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刨花水

2021-01-14姚维儒

翠苑 2021年6期
关键词:鸡头米鸡头刨花

姚维儒

好些年前整理家什雜物,做搬新家的准备,竟翻出一只长方形略带鼓腰状的陶瓷缸,有底有盖,上有和合二仙的图样,那是一只刨花缸,原先一对,另一只早就打碎了。印象中过去梳妆台上都有这种物品,是当年姑娘出嫁时必备的陪嫁物。我母亲也曾用过刨花缸,但时间不长,后来就当肥皂缸用了。

汪曾祺在《岁寒三友》里谈到王瘦吾维持生计的小店时还提及刨花和涂刨花的抿子:“他家的绒线店是一个不大的连家店。店面的招牌上虽写着’京广洋货,零趸批发’,所卖的却只是:丝线、绦子、头号针、二号针、女人钳眉毛的镊子、刨花、抿子(涂刨花水用的小刷子)、品青、煮蓝、僧帽牌洋蜡烛、太阳牌肥皂、美孚灯罩……种类很多,但都值不了几个钱。每天晚上结账时都是一堆铜板和一角两角的零碎的小票,难得看见一块洋钱。”

几十年前的城镇妇女,特别是小脚女人,每天花在头上的时间并不比现代人少,梳头、绞脸等打理是很费功夫的。那个时代的洗涤剂不发达,洗头没有现代人来得勤,梳头则成了每天的必修课。梳头人总爱在肩头围一块布,先将头发松开梳梳通,再用木篦去掉头屑,然后往后反复地梳理,将头发分成一缕缕的,每缕用长柄毛刷搽上刨花水,头发渐渐变得光亮滑淌。紧接着将头发左盘右绕,在脑后盘成个发髻,套上发网,再插上发钗将之夹紧,早上的梳头功课就算完成,有闲工夫的还会将镜子前后反复地照来照去,哪怕有一丝乱发也会把它理顺得服服帖帖才会丢手。上了年岁的还会再扎上个黑金丝绒的布勒子。我小时候也爱看老年人梳头,我家二老太与邻居张大老太的头梳理得最波俏。

中国的妆奁文化源远流长,从古代直到现在,妇女们美发护发时常用的“发水”就是这种价廉物美的刨花水。如今健在的耄耋老人犹能记得,刨花水是他们年轻时最时尚的润发乌发的天然绿色美发用品,随着西洋化学发乳、发油的进入渐渐被冷落了,但在广袤的中国大地市井乡里,仍然为万千个爱美的女子默默无闻地服务着,一直到更方便快捷的美发护发品出现。事实上,“刨花水”天然无毒、绿色环保的独特功效是任何化学洗发剂都无法超越的。

我小时候也纳闷木头刨花怎么能会泡得出黏糊糊的水来?看到隔壁人家在箍桶,顺便拿几个刨花回来泡,几天下来还是清汤寡水的。老人说,并不是所有木料的刨花都可以泡水用的,是要有选择的,榆木最好。过去木材紧张,打家具常用榆树木凑合,为防止生虫腐朽,需将榆树段子放到河里沤上一年半载,去掉内里的黏性物质,然后剖开晾干才好使用。我的结婚家具部分用的就是榆树木。因为榆树皮的黏性好,过去做香都是用榆树皮做原料,榆树木刨花能浸泡出黏液来,估计与它内在的黏性物质有关。刨花水除了有黏性,还有油性、杀菌、去污、药护作用。画家贺友直先生回忆幼年旧事时,就说刨花以榆树的最受欢迎。除去榆树,桃树、桐木也可以。刨花水除了有护发作用,其最大特点是能够使头发梳理定型,纹丝不乱,类似于现在的“摩丝”。据说直至今日京剧旦角仍严守古法,脸颊两边的鬓脚贴片还非用刨花水不可。

汪曾祺在《大淖记事》里将擦这种梳头油的媳妇们写得淋漓尽致:“这些‘女将’都生得颀长俊俏,浓黑的头发上涂了很多梳头油,梳得油光水滑(照当地说法是:苍蝇站上去都会闪了腿)。脑后的发髻都极大。发髻的大红头绳的发根长到二寸,老远就看到通红的一截。”

盘髻,是已婚女人的标记,新娘子头发婉约盘髻,中间插上漂亮的簪子或发钗,抑或簪上一枝绒花,带给人的清亮与惊叹,总随着她律动的脚步向远处延伸。宋庆龄式的发式深受女性的喜爱,内人几十年盘髻不变的发型就是最好的例证。但随着洗涤化妆品不断的升级换代,刨花水早已定格为历史。

一提凤仙花,现在的城市人多半没有什么印象,提到凤球球,上了一点岁数的人恐怕还会记忆犹新。

我小时候,不少人家的屋檐下、花坛上都会种上一些凤仙花。不知是因它太寻常,抑或是没有什么市场经济价值,多年来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然凤仙花与我们的孩童时代却有着丝丝的情结,特别是女孩子。

许多人家喜欢凤仙花,在于它易于生长而不易凋谢,更在于它随意生长也无须多大的管理。它不择环境,任随你把籽儿洒到土里,它们都会长出一片的红红绿绿。其茎叶厚实润泽,花朵也繁复鲜艳,即便被种在破脸盆、坏瓦罐、墙脚角、窗台上都能开出招人喜欢的花来。凤仙花花期也很长,春季播种,5月开花,9月犹未尽,仲夏时节凤仙花开得最欢时,浓浓的花香飘逸四周,据说还有驱赶“蛇虫百脚”的作用。若要使花期推迟,可延时播种。也可采用摘心的方法,同时摘除早开的花朵及花蕾,使植株不断扩大,9月以后形成更多的花蕾,使它们在国庆、中秋节开花。

汪曾祺在《淡淡秋光》里写道:“凤仙花有单瓣、复瓣。单瓣者多为水红色。复瓣者为深红、浅红、白色。复瓣者花似小牡丹,只是看不见花蕊。花谢,结小房如玉搔头。凤仙花极易活,籽熟,花房裂破,落在泥土、砖缝里,第二年就会长出一棵一棵的凤仙花,不烦栽种。凤仙花可染指甲。凤仙花捣烂,少加矾,用花叶包于指尖,历一夜,第二天指甲就成了浅浅的红颜色。北京人即谓凤仙为‘指甲花’。现在大概没有用凤仙花染指甲的了,除非偏远山区的女孩子。”

凤仙花在文人墨客的眼里,无疑也是个娇艳的“媚客”。凤仙花古称金凤花,因单瓣花朵“宛如头翅尾足俱全的飞凤”,翩翩然而欲“羽化而登仙”而得名。凤仙花的颜色十分鲜艳,花色多且善于变异。有的品种同一株上能开数种颜色的花朵。凤仙花多单瓣,重瓣的称凤球花,我们这里称凤仙花都习惯叫凤球球。

女孩子们钟情凤仙花的原因就在于能染甲。它的花可以直接用来染指甲,效果不错。最好挑选大红或紫红色的花瓣,将花瓣放入适量食盐或明矾后,均匀捣烂,若放置半天待水分蒸发些染色效果最佳。我的女姐妹与邻居的女孩子,都有过用凤仙花染指甲的经历。几个爱臭美的女孩凑在一起,傍晚前采摘好红艳的花朵和扁豆叶子,将凤仙花放在一个小碗里,放入明矾再捣碎成泥;天黑了,大人们忙完了家务事,就给她们包红指甲了。那将是个幸福的夜晚,她们小心保护好包好的手指,生怕被弄破了或是滑下来。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急急地打开包裹,就见指甲上红红的,然后大家都伸出手来相互攀比,看谁的指甲染得最红最美……

凤仙花结出的荚果,有白色茸毛,成熟时外壳自行爆裂,将种子弹出,自播繁殖,若要采集种子当需及时才是。我们男孩子接近凤仙花,不在于花而在于它的荚果,只要轻轻一碰,花荚就会清脆地迸裂开来,这样的性格很适合男孩子的调皮心理。看谁得到的黑籽多就是游戏的主题,花及荚果被破壞落了一地,好像大人们也不怎么责备,可能与之太平常了而得不到人们的珍惜有关。

有位叫急性子的中药就是植物凤仙花的种子,它的命名与凤仙花荚果的性格极为相似。急性子有破血、活血、逐瘀、消积的作用,能够促进体内淤血的排除,可用于治疗女性的闭经、积块、痛经等,也可以用于治疗腹部肿块、食管肿瘤、乳腺结节等。

汪曾祺在《北京的秋花》里说道:“凤仙花茎可长得很粗,湖南人或以入臭坛腌渍,以佐粥,味似臭苋菜秆。”我家就曾用凤仙花的茎入臭坛腌渍,吃起来比较脆,与臭苋菜秆大而不差,若沤得时间长有点糯,在品味上稍次于苋菜秆子,咂咂味,但下饭呢。汪曾祺对凤仙花可谓情有独钟,在散文《夏天》中也提到凤仙花。

我们小时候除了“歪歪油”“雪花膏”等护肤品,哪有如今琳琅满目的化妆品。爱美之心人人有之,穷也有穷的招数,用凤仙花涂指甲,用“刨花水”美发,用红纸抹嘴唇,都不失为美化生活的好方法。

凤仙花虽平凡,在文人雅士的笔下却依然美丽。而用凤仙花染红的指甲,也让诗人浮想联翩,“细看金凤小花丛,费尽司花染作工,雪色白边袍色紫,更饶深浅日般红。”“洞箫一曲是谁家,河汉西流月半斜。俗染纤纤红指甲,金盆夜捣凤仙花。”这些都是对凤仙花及其染指甲的最好描述。古人对于花草也有尊贵卑贱之分,把风仙花喻为“菊婢”,意为菊花的婢女,这也有失公平,但想想也似乎有些道理。

大家也许还不知道吧,毛泽东主席于1906年在塾师毛麓钟指导下曾经作了篇五言古诗《咏指甲花》:“百花皆竟放,指甲独静眠。春季叶始生,炎夏花正鲜。叶小枝又弱,种类多且妍。万草披日出,惟婢傲火无。渊明爱逸菊,敦颐好青莲。我独爱指甲,取其志更坚。”

汪曾祺说,鸡头米老了,新核桃下来了,夏天就快过去了。鸡头米的味道里氤氲着高邮湖和乡村水塘的清韵。鸡头米,与莲藕、菱角、芋头、山芋、慈姑一样,无富贵奢华之气,平平常常,清淡宜人。

不怕诸位笑话,我虽然生长在水乡,十几年前才知晓鸡头米又叫芡实。《红楼梦》三十七回中说,贾宝玉的丫鬟袭人叫宋妈妈给史湘云送东西,袭人端过两个小掐丝盒子,装有红菱和鸡头两样鲜果。这里说的“鸡头”就是芡实结出的新鲜果实,因形似球状,顶部非常像鸡的脑袋,所以被人们形象地称为鸡头实、鸡头米。

高邮湖是个变脸的姑娘,不同季节会以不同的面孔展现在人们的面前。冬春,湖面浩瀚、天水一色、船帆点点、一览无遗。夏秋,湖面被分割成若干块绿洲,湖边蒿草茂盛,荷花、菱角、鸡头、浮萍依次排开,又构成另一幅美丽的图画。

运河西堤,是条很好的跑步路线,也是个天然氧吧,世界物质文化遗产———大运河的许多重要遗存都串联在这条路线上,那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道风景我都熟烂于心。近十多年,一到中秋时节,总会看见一群船民模样的人聚集在运河二桥西堤的湖边,烧斗香,放鞭炮,一开始觉得好奇,跑去一打听,原来是庆祝鸡头开镰。

鸡头喜欢长在湖泊池沼的浅水中,系多年生水生草本,基本野生,自生自灭,无须种植和管理,每年春夏间长出嫩叶,叶片漂浮在水面上,外形如睡莲,革质般油亮的圆形叶片,其上有许多尖状的突起,挤挤挨挨地漂浮绿叶,开着紫罗兰色的花朵,煞是可爱。长大的时候有簸箕甚或大扁那么大,其根系长在水底的泥里,长长的茎连着叶片和根。

前些日子,我特地去高邮湖边“探访”鸡头。发现其喜欢与菱角相伴相依,一片鸡头相间有少量的菱角,抑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亭亭玉立的荷花似乎与它们是邻居关系,傲视着贴近水面的鸡头和菱角,丝毫没有与之互相渗透的念头。鸡头好像也不在乎荷花的眼神,自由地、恣意地伸展臂膀。我下放那时的司徒乡,河汊沟塘较多,鸡头也随处可见,与柳树、小船、菱角、麻鸭相衬,弥漫着一派婉约气息的农村画面,可惜,那时的我缺乏欣赏的心情,又因鸡头的叶子、茎梗、花苞上面长满了尖尖的小刺,成熟的鸡头如同穿了一身的猬甲,扎人呢,很不愿近距离的接触它。

时近中秋,农家子弟会用镰刀去采集鸡头,将镰刀绑在长竹竿上,把鸡头的叶柄连根割断,鸡头状的果实连同茎梗就会漂浮在水面上,茎梗长达一丈余,中间也有孔有丝,捡起带回家可以做菜,折断清洗,炒爆凉拌均可。知青屋旁边的老杨送给我们几个鸡头,请教如何取出鸡头米子,只见他先用剪刀剪一个开口,然后用擀面杖下劲一挤,圆圆的米子都出来了,清洗干净放在水里煮熟后就直接食用,淡淡的香甜且耐咀嚼。

中秋赏月,农家小院方桌上必供有月饼、菱角、莲枝藕、芋头和鸡头米,尽情享受中秋之夜的清芬和温馨,再现宋人苏召叟“菱角鸡头荐晚杯,诗成不受片云催”的意境。

高邮湖上的鸡头采集是用舢板船,因面积广袤,他们采取的是集体突击采摘。然后集中卖到价格相对较高的苏州。因鸡头米美容健脾的功效独特,深受苏州人的钟爱,他们能将鸡头米制成佳妙的甜羹。在水中加入晒干的桂花和冰糖,煮沸后再放入鸡头米熬煮。盛入小兰花碗,满碗珠玉晶莹剔透,桂花金黄,鸡头米玉白,冰糖甜水黏稠,抿一口,温软香甜的绝妙口感令人充实而快慰。清朝沈朝初在《忆江南》中以“苏州好,葑水种鸡头,莹润每疑珠十斛,柔香偏乳盈瓯,细剥小庭幽”的诗句来称赞鸡头米。郑板桥也称赞之“最是江南秋八月,鸡头米赛珍珠圆”。

汪曾祺在《大淖记事》里为我们描述了家乡高邮的美丽画面:“靠水吃水的人,卖鱼的,贩卖菱藕、芦柴、茭草的,都有……浆坊附近还有几家买卖荸荠、慈姑、菱角、鲜藕的鲜货行,集散鱼蟹的鱼行和收购青草的草行。”“一二十个姑娘媳妇,挑着一担担紫红的荸荠、碧绿的菱角、雪白的莲枝藕,走成一长串,风摆柳似的嚓嚓地走过,好看得很!”

“蓝天湖水如镜,绿叶紫冠正秋。”是高邮湖目前的真实写照。鸡头、茭白、莲藕、菱角等“水仙”都相继上市了,它们是秋天的标识,是秋天的象征,也是秋天的话题。

叽溜,文雅一点叫蝉。自古以来,文人都有一种爱蝉的情趣。文人眼中,蝉性情高洁,入土重生,蜕变新生,这些都符合文人追求的洁身自好、寻找新生的朴素愿望。所以,蝉在文人的笔下,总被赋予了诗情画意,值得耐人寻味。

蝉喜欢栖息在柳树上。古人常画“高柳鸣蝉”,是有道理的。汪曾祺在《夏天的昆虫》中,介绍了蝉的品种、习性。有一种叫“海溜”的蝉,个头大,色黑,叫声洪亮,是蝉里的楚霸王,生命力很强。“曾捉了一只,养在一个断了发条的旧座钟里,活了好多天。”进一步又写北京的孩子捉蝉,是在竹竿头上涂了黏胶捉蝉。而汪曾祺小时候则用蜘蛛网。选一根结实的长芦苇,一头撅成三角形,用线缚住,看见有大蜘蛛网就一绞,三角里络满了蜘蛛网,很黏。瞅准了一只蝉,轻轻一捂,蝉的翅膀就被粘住了。字里行间流露露出了对昆虫的喜爱和对童年生活的眷恋。

汪曾祺还告诉我们,还有“一种是‘嘟溜———一嘟溜———一嘟溜’,一种叫‘叽的,溜’,最小,暗赭色,也是因其叫声而得名。”其实,除了叽溜和嘟溜,还有一种发声“嘶———嘶———”的黄娘,它的个头最小,声音更尖。

长时间生活在城市的人是很少听到叽溜鸣叫的,晚饭后与夫人出来散步,听到路边树丛中传来几声“知了知了”的叽溜鸣叫,那激越欢快的鸣唱一下子把我拽回了孩提时代。

蝉,也叫知了,但我们那里一直习惯叫叽溜,小一点的就叫“嘟溜”。每当天热的时候,叽溜的叫声便会适时地响起,它们鸣叫的分贝,似乎也与气温的高低成正比。它们喜欢停落在树上,特别是杨树和榆树,当它们此起彼伏的叫响时,预示着农村要收割麦子了。

从小,我虽然住在城里,但门口有一条河,河的两岸长着一排排高大的榆树和榆树。有树必有叽溜在,纷扰喧嚣烦人心,叽溜的叫声准确地说属于噪声污染,特别是休息时,简直是扰人清梦。“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用蝉噪来写夏天的寂静,可一旦真的天天听蝉噪,恐怕人就会躁动了。然而对于孩童的我,丝毫没有这种感受,反觉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乐趣。

叽溜们无休止说“知了,知了”,其实,我们对它是知之甚少。

叽溜为何而叫?有“求爱”一说,因为天热适应叽溜的交配,所以雄性叽溜就用胸部的鸣叫器官发出洪亮的声音,当雄性叽溜高声鸣叫时,能把周围的雌性叽溜召唤过来。当雌性叽溜飞到近距离时,雄性叽溜不断发出特有的低音量的“求爱声”,吸引雌性叽溜的靠近。与此同时,雌性叽溜也能发出低音的应答声,以此达到交配目的。雄性叽溜一旦完成交配后不久便会死去,雌性叽溜完成产卵任务后也相继死掉。为了生命的延续,它们真是死得其所。卵在树枝上越冬,到第二年夏天,借助阳光的温度,孵化出的幼虫就掉落在地上。幼虫便一个劲地钻进土里,吸食植物的根,在地下生活4年之后再钻出地面,然后爬到树上,依次脱壳最终变成美丽的成虫,即所谓的金蝉脱壳。

叽溜快乐地歌唱在夏季,但代价是在地下的黑暗中潜伏多年,生命是短暂的,在享受阳光的同时放声高歌,这也是叽溜一生的梦想。“我们不应该讨厌蝉喧嚣的歌声,因为它掘土四年,才能穿起漂亮的衣服,长起与飞鸟匹敌的翅膀,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我很敬佩的生物学家法布尔这样说。

了解了叽溜的生命演变过程,对其的不良印象顿觉消除,且生敬意。叽溜是土话,是方言,我喜欢“知了”的名字,更喜欢“蝉”的称谓。据了解,古人把蝉当成餐风饮露的高洁象征,据说连“禅”都是脱胎于蝉的,借的就是金蝉脱壳的通灵之寓意,也借喻人的修身养性、脱胎换骨是需要经过一个漫长且痛苦的过程。所以说,叽溜们的高调歌唱,是生命之光的释放,是成功者的凯歌,也真不失为是“千古绝唱”。

自古以来,人们对叽溜最感兴趣的莫過于它的鸣声,它为文人墨客所歌颂,并以蝉声抒发高洁的情怀,辛弃疾写过:“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的文字,苏轼则有“林断山明那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的意境。叽溜一直不知疲倦地用高亢而舒畅的调子,为大自然增添了浓厚的情意,难怪有人称它为“昆虫音乐家”“大自然的歌手”。

捉叽溜,成了孩童最动心的事。用一根竹竿,顶端沾一些面筋,抑或松香油之类的,轻手轻脚地走到树干下,对准目标一沾,很少有逃脱的。也有在竹竿顶端用铅丝圈个环,再请家长缝上旧袜子做个网兜,岁数比我们小的,后来就不用旧袜子而改用尼龙丝网袋代替了,“活捉”叽溜特灵。叽溜有会叫的,也有哑巴的,据说会叫的是雄性。叽溜好像没有听觉,它听不见周围发生的声音,甚至连自己声嘶力竭的鸣叫也完全听不到,至少是个“半聋”,只有触接到它才会飞走,这也是叽溜相对好捉的原因之一。嘟溜就比较机灵,栖息的位置也高,也不容易捉到。叽溜壳是中药材,中药房里常年收购,也可以与敲糖的换麦芽糖吃,所以寻捡叽溜壳也是孩童们乐此不疲的事。

农村田埂大圩上到处是树木,这里就成了叽溜们的乐园,它们就干脆肆无忌惮地来个“民族大合唱”,且喧嚣个无休无止。夏季叽溜的鸣叫,年复一年,可那鸣唱显然有着不一样的内容,虽然唱歌的叽溜换了,声音亦一如既往,然听的人却没有变。诚然,叽溜寄托着很多童年的美好回忆,然而,身为知青的我们,面对叽溜的鸣叫,早没有了孩童时的快乐。我们想得最多的是自己的前途,想的是“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的丝丝烦恼。文人们是在顾影自怜、以蝉自诩啊。在他们心中,蝉高洁得不食人间烟火,生命短暂,却照样奏响生命的乐章。这的确很像一些文人生命的自画像。我想,这恐怕也是文人爱蝉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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