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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维崧、纳兰性德编选《词选》考

2021-01-15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纳兰性贞观词学

谢 颖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

清初词坛,流派纷争,词人辈出,一扫元明之衰颓萎靡,呈现出一片“中兴”的景象。彼时云间词派尚流风未歇,浙西、阳羡继起,纳兰性德、顾贞观、曹贞吉等词人亦角逐其中。陈维崧和纳兰性德是当时著名的词人,不仅积极投身词之创作,而且通过编选词集的方式引领当时的词坛风尚。当前有关二人创作方面的研究已较为全面,但是,对于二人共同编选词集一事尚存模糊不清之处。

一、陈维崧编选两部今词选集

(一)《今词苑》的编选

《今词苑》是由陈维崧、吴逢原、吴本嵩和潘眉编选的一部清人词集,选词461首,词人109家,是“清初第一部严格意义上的清词选本”。[1]13参与编选的陈维崧等人皆属阳羡词人群,编选此集,“既有开宗立派之意,也有品鉴时流、勾勒词坛风貌的目的。”[1]26

词集之编选,始于康熙八年(1669)秋。书前吴逢原的序对此有详细说明:“今秋陈其年归自中州,家孟天石、潘子原白亦自燕归,相聚谈心,怂恿为此选。”[2]考之陈维崧行迹,可知康熙七年(1668)冬陈维崧曾离京赴中州,一路途经开封、洛阳、商丘等地,于康熙八年(1669)夏返乡。所谓“今秋”当指康熙八年(1669)秋。徐喈凤序曰:“征檄初传,曾助一狐之腋;梓工即竣,恍登万宝之山。”[2]徐序所署日期为“康熙辛亥春暮”,可知《今词苑》刻成于康熙十年(1671)。

(二)第二部今词选集

在《今词苑》之外,陈维崧还编选了另外一部今人选集。此集于后世未见诸记载,或已亡佚。然而,考之当时的文献资料,仍可以勾勒出关于此书的相关线索。

其一,《宝鉴斋录存所藏宋牧仲存札》中有陈维崧写给宋荦的一封信,信中说:“至近选今词,亦复犁然成帙。先生近作必多,万望悉以见示,用相佽助,共成大观。南鸿有便,崧且旦暮望之矣。他如京邸诸先生有游戏倚声者,并祈广搜博采,缄以惠我,尤为注切。”[3]2614—2615据信中“梁园分袂,倏忽三年”,以及“子万四弟入都”“秋风萧瑟”,可以判定信札作于康熙十六年(1677)秋。陈维崧于康熙十四年(1675)曾至商丘,与宋荦、刘榛诸人交游,并于当年秋季返乡。“倏忽三年”,正为康熙十六年(1677)。另外,“子万”是陈维崧四弟陈宗石之字,他曾于康熙十六年(1677)秋入都谒选。可见,此集之编选始于康熙十六年(1677)。《今词苑》刻于康熙十年(1671),“至近所选今词”显然与其无涉,而是另有所指。

其二,丁炜《紫云词自序》记载:“岁戊午,于燕亭交陈子其年,其年曰:‘吾见子之诗矣,迩者将梓海内佳词为一集,子之词未有闻,宁可无以益吾集?’”[4]243陈维崧三弟陈维岳在《紫云词序》中也记载了此事:“昔亡兄丽竖摊笔之年,当先生玉马留京之日。披襟燕市,不废啸歌;把袂春明,共论风雅。属有今词之选,戏求名作之投。”[4]242戊午年,即康熙十七年(1678),此年陈维崧入京赴博学鸿词科,在京期间曾向丁炜索要词作,用以编选词集。

其三,曹亮武在《荆溪词初集·序》中写道:“今年春,中表兄其年客玉峰,邮书于余曰:今之能为词遍天下,其词场卓荦者尤推吾江浙居多,如吴之云间、松陵,越之武陵、魏里,皆有词选行世。而吾荆溪虽蕞尔山僻,工为词者多矣,乌可不汇为一书,以继云间、松陵、武陵、魏里之胜乎?子其搜辑里中前后诸词,吾归当与子篝灯丙夜,同砚而论定之。”[5]从“今年春”以及“客玉峰”可知,陈维崧写信的时间当在康熙十七年(1678)春。陈维崧向曹亮武求词,可能并非只是要出一部地方性词集,或许也有为编选“今词选”积累“素材”之意。

其四,康熙十七年(1678)冬至前夕,陈维崧有一札寄给流放到宁古塔的吴兆骞,信中说:“与容若成子有《词选》一书,盖继华峰而从事者。吾兄有暇,幸作填词寄我。”[6]114容若成子,即清初著名词人纳兰性德,华峰即纳兰性德的生死知己顾贞观。纳兰性德和顾贞观此前曾一同选编了一部今人词集,曰《今词初集》,所谓“继华峰而从事者”,当指陈维崧曾接续顾贞观的工作,与纳兰性德继续编选今人词集。

从以上资料来看,陈维崧所编选的今人词集,除了《今词苑》之外,还有另外的一部。此集之编选,集中于康熙十六年(1677)和康熙十七年(1678)。今人对这部词集多未留意,见到“选今人词”即误以为是编选《今词苑》,事实上,这个观点是错误的。

二、陈维崧未参与《今词初集》的编选

前文已经提到,陈维崧曾参与编选了两部今人词选,第二部选集由陈维崧和纳兰性德共同完成,赵秀亭先生认为这部词集即是《今词初集》。[7]然而,此说恐未成立。《今词初集》每卷卷首有“西神顾贞观梁汾、长白成德容若同选”字样,书后有毛际可跋文,言此书成于顾贞观和纳兰性德二人之手,全然未提及陈维崧。以陈维崧之文坛地位,如果他参与了编选,为什么没有署名呢?

另外,仔细考查《今词初集》的内容,也可以发现,陈维崧应当并未参与《今词初集》的编选。

第一,清初人编选词集,历来有大量选入己作和友朋词作的习惯,《今词初集》收陈维崧词11首,陈维岳1首,与陈维崧关系密切的阳羡派词人,史鉴宗、万树、徐喈凤皆收词1首,史惟圆稍多了一点,收词5首,较之顾贞观的24首,纳兰性德的17首,显然收词过少。

第二,《今词初集》所收陈维崧的11首词中,《满江红·溪上感旧》(脉脉濛濛)的作者疑非陈维崧,而是其弟陈维岳。此词《迦陵词全集》未收,《词觏续编》《瑶华集》《国朝词综》《赌棋山庄词话》俱题为陈维岳。《瑶华集》由蒋景祁辑,其与陈维崧和陈维岳素来交好,陈维崧病重之时,“景祁适在京师,问疾,拜床下,髯悉出所著诗、古文、词手授祁”[8],当不至于误题作者。陈维崧如果参与了《今词初集》的编选,为何会将己作弄错呢?

第三,《今词初集》所收陈维崧的11首词,除《满江红·溪上感旧》外,有六首出自刻于康熙七年(1668)的《乌丝词》,分别是《少年游》(奉诚园内小斜桥)、《步月》(小市门东)、《东风齐著力》(春困初浓)、《满江红·赠何廷瑞先生是识余童子时者》(阳羡书生)、《玉山枕·咏白鹦鹉和程邨》(小院清丽)、《沁园春·赠友》(慷慨悲歌)。两首出自刻于康熙十年(1671)的《今词苑》,即《南乡子·邢州道上》(秋色冷并刀)和《玉女摇仙佩·大梁署中月夜》(客愁无那)。其余两首,考之陈维崧行迹,亦可明确作期,《探春令·过先叔修撰故居见杏花有感》(崇仁宅靠善和坊)作于康熙九年(1670),《沁园春·经邯郸县丛台》(匹马短衣)作于康熙七年(1668)。如果《今词初集》果然是由陈维崧编选,为何新作一首也没有收入?从陈维崧写给吴兆骞的信来看,此一时期,“近偶尔为诗余,遂成三千余首”[6]114,显然并不能用此期未有新作来解释。另外,纳兰性德和顾贞观入选之词,皆有近作。这些都表明,陈维崧应当并未参与《今词初集》的编选。

《今词初集》既为“初集”,或许有“二集”或“三集”的计划,陈维崧所参与的《词选》,或为《今词二集》。

三、《词选》的编选

(一)编选者

就目前的资料来看,《词选》由陈维崧和纳兰性德二人共同编选,二人皆为当时著名的词人。有两个问题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陈维崧和纳兰性德何时有了交集,缘何两人可以共同编选词集呢?

1.陈维崧与纳兰性德定交时间

有关陈维崧与纳兰性德的交往,此前普遍认为始于康熙十七年(1678)夏末陈维崧进京赴博学鸿词科之时。陈维崧抵京后,曾与纳兰性德有过诗词唱和。比如,陈维崧集中有《贺新郎·赠成容若》一词,词曰:

丹凤城南路。看纷纷、崔卢门第,邹枚诗赋。独炙鹅笙潜趁拍,花下酒边闲谱。已吟到、最消魂处。不值一钱张三影,尽旁人、拍手揶揄汝。何至作,温韦语?

总然不信填词误。忆平生、几枝红豆,江东春暮。昨夜知音才握手,笛里飘零曾诉。长太息、钟期难遇。斜插侍中貂更好,箭髇鸣、从猎回中去。堂堂甚,为君舞。[11]1568

黄天骥先生认为词中有“昨夜知音才握手”一语,故此词当为二人相知未深时所作。[9]然而,细读词意,此句也可解读为此前二人已互许知音,但是“昨夜”才终于“正式会晤”。

事实上,二人此前有相识的可能。陈维崧在写给宋荦的信中说:“弟年来踪迹大抵在玉峰徐健庵先生家,倘蒙寄讯,即寄健翁处可也。”[3]2615在写给吴兆骞的信中说:“昨年今夏,俱读书健庵斋中,健庵欲为锓《秋笳》大集,弟亦曾与校雠。”[6]113由此可知,康熙十六年(1677)至康熙十七年(1678)夏,陈维崧馆于徐乾学处。徐乾学当时想要刊刻吴兆骞的《秋笳集》,陈维崧参与其中的校雠工作。

徐乾学是纳兰性德的座师,与纳兰性德的关系非常密切,据徐乾学自述,纳兰性德“自癸丑五月始,逢三六九日,黎明骑马过余邸舍,讲论书史,日暮乃去,至入为侍卫而止”。[10]2除此之外,两人还一同编选了《通志堂经解》。也就是说,虽然尚未谋面,但是纳兰性德完全有可能通过徐乾学结识陈维崧。

另外,据陈维崧自述,他与纳兰性德编选《词选》,是“继华峰而从事者”。纳兰性德与顾贞观编选《今词初集》,始于何时已不可考,但是二人定交于康熙十五年(1676)春夏之间,则《今词初集》之编选,最早也得在此后。康熙十六年(1677)春,顾贞观离京,同时携《今词初集》书稿南归,至开封时曾请毛际可为词集作跋。此时《今词初集》应当已经成书,如此顾贞观才能向毛际可出示词集。陈维崧接续顾贞观编选词集,最早当在顾贞观南归之后。

2.相似的词学理念

论及陈维崧与纳兰性德的词学理念,历来多强调两者之“异”,却忽视了他们“趋同”的一面。事实上,陈维崧与纳兰性德对于词学理念有相似的地方,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推尊词体。词历来被视为小道末技,很多文人往往不屑一顾。陈维崧、纳兰性德与之不同,二人对于作词皆有偏嗜。陈维崧虽自中年以后才开始尝试作词,但是却好之不倦,据其弟陈维岳所说:“或一月作几十首,或一韵叠十余阕,解衣盘薄,变化错落,几于昔人所谓嘻笑怒骂,皆成文者,故多至千余。古今人为词之多,未有过焉者也。”[11]1828—1829纳兰性德亦喜作词,他曾在写给朋友梁佩兰的信中说:“仆少知操觚,即爱花间致语。”[10]532临终之际也曾对座师徐乾学说:“性喜作诗余,禁之难止。”[10]1

两人不但偏好作词,而且都认为词是一种重要的文体。陈维崧在《今词苑》序中将词提到与诗、经、史同等的地位。纳兰性德有《填词》一诗,诗曰:

诗亡词乃盛,比兴此焉托。

往往欢娱工,不如忧患作。

冬郎一生极憔悴,判与三闾共醒醉。

美人香草可怜春,凤蜡红巾无限泪。

芒鞋心事杜陵知,只今惟赏杜陵诗。

古人且失风人旨,何怪俗眼轻填词。

词源远过诗律近,拟古乐府特加润。

不见句读参差三百篇,已自换头兼转韵。[10]97

纳兰性德将词的源头直接上溯到《诗经》,并认为词继承了比兴传统,表明了他对于词体的重视。

第二,兼尚婉约豪放之风,提倡抒发真情实感。往者论及陈维崧的词学理念,多指出其偏好豪放的一面,并指出其对于花间一类词风颇为不屑。事实上,这个说法并不完全正确。在编选《今词苑》时,陈维崧确实对“极意花间,学步兰畹,矜香弱为当家,以清真为本色”颇为不满,但是,这仅是他在某一个阶段的认知,并不意味着他的认知从始至终没有改变。

梅运生指出陈维崧词有三变:“三十五岁前是学步《花间》,以艳丽为本色;三十五岁改弦更辙,作《乌丝词》和《迦陵词》,精深自命,抒怨愤,重寄托,一如‘扑地狮儿怒吼!’晚年倡多种风格并存,要求变异和创新,反对因袭摹拟。”[12]115陈维崧与纳兰性德相识之时,正处于词之变化的第三个阶段。正如蒋景祁在《陈检讨词钞序》中所说:“故读先生之词者,以为苏辛可,以为周秦可,以为温韦可,以为《左》《国》《史》《汉》唐宋诸家之文亦可。盖既具什伯众人之才,又笃志好古,取裁非一体,造就非一诣,豪情艳趋,触绪纷起,而要皆含咀酝酿而后出。”[11]1832晚年之时,陈维崧已经能够破除之前的偏嗜,兼尚婉约与豪放。换句话说,他已经可以忽视词的外在形式,更注重词所传达的精神内核。

纳兰性德的词作,就总体而言偏向“花间”一格,这点已被很多人提及,但他亦写壮景,王国维先生曾评曰:“‘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中天悬明月’‘长河落日圆’,此种境界,可谓千古壮观。求之于词,唯纳兰容若塞上之作,如《长相思》之‘夜深千帐灯’,《如梦令》之‘万丈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差近之。”[13]诚如王国维所言,纳兰性德的创作并非皆为“艳格”,他的边塞及友情词,都有豪壮的一面。也就是说,纳兰性德对于词虽有偏好,但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兼尚的态度。

张宏生先生指出,陈维崧及以他为首的阳羡词人群体重视真情实感的抒发,在这一点上,与顾贞观、纳兰性德的追求没有什么不同。[14]纳兰性德与顾贞观编选《今词初集》时,主张“铲削浮艳,抒写性灵”,这与陈维崧等人“独崇真情”的观点类似。词学理念的相似,正是陈维崧与纳兰性德得以合作编选词集的重要基础。

(二)编选方式

由于资料的短缺,现在已经很难知道《词选》编选的具体过程,尤其是对于纳兰性德的参与情况,更是无从查证。严绳孙曾说:“始余以文字交于容若,时容若方举礼部,为应时之文。丙辰以后,旁览百氏,习歌诗乐府。”[10]780丙辰即康熙十五年(1676),此年纳兰性德考中进士,在此之后,才有余力填词。也正是在这一年,其以一曲《金缕曲》在词坛崭露头角。但是,彼时纳兰性德年纪尚轻,资历亦浅,纵使有在词坛驰骋的“野心”,尚不足以号令词坛。因此,其编选词集需要借助文坛宿儒的影响力,比如《今词初集》的编选,就是与顾贞观合作完成的。《词选》之编选,选择与陈维崧合作,情况与之类似。顾贞观和陈维崧皆为当时成名已久的文人,而且交游广阔,二人在词作的搜集方面可以起到更大的作用。考之当时的资料,大略可以得知其编选方式有以下几种情况。

1.主动求词

前文已经提到,陈维崧曾写信给宋荦和吴兆骞,让两人将近作寄来,以供编选。不仅如此,他还曾当面向丁炜求词。陈维崧一生交游甚广,肯定不止向以上三人求取过词作,然而具体还有哪些人,有待进一步考证。同理,纳兰性德此时也开始结交一些文人,徐乾学说他所与之交游者,“皆一时俊逸”,编选词集之时,应当也曾向友人索要过词作。

2.让友朋代为搜集

陈维崧一生交游广阔,在文坛颇具号召力。他写信给宋荦,不仅让宋荦将自己的作品寄来,还拜托宋荦替他搜集词作,称“京邸诸先生有游戏倚声者,并祈广搜博采”[3]2616。宋荦此时在京中任理藩院院判,虽官职不高,但是他与王士禛来往甚密,经过王士禛的揄扬,与谢崇辉、汪懋麟等人有“十子”之目。陈维崧选择宋荦为其搜集词作,一是因为二人交情深厚,二是宋荦在京城已有了一定的名气。另外,让曹亮武搜集江浙一带文人词集,用意也与此类似。

3.词人主动投寄

陈维崧虽仕途蹭蹬,但在文坛却享有极高的威望。对于当时的文人来说,能入选其集,显然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因此,有些文人会通过直接或间接的方式主动投寄自己的作品。《宝鉴斋录存所藏宋牧仲存札》收录汪懋麟写给宋荦的一封信,信中问道:“陈其老《今词选》不识成否?弟有抄就数调,可烦先生携回致其老否。”[3]2619此信写于康熙十一年(1672),此处提及的《今词选》即《今词苑》,并非《词选》,但《词选》的情况应与之类似。又比如,陈维崧《朱幼安集序》记载:“客岁予方为《今词选》,邹生巽菴投我友人词卷。”[15]邹生替友人投寄词作的具体时间已不可考,此处提及的《今词选》亦不清楚是《今词苑》还是《词选》,但是,我们可以据此了解陈维崧在文坛上的影响力,振臂一呼,响应者众多。

除此之外,编选者在编选词集时,还会利用之前已经成书的选集,比如《今词初集》选入的词人和作品,与《倚声初集》重合度很高,很明显参考了《倚声初集》。《词选》的编选,或许也存在类似的情况。同时,时人流传于文人圈层的词集,应当也是编选词集的重要参考资料。

(三)成书情况

1.《词选》或曾成书

《词选》未见后世著录,合理的推测有两个:第一,书未编成;第二,书编成了,但是后来亡佚了。就现有资料来看,此书很可能编成了,原因如下:

第一,康熙十六年(1677),陈维崧写信给宋荦时,曾言及词集已“犁然成帙”,后来继续向吴兆骞、丁炜等人求词,只是为了进一步完善这部词集。康熙十七年(1678)夏,陈维崧入都,“是时京师自公卿下,无不籍籍其年名,倾慕愿交者。凡人事往来,贺赠宴饯颂述之作,必得其文以为荣。”[16]这一段时间,京师文人齐聚,陈维崧可以接触到更多的文人,加上纳兰性德此时亦时常举行文人雅集活动,照常理推断,词集的编纂应当进展迅速。康熙十七年(1678)冬至前一日,陈维崧在给吴兆骞的信里说:“与容若成子有《词选》一书。”似乎表明当时词集已经编完。

第二,康熙二十四年(1685),纳兰性德曾致书梁佩兰,邀其共选一部词集,对于选词范围,纳兰性德有自己的要求,他说:“仆意欲有选,如北宋之周清真、苏子瞻、晏叔原、张子野、柳耆卿、秦少游、贺方回,南宋之姜尧章、辛幼安、史邦卿、高宾王、程钜夫、陆务观、吴君特、王圣与、张叔夏诸人,多取其词汇为一集。”[10]534从选词范围来看,此集所选并非今人词,而是古人词。纳兰性德与顾贞观之前有《今词初集》一书,既为“初集”,显然有“二集”或“三集”的打算,绕过“二集”改选古人词,有可能正是因为“二集”已经完成了。

2.《今词选序》或为《词选》之序

陈维崧集中有两篇词序非常特别,一是《词选序》,另一个是《今词选序》。这两篇词序都曾被认为是《今词苑》的序,并被视为陈维崧编纂《今词苑》的词学宣言。

《词选序》是《今词苑》之序,这点毫无疑问,因为《今词苑》一书至今仍存,《词选序》正在卷首。《今词选序》作期不详,但是,从内容来看,其与《词选序》的词学理念有很大的差别。梅运生首先注意到了两序的区别,他指出,《词选序》批评了当时“极意《花间》,学步《兰畹》,矜香弱为当家,以清真为本色”的词风,重视苏、辛长调,要求词应与经、史比肩;而《今词选序》则不再拘泥于词体风格的差异,此时陈维崧认为词之豪放或婉约,都是为表达情意服务的。[12]113—114两者对比,很容易发现《今词选序》并非《今词苑》之序,它应当是陈维崧所编选的另一部词集之序。陈维崧此时所表现出的词学态度,与晚期词学观点一致,推测可能正是《词选》一书之序。由《今词选序》的名称来看,《词选》或名为《今词选》。

四、总结

《今词初集》选陈维崧词作11首,这个数量在众多词人中位列14。彼时陈维崧在词坛声名日隆,纳兰性德与顾贞观的“反常”行为,曾令学界众说纷纭。《词选》的出现,可以为我们解读这一现象提供新的视角。它提示我们,《今词初集》只是纳兰性德选今人词的一部分,如果只依据此书分析其词学理念和词学态度,显然是有失偏颇的。同理,考查陈维崧的词学,《词选》一书也不应该被忽视。

陈维崧、顾贞观、纳兰性德等人,皆为当时引领文坛风气的风流人物,《今词初集》《词选》的编选,引领了当时的文坛风尚,促使更多文人将精力投入到词的创作中去,由此促进了清初词坛的繁荣,意义重大。《词选》虽可能已亡佚,但是,我们仍有必要将其纳入到研究视野中来,并进一步挖掘相关资料,如此才可对清初词坛有更深入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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