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 霍克尼色彩风格在服装色彩设计中的应用

胡佳楠

清华青岛艺术与科学创新研究院，266500

在对文献的研究、市场产品分析的基础上，文章聚焦大卫• 霍克尼作品明亮活泼、极富个性化的色彩风格，阐明大卫• 霍克尼色彩运用与近年来流行色趋势不谋而合，提出将其色彩风格融入服装色彩设计，可进一步找准契合点，强化服装色彩设计的时尚感与艺术感，为服装色彩设计科学借鉴艺术家色彩创作寻找更多的思考和实践路径。

一、大卫• 霍克尼艺术风格的发展脉络

大卫• 霍克尼（David Hockney）英国布拉德福德出生，少年时恰逢第二次世界大战，在家庭人文主义的教育的影响下，性格中既有儿童般的纯真，也有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与探索精神，使他的创作一直着眼于自己身边的事物。

直到50 年代末期，大卫• 霍克尼一直生活在家乡，在这里他接受了艺术启蒙教育并开始接触各类艺术家的作品。1957 年进入皇家艺术学院学习后，霍克尼也曾一度研究和学习抽象艺术，但他很快发现了抽象艺术的局限性并转向了其他艺术流派的研究。虽然他后来又加入了大量的个人元素，但仍能看出抽象艺术的兴起与繁荣为大卫• 霍克尼艺术风格特点的形成奠定了基础，对他在色彩的处理上具有深刻的影响。

加之自60 年代移居美国加州后，巨大的气候环境差异、情感的变故、波普艺术的盛行都对情感细腻、观察敏锐的大卫霍克尼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促使他不断尝试和变化新的表达方式来体现自己人生中的种种变化，而他作品的色彩尤其发生了巨大变化[1]。60 至70 年代间，是大卫•霍克尼自己称为 “自然主义” 的绘画时期，60 年代初的作品还在探讨 “自然主义” 绘画和抽象艺术之间的平衡，这一时期代表作有《A Bigger Splash》 和《A Lawn Being Sprinkled》等。而60 年代后期一直到70 年代初，作品色彩变得更加写实，甚至完全依照照片进行创作。70年代中期到80 年代末，他开始专注于透视和焦点的研究，立体派和中国手卷对他这一时期的艺术风格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同时他开始尝试以摄影为手段进行创作[2]。

进入90 年代后，已经年迈的大卫霍克尼在经历了家人朋友的相继离世后，开始频繁往返于英国和美国之间，回归架上绘画，题材上也更加倾向于表现自然，这样能让他寄情于自然旺盛的生命力和无限的生命轮回，排解自己的孤单和无奈。这些作品在色彩上集合了早期的绘画研究，并能够看出波普艺术对他一以贯之的深刻影响。

这些综合性的影响让大卫• 霍克尼的色彩风格独具特色，在保留其他艺术流派精髓的基础上充分展现艺术家的个人特点。

二、大卫• 霍克尼色彩风格的特点

2.1 强烈清晰的色彩节奏

大卫• 霍克尼移居美国加州后，其绘画作品的色彩尤其是饱和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图2.1 是他刚搬到加州不久所做的作品，虽然整体的饱和度仍然偏低，但泳池的蓝色已经变得明亮而清透，于偏灰的整体画面中显得特别抓人眼球，足以可见加州明媚的阳光和干燥空气所带来的对于环境的高能见度已经开始影响大卫• 霍克尼的色彩表达。同样的主题，图2.2 仅仅是霍克尼搬到加州几年后的创作，其色彩与图2.1 相比已经非常不同，不论是主体的泳池或是远处的建筑、天空甚至棕榈树的饱和度均被提高，仅保留建筑玻璃窗和泳池跳板的低饱和度色彩以平衡整体色彩；次主体的建筑一改图2.1 中统一色调的特点，被绘以浓郁的肉桂色，虽然稍微偏冷但足以与天空、泳池的蓝色形成强烈的色相对比；最重要的蓝色转变了紫色调的倾向而更加偏绿，暗示着阳光的温暖与强烈。之后，大量运用丰富的蓝绿色彩及其高饱和度的对比色几乎成为了大卫• 霍克尼作品的重要标志（如图2.3），整体画面色相、饱和度都有着清晰的节奏感。

图2 .1 Picture of a Hollywood Swimming Pool大卫• 霍克尼，1964，水彩

图2 .2 A Bigger Splash大卫• 霍克尼，1967，丙烯

然而加州自然风光并不是影响霍克尼色彩风格的唯一因素，60、70 年代的美国波普艺术盛行，加州各处被以普通人日常用品为画面表现对象，以设计拼贴的方式制作画面所填满，呈现出通俗、低廉、量产、流行、传播、冷漠的广告画及艺术作品，可以说当时的加州城市景观就是由大量的波普艺术图像构成的。其特有的大面积高饱和度、高对比色彩也对大卫• 霍克尼的绘画色彩产生了深远影响。

之后大卫• 霍克尼大量尝试以蓝色、绿色调作为画面整体基调，如图2.3，蓝色、绿色占画面大部分面积，并采用高饱和度的红色、橙黄、紫色调描绘并突出强调画面主体。总体来看，画面的色彩分割完整而清晰，但在每一个色彩分隔区域内又呈现丰富而微妙的变化。

图2 .3 More Felled Trees on Woldgate大卫• 霍克尼，2008，布面油画

2. 2 明亮饱和的色彩调性

大卫•霍克尼对大自然一直保持着无限的好奇心和热爱，而这些充沛的精力和大自然本身旺盛的生命力都完美的体现在他在画面中大面积运用的、高饱和的绿色调中，生活中的植物、花园、田野和林间小路都是霍克尼时常描绘的对象[3]。如图2.4 中，植物映衬下的建筑、树干等常被绘以亮黄色、橘色、粉色，这些色彩都代表着开朗、明亮的含义，能够使人放松、愉悦。整体的高饱和度清晰的描绘出夏天蓬勃的生命力，无声的，却又是“热闹” 和 “拥挤” 的。不同于树荫下的清凉，暴露在阳光下的加利福尼亚大峡谷让人更加直观的感受夏天的燥热。大红色、橘色和暖调紫色常被霍克尼用以描绘灼热阳光下的土地和房屋，如图2.5 里中较饱和桔、红色调不断调动着人们对于夏天印象中的闷热感，而红色本身也会给人以躁动感。远处天空的灰蓝色也表现出“被太阳照到发白” 的状态，再一次强调阳光的炽热和强烈。

随着年龄的增长，听力的退化使他对于视觉感受变得更加敏锐和敏感，也更加需要色彩的视觉刺激来弥补听力的损失，这也是近年来其作品色彩越发高饱和、高明度的重要因素之一。

图2 .4 The Gate大卫• 霍克尼，2000，布面油画

图2 .5 Grand Canyon II大卫• 霍克尼，2017，布面油画

相比于描绘自然的轻松随性，大卫 • 霍克尼对于人物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描绘显得更加谨慎和微妙。蓝绿色调和红色调依然是主打色调，但在人物关系的描绘中却表现着完全不同的含义。

蓝色调自60 年代起大量出现在大卫 • 霍克尼对泳池和水的描绘中，泳池作为霍克尼和爱人休闲活动的重要场所，见证着两人关系的不断变化[4]。水的隔绝感、流动感和蓝色的忧郁、冷静后来常被霍克尼用作人物肖像的背景，如作品《Augustus and Perry Barringer》，表现在空间关系上靠近的两人，实则疏远、隔阂的心理关系。而红色调在画面中也暗示着主人公平静表面下暗流涌动、思绪起伏的心理变化。

三、大卫• 霍克尼色彩风格的流行性

人类社会进入二十一世纪，社会的消费文化逐步形成。而生活节奏加快，与过去相对隔阂的阅读思考模式相比，人们变得更加接受直观视听感知的形式，不必依赖太多的智力分析便可在短时间内进行审美认知。此外，大众对形象的消费需求也日渐增长，并使得形象消费最终形成了人们一种普遍的、正常的欲望，形象消费逐步成为一种流行。[5]

大卫• 霍克尼色彩的流行性直接反映在了他引以为豪的色彩表达中，其色彩运用大都对比强烈而抓人眼球。这非常符合消费时代下各类商品生产者对于产品包装吸引客户的要求，同时也能满足购买者追求视觉刺激的愿望。尽管这些颜色并非完全符合真实世界的色彩，但是这些色彩都是源于他对于真实世界细致入微的观察和思考，他学习印象派画家对于周边环境极度关注的态度，得以看到和记住更多本来肉眼看不到的色彩，这些色彩似乎也应该代表着霍克尼印象中的真实世界。虽然色彩感受是极具个人主观意愿的东西，但霍克尼却能够把握好自己与他人感受的交叉点并激发共鸣，从而使这些独特的色彩为人们所接受和喜爱，并在人群中流行起来。

同时，“游戏” 心态和休闲文化也走入了人们的生活中，不同于佛洛依德所倾向的严肃的现实主义描绘，或是培根注重于精神苦难的描写，霍克尼更像是一篇田野休闲散文，描绘着这个时代明朗的精神[1]。霍克尼的作品大量描绘加州的风光，对于色彩的高度概括使他作品中的事物形态呈现出少许的“拙” 感，高饱和度色彩也使最终画面呈现出如同儿童画般的天真与烂漫，受到了年轻人的喜爱。

四、大卫• 霍克尼色彩风格的服装色彩设计案例分析

大卫• 霍克尼的着装色彩风格和自己的艺术创作一样具有独特的个人特点（图4.1），较为饱和的、色彩对比较强烈的两件套上衣和偏中性灰色的下装成为了霍克尼的创意色彩搭配经典。在全身的服装中，较大面积的上衣外套相比于上衣内搭和下装在色彩方面总是相对高饱和的，成为视觉的观看中心，霍克尼偶尔也搭配同样高饱和度的彩色袜子作为上衣外套色彩的呼应，充满趣味的同时又严格遵守着视觉观察的主次秩序，这与他的创作保持着高度的一致性。霍克尼鲜明且一以贯之的个人形象甚至也成为了他艺术色彩风格的一部分。

图4 .1 大卫• 霍克尼的穿衣风格

在服装设计中，常采用艺术家着装的色彩元素进行设计，以图4.2 为例，白色、绿色调的西服套装、红色条纹领带的，这些搭配几乎是按照图4.1 中艺术家本人的一张留影进行再现，连艺术家标志的发型和眼镜也几乎被复制到了模特身上。至于不同的部分主要体现在款式上，尤其是体现在下装上，由于流行趋势的变化，当年艺术家所穿着的宽松的、长及地面的西裤款式如今被调整为相对修身的款式、长度也被改短，体现了当代人的审美取向。此外，设计中还出现了西服短裤的设计，西服短裤在近几年的男装设计中非常流行，因西装短裤的款式要比长裤丰富许多，因为其本身的休闲性，所以能打破传统，表达得更加大胆，而绿色调在近年春夏装中格外受欢迎[6]，显得年轻而有活力，从氛围上也与霍克尼作品表达出的“享乐” 相契合。

图4 .2 John Galliano 2012

而在图4.3 Antonio Miro 2006 年春季秀中，除了在模特妆发、配饰上模仿大卫霍克尼，更是将大卫• 霍克尼的头像当作图案，采用类似于波普艺术分色印刷的方式填充图案色彩，整体色彩采用了霍克尼时常采用的蓝、黄对比色调，大面积的高纯度明黄色调也契合了近20 年春夏装中人们对于黄色调的偏好[7]。

另外，服装设计师还将艺术家个人形象元素与其艺术作品元素相结合进行服装设计，品牌DEPOT3 和Burberry Prorsum 都将霍克尼自身常穿帽衫外套的特点和其艺术作品中的某些元素进行了结合。图4.4 中，DEPOT3 以“泳池”系列为灵感，以不同蓝色的经典千鸟格图案表示抽象的水波纹，白色条纹表现泳池边梯子的线形结构，整体色彩相比霍克尼的色彩略显“无聊”，但低调中性的色彩特点更加符合秋冬季人们对于服装色彩的选择，也适用于更多人群及场合；而图4.5 的设计中，服装的色彩几乎完全来自于大卫 • 霍克尼的日常服装，一反秋冬低饱和度灰色调的普遍色彩调性，在上衣中加入了更多的的高饱和度色彩，且套头衫在领口的结构设计中则巧妙的运用了泳池边缘的直角线元素，使得被直线几何图形的领口所包围、衬托出的蓝色衬衫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泳池”，为整体看似大众化的款式增添了亮点和细节，简单的设计却包含了设计师对于霍克尼艺术风格的悉心研究和巧妙转化，元素运用的自然而直观，令人称赞。

图4 .3 Antonio Miro 2006

图4 .4 DEPOT3 2014

图4 .5 Burberry Prorsum 2005

在服装设计中，Jil Sander 并没有具体到利用霍克尼的哪一件作品进行设计，更多利用了霍克尼的整体色彩，并分析了其色彩使用的频率、面积比例等，最后总结并以纯色的方式运用在了自己品牌的服装中，按照霍克尼画面的色彩分割，蓝绿色占大部分面积，被用于作为外套、被完全展示的风衣上；柠檬黄作为蓝绿色调的邻近色，用于内套衬衫小面积出现在上装中，丰富上衣层次的同时不扰乱整体上装的色调；亮丽的粉色用于长裤以构成与上装的色调对比。（图4.6）

图4 .6 Jil Sander 2011

图4 .7 Thornton Bregazzi 2014

泳装作为与泳池有着最多关联的服装。如图4.7 中，主要利用大卫• 霍克尼标志性的高饱和度蓝色与艺术家的艺术风格相呼应，款式上整体线条简洁，白色较粗的直线元素来自于泳池爬梯，被用于连体泳衣的腰线，图案色彩是泳池的水花，但设计师将飞溅的水珠设计成了真正花朵的轮廓，代表女性的柔美。

此外，服装设计中，大量的女装设计来源于“泳池”系列，但各具特色。图4.8 中 Thom Browne 将泳池作品的主要标识性元素，模仿霍克尼研究立体派、反透视阶段作品中对事物结构的抽象、变形方式，黑色的边缘线来自于艺术家这一时期绘画作品中边缘描边，以强调服装的结构。出于对市场的考虑，人们在春夏装中更加偏好高明度、暖色系的服装，此套服装中特意降低了蓝色调的饱和度，提高了明度及黄色调、白色调的面积比例，使整体色系更加符合春夏季服装流行色的趋势，浅蓝色调也为服装增添了“清凉感”[7]。

图4 .8 Thom Browne 2017

相比于休闲装的轻松、娱乐感，一些偏爱知性、优雅的品牌则将“泳池” 系列本来所隐含的游戏性、情绪化转化为了更加理性的风格，并受到职业女性的欢迎。Ellery 和Paul Smith 将泳池作品的色彩提取并只保留水的蓝、白两色，蓝色经调和，保留一定饱和度的情况下不会显得刺眼和跳跃，更加成熟。图4.9 中Ellery 利用蓝色配合品牌标识性的荷叶边元素的来暗指流动的水波结构，彰显了品牌特色的同时强调了艺术家的作品，整体的白色、淡蓝色表现出优雅而有一丝冷漠；图4.10 中Paul Smith 的这一西服套装在版型上非常正式，故使用的蓝色调不同于之前案例中轻松明亮的奶油蓝色，而是呈现出了中低明度的特点，但同时保留了一定的饱和度，使整套西装严肃却不失活力和个性，有效改变了西服整体的刻板和拘谨，符合现代、独立、有个性的职业女性的审美和个人价值体现。

图4 .9Ellery 2015

图4 .10Paul Smith Spring 2016

图4 .11Cassey Gan 2019

不同于那些采用具象元素进行设计的设计师，Cassey Gan 对大卫• 霍克尼色彩风格的处理更多基于整体印象，即“在整体严谨的、横平竖直的框架里填充自由的形态和夸张的色彩”，这样的印象实际上是非常通俗的，大部分观众在看过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后很容易留下类似的印象，不需要专业分析的、表面的、容易描述的印象。据此，设计师进一步利用专业的分析和大胆的手法，使霍克尼作品中“横平竖直的框架” 被强化和抽象为密集的、规矩的方格子图形，在这样大的背景下，作为视觉中心的服装前襟被填充了自由、夸张、明亮的色彩。基于“抽象印象” 所设计的作品，第一眼看去已经几乎看不出源于大卫• 霍克尼的艺术风格，但更加反映了设计师对艺术家风格的独立思考和感受。（图4.11）

总体而言，服装设计师们在运用大卫• 霍克尼色彩风格时，都紧紧抓住了霍克尼色彩中 “趣味” 和“秩序” 并存的核心特点，趣味体现在了高饱和度色彩的运用和大胆的色彩搭配方面，而秩序则体现在了对于不同色彩的面积控制、区域划分上，其中高饱和度色彩严格的面积控制和巧妙的区域划分使得服装整体给人感觉虽然饱和度偏高但不会过于“火气”，整顿的区域划分也让饱和的色彩显得干净、纯粹，但不失细节表现。如同大卫霍克尼的绘画，这些服装的款式虽然概括而简约，但色彩的巧妙运用为服装整体添加了点睛一笔，看似随性洒脱，实则理性严谨，耐人寻味。

五、结论

大卫• 霍克尼的色彩风格本身所体现的包容开放、兼收并蓄，为服装设计师提供了非常广阔的拓展空间。设计师们将其应用于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具有较强装饰性的服装设计，能够体现大卫霍克尼色彩风格的流行性，以直接表达当代人追求“乐活”之生活态度。

设计师们对大卫• 霍克尼色彩风格的应用尝试各有侧重。其中，最难以处理的便是如何平衡大卫• 霍克尼色彩风格的表现与设计师个人思想的表达，而在这些设计作品中，可以看出整体效果的输出较为直观，设计师为展现霍克尼色彩风格，仅抓住其中一、两个特点进行深入的挖掘，由此能够充分展现能够强化其色彩风格的视觉冲击力，避免表面性的元素堆砌。同时，设计师个人设计语言的表达越来越被重视，这种设计语言除了体现在设计师个人的代表性元素和色彩上，更加体现在如何抽象和归纳大卫 • 霍克尼色彩风格的设计手段和方式上。如此看，真正吸收其思想精髓，并融入自己独特审美意趣的设计路径才真正具有强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