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欧洲左翼政党价值观教育及其启示

孙喜香，薛俊强

（西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 400715）

当代欧洲左翼政党的价值观是在对资本主义和自由主义等主流价值观进行反思批判的基础上逐步孕育形成的。百余年来，出于对资本主义社会不平等现象的愤怒和对那些遭受不公正待遇的人们（主要包括工人阶级、妇女、酷儿①“酷儿”主要指非异性恋群体，包括同性恋和双性恋群体。、少数族裔和有色人种等）的同情，当代欧洲左翼政党及其理论家致力于通过民主的方式建立一个彻底实现自由、平等和团结的理想社会。与古典自由主义和新自由主义不同，欧洲左翼政党的价值观将自由、平等和团结看作是一个有机整体，它们之间互相制约并相辅相成。自由意味着个人潜能的发挥和自我实现，是其价值体系的起点；平等是自由的前提；团结是实现平等、自由的条件。简而言之，自由、平等和团结的社会是在团结互助基础上形成的每个人享有平等、自由的理想社会。社会正义感（认同和追求平等自由）、团结互助精神、民主信念和社会批判能力构成当代欧洲左翼政党价值观教育的核心理念。

一、社会正义感教育

1.社会正义感是在社会民主实践中形成的

社会正义感是对每个人自由的尊重和包容，是对平等、自由的认同和追求。工人在工会活动中形成了团体正义感，但这种团体正义感具有一定的狭隘性，在左翼政党看来它还不是社会正义感，因为社会正义感只能在参与政党的活动中形成。这里的政党并不是所有的政党，而是代表工人等其他劳动者在内的社会大多数成员利益的社会党。人们只有在积极参与政党的政治实践活动过程中，才能逐渐超越小团体正义的局限，形成真正的社会正义感。当公民的诉求在小团体范围内能够获得解决时，他们往往缺少关注和参与政党政治活动的动力。例如如果工人可以通过本企业或行业工会达到涨工资的目的，那么他们就无需参与其他政治活动来达到这一目的。但是，当工会面对自身无法解决而需要政党才能解决的问题时，如涉及工会运动的合法性以及通过立法保障工会谈判成果等问题，工会通常会参与到政党活动中来。19世纪80年代末，工会在工业系统的活动能力受到严重威胁，1901年的英国塔甫河谷诉讼（Taff Vale Judgement）事件是激发英国工会代表大会（TUC）成立自己政党的最重要事件。Lewis Minkin指出，英国工党本身就是TUC为了改善工会在工业体系中的地位而组织成立的。出于维护工会地位的需要，工会必然要组织和参与政党活动。正是出于保护工会利益的需要，工会会积极地参与到政党活动中来，在参与政党的活动中，各个团体之间会形成超越团体局限的社会正义感。

社会党组织的政治行动形式是丰富的，包括党内活动、竞选活动和议会内部活动等，当然对社会党而言，所有的政治活动都是围绕建立一个更加公平的社会这个中心问题展开的，因此，社会党最重要的政治活动就是通过议会立法的方式对社会关系进行调整，促进全社会的公平和正义。公民、工会和其他社会团体参与政党议案制定的过程中，公民能够不断超越原来的团体正义，与其他团体形成更加广泛的价值共识，这种广泛的价值共识是在不同身份主体关于多元主题的协商过程中形成的。

社会党在成立之初主要代表工人阶级的利益，工人阶级的贫困和遭遇是当时社会最突出的一个问题，因此，帮助工人阶级摆脱贫困是社会党最紧迫的任务，可以说早期的社会党是典型的工人阶级政党。英国工党本身就是工会运动的产物。二战后，社会党由原来的工人阶级政党逐渐转变为全民党，这一转变的形成主要有两方面原因：一是建立一个人人享有自由的社会是社会民主主义者历来追求的价值目标，因此代表除工人阶级以外的那些遭受不公正待遇的人的利益是社会民主主义的固有价值追求，只是工人阶级问题在社会民主主义早期比较突出，所以社会民主主义者主要关注工人问题；二是随着传统工人阶级（主要是传统产业工人）数量的减少和身份政治的崛起，社会民主党为了团结广大选民以获得上台执政的机会，需要与更广泛的社会群体和公民社会组织展开合作。因此，社会党在发展中越来越具有包容性，日益代表不同社会群体的利益，并且关注的议题从经济议题扩大到了各种议题。

在政党活动中不同社会群体之间的交流加强了人们对其他社会身份的关注和理解。如果一个工人在工会中能够听到来自不同岗位和行业的其他工人关于工资和社会福利等诉求，那么在政党活动中，它就能够听到更多群体的声音和诉求，如失业者、其他产业人员、妇女、少数族裔、环保主义者、移民、有色人种和酷儿的声音，这些人都在呼唤社会的尊重、包容和公平对待。政党中的各种声音与基层组织中的各种声音是有区别的，基层组织的声音更多是经验性的，而政党中的各种声音具有超越经验的理性特征。作为与政党展开合作的各个团体，他们必须为自己诉求的合法性作出辩护，这种辩护具有超越经验的理性特征，因为它以不同意识形态之间的冲突与斗争方式表现出来，这种斗争的最终结果就是超越意识形态达成基于理性认识的价值共识。

2.尊重每个人的自由和为他者的自由做贡献

只有人们将尊重每个人的自由作为基本价值原则，并且为每个人的自由作出积极贡献，社会正义才能在实践中变为一种普遍的价值原则。尊重每一个人的自由意味着我们不仅要在价值上肯定每个人的自由都是值得尊重和为之努力的，而且要在实际行动中为他者的自由作出积极贡献。原子式的自由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所有的自由都是社会中的自由，自由只有当与公正和互助结合在一起时才有价值和意义。悉尼·韦伯在批判古典自由主义否认社会的独立价值和意义时指出：“人们发现了（或者重新发现了），一个社会不仅只是许多个人个体的总和，那就是发现了社会的存在和它的任何一个组成部分的存在是存在区别的。……社会不论是有意识地或无意识地必然是以其本身作为一个社会而继续存在为目的，也即是社会的生命要超过它的任何一个成员的生命，而作为一个组成单位的个人的利益必然时常与整体利益发生冲突。虽然社会有机体本身曾经是由单个的人们的联合进化而来，可是作为社会有机体一个组成部分的个人，现在却是社会有机体的产物，他的生命是从较大的社会有机体的生命中产生的；他所具有的特质是由社会压力所形成的；他的各种活动千丝万缕的交织在一起，同是属于社会整体的活动。离开了继续存在的健康的社会有机体，没有人能够在现在还活着并产生后代，因此，社会有机体的继续存在乃是个人的最高目的。”[1]（P114）韦伯提出社会是个人自由的实现基础，他者的自由与自身的自由是密切相关的，少数人享有的自由对社会的破坏性是巨大的，因此，公民在追求个人自由的同时要为社会和他者的自由作出积极贡献。

为他者的自由作出积极贡献表现为关注他者的命运，尤其是那些遭受不公正待遇的人们的命运，并且为他们命运的改变作出积极贡献。这种奉献精神不仅在工人阶级遭受严重剥削和忍受物质匮乏的时代十分重要，在物质生活水平提高和肉体痛苦逐渐消失的时代仍然十分重要。乔治·科尔充分肯定了英国公民在促进英国民主进程中所发挥的历史作用，但是他指出人们对公共事务的热情减退了。他说：“我们英国人是有曾经为政治而战的伟大传统的，并且以我们作为民主事业的先驱所取得的成就而自豪。我们的议会是‘议会之母’，在政府管理艺术与政治自由方面，我们仍然惯于把大多数外国人看作我们的晚辈。”[2]（P8）但是科尔提出进入20世纪以来，人们关注和消除不平等的热情逐渐减弱了，一个重要原因是人们在19世纪关注的很多不平等问题有的已经得到解决有的已经丧失了它的现实意义，例如，社会民主主义者初期和中期提出政治平等和社会基本权利的平等随着民主制度的完善和福利国家的建设已经获得了解决，社会民主主义者早期提出生产资料社会占有的目标虽然没有实现，但是已经丧失了现实意义。科尔提出，即便如此社会的不平等问题依然广泛地存在着，我们保持关注他者命运的热情和促进社会正义的行动依然重要。

科尔提出二战后人们将注意力从政治领域转移到了经济领域和大众娱乐领域，除了工作之外，休闲娱乐占据了人们的大部分时光，因此，人们投入民主政治生活的热情就相应减少了。当人们对公共事务的热情丧失后，现存的社会秩序也就能够以正确性的姿态保存下去，科尔提出“这种局势恰恰适应了那些主张保护现存秩序的人的心愿。商界及政界的统治阶级并不希望人民变成积极的保守派，因为那样他们就会试图教育保守党。保守党的领袖们需要人民的选票，而并不需要他们在两次选举之间参加政治活动。没有任何局面比下述情况对他们更有利了，即剥夺工人们的领袖，把国家中很大一部分有能力的人的兴趣从政治方面吸引到别的方面去。只要这种局面继续下去，他们就会对他们继续以‘正确的’保守路线进行统治的权力感到放心——他们实际上所做的正是这样。”[2]（P13）因此，科尔指出我们保持一颗关注平等的政治情怀是非常必要的，它是推动社会朝着更加公正的方向发展的前提。科尔呼吁那些忙碌工作、娱乐和生活的人们能够发扬英国的传统自由和平等精神，关注社会的正义问题和关心那些正在遭受不公正待遇的人们的命运，并且为他者的自由作出自己积极的贡献。

科尔所指出的这种政治冷漠不仅英国存在，其他国家也存在相似情况。德国前总理赫尔穆特就曾指出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德国人逐渐丧失了自己的人文主义精神，这种丧失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人们对他者漠不关心，对公共事务也表现的十分冷漠。施密特认为德国人像以前一样中规中矩的活着，并没有出现所谓的道德沦丧现象。但是在公共领域，道德正在走向瓦解。“在我们这个社会的边缘和某些角落，肆无忌惮的利己主义、私欲和贪婪正以前所未有之势蔓延。”[3]（P76）这种利己主义突出表现在政治阶层和经济管理阶层当中，除此之外，还有自由职业者、运动员、小人物包括青少年。经常听他们那里关于“公共利益、博爱、团结、义务思想和责任都过时了”的声音。赫尔穆特·施密特针对德国的情况提出，德国社会民主执政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恢复市民社会的传统，培育人们对公共利益、对他者命运的关心和责任。二是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伤害他者的利益。“堕落的幽灵在德国游荡：投机、哄抬股市、骗税，以自私的方式发财致富、腐败、政界、企业、学校和大学漏洞百出，电视全面获胜并导致思想肤浅和暴力，青少年犯罪越来越多。”[3]（P79）现实生活中的很多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伤害和侵犯他人的利益。施密特提出，我们必须增强人们彼此之间的责任感，促进社会团结是当前人们面临的主要问题。团结或者乐于助人、诚实、自律、可靠、胆识、宽容和坦诚都是值得追求的美德。这些美德代表的是我们市民社会的人道主义传统，我们必须将它们寻回和重建。

二、团结互助教育

当代欧洲左翼政党认为要建立一个平等自由的社会，公民必须发扬团结互助的精神。在社会民主主义的文献中，团结互助的精神主要包括两方面内容：一是指团结行动的意识，也就是说人们要联合在一起开展集体行动以促进社会走向正义；二是相互帮助，同情弱者。

1.团结行动的意识和互助责任

团结的意义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通过团结才能发出让别人听到的声音。工人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必须团结起来，如果不团结起来，那么也许别人根本不知道一些工人的存在，更加不知道他们遭受了什么。参加工会组织的一个重要意义在于它可以以最大的声音表达特定工人阶级的诉求。二是通过具体行动才能改变现存的社会秩序。1990年9月15-21日瑞典社会民主党第三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的《瑞典社会民主党纲领》指出，我们的许多梦想可以靠自己去实现。“其他一些梦想则要求共同行动。为实现一个包含自信、有保障和个人成长可能性在内的好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正是涉及家庭、劳动场所和居住区的联合。联合乃是致力于一个团结社会的政治工作的动力。”[4]（P157）造成资本主义社会不平等的原因不是个人可以消除的，某个受剥削的工人、遭到歧视的妇女、有色人种和少数族裔是无法改变现存社会秩序的。通常情况下，一个工人认为老板给的工资很低，他有两种选择：要么接受，要么辞职拒绝低工资，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依靠他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改变工资制度的。但是如果工人组织起来与雇主进行谈判，那么他就可能通过团结的力量改变现存的工资制度。要想消除那些阻碍人们自由发展的社会秩序，人们必须联合起来参与到政治当中，通过集体行动来完成对社会秩序的批判。人们必须组织起来建立工会、协会、政党和其他形式的社会团体，以大写的人开展斗争。人们只有拥有团结行动的意识和能力才能对资本主义进行有效批判。

互助责任是指同情、关心、支持和帮助他人。社会不是一个同质的社会，很多人由于先天或后天原因，在市场竞争中处在十分不利的境地，我们应该对他们施予援手，帮助他们摆脱困境和不自由的限制。社会民主主义者始终认为市场是存在缺陷的，绝对公平的市场竞争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市场在分配社会资源方面始终存在不足，对于那些在竞争中失败的人或是处于劣势的人，我们应该提供人道主义补偿和援助。欧洲左翼政党反对古典自由主义和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新自由主义否认公民之间的道义责任的观点和做法。古典自由主义和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新自由主义往往提倡个人权利优先和否认社会共同体的客观存在，因此不主张公民为他人自由承担更多的责任。密尔提出，一个公民只要不侵犯他者就具备了一个好公民的基本条件。“个人的行动只要不涉及自身以外什么人的利害，个人就不必向社会负责交代。”[5]（P112）新自由主义的代表人物诺齐克从个人权利至上原则出发提出国家的权利应该在个人自由之外，也就是说国家无权干涉个人自由，国家没有权力让一些公民承担照顾和关心另一些公民的责任，除非他出于自愿。在他看来共同体是不存在的，左翼口中的社会利益本质上是少数人的利益。因此，国家无权打着“共同体”或“社会利益”的旗帜要求一部分人为另一部分人承担责任。当然我们同情和帮助的对象，不仅仅限于那些竞争失利的人，也包括那些由于其他原因陷入困境的人。

对于那些遭受不公正待遇的群体来说，依靠单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改变自己命运的。工人、少数族裔、酷儿和妇女只有在团结中才能维护自己的切身利益和促进社会正义。我们所说的团结不是简单的将人们组织起来一起行动，团结意味着人们彼此之间承担责任、风险和享受团结行动带来的利益。团结意识是一种人们彼此承担责任、分担风险和共享成果的意识。当一个工人意识到我们彼此之间的命运密切相关时，他便会意识到团结的必要性——我们彼此之间承担责任和共享权利是十分必要的。但是并不是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的共同利益和要团结起来才能保护自己和争取平等的社会权利。在现实生活中，尽管对很多人而言，团结行动是非常必要的，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很多人在最初的时候是缺乏团结意识或是拒绝团结行动的。

2.团结的组织形式教育

对个体而言，集体正义感的形成是一个不断超越个人封闭、狭隘和自利的过程，人们在工会运动等公民社会组织运动中完成了对个人的具有自我中心特点的价值观的初次超越，这里主要论述由工会中的积极份子组织的工会运动对人们团体正义感的教育过程。对于工人阶级而言，工会是工人超越个人狭隘性和形成小团体正义感的初级教育组织，工人在工会活动中初步完成了对自己狭隘性的超越。工会是工人超越个人狭隘性和封闭性的初级组织，工会成员之间的讨论与交流、表达与倾听促进了公民团体正义感的形成。

工会会员围绕相关议题展开讨论的活动是工会影响公民价值观的重要方式。在工会活动中，每个人都有权利表达自己的诉求，同时每个人也都有机会倾听他者的表达，来自不同工作岗位的工人带着各种欲望和要求参与到工会中，他们从自己的实际需要出发提出自己的要求，起初很少考虑他人或者社会的诉求，其诉求具有封闭性、自利性和经验性特点。1990年Gregan和Elsheikh研究表明，工会的核心会员通常具有包容、奉献和集体行动等价值观，但是加入工会的青年人只有少数拥有核心会员的价值观，其余部分保持中立和不参加工会。“大部分非核心劳动者通常从工具性的角度考虑是否加入工会，他们更多从个人得失决定是否加入工会。”[6]但他们也指出“一旦进入工会，人们会不断吸收新的价值观，并且逐渐形成社会和集体认同，这是非常重要的。”[6]那么会员之间吸收新价值观的过程是如何完成的呢？这种新的价值观主要是在不断倾听与交流的过程中完成的。在工会中每个人在表达自己诉求的同时也会倾听他者的诉求，工会成员之间的交流与协商的过程本质上是不同价值观的冲突过程，冲突的最终结果通常不是一方取代另外一方或一些人压倒另外一些人，而是形成最大的价值共识。工人在表达、交流与协商的过程中充分感受到他者的遭遇，不断学会从他者的立场考虑问题，逐渐超越个人的狭隘性，形成对他者的包容。

工会活动在促进公民正义感形成过程中发挥的教育作用是一般意义上的，也就是说并不是每次工会活动都能促进公民正义感的形成。有时人们在一次工会讨论中得到的并不是宽容、帮助和团结他者的感受，而是恰恰相反，有些工会活动让人们感受到工会主要会员对其他会员的排斥。工人在工会讨论、交流和行动中，不断形成对团体成员的包容和对他者争取权利的支持与奉献，相对于原子化个人自我中心的价值观是一种进步，但是我们看到工会会员在工会内部形成的正义感是存在局限的，因为这种正义感主要体现为小团体的正义，也就是说它更多体现了对工会内部成员的包容和奉献。工会“它主要关注的是，为组织起来的手艺工人或产业劳动者在当前争取到更多好处，即主要是更高的工资、更短的工作时间、更好的劳动条件，而不会顾及特定的有机群体之外的绝大部分工人，同时也以一般不会有政治的和社会的考虑，除非这种政治的和社会的考虑与其经济目标直接相关。”[7]（P45）

工会之间包容的价值观和互助情感是在相互交流和协作的联合行动中逐渐形成的。工会之间的交流主要通过论坛、代表大会和联合行动等形式进行。英国工会代表大会成立的主要目标是协调这些工会之间的利益，论坛是协调各工会利益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形式，“每年度的代表大会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作为一个论坛来发挥作用，通过这个论坛，各个工会能够获得为满足自己的特殊要求而开展更广泛工会的运动支持；并派代表去敦促政府部长们支持它们通过的措施。”[8]（P93）任何一个工会为了得到其他工会的支持，必须在论坛上进行宣传和游说，这个游说的过程本质上就是一个表达价值的过程，参加论坛的工会给予那些呼吁的工会以帮助就意味着他们对其他工人群体产生了同情、包容和责任感。例如当外籍工人在论坛上呼吁其他工会支持他们的工资运动时，它就与其他工会开展了交流，当其他工会给予其支持时，表明这些工会接受了外籍工人，并愿意帮助他们争取自由。这种包容所有工人群体的价值观在今天逐渐成为一种价值共识，今天的工会运动时常表现出这种正义感。

三、民主批判能力教育

民主批判价值观教育主要是指公民在积极参与民主批判实践的过程中，形成对社会民主主义提倡的平等、自由、民主、团结等价值认同，具体表现为人们在工会运动和政党活动过程中超越个人狭隘，形成团体正义感、社会正义感、民主参与意识、团结组织和社会批判能力的过程。

1.民主参与意识

民主参与意识主要是指公民参与民主政治的意识。针对工人阶级的政治意识淡漠和对政治参与的消极态度，社会民主主义者提出工人阶级应该树立民主参与的主体责任意识。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将主要精力投入到家庭生活和物质生产劳动当中，很多人是远离政治的，科尔说在英国很多人觉得使用政治权利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因此他们选择将政治交给他人。社会民主主义者认为勤奋工作是非常重要的，但这并不是实现平等自由社会的充分条件。工人阶级要想获得平等的自我发展机会，符合正义的社会制度是前提条件，但现实生活中还存有许多制度阻碍着人们自由发展的实现，对这些社会制度的改造和消除需要公民积极参与公共政治领域，承担促进社会不断走向正义的社会责任。

2.社会批判意识及行动

社会批判意识主要表现为人们对自身不平等遭遇的自觉和对造成社会不正义的独立反思意识，它是进行社会变革促进社会正义的思想前提。物质生活贫困带来的肉体上的痛苦并不必然产生普遍的社会批判活动，因为如果人们认为这种贫困是合理的，他们就不会产生消除这种痛苦的想法和行动。对现存秩序展开社会批判的精神是在社会批判行动中产生的，最初产生不满和投入斗争实践的是少数人，随后这种不满、反抗和变革的情绪和精神才会逐渐感染更多的人。“条件比较有利的工人，也就是在提高工人阶级的斗争中那一部分先进的无产阶级。当他们实行罢工时，雇主们难于找到代替他们的人这一事实为他们提供了重要的战略优势。他们是无产阶级中最有战斗精神的战斗份子，能够先于其他人起来反抗资本家。”[9]（P25）最先起来斗争的工人贵族给其他无产者树立了榜样，考茨基提出在工人贵族发起斗争的时候，“同时，不熟练的工人阶层，也一个接着一个的抬起头来。看到熟练工人的伟大的斗争场面，许多‘不熟练’的工人兄弟都为之振作起来，并且得到鼓舞。”[9]（P28）正是这些少数人的反抗不断激发了其他工人的斗争精神和对压迫的敏感性，越来越多的人在他者的激励下投入到社会批判行动中，有些工人在斗争中提出了提高工资的要求，有的提出了缩短工时的倡议，有的要求增加带薪休假的权利等，这些个别的要求很快就在运动中变成他者的行动议题，人们对剥削和压迫日益敏感，当看到其他工人的生活境遇因为斗争而改善时，更多的人会投入到社会批判的经济和政治行动当中。“阶级斗争带来的工人阶级的提高，与其说具有经济意义，毋宁说具有精神意义。无产阶级的经济状况，由于积极斗争及其结果，一般只有缓慢而微小的改善（如果有所改善的话）；但是，无产阶级的自尊心却提高了，社会上的其他阶级对他们的尊敬也随着增进了。”[9]（P45）

当意识到自己遭受不公待遇并产生不满和愤怒的时候，人们会很快投入到社会批判行动当中，但是人们最初的批判尝试往往是幼稚和低效的，因为他们在最初并不清楚造成社会不公的原因是什么，不知道应该联合谁也不知道反对谁。参与经济和政治行动有利于工人从整体上把握资本主义社会关系，找到造成社会不正义的根本原因和变革路径及方案。在不断参与变革的过程中，人们提高了自己的社会变革能力。英国社会民主主义理论家克罗斯兰提出，资本主义总是在不断的发展和变化之中，造成社会不正义的原因也在不断变化，因此，这需要人们在行动中不断把握资本主义的新变化，对其进行不断的批判，提出将其推向正义的改革方案。人们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从最初对个别企业和行业工资关系的批判不断上升为对社会政治制度、所有制、分配制度、税收制度、教育制度、社会福利制度、管理制度、消费特权和身份特权制度等的批判，而批判本身又进一步深化了人们对社会规律的认识。例如在工人运动初期，人们很难发现国家权利与经济利益之间的关系，但是当工人争取工资的言论和结社自由受到限制时，他们会逐渐发现资本家与公共权力之间的紧密联合，于是工人意识到要争取更好的物质生活，必须开展对国家政治制度的批判，只有争取普选权并积极参与议会，才能为维护经济权利和社会权利提供政治保障。

四、当代欧洲左翼政党价值观教育的现实启示

当代欧洲左翼政党的价值观教育对我国当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具有正反两方面影响，其中既有启示也有应对。理性评析当代欧洲左翼政党上述民主实践价值观教育的经验既有助于探索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方式，也有利于落实新时代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关于公民道德实践的形成机制。

第一，从理论上讲，欧洲左翼政党的民主批判实践教育纠正了古典自由主义和新自由主义“消极公民”资格理论的缺陷，丰富了价值观教育方式。欧洲左翼政党强调的社会正义感和积极参与民主等思想品质对促进社会正义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从实践上讲，民主批判实践教育对社会党（国际社会对英国工党、法国社会党和德国社会民主党等中左翼政党的统称）的教育实践产生了重要影响。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工党提倡的团结互助精神以及新工党在20世纪90年代提倡的社会责任和民主参与精神等都体现了民主批判实践教育的价值底色。当代欧洲左翼政党和理论家对以自由主义为核心的资本主义主流价值观的批判在于，在资本主义的现实社会中，大部分公民都是消极公民，他们更多关注自己的生活，而对通过集体行动改善自己的生活持怀疑态度，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参与集体行动，在现实生活中遭受不公正待遇的人应该承担自我解放的责任，而不是将希望寄托于他人。当代欧洲左翼政党提出只有在社会民主实践的过程中，民众的正义感和民主变革能力才能不断生成，民众通过参与这些活动所培养起来的正义感、团结精神、组织能力和民主变革能力才能够得到切实提高。例如，在男性与女性的共同行动中，通过倾听、表达、协作和共同行动的过程，人们之间不断学会了尊重、理解、支持和奉献，尤其是男性学会了理解女性和支持女性争取相关权利。在工人运动中，工人了解到了他们之间存在的共同利益，意识到团结的意义，并且在运动中提高了组织和集体行动的能力。

第二，当代欧洲左翼政党所倡导的平等、自由、奉献、包容、社会责任、积极参与民主和集体行动等品质仍是我们这个社会所需要的。民主批判实践教育强调培养公民的民主参与意识，并主张在民主参与实践中培养公民的平等、团结、互助和共同体意识，这对我国当前探索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和实践养成教育路径有着诸多启示。从欧洲劳工运动史和资本主义批判的历史进程来看，百余年来，左翼政党、工人、酷儿、妇女和移民等群体发起的工人运动确实促进了社会平等和自由的进程，社会成员之间变得日渐包容和团结。但是，我们必须清醒认识到，当代欧洲左翼政党所倡导的民主批判实践价值观教育依然是资本主义既有政治经济制度框架下的民主实践行动，这决定了其不能从根本上消除造成资本主义社会不平等的根源——资本主义私有制和雇佣劳动制度。因其价值观已被资本主义经济政治制度所深深嵌入，这必然决定了欧洲左翼政党价值观教育改良资本主义的价值底色，其民主批判实践价值观教育难免患有先天不足和陷入内在困境。此外，当代西方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对欧洲左翼政党提倡的奉献、社会责任和集体行动等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在社会思潮日益多元化和激烈碰撞的当今时代，当代欧洲左翼政党倡导的民主批判实践的价值观教育依然很难达成广泛共识和价值认同，依然缺乏实现其价值理想的现实土壤和制度保障。由此，新时代中国公民道德建设和思想政治教育研究，应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思想引领，探索破解当代欧洲左翼政党价值观教育的现实困境，深入开展对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的批判，从而培育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公民的优良品质，促进社会公平和正义，为当代中国每个人潜能发挥和自我实现创造平等的机会。

第三，切实加强民主实践养成教育。民主教育主要包括民主政治知识教育和民主参与能力教育。当代欧洲左翼政党十分重视民主意识和民主参与教育的重要性，民主参与是社会民主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在中国，民主意识和参与能力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制度建设的文化基础，是建立现代化国家治理体系的前提条件。由于我国缺乏民主文化的历史传统，我国公民普遍缺乏民主参与意识和参与能力。因此，在当代中国，加强民主知识和民主参与能力教育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我们认为民主精神具有内生性，不能照搬其他国家；我们要立足中国的政治文化基础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制度培育公民的民主知识和民主能力。从社会民主实践养成教育入手丰富我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实践教育形式，探索价值观教育与社会治理相结合的教育方式，鼓励公民积极参与国家治理和社会建设，在参与过程中提高公民对公平正义和民主法治等价值观的认同、遵循和践行。

首先，开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知识教育。对于一个民族而言，民主精神的发展大概要经历三个阶段——知识阶段、能力阶段和文化阶段。自启蒙运动以来，西方社会已经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民主文化，民主已经成为西方社会的生活方式。由于中国缺乏民主文化传统，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是传播民主知识，使公民充分了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制度和民主参与途径，这是公民参与民主的前提，也是民主能力和民主文化形成的基础。其次，培养责任导向型民主精神。二战后左翼和右翼都接受了马歇尔主义的公民资格理论，突出强调公民的社会权力。这种公民资格理论认为国家有责任保障公民的社会基本权利，这种权力导向型的公民资格忽略了公民责任。第三条道路后新工党重新界定了国家与公民的关系，突出强调了公民责任，对原来的公民资格进行了补充。“新工党希望人们做到自己的事情自己做——DO IT YOURSELF!”[10]责任导向型的民主教育是全球市场经济发展的时代要求，中国是发展中国家，而且是人口大国，中国政府目前还没有能力提供高质量的社会保障，公民必须依靠自己勤奋工作赢得有尊严的生活。在本阶段，我们切不可把西方已经受到挑战的权利导向型的民主精神搬到中国来，这只能造成政府压力和引发社会矛盾。再次，培养民主参与能力。当代欧洲左翼政党非常重视公民的民主参与能力培养，他们主张公民在民主实践中发展自己的民主参与能力。我国公民没有积极参与民主政治的生活习惯，大部分人不具备民主参与的能力，因此我们应该鼓励公民积极参与民主实践活动，发展其公民参与能力。践行公民价值观的方式多种多样，社会民主主义比较重视公民在民主参与中学习民主参与能力。社会民主主义者的民主政治实践主要是在资本主义民主框架下追求平等自由的经济行动和政治行动。欧洲左翼政党提倡在民主政治实践中培育公民民主意识和民主能力的做法是值得我们借鉴的，但是不能将这种教育方式照搬到中国来。在西方，工人阶级是一个被压迫的阶级，因此他们只有团结起来共同行动，才能对统治阶级施加压力和对原有的社会关系进行批判，否则他们的自由很难得到保障。中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国家，在我国公民不需要通过罢工和游行等社会运动的方式维护自己的权利和自由。我们要培养公民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制度的认同，鼓励公民依法积极参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事业，在民主参与当中学习民主制度的知识和获得民主参与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