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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舟歌里的三国题材作品初探

2021-01-14夏小燕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21年12期
关键词:书坊卷首孔明

夏小燕,陈 新

(广州大学 人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1400)

三国说唱文学主要是指以三国时期的历史和人物为题材的说唱类文学作品。1987年学者陈翔华在《明清以来的三国说唱文学——兼论它与历史小说〈三国志演义〉的关系》[1]390一文中首先使用“三国说唱文学”这一概念,他认为明清以来据小说《三国演义》改编成的民间文艺作品,不仅是小说《三国演义》故事传播的重要途径,而且还丰富发展了小说的情节和人物性格,因此研究明清以至近代的三国说唱文学及与小说的关系,是一个不容忽视的课题。

在子弟书、鼓词、弹词、评话、哥仔册等三国说唱文学研究的大背景下,包括龙舟歌在内的岭南三国说唱文学的研究仍处于薄弱、滞后的状况,本文将全面梳理龙舟说唱里的三国题材作品,着重分析其唱本的生成机制,从而为后来的研究打下坚实的文献基础。

一、文献述略

龙舟,又称龙舟歌或龙洲歌,约产生于明末,从清代康乾年间直至民国时期皆风靡于珠江三角洲乡镇间的民间粤语说唱艺术。它演唱时是一人手执木雕小龙舟,胸前挂小锣鼓,边唱边敲,用以掌握节拍,且基本只唱不说。龙舟艺人为适应在田间码头四处转唱的特点,故而龙舟说唱一般都是短曲,并无长篇巨制,用词简单粗犷,通俗易懂,掺杂粤语俚言,内容多取材于古代小说戏曲、历史故事、民间传说及社会事件[2]。

《广州大典·曲类》所收录的“三国”龙舟歌的版本共计有15种,文本约有2万字。其文献情况具体如下:

1.《刁婵拜月》一卷[3]250:封面印“刁婵拜月”“广州市西提二马路正兴大街成文堂印本”,卷首作“貂蝉拜月,□□□□□□省城三元堂”,卷端及版心均题貂蝉拜月,卷尾题“龙舟珠订”。

2.《王允献刁蝉》一卷[3]184:封面印“新出龙舟歌,王允献刁婵”“广州市正兴大街成文堂板”,卷首作“龙舟王允献貂婵,伦教同文堂刻”,卷端及版心均题王允献貂蝉。

3.《王允献貂蝉》一卷[3]187,封面印“王允献貂蝉”“以文堂总局广州市太平新街分局第七甫”,卷首作“龙舟王允献貂婵”,卷端及版心均题王允献貂蝉。此本与成文堂本的文字内容基本一致,差别不大。

4.《凤仪亭诉苦》二卷[3]432:封面印“凤仪亭诉苦”“广州市五桂堂板”,卷首作“凤仪亭诉苦上卷,第七甫五桂堂板”,卷端及版心均题凤仪亭诉苦。

5.《重订凤仪亭诉苦》二卷[3]436:封面印“凤仪亭诉苦”“五桂堂铺东香港荷里活道”“精印七彩封面,通俗小说,冯玉奇新著小说,零沽批发,一律欢迎”“本局精印南音曲本,龙舟歌曲,小说杂书,学校教科书,签语通胜日历,专办中西书籍文房校品,美人画片,标点新书,连环图画书等发行”,卷首作“重订凤仪亭诉苦,状元坊内太平新街以文堂机器版”,卷端及版心均题“重订凤仪亭诉苦,以文堂机器板”。此版在前版的基础上进行了部分的文字润色,但内容差别不大。

6.《花园掷戟》二卷[3]469:封面印“花园掷戟”“省港五桂堂机器版,广州市第七甫 香港文武庙”“承办外埠各种新书”“欧家全药店广告”。卷首作“新本花园掷戟上卷”,卷端及版心均题“花园掷戟”。

7.《三别徐庶》二卷[3]70:封面印“新出龙舟,三别徐庶”“以文堂广州市太平新街分局在第七甫”,卷首作“三别徐庶上卷,状元坊内太平新街以文堂机器版”,卷端及版心均题“三别徐庶,以文堂机器版”。

8.《徐庶归家》二卷[3]60:封面印“新出龙舟歌,徐庶归家”“龙舟松原本分句合锣鼓”,卷首作“新本龙舟歌徐庶归家卷上,同益堂板”,卷端及版心均题“徐庶归家”。

9.《徐庶归家》一卷[3]356:封面印“最新木鱼,徐庶归家新发财歌”“华兴书局发兴”,卷首作“新串趣致龙舟歌,编辑人荻海南山余瑞珊,印刷者广州市华兴书局”,卷尾题“本号创印名曲小说,诸君若寻下卷三聘孔明,如蒙惠顾请移玉步,此篇华兴告白”。此本为《徐庶归家》下卷的节选。

10.《三聘孔明》一卷[3]107:封面印“三聘孔明”“广州光复中路醉经书局”“古今书籍,小说杂志,通胜日历,歌曲文具,零沽批发”,卷首作“三聘孔明”,卷端与版心均题“三聘孔明”。

11.《三聘孔明》二卷[3]104:封面印“三聘孔明,省港五桂堂书局机器版,承办外埠各种新书”“广州市光复中路香港文武庙”“欧家全药店广告”,卷首作“三聘孔明上卷,第七甫五桂堂机器板”,卷端与版心均题“三聘孔明,五桂堂机器板”。此本比醉经书局本多出下卷内容,但上卷内容基本一致。

12.《孔明诉琴》一卷[3]292:封面印“孔明诉琴,广东老牌醉经书局”“古今书籍,通胜日历,歌曲杂志,文具小说,零沽批发,电话:一一五三一”,卷首作“孔明扫琴,省城□□堂板”,卷端与版心均题“孔明扫琴”。

13.《孔明扫琴》一卷[3]295:封面印“孔明扫琴,省港五桂堂书局机器版,承办外埠各种新书”“广州市光复中路香港文武庙”“欧家全药店广告”,卷首作“孔明扫琴,省城五桂堂板”,卷端与版心均题“孔明扫琴”。此本与醉经书局本内容基本一致。

14.《拦江截斗》一卷[3]603:封面印“拦江截斗”“广州市太平新街以文堂”,卷首作“龙舟拦江截斗,□□堂板”,卷端与版心均题“拦江截斗”。

15.《孙夫人投江》一卷[3]99:封面印“龙舟孙夫人投江”“广州市太平新街以文堂”,卷首作“新讧(心痛)孙夫人投江,富经堂板”,卷端与版心均题“孙夫人投江”。

据上述文献的封面、版本、书坊等信息来看,清中叶时期,就有同益堂、富经堂、三元堂等开始印售唱本。至民国初年,由于刻板的租借或转售,广州的五桂堂与成文堂不仅翻刻已有的唱本,还印售了一些新作品,时称为“机器本”(1)民国初年,广州、佛山等地书坊纷纷斥巨资从日本购买半机械半手工的印刷机,从而淘汰了以往纯手工扫印的方式,以此印出来的唱本称之为“机器板”或“机板”。。总的来看,这些文献大都是清末民初所创作、演唱、刻印的作品。显然,这些唱本的生成、出版与流传,自然不是孤立的个人化行为,其背后体现的是民间唱本独特的生成机制。

二、城市商贸经济的繁荣

城市经济的繁荣与市民阶层的壮大,乃是龙舟唱本生成的先决条件。中国民间说唱艺术的风行,向来与城市经济状况密切相关,城市商业经济的繁荣为说唱文学发展壮大提供了艺术土壤。清末民初是珠三角社会经济较为繁荣的黄金时期。政府提倡“振兴实业”,制定“奖励实业”的政策、条例,从上而下推动了工业、商贸、手工业、交通的发展,市场不断扩大,内外贸易大幅增长,城乡商业走向繁荣,尤以广州、佛山两地为盛[4]514。广州自鸦片战争以来,随着外国投资者、华侨、洋务派官府、港澳同胞在广州兴办实业,广州的经济发展又呈现出新的面貌。广州不仅保持了南中国繁华商埠和经济中心的地位,而且城市空间不断拓展,交通运输得到大幅改善。一时五方辐辏,人烟稠密。道光年间,广州居民多达120万人;光绪十七年人口达180万人,光绪二十六年更是猛增至240万人[5]423。毗邻广州的佛山,因历来分润省城的人才、文化、交通、商贸需求便利,清代中期就成为了仅次于广州的岭南工商巨镇。道光年间以来,佛山城市空间不断拓展,商业空前繁荣,由三墟六市一跃变成二十七铺。佛山的纺织、铸造、陶瓷三大支柱产业进入了繁荣发展阶段,拥有220多行手工业,70多行商业和服务业,丝织工人17000人,棉织工人约50000人。道光十年(1830年)佛山总人口就已近60万,成为“广南一大都会”,与汉口、景德镇、朱仙镇并称“天下四大名镇”,甚至与苏州、汉口、北京共享“天下四大聚”的美誉[6]197。总之,以广、佛为代表的珠三角地区,因城市商贸经济的繁荣,使得名商巨贾、文人士子、能工巧匠、贩夫走卒、娼妓俳优,汇聚城镇,形成了庞大的市民阶层群体。于是,作为与社会生活发展相适应的市民说唱文娱,龙舟歌极大地满足了市民群体的文娱诉求,自然也就有了赖以扎根、成长的艺术土壤。

三、龙舟说唱的崛兴

龙舟唱本的生成,除了得益于城市商贸经济的繁荣与市民阶层的壮大,还受惠于龙舟说唱的崛起与兴盛。粤俗好歌,由来已久。清初,屈大均《广东新语》载:

粤俗好歌,凡有吉庆,必唱歌以为欢乐……其歌也,辞不必全雅,平仄不必全叶,以俚言土音衬贴之,唱一句或延半刻,曼节长声,自回自复,不肯一往而尽,辞必极其艳,情必极其至,使人喜悦悲酸不能已已,此其为善之大端也。[7]329

乾隆年间,顺德举人罗天尺在他的笔记《五志山林》也说:“邑迎神赛会,多演戏,男女混集,王公严禁之。俗好唱摸鱼(木鱼)歌,王公自以为孝、弟、忠、信四歌,令瞽者沿街唱之,日给以口粮,风俗为之丕变。”[8]13官欲禁而民不止,只能加以利用,也足以反映出当时包括木鱼歌在内的民间说唱的风靡。然而,乾隆以来,人们已不满足于单一的木鱼说唱形式。所以,龙舟歌便在木鱼歌基础上发展衍变,应运而生,并自成一格,迅速流传开来。龙舟唱本《碧容祭监》的开场白生动地记录了当时艺人表演的场景:

讲了一篇又一篇,春去秋来又一年……今晚舍得尔(你)列位咁有心来帮衬(光顾),何妨则剧(逗笑)唱几句花言。男女两旁莫个声道乱,莫话坐埋人众乱哈三千。恐妨嘈闹听不见,即此我口吐莲花也是废言。今晚小弟到来唔系要将你呃(蒙)骗,重要(还要)你大齐喝彩笑喧天。往日在家无事件,做一段新闻果实新鲜。大家听过如果赞善,后来帮衬我重要加钱。唔(不)讲《西游》兼古典,唔提《三国》共《花笺》。且讲《玉葵金宝扇》,伦家人女不是虚言。[8]38

从此可以看出龙舟说唱生动活泼、鲜活有趣,深得人民群众的喜爱,并提到了相关三国题材作品的书目。龙舟说唱名声日噪,自然也引起了贵族家庭的注意,他们一改轻视鄙薄的态度,甚至还邀请艺人登门唱曲。据说,当时佛山的世族大家骆秉章、张荫桓、戴鸿慈的后人都邀请过艺人“龙舟珠”上门演唱,所给酬劳颇厚,亦反映出贵族家庭对龙舟歌的喜爱。龙舟说唱雅俗共赏,艺人层出不穷,也迫使他们在艺术上争妍斗艳。民国期间,唱龙舟比赛是当地盛事。有一年,顺德县城大良东门上街庙举行“歌试”,主考官是一位盲人,他听到选手唱错一句就敲一下锣,如连敲三声,那人就淘汰出局。经过激烈的较量,最后由顺德的“龙舟国”一举夺魁[8]12。

及后,值此社会风起云涌之际,时事龙舟更是编创、搬演了大量反映国家危亡,揭露封建陋习,劝人戒烟戒赌的题材作品,把握住时代的脉动,追随社会进步的潮流,对广大人民群众产生了深旷持久的影响。建国以后,龙舟说唱因其形式轻巧灵活,易于推广而备受各种文艺宣传的青睐,扮演了各地文化馆、文化站及群众文艺刊物的宣传尖兵的角色,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时代和环境的变迁,龙舟说唱虽不免呈现式微之态,但至今偶尔还能在广州、东莞、佛山、顺德的水乡深处里听到翁媪诵唱之声。并且,2006年龙舟歌被正式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为其在新时期艺术生命的延续与复兴提供了契机。可以说,龙舟歌的产生、流传历经三百余年而不绝,可见其艺术生命力是有多么蓬勃坚韧!

四、水乡空间里的积极创演

在市民阶层的文化消费需求的刺激下,加之粤俗好歌传统的推波助澜,虽使得相关三国题材故事的唱本呼之欲出,但如果没有艺人们的积极编创,没有可供其表演的空间,那么它想要产生并走向繁荣,也是不大可能的。因此,有必要分析一下艺人的创演动机与自然地理环境因素。

艺人之所以积极投身于龙舟歌的编创与演出之中,是为了改善自身的经济状况。旧时,龙舟艺人在春节或其它民间节日举着木雕龙舟挨家串户,唱些“吉利龙舟”来恭维主人。一曲唱毕,住户便拿出些许钱米,或煎堆油角之类相赠,艺人便得以糊口。而技高一筹的艺人多改编小说、戏曲,演唱故事龙舟。例如,编创《貂蝉拜月》的龙舟珠,原名何二珠,出身于佛山一个破落的财主家庭,少年时念过几年私塾,熟习一些古文和诗歌。他能因人、因地、因事即兴创作,随口而出,唱词颇有文采,雅俗共赏。唱腔轻重徐疾,节奏鲜明,声声入耳,往往博得满堂喝彩。红极一时,邀约演出之事,常应接不暇,就连当地一些官宦世家都请他前去唱曲[8]36。与龙舟珠同时的著名艺人还有龙舟松,他不仅为同益堂、醉经堂书坊编创过《徐庶归家》《三聘孔明》,还为以文堂、五桂堂、富桂堂等书坊撰写了《包公访友》《明皇游月宫》《穷极卖老婆》《十思起解心》等唱本,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高产艺人。他们在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又因长期生活在下层人民中间,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能在演唱过程中擅于铺排,迎合听众的审美期待,注重主客的互动交流,所以深深俘获了广大群众的欢心。

另一方面,独特的地理环境又为龙舟歌的创演提供了天时与地利。岭南地区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高温多雨,水利资源丰富。珠江水系进入三角洲地区后,将冲积平原切割成无数小块,形成了蛛网般的水乡环境。这就使得各村落河涌贯通,房舍集中,形成了一个由河涌、古桥、巷口、祠堂、榕树、圩市等构成的水乡空间[9]140。再加上岭南地区冬短夏长,春秋两季长度相当,乡民户外活动时间长,易聚易散,为龙舟艺人们挨户说唱、登台表演创造了理想的天然舞台。所以,艺人们才能热情创作,竞相搬演,争奇斗艳,百花齐放,从而促进了龙舟说唱的进一步兴盛。

五、物质技术条件的成熟

从繁荣的城镇空间中获得了生产的沃土,在市民阶层巨大的文化消费需求中觅得了群众基础,又在水乡村落中拥有了得天独厚的表演空间,加上粤俗好歌的文化心理支持,再逢艺人们的积极编创,“三国”龙舟唱本似乎已到了脱胎的临界点。但是,没有成熟的物质印刷条件,没有书坊及书坊主的一系列商业化运作,这些唱本的诞生与流传仍是难以为继。

民间坊刻的兴起是龙舟唱本得以付梓的物质技术保证。坊刻是指民间书坊刻印的书籍,多以小说、戏曲、唱本等俗文学为主,书商们以此作为商品牟利,从而使得民间坊刻与官刻、私刻并行的三大刻书系统。清代以来,岭南民间坊刻的兴起主要有三大原因:一是岭南地区刻书、藏书蔚然成风。清代中晚期,两广总督阮元、张之洞等人大力提倡刻书,一些豪商巨贾、官僚仕宦、文人学士群起响应,一时风化大开,上行下效,官刻、私刻风起水涌,名篇巨著,名冠各省[10]598。二是民间雕版印刷技术的成熟。乾隆以来,岭南民间雕版印刷业发展迅速,广州与佛山成为了书籍生产的两大重地。尤其是顺德马岗村逐渐发展成为了雕版专业村。据咸丰《顺德县志》卷三《舆地略·物产》载:

今马岗镂刻书板,几遍艺林,妇孺皆能为之。男子但依墨迹刻画界限,馀并女工。故值廉而行远。近日苏州书贾往往携书入粤,售于坊肆,得值就马岗刻所欲之板。刻成,未下墨刷印,即携旋江南,以江纸印装,分售海内,见者以苏板矣。(2)(清)郭汝诚修,冯奉初等纂:《顺德县志》卷三,咸丰三年(1855)刊本,第50面。

可见,马岗雕版,分工明确,技术成熟。妇孺皆能镂刻书板,价格低廉,质量上乘,以至于苏杭书商不远千里前来刻板。本地书坊的刻板业务更是几乎被马岗村所包揽,广州五桂堂的后人允燮对此回忆道:“木鱼书之刻板,都是拿到顺德县马岗乡的乡人处去刻的。那里的村民对刻木板都很内行和专长,甚至连牧童都能刻得很好。”[11]247三是原料的充足。清光绪年间,广东就有了大成纸厂与绵远纸厂,两间均为机器造纸厂,月产量达到3万多把,为坊刻提供了充足且廉价的原料[12]74。在上述条件的综合作用下,清代中晚期,广东民间书坊才得以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民国初期竟达104家之多。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五桂堂、以文堂、醉经堂、三元堂、同文堂、富经堂不仅能够印售“三国”龙舟唱本,而且还对整个岭南俗文学的出版与流传起到功不可没的实践作用[13]396。

同时,在市场经济规律的作用下,书坊主往往还会对出版的唱本进行包装宣传,这又进一步地扩大了龙舟说唱的传播和影响。其一是利用“名人效应”,书坊主会搜罗出色的龙舟艺人的底本,然后将其加以记录、整理出版,在封面上醒目地标出艺人名字。如《徐庶归家》《三聘孔明》封面上作“龙舟松原本,分句合锣鼓”,《貂蝉拜月》的封面则署上了“龙舟珠原本”的字样,这些都是借用了艺人在民间演出时所积累的人气,以此招徕顾客,推销唱本。

其二是主打“机器板”品牌战略。民国初年,广州、佛山等地书坊纷纷斥巨资从日本购买半机械半手工的印刷机,从而淘汰了以往纯手工扫印的方式,以此印出来的唱本称之为“机器板”或“机板”。这种由机器印刷出来的唱本,既解决了以往手工印刷容易出现敷墨不匀、时浓时淡、线条时断时续、空处沾墨的现象,又在提高生产效率的同时降低了成本,还迎合了民众赶时髦的心理[11]255。

其三是制造“续集效应”。书坊主在印售三国题材的龙舟唱本时,往往不会将所有作品在同一时间内全部上市,而是选择以上下、前后的形式陆续推出。例如,围绕着人物貂蝉及其故事,书坊按顺序推出了《貂蝉拜月》《王允献貂蝉》《凤仪亭诉苦》《花园掷戟》四部曲。又如,华兴书局则在《徐庶归家》卷的结尾题“诸君若寻下卷三聘孔明,如蒙惠顾请移玉步”,这才有了《三聘孔明》《孔明诉琴》的作品。精明的书商所制造的续集效应的效果是多重的:不仅能吸引了前集的“粉丝”回购,而且还回应了读者的接受动机与期待视野。

总之,如果没有出版印刷的技术保证与书坊主一系列商业化的运作,龙舟唱本只能以口耳相传的方式传播,社会影响十分有限,更不必说能够繁荣一时,为后人留下珍贵的唱本资料。

综上所述,“三国”龙舟歌及其唱本的产生、兴盛与流传,乃是商贸经济的繁荣、市民阶层的壮大、说唱文学的风行、地理环境的哺育、底层艺人的积极创演、书坊的商业化运作、印刷技术的革新等多种物质精神因素相互作用形成的合力推动所致,它牵涉到艺人、演出、听众、出版、阅读等多个方面,构成了一条以商业运作为动力的文化消费链。最后,岭南地区的三国说唱文学研究留有巨大的空间,在文献辑录、作者与艺人、文体特征、编创方式、艺术分析、社会传播影响、田野调查甚至与岭外三国说唱文学进行比对研究,都有待于进一步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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