang), 在他多年的创作生涯中,几乎每一部力作,都是以华裔视角为出发点,从多元文化主义视角探讨华裔美国人的身份属性。作家多次指出,华裔的文化认同与中华文化传统存在密切的联系。华裔美国人可以通过对于中华文化的认识与继承,在美国多元文化环境中,与包括美国主流文化在内的其他族裔文化交流沟通,并形成独特的文化及社会身份。剧作家的这些思想与观点,在其1998年创作的《金童》(Golden Child)一剧中,得到了完美的展现。

该剧的创作素材,由作者外祖母的真实家族故事改编而来[2]。人物原型为剧作家的曾祖父与外祖母,故事背景为福建厦门1910年代末期的某村庄。全剧以生活在美国的翁阿安(Eng Ahn)为儿子安德鲁(Andrew)讲述家族传奇为叙事线索,刻画出“金童”阿安三段迥然不同的人生经历,以及三个相应时期的身份变化。该剧在百老汇公演后,不仅获得剧评家以及媒体界的广泛赞誉,作家更是凭借此剧,再次喜获“奥比奖”(Obbie Award)以及“托尼奖最佳戏剧奖”(Tony Award for Best Play)等三项提名。通过该剧,作家更加强烈地表达出“对于华裔文化关注,对于种族、文化和身份的认识的更新”[3],并进一步提出,对当下少数族华裔美国人来说,中美文化的巨大差异会导致文化误解,甚至产生冲突,但是,继承中国的文化传统和接受当代美国的思想可以齐头并进。实现华裔美国人不同的文化属性的融合。

一、阿安:封建家庭的长房长女

该剧的女主人公翁阿安,生长在以父亲为一家之主的封建大家庭里。父亲翁廷彬具有绝对权威,在家里占绝对主导地位,家庭成员都服从他的命令。父亲共有三房太太,她们个个都拼命使出浑身解数,千方百计向大老爷讨好争宠,但由于阿安的母亲是大太太,是父亲的妻子,因此阿安的母亲在家庭女性成员中拥有最高地位,不被他人轻易动摇。

由于母亲的家庭地位高,阿安在家庭中的地位是其他孩子所不能比拟的。她思想活泼、善于表达,对父母孝敬,而且又是长房长女,父亲对她也是十分的宠爱。在家中她是唯一一个能够向父亲撒娇,与父亲畅谈的孩子。于是,有时就连父亲的二太太或三太太都得敬她三分,让她两寸。她被家人称之为“金童”,是因为她能够带来财气,赌钱只要带上她就能够赢钱。阿安也对这个称呼感到骄傲,过着如鱼得水的幸福生活。但是有一件事情一直羁绊着她,就是被裹着的令她时时生疼的小脚。

在这个阶段的翁阿安,是一个地道传统封建大家族中的一员。童真无邪,不谙世事,生活安逸。对她而言,最重要的苦痛与烦扰只是来自于身体上的疼痛,完全不存有任何身份困扰。事实上,家庭地位带来的身份归属感与优越感,与她随后的人生经历构成了鲜明的对比,强烈凸显出身份认同的艰难性与重要性[4]。

二、阿安:解放小脚的基督教徒

多亏了父亲翁廷彬,阿安的小脚得以解放。父亲三年前离开家乡厦门,来到菲律宾谋生。在外国生活了三年使他接触了一个新的现代世界,并结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其中包括“一直在谈论新发明和新想法的西方人”[2]1。西方思想的影响悄悄地扎根在他身上,所以他回到家时带给家人的礼物毫无例外地是西式物品,例如西洋钟表,炊具,留声机和唱片。但是,当他看到家乡的。人们过着有秩序的生活,文化与思想落后;当他看到大家庭表面上是和平的,但实际却是矛盾重重的,各种勾心斗角,父亲看在眼里,厌在心里。这些陈旧的封建传统与思想,成为了他试图改变与去除的目标与方向。因此,当他心爱的女儿向他抱怨脚的束缚使她感到不舒服时,他耐心地安慰了女儿,并说:“这个世界正在改变。新时代的男人想娶一个受过教育的女人为妻。令人讨厌的裹足,令一个个女人倒下了”[2]13。为了防止不良习惯在家里继续存在,他勇敢地向全家宣布:“从现在开始,在这个家庭甚至整个村庄,都不允许妇女束缚自己的脚。”[2]28正是由于他父亲的“家庭改革”倡议。解放了阿安的双脚,使她不再需要承受小脚的束缚和折磨,并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轨迹。与阿安相反,这些与腐朽封建家庭观念背道而驰的“大逆不道”行为,并没有得到其他家人的支持与理解,反之,封建的重压,亲人的拒绝与反抗,让一心想改变的父亲无所适从。此时,他曾接触过的基督教思想成了他的指引者。他意识到,为了打破旧观念和旧生活,我们必须突破封建伦理,放弃保守而僵化的封建观念以实现内心对自由的渴望和向往。因此,翁廷彬提出了信仰基督教的思想。他决定受洗并推翻家庭中所有的祭坛。他还请三位妻子和阿安听牧师的讲道。父亲的这些举动,犹如平地一声雷,惊动了全家上下。祖先祭坛上的烛火引起熊熊大火,整幢大宅毁于一炬。

令人惊叹的是,这样的结局,给阿安带来的,不只是家破人亡的苦痛,更多的是改变与新生。对于阿安来说,尽管她的父亲让家庭遭受了痛苦,但他“带给她美好的未来和美好的新生活”[2],使她成为家庭中第一个接受学校教育的女孩,并且选择了自己的配偶的女孩。这一时期的阿安,不仅命运转折,历经坎坷,原先安宁祥和的日子因为一把大火而烟消云散;同时承受着巨大的身份危机感,原有大家族尊贵身份随着父亲的变革而不复存在。该如何继续生活,如何重新界定身份归属,是阿安面临的考验与难题。亲人的离世与家族的毁灭,彻底改变了阿安的命运,也换来了她对于人生与身份的思索,给予了她审慎选择的自由[5]。

三、金童:中西文化的宝贵结晶

没有小脚的约束,阿安就不再难以行走了。经过家庭改革的洗礼,阿安改头换面,脱胎换骨。数年之后,她远渡重洋,扎根美国,结婚生子。然而,阿安的儿子安德鲁对于文化身份有着与母亲截然不同的想法,因为对出生成长于美国的第二代华裔而言,他们对于自己的文化属性有着不同于父辈的理解,对于自己的美国人身份有着更多认同[6]。

剧本开始时,安德鲁厌倦了母亲对他人生的安排。比如要去教堂、要听从基督的教诲等,他一点儿也不想与这样的生活方式沾边。排斥母亲对自己的家族教育,比如要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等,他完全不想遵循,只想拥有美国文化身份认同。此外,母亲有一些不合理的行为,例如翻阅圣经和祈祷,但她也可以崇拜祖先,甚至信奉死后重生。对他而言,母亲的所言所行,与自己从小所处的美国文化格格不入,与所学的美式教育截然不同,母亲与生俱来的中华传统意识与行为方式完全没有在他的心中驻足片刻。

然而,在戏剧的尾声,当安德鲁倾听完故事,了解了母亲虽历经家族变迁与人生巨变,却仍要将中华传统文化根植于心的执着,深受感化,大彻大悟,最终愿意认祖归根,找回中华族裔根源时,他说:“突然,房间充满了生命力活力,低头看着我。每个面孔都写着一个故事。有些故事我已经知道,有些只能想象,有些可能永远不为人所知。但是,在这些和我几乎一样的人中,有一些人一直在努力工作,想为下一代留下一些东西或改变某些东西,所以我意识到有一天,我也会参与其中,也许就像他们一样,我可以尝试为子孙后代保存或更改某些东西,然后在子孙后代的心中,我也将成为重生的人。”[2]62安德鲁的独白是整部戏的画龙点睛。在安德鲁的帮助下,人们可以理解作家将安安称为“金童”的原因。不是因为她可以“带来财富”,也不是因为她有“不寻常”的举动,而是因为她是一个珍贵的孩子,是中西文化的结晶。既刻有中华传统文化的烙印,又受到西方基督教文化的熏陶,是结合了中西文化的华裔美国人。在她的身上,中国传统的根源和西方思想的新潮蓬勃发展。中国历史文化精髓与西方新文化精髓共同发展,生生不息。正因为拥有如此的独特身份认同,阿安才可以在保持着对于中华文化深情热爱的同时,拥有对于西方文化的尊重包容,在两种文化中穿梭自如,游刃有余。

而剧中的另外三个女性——翁庭彬的三个太太,她们在中国传统文化的束缚下和西方文化的扩展下,以生存为目的,逐渐形成了疯狂的个性。作为新文化的领导者,主人公翁廷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西方传教士作为传播者从家庭悲剧中受益。然后通过主角的具体冲突和他们对中西文化不同的态度表明:碰撞介于新文化和旧文化之间,即旧观念的根源中国封建文化,以及外来文化的入侵。因为女主角阿安经历了家庭的急剧变化,并遭受了缠足,最后,她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信奉基督教,成为了一名中国基督教徒。同时,她的儿子安德鲁在劝说下接受了祖传遗产和基督教。此后文化融合完成。即将来临的孩子即为“金童”,充满了新的希望——文化融合与超越。

在文化多样性的影响下,一方面,华裔美国人接受美国大都市文化。另一方面,他们也受到中国文化的影响。如何实现两种文化的沟通与融合,灵活有效地在不同文化之间进行交流的关键是中华文化的超越。华裔美国人的文化身份不能仅仅从中国文化视角出发而忽略西方社会主流文化,而是要考虑具有中西文化双重身份的华裔美国人的特征。这种特征不是只有两种文化的华裔美国人独有的,它也是实现民族文化超越的核心。

作家黄哲伦总结了安德鲁从断绝与祖先的文化和情感纽带的愿望到他为子孙后代保留文化传统的愿望,转变了金童阿安的文化身份过程。同时,它显示了当代华裔美国人重新发现历史传统并改善其种族认同的唯一途径。从头到尾,阿安从未抱怨别人,并且始终对身份变化持开放和宽容的态度。她很庆幸自己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再是一个裹着小脚的老式女人,生活在封建制度的阴影下,她不会在包办婚姻和生活中度过一生的监禁和羁绊,她摆脱了落后、封建思想的枷锁。尽管她相信基督教,基督教代表了美国的主流文化,却仍然保有中华传统习俗,“在打开《圣经》,对耶稣基督祷告时,也是在献祭—对父亲的献祭”[2]61。阿安把自己的故事告诉儿子安德鲁,就是要将身上流淌的中华传统宝贵血液,传递后代,不仅让自己,也让后辈不再为文化差异而左右为难,不再因文化冲突而陷入身份危机。因为,只要保持祖先传统,并同时接受西方文化,两种异质文化的相互交融,就必有其可能性,华裔美国人真实文化认同的构建,就必有可靠有效的途径。

黄哲伦的代表作《金童》,通过再现作家的家族故事,反映出中华传统文化对于华裔美国人文化认同的重要意义。剧中所描述的中华文化认同思想,不仅为像安德鲁一样存有身份危机的华裔美国人寻找到了消除危机、构建真实身份认同的最佳解决方法;而且以金童为榜样与范例,为努力探寻并积极建构中华文化认同的华裔美国人树立了坚定的信心,呈现出光明的前景[7]。

作为少数族裔的华裔美国人,实际上不可避免地处于文化弱势,其在主流宰制文化体制中的再现和表现空间是受限制的[8]。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华裔美国人需要进行调整和改变,这是构建文化认同的必不可少的步骤。因此,一方面,华裔应珍惜并传承中华传统文化,以维护中华民族认同的文化根基。另一方面,华裔美国人还必须面对美国文化的多样性和多样性。通过适当的取舍与改造,消除文化危机,消除东西方文化差异,脱离单一文化的约束,树立属于华裔美国人的真实文化身份,最终实现多种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四、结语

实际上,研究美国多元文化环境下的中华文化认同,旨在探索华裔美国人如何批判地接受两种文化,这在中美文化交流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可以通过学习美国文化的优势,改善自身不足,在两种文化交流之间最终实现文化超越。总体来说,只要东西方在相处中,在道德上平等对待中国文化和西方现代文明的价值观,两种不同的文化就可以达到整合并保持自己的独特性,实现美国多元文化环境下的中华文化认同并促进文化长远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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