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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两江”:宋代赣南社会的开发
——以商税、盐课、户口数和进士数为观察视角

2022-01-12李云彪

合肥学院学报(综合版) 2021年6期
关键词:熙宁南安南康

李云彪

(a.赣南师范大学 科技学院;b.中央苏区反“围剿”战争纪念馆,江西 赣州 341000)

今天的赣州市,俗称赣南,其辖地即宋代的虔州(绍兴二十三年改赣州)和南安军。清人汤斌在《重刊赣州府志序》提出:“汉唐以前,率以荒服视之。”[1]8所谓“荒服视之”,不仅指出赣南地理位置离京城的距离较远,而且反映出汉唐时期赣南偏僻落后。言外之意,汤氏认为古代赣南社会的发展大致可以划分为两个阶段,一是汉唐时期,二是两宋以后。这也成为现代学者划分赣南社会变迁的重要依据。黄志繁先生提出:“赣南从宋到清初大约六百年中,经历了生态环境与人文景观的转折性变化,即在生态环境上,由‘地旷人稀’的‘烟瘴’之地,转变为‘户口日稠,无地不垦,无山不种’的开发成熟山区;在人文上,从宋代所谓‘盗贼渊薮’、‘奸人亡命出没之地’转变为地方官眼中‘文物衣冠后先蔚起’之文明之邦。”[2]黄先生是从生态环境的变迁、文明教化的展开、社会动乱的频繁和族群冲突的加剧等为观察视角,对赣南山区社会史展开论述。其实,宋代赣南社会并不只是烟瘴之地和盗贼渊薮的单一消极面貌,在社会经济等方面呈现出积极的发展活力。缘于此,本文试图以商税额、盐课、户口数和进士数为观察视角,探讨宋代赣南社会的开发过程及其相关表现。

1 熙宁十年商税额

《宋会要辑稿·食货》记载了宋神宗熙宁十年的商税额,是目前唯一有史可查的宋代商税额的记载,其对研究宋代经济及区域经济尤为重要。现将熙宁十年赣南商税额的记载,制为表1。[3]5078需要说明的是,宋代对商税的征课,是由专门设置的商税务负责,“凡州县皆置务,关镇亦或有之”。宋时商税有“过税”和“住税”之分,“行者赍货,谓之‘过税’,每千钱算二十;居者市鬻,谓之‘住税’,每千钱算三十,大约如此”[4]4541。简单地说,过税为流通税,住税为贸易税。同时,《宋会要辑稿》在记录收税点名称时,分别用了“在城”“县”“镇”“务”“场”等通名。按:“在城”是指府、州、军治所的所在地,“县”是指非府、州、军治所的一般县城,“镇”是指有正式建制的城镇,“务”和“场”指收税地的税务和税场。

表1 宋神宗熙宁十年赣南各县(务)的商税额

蒙文通先生曾对熙宁十年的商税额进行过统计,提出:“熙宁十年时,征课额在十万贯以上场务,只有当时的首都——东京——一处;征课额在五万贯以上十万贯以下的场务,只有十处;征课额在三万以上五万贯以下的场务,也只二十八处。”[5]476虔州城以39 887贯位列其中。通过表1可以知道,除磁窑务、西江务和东江务外,熙宁十年赣南商税额排在前2位的是虔州城和大庾。虔州城和大庾是连接赣江水系和大庾岭道的重要枢纽,两地除征收住税外还可以征收过税,因而商税额超过万贯。商税额位列其次的是上犹、南康和虔化,商税额均超过千贯。商税额排在后4位的是安远、瑞金、会昌和石城,商税额低于五百贯。其他4县的商税额介于六百贯和千贯之间。在赣南13个县中,唯独没有赣县商税额的记载,这是因为赣县为附郭县,其县治所在地设在虔州城内,所以其商税额被计算到虔州城的商税中。据周必大《赣州赣县重修学记》记载:“附庸则不然,赋租征榷,守皆统之。”[6]卷五十八赣县是赣南开发早、发展程度高的县,经济基础良好。

在《宋会要辑稿》中还有江西其它地区熙宁十年商税额的记载[3]5078,制为表2。需要说明的是,江西在宋代称江南西路。北宋时期的江南西路包括洪、虔、吉、袁、抚、筠六州和兴国、南安、临江、建昌四军,共10个州军。宋高宗建炎四年(1130),合江南东、西路为江南路,置鄂州路、江西路和建康府路三帅,虔州和南安军属鄂州路。绍兴初,复分江南路为江南东路和江南西路,以江、洪、筠、袁、虔、吉6州和兴国、南康、临江、南安4军为江南西路。不久,以抚州、建昌军还隶江南西路,南康军还隶江南东路,江南西路辖有11个州军。今天属于江西的九江市、上饶市、景德镇市和鹰潭市,在宋代大致由江南东路的江州、饶州、信州和南康军管辖,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之内。

表2 宋神宗熙宁十年江南西路的商税额

蒙文通先生曾提出:“我们曾经统计过的三十九个商税额在三万贯以上的城市,竟没有一个不是‘州’的治所所在,其中还有很多是‘路’的首府。”又进而提出:“一般县城的商税额较集镇为高,州治又较县城为高,府、路治所一般又较高,而京师是最高,这完全是合乎规律的。”[5]480蒙先生的这个观点大致正确,但江南西路是个例外。由表2可知,虔州在熙宁十年的商税额为51 236贯333文,不仅超过了旧岁的25 382贯,而且在江西的排名由之前的第三位上升到首位。同时,吉州的商税额为50 012贯 174文,也比江南西路治所所在地洪州高出约3千贯,位居江西商税额的第二位。

一般来说,税收的增多是经济发展的体现(苛征的一面另当别论——本文作者注)。北宋时期,赣南经济地位的上升与自身环境的改善密不可分。唐宋交替,政治权力中心由长安移到开封。受此影响,岭南交通格局相应地发生了改变,江西取代湖南成为中原与岭南的主要联系通道。北宋人余靖在《韶州新修望京楼记》中议论道:“唐、汉之西都也,繇湘、衡而得骑田,故武水最要。今天子都大梁,浮江、淮而得大庾,故真水最便。”[7]卷五所谓“浮江、淮而得大庾”,就是走赣江水系和大庾岭道。赣南的交通在宋代融入了全国道路交通网络,赣江——大庾岭道水陆联运的优势凸显出来。[8]宋时,赣南是连接岭南与中原地区的交通枢纽,“郡当二广之冲,行者自郡易舟而北”,并成为“广南纲运公私货物所聚”[9]的集散地。过境贸易的繁荣,带动了赣南经济的发展,从而使商税额位居江西之首。除了交通因素外,政治因素也是促使赣南社会经济发展的诱因。鉴于赣南交通便利,大中祥符九年(1016)二月,宋真宗下诏:“如闻广南上供纲运,悉令官健护送至阙,颇亦劳止,自今令至虔州代之。”[3]5564在行政命令的作用下,“广南金银、香药、犀象、百货,陆运至虔州而后水运”[4]4251,虔州成为广南纲运转运至京城汴梁的中转站。伴随社会经济的发展,赣南在江西的政治地位也相应地提高——“赣川望郡,江右名都”“江南望地,章贡名邦”[9]1443。另据《宋会要辑稿》方域志记载:“江南西路,洪州为帅府,虔州为要郡,袁、吉为次要郡。”[3]7388赣南在江西的重要地位,可见一斑。赣南的文化面貌也被时人看重。苏轼在《答苏伯固四首·四》中提出:“至虔州日,往诸刹游览,如见中原气象,泰然不肉而肥矣。”[10]这一系列的变化,反映出宋代赣南改变了汉唐时期“率以荒服视之”的落后面貌,成为江西的要郡,社会经济繁荣发展。

虽然北宋时期赣南社会经济发展的势头良好,但它仍然存在许多问题。第一,磁窑务、东江务、西江务和酒税的收入是赣南经济收入的重要来源,这些收入比某些县的商税收入还高。赣南磁窑务、东江务和西江务的收入合计为6 497贯180文,占熙宁十年整个赣南商税额的9.79%(约占一成),这一比例超过了大部分县的商税额。另据《宋会要辑稿》食货志记载,熙宁十年以前虔州的酒税额为24 560贯,南安军为6 522贯、银46两;熙宁十年(1077),虔州的酒税额为26 394贯523文,南安军为4 106贯137文。[4]5130这也比赣南许多县的商税额高。第二,赣南各县之间经济差别大,贫富不均的现象严重。漆侠先生在《宋代经济史》中提出:“就其经济文化状况来说,宋代居于当时世界的最前列,是最为先进的国家。可是,在生产发展不平衡规律的作用下,宋代各个地区之间存在一定的差别,而且有的差别极为悬殊。”[11]这种生产发展不平衡规律也适用于赣南社会。赣南商税额超过万贯的有2个县、过千贯的有3个县,而最低的石城才72贯,可见各县商税收入高低不等、差别很大。

现将赣南划分为五个区域,进而分析各区域的发展情况。以虔州城为中心,中部地区包括虔州城、赣县和雩都,因为这些地方曾为赣南的郡治所在地;北部地区包括兴国和虔化,因其靠近江西中部;东部地区包括石城、瑞金和会昌,因其靠近福建地区;南部地区包括安远、龙南和信丰,因其靠近广东地区;西部地区包括南康、上犹和大庾,因其受南安军管辖。

商税收入的多寡往往是市镇繁荣与否的一个标志。通过表3可以发现:以范围来划分的话,中部和西部是赣南商税额较多的区域(超过了八成),北部、南部和东部则是赣南商税额少的区域(不足一成)。中部一直是赣南开发程度最高的地区,经济基础好,商税额占61.13%。西部地区后来居上,得益于大庾岭道在其境内通过,贸易往来频繁可以征收过税,因而商税额远超于北部、南部和东部地区。总之,北宋时期,过境贸易繁荣,赣南中、西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远远领先于其他区域。

表3 宋神宗熙宁十年赣南五个区域的商税额

2 熙宁九年盐课

除住税外,赣南的商税额很大程度上是对过境贸易征收过税得来,故不能反映赣南经济发展的全貌。《国朝会要》(又称《元丰增修五朝会要》)中记载了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赣南各县的盐课(制为表4)。[3]5165-5166

表4 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赣南各县的盐课

由表4可知,盐课排在前5位的是虔州城、兴国、南康、虔化和会昌,盐课都在二万贯以上。盐课排在后2位的是上犹和大庾,盐课不足万贯。信丰、瑞金、雩都、龙南和石城的盐课介于一万至二万贯之间。其中,特别需要注意的是上犹、大庾、赣县和安远。上犹商税额超过千贯,得益于当地矿产资源丰富,设置了监冶场务(如有山田铁务),所以商税额位居赣南第5位。然而,上犹的整体发展比较滞后,“民居深山穷谷间,与溪峒杂揉”[12]卷五,所以盐课少(位居第11位)。大庾的商税虽超过万贯,但它常住人口少,所以盐课也少。赣县和安远无盐课,但两者的情况截然不同。赣县为附郭县,盐课如商税额一样,被计算在虔州城的盐课中;而安远在宋代开发程度低、烟瘴严重,所以无盐课。

盐是人们生活的必需品,盐课的多少可以适当反映某地经济发展水平、人口规模和政府管辖情况。一般来说,盐课多的地区,经济水平较高和人口数量多,对盐的需求量较大。由表5可知,中部地区盐课最高,占赣南盐课的37.37%,反映出它是赣南人口数量多和经济发展水平高的地区。值得关注的是北部地区。北部地区经济发展的水平低于西部地区,但盐课收入却高于西部地区,这是因为北部地区靠近吉州、抚州、建昌军,也邻近福建地区,人口往来频繁,对盐的需求量大。西部、东部和南部地区的盐课少,分别占赣南盐课的16.55%、14.87%和9.95%。其实东部和南部地区盐课少,是因为这些地区食私盐如故。“赣州瑞金县接临汀、石城之交,盐子出没其间。”[3]3480“赣州僻远诸县,如龙南、安远等处,食广东私盐如故。”[13]卷一私盐的贩运和销售,严重影响了政府盐课收入[14],所以东部和南部地区盐课少。

表5 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赣南5个区域的盐课

3 户口数

人口状况是古代区域开发的极重要因素。北宋初年,赣南户数为85 146户,其中主户67 810户、客户17 336户。[15]宋代户口有主户和客户之分,“税户者(指主户)有常产之人也,客户则无产而侨寓者也”[3]5017。简单地说,宋代的主户是指拥有土地并承担国家赋役的那些人,客户是指没有土地也不承担国家赋役的那些人。主客之分不是一成不变的,客户如果一旦占有土地或者承担赋役,即可上升为主户。宋初,赣南客户占总户数的20.36%,比重相对较轻,反映出赣南社会进一步开发的潜力巨大。

经过百余年的增殖,宋神宗元丰三年(1080)赣南户数达到133 929户,比北宋初年增加了48 783户。其中,虔州主户81 621户,客户16 509户;南安军主户34 024户,客户1 775户。[16]274,284这一时期,赣南客户占总户数的13.65%,客户比重进一步下降,反映出赣南社会整体发展的态势良好。

宋太祖建隆元年(960)十月,定天下县望为望、紧、上、中、下五类,并令三年一注。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有司请据诸道所具版籍之数,升降天下县望,以四千户以上为望,三千户以上为紧,二千户以上为上,千户以上为中,不满千户为中下,仍请三年一责户口之籍,别定升降。从之。”[17]据表6可知,宋神宗元丰年间赣南13县中,有8个望县、1个紧县、2个上县、2个中县,共辖62乡。[16]274,284相比唐代的57个乡来说[18],宋代赣南增加了5个乡,社会经济进一步向前发展。

表6 宋神宗元丰年间赣南各县的县望和乡数

宋徽宗崇宁元年(1102),赣南的户口数大幅度增加,有310 153户、757 709口。其中,虔州有272 432户、702 127口;南安军有37 721户、55 582口。[3]2189,2191据此推算,崇宁元年虔州每户平均口数约为2.58人,南安军每户平均口数约为1.47人。每户平均口数只有一人多或两人多,显然是不合情理的。许怀林先生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可能主要是赋役政策所致,因此‘口数’宜作‘丁数’理解。每户平均有二个多男丁,和一家五口的通例正相适应。[19]

南宋时期,只有以“路”为单位的户口数统计,没有各州军的分计数。虽然正史中没有南宋时期赣南户口数的详细记载,但是嘉靖《赣州府志》中有绍兴、淳熙、宝庆三个时期赣州户口数的记载,可供参考。据嘉靖《赣州府志》卷4《食货·户口》记载:宋高宗绍兴年间(1131—1164),赣州有120 985户;宋孝宗淳熙年间(1174—1189),赣州有293 344户、519 320口;宋理宗宝庆年间(1225—1227),赣州有321 356户、639 394口。[20]167-168需要指出的是,淳熙年间赣州每户平均口数约为1.77人,宝庆年间赣州每户平均口数约为1.99人,因此嘉靖《赣州府志》中记载的淳熙和宝庆年间的口数宜作丁数理解。同时,嘉靖《赣州府志》中记载的南宋时期赣州的户口数与赣州10县户口数之和不相一致,但总体相差不大(淳熙年间,赣州10县户数之和为293 334,口数之和为513 820;宝庆年间,赣州10县户数之和为320 363,口数之和为630 419),详见表7。[20]169-183

表7 南宋绍兴、淳熙、宝庆年间赣州各县户口数

续表7 南宋绍兴、淳熙、宝庆年间赣州各县户口数

据表7可知,南宋淳熙(1174—1189)、宝庆(1225—1227)年间,按县来划分,赣县、信丰和宁都是赣州户口数位列前3的县,会昌、安远、石城、瑞金和龙南则是户口数较少的县。

据表8可知:按区域来划分,中部是赣南人口增长缓慢的地区,北部则是赣南人口增长迅速的地区。一定数量的人口是完成区域土地开发的必要前提。赣县和雩都是赣南最早开发的地区,且这2县都曾作为赣南郡治的所在地,所以发展水平相应地要领先于其它地区。南宋中期,赣南中部地区的户口数增长率最低,其原因在于发展程度高、人口基数大,所以增长率低。特别是南宋初期大量移民迁入赣南,超过了中部地区的环境人口容量(也有战乱、自然灾害等原因外迁),过剩人口沿着大庾岭线路和章、贡两江向四周迁徙,从而促进了其他地区的开发。

表8 南宋淳熙、宝庆年间赣南五个区域的户口数

北部地区包括兴国和虔化,南宋中期人口增长迅速,其原因在于社会经济发展良好和外来人口大量迁入所致。周必大在《赣州宁都县孚惠庙神特封灵应侯》中提出:“赣之北鄙,有壮哉县。其民勤,故力穑而赋厚。”[6]卷九十四宋宁宗嘉泰二年(1202),永新人朱梦龙在《庄明府生祠记》中写道:“通天下大县四十,其隶于江西之赣者二,而兴国居其一。”[21]其中虽不乏褒奖过溢之词,但在全国40个大县中,兴国能有一席之地,也反映了当地良好的发展态势。兴国虽然重新置县较晚(置于宋太宗太平兴国七年,即982年),但经过两百余年的发展,能够成为时人眼中的大县实属不易。

虽然没有南宋时期赣南西部地区户口数统计的记载,但可以结合《元史》中有关记载进行补充分析。据《元史·地理志五》记载,元世祖至元二十七年(1290),赣南户数为127 298,口数为588 814。其中,赣州路有71 287户、285 148口,南安路有50 611户、303 666口。[22]元代,南安路(辖3县)的户口数不仅比之前的户口数大为增加,而且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口数上超过了赣州路(辖8县)。可见,元代南安路户口数的增加,与南宋以降大量移民的迁入存在着直接关联。南宋人吴潜在《应诏上封事条陈国家大体治道要务凡九事》中写道:

南渡以前,汀、南安号为朴俗,不闻有盗。比年乃为大穽,波流四出,王师仅然后克之,何哉?盖汀为八郡之最贫,往昔朝家时,或裨其郡计。而南安以邑剏军,调度不足,按其图至一日常欠六十余缗支遣。况年来官吏养尊习侈,苞苴囊槖,过于上供,不为无艺之求,何以取给?由是深山穷谷,无不追宿逋,无不食贵盐矣。此福建之盗所以起于盐子,江西之盗所以起于峒民也。[23]卷一

南安军出现“深山穷谷,无不追宿逋”的局面,一方面反映了伴随大量人口流入,赣南山区得以开发,中央对赣南的控制由中心地区向边远地区进一步延伸;另一方面反映了赣南深山穷谷之中隐匿了大量人口。无独有偶,南宋人陈元晋在《申措置南安山前事宜状》中亦提出:“赣州管下如宁都有城旧为贼人巢穴处,及南安峒中,多有随贼出草,有过无归、不齿于乡里之人、与夫单身盐子、被罪逃军、打把弓手等人,身手可用,无所顾籍,出入林峒,伺隙喜乱,诱胁良民,唱呼生事,皆由此曹。”[24]卷四边远地区的开发和大量人口的隐匿,官吏的横征暴敛随之而来,使得赣南动乱问题更加复杂。总之,赣南西部地区在南宋时期也是人口增长迅速的地区。

4 宋代赣南的进士数

通过前文对商税额、盐课和户口数的分析可以发现,宋代赣南各县的发展不均衡。其实,这种不均衡也体现在进士数量上。笔者依据嘉靖《赣州府志·卷九·进士》、嘉靖《南安府志·卷五·选举表一》、同治《赣州府志·卷四十六·进士表》、同治《南安府志·卷十二·进士》和道光《宁都直隶州志·卷二十·进士》的相关记载,统计出宋代赣南共有进士(含特奏名)295人(北宋有103人,南宋有192人),其中赣州221人(北宋有91人,南宋有130人),南安军74人(北宋有12人,南宋有62人)。(见表9)

表9 宋代赣南各县进士(含特奏名进士)数

通过表9可知,宋代赣南进士数超过30人的县有虔化(85人)、赣县(67人)和南康(36人),进士数超过10人的县有大庾(21人)、雩都(20人)、兴国(18人)、上犹(17人)和石城(13人),进士数10人以下的县有信丰(7人)、会昌(4人)、龙南(4人)和瑞金(3人),安远在宋代没有进士。虔化(绍兴二十三年改宁都)在北宋时期有17名进士(排名第二),南宋时期突飞猛进有68名进士(排名第一),究其原因在于宁都在南宋时期的特奏名比较多。据地方志记载,宋代虔化(宁都)有46名特奏名(其中北宋4人、南宋42人),这从侧面反映出当地文风比较兴盛。赣南进士数的排名与前面各县的商税、盐课和户口数的排名比较一致。这反映出,赣南诸县社会经济越发达,对教育的重视程度就越高,因而对教育的投入越大,所以进士数也就越多。不过,大庾和上犹是个例外,两县在北宋时期的进士数都比较少,但到南宋时期进士数猛增。这是因为两县不仅重视对县学的兴修,而且都设立了书院:大庾有道源书院,上犹有太傅书院,两县对教育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通过表10可以发现,宋时赣南北部、中部和西部是进士数最多的三个地区,远远超过了东部和南部地区的进士数。这反映出在赣南各区域(各县),社会经济发展的水平与教育发展的程度正相关。

表10 宋代赣南5个区域的进士(含特奏名进士)数

5 结语:“一路两江”的开发过程

谭其骧先生提出:“一地方至于创建县治,大致即可以表示该地开发已臻成熟;而其设县以前所隶属之县,又大致即为开发此县动力所自来。”[25]通过表11可以看出:赣南县数虽然中间略有反复,但总体上呈现逐渐增多的趋势,反映了中央对赣南的管辖趋于严密。

表11 赣南各朝的县数 单位:个

赣南自汉代设县以来,县数逐渐增多,反映出王化渐趋加强的过程,赣南也由化外之地转变为王化之地。六朝时期,受分封食邑、私署令长和羁縻政策的影响,赣南县数逐渐增至8县。对此,清人陈梦雷在《古今图书集成·赣州府建置沿革考》中指出,六朝时“盖南康统全虔地而言,非如后之邑治专属也。”[26]其实,秦汉六朝时期,赣南社会发展落后,“率以荒服视之”,首先开发起来的是赣县、雩都和虔州城等中部地区,这为以后赣南社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相较于之前火耕水耨和渔猎信鬼的落后景象,隋唐时期赣南社会的发展面貌有所改观。据天启《赣州府志》记载:“吾郡壤接百粤,开设之初,封域东包揭阳,土风相近,火耕水耨,习拳勇,渔猎,信鬼,淫祀,其渐靡使然也。迄于隋唐,疆圉日辟,声教浸远,人皆抗志励节。”[1]85曾任虔州孔目的蔡词立在《虔州孔目院食堂记》中写道:唐时赣南“有兵车之繁,赋役之重。”[27]卷八百六相较于之前“火耕水耨,习拳勇,渔猎,信鬼,淫祀”的社会景象,隋唐时期赣南社会的面貌发生改观,养成了重学兴教的风习,开发速度明显加快。

宋太宗淳化元年(990)春正月,从虔州析分出大庾、南康和上犹3县,别置为南安军,赣南出现了两个政治中心,反映中央强化了对赣南的管辖。宋代,伴随商贸往来的频繁和与周边地区联系的加强,赣南成为经济重地。包拯在《请选人知虔州》中提出:“虔州据江表上游,南控岭徼,兵民财赋,素号重地。”[28]卷三晏殊在《马忠肃公亮墓志铭》中亦提出:“南康奥区,生齿繁伙。”[29]中卷一宋真宗大中祥符三年(1010),马亮调任为虔州知州,因此晏氏文中的“南康”应为南康郡,用古郡名来代指虔州。受此影响,赣南各县发展起来。

结合之前的论述,我们知道宋代赣南各县社会经济发展程度不同,且差距明显。从各县发展的情况来看(见表12),赣县、南康、虔化、兴国、大庾和雩都是发展良好的县,这些县基本上位于章江和贡江水系主干线上;上犹、信丰、龙南、会昌是发展一般的县,这些县位于章江和贡江水系支线上;瑞金、石城、安远是发展落后的县,这些县位于赣粤闽交界地区。

表12 宋代赣南各县发展排名

续表12 宋代赣南各县发展排名

从各区域发展的情况来看(见表13),中部地区一直领先于其它区域,西部地区和北部地区发展迅速,南部和东部地区则发展缓慢。赣南西部地区受到交通格局改善和过境贸易繁荣的影响,经济发展势头良好,南宋人王洋曾在《南康鼓楼上梁文》美誉道:“睠惟南野小邑,实据西江上流,衣冠文物之名区,财赋舟车之都会。”[30]而靠近吉州、抚州、建昌军的赣南北部地区,人口往来频繁促进了当地社会经济的发展。

表13 宋代赣南各区域发展排名

众所周知,一定数量的人口是完成区域土地开发的必要前提。南宋以来,大量移民由北而南渐进赣南。赣南北部地区和西部地区社会经济发展良好,为大量人口的迁入奠定了经济基础。不过,大量移民迁入,超过了中部、西部和北部地区的环境人口容量,过剩人口沿着大庾岭线路和章、贡两江向四周迁徙,从而促进了东部和南部地区的开发。文天祥在《回信丰罗宰子远》中提出:“赣、瑞皆佳邑,霭霭吉人,鼎立空同,真一时之盛。”[31]

总之,古代赣南社会的开发是沿着“一路两江”进行的。所谓“一路”,是指从虔州城出发,沿南康至大庾,过大庾岭道至广东的交通线路,即大庾岭线路。“两江”是指章江和贡江及其支流流经区域,其中章江又被部分涵盖于“一路”的范围之内。赣南最早开发起来的区域是赣县、雩都和虔州城等中部地区,位于两江的主干线上。唐宋交替,经济重心南移,政治权力中心由长安移到开封。受此影响,赣江——大庾岭道渐显重要,成为联系南北的交通要道。北宋时期,伴随商贸往来的频繁和与周边地区联系的加强,赣南西部地区和北部地区发展势头良好,带动了南康、虔化、兴国、大庾等县的发展。南宋时期,大量移民涌入赣南,超过了中部、西部和北部地区的环境人口容量,过剩人口沿着大庾岭线路和章、贡两江向四周迁徙,从而促进了东部和南部地区的开发,为明清时期赣南山区经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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