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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大临对朱子“中和”说的影响
——以“赤子之心”为线索

2021-01-13杜国华

合肥学院学报(综合版) 2021年6期
关键词:程颐分体中和

杜国华

(渤海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辽宁 锦州 121000)

“中和”问题源于《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这一问题在北宋时引起了道学家对已发未发以及与心之关系的讨论,故有时又被称为“已发未发”的问题。吕大临与程颐对这一问题进行过专门的讨论。此后,理学家对这一问题争论不断。直到南宋时,朱熹综合了程颐与吕大临的思想,提出了“中和新说”,确定了其“一生学问宗旨”。本文将从程颐与吕大临的讨论开始,介绍他们思想的转变过程以及转变的过程对朱子产生的影响。

1 吕大临从“中”为本到“赤子之心”为本

吕大临在《中庸》“天命之谓性”和“中者天下之大本”的基础上提出了以“中为大本”的个性见解,并在中即性即本体的基础之上提出“中者道之所由出”[1]495,即“中”为本体,“道”则为本体的发用。程颐对吕大临“中即性”“中者道之所由出”的观点皆持反对态度。经过程颐对吕大临的指点,吕大临也觉得“中即性”“中者道之所由出”的观点不妥,便提出了以“赤子之心”为本的独特见解。

吕大临在诠释《中庸》时指出,“天命之谓性”就是“中”,即“‘天命之谓性’即所谓中”[1]271,认为“中即性”。他又说“盖中者,天道也、天德也,降而在人,人禀而受之,是之谓性”[1]271,对“中即性”的观点作出解释。吕大临将中和性皆作为本体看待,认为中即性即天道,也就是“所谓中者,性与天道也”[1]273。于是,他提出了“中者,天下之大本”[1]273的个性阐发。对“中即性”“中即道”的问题,吕大临与程颐在《论中书》中进行了专门的讨论。[2]182-183

吕大临在“中即性”的基础之上,根据《中庸》“率性之谓道”提出“循性而行莫非道”“中者道之所由出”“由中而出者莫非道”[1]495的观点。他认为“中”与“道”之间关系是“大本”与“达道”的关系,“中”作为天下之大本,是体;“道”由“中”而出,是中的显发,是用,“中”和“道”的关系也就是“体”与“用”的关系。吕大临还认为中与道“不可混为一事”,但更强调二者“异名同实”的关系,即“但论其所同,不容更有二名”[1]495。不但中和道的关系是“异名同实”的关系,“道”“性”“中”“和”四者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即“名虽不同,混之则一”[2]1182,四者都具有本体论的意义。

程颐对吕大临“中者道之所由出”之说不予赞同,认为“此语有病”[1]495。他认为如果按吕大临所说,会导致“道在中外,别为一物矣”[1]495的误解。除此之外,程颐对吕大临大本与达道“混而为一”的看法也觉得不妥,他认为“体用自殊”[1]495。程颐之所以觉得“别有一物”和“体用自殊”,是他们对“中”以及“中”与“性”“道”之间关系的理解不同。程子认为“中也者,所以状性之体段”[1]495,也就是说,“中”不能等同于性,只能形容性。程颐认为,“天圆地方”[1]496可以用来解释中与性二者之间的关系,但方圆并不直接等同于天地,仅能形容天地;中也并不直接等同于性,只能用来形容性。此外,他还提出了“中”与“道”的关系亦是如此,即“中也者,状性与道之言也”[2]1183。他仍然用“天圆地方”的比喻作出了解释。总之,在程颐看来,“中”只能做状语形容“性”和“道”,不能等同于“性”和“道”,故不可说“中即性”“道出于中”。经过与程颐对吕大临的指点,吕大临认识到了“中即性”“中者道之所由出”的说法不妥,也就是把“中”命为“性”不够妥当[1]496,随后便对此说进行了修正。

吕大临将“中”作为本体,在理学家的思想中确实罕见,也不够恰当。于是,他修正了自己对“中”的认识,不再将“中”作为本体,从而提出了以“赤子之心”为本体的独特见解。吕大临指出:“当此心之状,可以言中,未可便指此心名之曰中。”[1]496也就是说,“中”不能作为本体与“赤子之心”等同,但可以形容此心之状态。吕大临还指出了以“赤子之心”本体的依据,他认为“赤子之心”与孟子“物皆然,心为甚”的“心”相同[1]497,明确提出“赤子之心,良心也”[1]377,申明了自己的思想来源于孟子。吕大临凭借着自己对“六经”的熟悉,将其作为自己的理论支撑,他以《孟子》注解《中庸》,认为“喜怒哀乐之未发,则赤子之心”[1]496,并进一步指出“赤子之心”在未发之时是“无所偏倚”的状态,即未发时“此心至虚,无所偏倚,故谓之中”[1]496。程颐对吕大临以“赤子之心”为大本的说法进行反驳,他认为“赤子之心”只能谓之“和”,不可以称之为“中”,并进一步指出吕大临以“赤子之心”为本体,是不识大本,即所谓“赤子之心,发而未远于中,若便谓之中,是不识大本也”[1]497。吕大临也认识到他与程颐的不同之处在于“解赤子之心一句不同尔”[1]498。简而言之,“赤子之心”是否能作为本体,对“赤子之心”的理解不同直接影响着程颐与吕大临对心之未发、已发的认识。

吕大临的思想来源于孟子,并以《孟子》注解《中庸》,提出了以“赤子之心”为本的独特见解。因而,吕大临对“赤子之心”的诠释自然是孟子的心学进路。金春峰认为,朱子的“中和”说,无论是“中和旧说”还是“中和新说”,都以孟子心学作为理论基础,始终坚持着孟子的心学进路。[3]此说值得商讨,但从侧面可以看出朱子和吕大临有共同的理论渊源,这也预示着吕大临对朱子思想的影响。

2 程子从心是“已发”到“心分体用”

程颐与吕大临对“赤子之心”的理解或定位不同,直接影响着他们对已发、未发的理解。吕大临认为“赤子之心”是对未发而言[1]497,程颐则认为“凡言心者,指已发而言”[1]498。除此之外,程颐与吕大临对心之体用的理解也存在着差异,吕大临认为“心分体用”,程颐则认为“性体心用”。经过程颐与吕大临的讨论,程颐从“性体心用”转变为“心分体用”。这些差别也影响着他们对心之已发未发以及与体用、性情关系的理解。

吕大临指出“赤子之心”在未发之前“昭昭具在”,“赤子之心”既发,乃是此心之用”[1]498。吕大临对“赤子之心”的看法,可以看出他把“赤子之心”分为了体用两个层面,未发是心之体,已发乃心之用。也可以看出,吕大临把“赤子之心”分为已发和未发两个阶段,且此心贯穿于已发未发之间。程颐则认为“赤子之心”不能称之为未发,只能谓之已发,即“凡言心者,皆指已发而言”[1]498。他认为,即使“赤子之心”所发出的情“发而未远乎中”,也不能够称之为“中”,只能称之为“和”,因而不能将“赤子之心”直接认作本体。若按程颐所说,仅仅把“赤子之心”认作已发看待,必然会使人产生“未发之前,谓之无心”的疑惑,且使“致中和”的心性修养工夫成为无本之论。吕大临便认识到这一问题,他反问程颐说:“未发之前,谓之无心可乎?”[1]498通过吕大临对程颐反问,程颐也觉得仅把“赤子之心”看作已发的说法不够恰当,即“凡言心者,指已发而言,此固未当”[1]498。于是,他修正了以“赤子之心”为已发的观点,提出了“心分体用”的观点,即“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寂然不动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2]1183。程颐在心之体用上的看法受到了吕大临“心分体用”观点的影响,不再将心仅仅看作已发,而是兼已发未发和体用言,心未发时为心之体,既发时为心之用。可以看出,吕大临早于程颐提出“心分体用”说,且对程子形成“性体心用”说起了很大的作用,并非蒙培元教授所说,程颐是首个提出心有体用的理学家。[4]程颐和吕大临都认为“心分体用”,看似并无不同,实际上却存在着差别,这些差别影响着他们对心之已发未发的理解。

吕大临认为“赤子之心”在未发之前“昭昭具在”,且赤子之心处于中的状态时,无一物存乎之间,若“有一物存乎其间,则轻重长短皆失其中矣”[1]498,因此,“赤子之心”之发自然无过无不及,无不中节。[1]274吕大临关于“情”的阐发很少,这与他对“赤子之心”看法有关。吕大临认为“人心至灵,一萌于思,善与不善,莫不知之”[1]272。其中的不善是相对于情而言,当不善的情发出时,此心便会起到作用,使其发“无不中节”,故谓之“和”。可以看出,吕大临所认为的“赤子之心”隐含着“心主性情”的理论架构。由于心具有主宰情的功能,故而认为“已发乃心之用”。吕大临关于心的理解对朱子“中和”说的影响很大,特别是朱子对“心体流行”的体悟。因此,朱子不断称赞吕大临“‘未发之前,心体昭昭具在’说得亦好”[5]2043。

朱子认为,关于“心统性情”的问题,“二程却无一句似切”[5]3304。其实不然,程颐与吕大临的讨论之后提出“心分体用”,也就意味着他开始从体用关系解释性情,并非如朱子所说。程颐之前之所认为“心皆是已发”,“心体性用”,是把此心当作实体之心看待,因此,心只能是已发而不能是未发。调整之后,程颐不再简单地以实体之心的知觉作用为喜怒哀乐之已发或用,而是认为心不仅涵已发和未发,也兼体用。程颐之所以认为“心皆是已发”,是由于他把心看做具有知觉作用的实体之心看待,这与吕大临把心当做道德本心看待有着根本的不同。首先,程颐认为“心”不能直接等同于“性”。程颐指出性“自存诸人言之谓之心”[2]296-297,也就是也就是说性具于心中为性,因而,“心”不能直接等同于“性”。其次,程颐认为“万物之始, 皆气化”[2]79。心既然是有形体之物,由气化而生,故而禀有“气质之性”。心具有“气质之性”和“天命之性”,而性仅指“天命之性”,因而“心”不能等同于“性”。但程颐也认为“心”为道德本心与“性”等同,他指出“在天为命,在人为性,论其所主为心,其实只是一道”[2]204。即把心、性、命三者心看成一样的东西,但必须经过工夫修养才能到达此种境界。关于已发未发的问题,程颐以思虑萌与未萌来划分已发未发,并认为未发为性,乃心之体;已发为情,是心之用,即“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若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2]204。同样可以看出,他思想中也含有“本心即性”的义理,也就是心在未发之前是无所偏倚,此说与吕大临所说并无不同。但程颐认为心常有思虑,发出的情也常有不中节的可能,因而,不能把心与性等同,注重心、性、情三者的分设。

总之,经过程颐与吕大临的讨论,程颐从“性体心用”转变为“心分体用”,认为心分为已发和未发以及未发为心之体、已发为心之用。但吕大临认为性中无情、心中也无情,对心(性)与情的关系未做过多的说明。程颐认识到这个问题,进一步指出,心之未发为性,是心之体;心之已发为情,是心之用。但是他没有意识到已发未发是两种心理状态,关于心之已发未发和性情的未发已发未做清楚的区分,直到朱子才把这一问题分殊清楚。

3 朱子从“中和旧说”到“中和新说”

吕大临对朱子的“中和”说产生了两个方面的影响,即直接影响和间接影响。一方面是吕大临对“赤子之心”的理解对朱子“中和”说的影响,这是直接影响;另一方面是吕大临的“赤子之心”对程颐的影响,进而推动了朱子“中和”说的转变,这是间接影响。朱子最终综合了他们的观点,提出了自己成熟的“中和新说”。

朱子早年跟随李延平学习《中庸》,体验未发之旨,“未达而先生没”[5]3634,但他并未放弃对这一问题的思考。在延平去世后的第二年,朱子先是前往江西向张栻询问湖湘之学关于已发未发的问题,但未能领悟。[5]3634又经过两年的艰苦探索,朱子几近忘餐废食,他提出了“中和旧说”。“中和旧说”的核心就是朱子悟出了“性体心用”和“心体流行”说。“心体流行”就是人从出生开始,以至于到人死亡之时,无论是处于睡觉还是看似静止的状态时,心的作用从未停止,皆是已发[5]3634,为心之用,从而提出了“性体心用”说。己丑之悟后,朱子又指出:“《中庸》未发、已发之义,前此认得此心流行之体,又因‘程子凡言心者皆指已发而言’,遂目心为已发、性为未发。”[5]3130“中和旧说”的内容再次得到印证,更加坚信旧说的内容。可以看出“心体流行”是“中和旧说”悟出的核心内容,为彻底解决未发已发问题奠定了心性基础。[6]也可以看出朱子所悟出的“性体心用”是综合了吕大临的“体用”说与程颐的“心皆是已发”说。需要指出的是,朱子和程颐皆认为“性体心用”,看上去并无不同,其实不然。程颐把“心”看作知觉作用之心(实体之心)看待,朱子则把“心”分为知觉作用之心与道德本心,故朱子在旧说后指出:“‘粹然天地之心,道义完具’,此不谓之善,何以明之哉。”[5]1394-1395隐含了“粹然天地之心”与性等同的意思。朱子对“粹然天地之心”的认识来自于吕大临的“赤子之心”在未发之前“昭昭具在”的说法,这也是金春峰认为朱子以孟子心学为依据的原因。因此,朱子常说“吕氏‘未发之前,心体昭昭具在’说得亦好”[5]2043。这是吕大临对朱子“中和”说的直接影响,这一影响贯穿了朱子“中和”说始终。

朱子在提出“中和旧说”之后,并未停止对“已发未发”的思考,特别是对已发未发的问题。丙戌之悟后,朱子虽然赞同程颐的“性体心用”说,但与程颐思想也有不融洽之处,朱子认为是“少作失传而不之信也”[5]3634,《论中书》中也指出“此书其全不可复见”[1]459。因此,朱子对自己与程颐的不同之处未给予过多的关注。乾道己丑之春,朱子与蔡季通讨论已发未发的问题时,对旧说产生了疑问。于是,朱子再次“取程氏书”[5]3634,重新理解程颐关于“中和”的看法,特别是程颐与吕大临的讨论,并做了详细的说明:

伊川后来又救前说曰:“‘凡言心者,皆指已发而言’,此语固未当。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寂然不动’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是也,惟观其所见如何。’此语甚圆,无病”。[5]2043

首先,可以看出朱子肯定了吕大临对“赤子之心”的体悟。在《已发未发说》中,朱子记载了重读二程之书的感受,特别是程颐和吕大临的的分歧之处时,朱子认为关于“赤子之心”的看法“吕博士论此大概得之”[5]3268,肯定了吕大临的说法。朱子门人曾问及程颐与吕大临《论中书》的内容,朱子也肯定了吕大临所说。认为“吕说大概亦是”[5]3291。其次,朱子指出了吕大临有关“赤子之心”的说法影响了程颐,并指出了程颐关于心之已发未发以及已发未发与体用的关系的理解在吕大临“赤子之心”的影响下才显得圆满。程颐受吕大临的影响后提出的心之已发未发以及已发未发与体用的关系的理解推动了朱子“中和”说的演变,这是吕大临对朱子“中和”说的间接影响。朱子对二程之书重新理解之后,他受吕大临“昭昭之心”的影响直接影响,认为无论何时,心的作用从未停息,贯穿已发未发之间,以及程颐受吕大临的影响提出思虑未萌是未发,思虑已萌为已发的间接影响,提出了把心理活动分为未发(思虑未萌)已发(思虑已萌)两个阶段和性情的已发未发说,这就是“中和新说”。

总之,吕大临对“赤子之心”及“心分体用”的体悟影响了程颐“心分体用”的提出,进而推动了朱子哲学的演变,其对“昭昭之心”的诠释也影响了朱子“中和”说始终。朱子在吕大临直接影响和间接影响下提出了“中和新说”,认为无论心在未发时的状态,还是已发时的状态;无论是性未发为情时的静的状态,还是情已发为用的动的状态,心都一直贯穿始终,从此确定了其“一生学问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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