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柏坡时期协商民主实践及当代启示

崔利宏，樊祎冰

(1.石家庄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35；2.河北省社会主义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31)

西柏坡时期，中国革命即将取得全国性胜利。针对新形势，中国共产党高度重视协商民主，积极推进与各民主党派的合作，协商民主的理论与实践都取得重大突破，最终胜利召开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中国特色协商民主迈入了制度化轨道。研究我们党在这一时期协商民主的探索实践经验，对发展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制度具有特殊意义。

一、西柏坡时期协商民主的历史背景

“协商民主”一词最早出现于西方，但随着其在中国的实践和发展，逐步成为中国共产党在发展人民民主过程中的重要产物，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协商民主制度。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关于协商民主的理论与实践经历了不断发展，主要体现为国共合作、与党外人士的合作、与民主党派的党际协商。1922年7月，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关于“民主的联合战线”的决议案》，提出“联合全国一切的革命党派、资产阶级民主派，组织建立革命联合战线，并邀请国民党等革命团体举行联席会议，共商具体办法”[1]。1938年，毛泽东在党的六届六中全会上提出：“共产党员要与有意愿同我们合作的民主党派和民主人士采取一道商量问题和一道工作的态度。”[2]1940年3月，中共中央发出《抗日根据地的政权问题》的指示，规定在抗日根据地政权机关(包括参议会和政府)的人员构成中，共产党员、党外进步人士、中间派人士大体各占三分之一，由人民选举产生。“三三制”是中国共产党在政权中实践协商民主制度的雏形。1941年11月，毛泽东在陕甘宁边区参议会的演说中强调：“国事不是一党一派的私事，国事是国家的公事。所以，共产党员不能排斥别人、垄断一切，而是要对党外人士实行民主联合。中国共产党是为民族、为人民谋幸福谋利益的政党，它本身决无私利可图。它应该自觉接受人民监督，而决不应该违背人民的意旨。”“中国共产党同党外人士实行民主合作的原则，是坚定不移、永远不变的。”“我们一定要学会同党外人士实行民主合作的方法，我们一定要学会善于和别人商量问题。”[3]8091942年2月，毛泽东又指出：“对于一切愿意与我们合作以及可能与我们合作的人，我们只有坚定不移同他们合作的义务，没有排斥他们的权利。”[3]8261945年4月，毛泽东在党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提出：“在广泛的民主基础上，成立包括更广大范围的各党各派和无党无派代表人物在内的同样是联合性质的民主的正式的政府，领导解放后的全国人民，将中国建设成为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和富强的新国家。”[3]1029-10301947年5月至1949年3月的西柏坡时期，是中国共产党从农村到城市、从革命党转向执政党的重要历史转折时期，在这一时期以党际协商为主的协商民主探索实践，主要体现为民主协商建立新中国。这一探索实践，是中国共产党协商民主政治主张的延续和发展。

西柏坡时期，中国共产党顺应历史发展大势，对协商民主进行了更为深入细致的思考，这也是面对国际国内形势变化的必然选择。一方面，二战结束之后，美国为了保持其在亚洲的主宰地位，遏制苏联在远东的影响，竭力支持在中国建立以蒋介石为首的联合政府，逐渐削弱中共的力量和影响。苏联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和国内建设的需要，也不赞成中国打内战，同样力主在中国成立联合政府，以寻求在外交上同美国达成某种共识，从而使在二战中受到重创的苏联有一个相对和平安全的国际环境。无论美苏出于何种目的和原因，其结果都是希望中国走上和平道路。另一方面，中国人民长期饱受抗战和内战之苦，强烈要求停止内战、重建家园。各民主党派和民主人士在这一时期纷纷发表宣言，表达对和平的向往，要求结束国民党一党专政，建立联合政府。如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提出，建立全国上下、团结一致的民主联合政府。中国民主同盟提出，迅速召集各党派会议，立即结束一党专政，建立各党派之联合政权，实行民主政治。中国人民救国会提出，我们要加强团结，彻底消灭内战，实行民主改革，通过政治协商会议结束国民党一党专政的现状，成立民主联合政府。在全国人民和各民主党派、民主人士的共同期盼下，中国共产党正确把握国际国内形势，在西柏坡时期初步确立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政党间多党合作与协商民主相统一的政治模式，建构起了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和保障民主党派的政治参与相统一的制度安排。这也是我们党在西柏坡时期民主政治建设取得的一项极为重要的成果。

二、西柏坡时期协商民主的探索实践

西柏坡时期，中国共产党积极谋求与各民主党派、民主人士通力合作，筹备召开新政协，民主协商建国大计，不断探索中国特色政治发展之路，充分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对协商民主卓有成效的实践探索。

(一)发布“五一口号”，提出组建包括各民主党派在内的民主联合政府的政治号召

1948年上半年，中国面临着两种命运、两个前途的生死斗争，各民主党派一致要求民主、和平，反对独裁、内战，赞成、支持中共建立民主联合政府的主张。1948年3月20日，中共中央离开陕北前夕，党中央曾通告全党，本年内不准备成立中央人民政府，原因是时机尚不成熟。其中之一就是：组建新政府的人事条件不成熟，包括相当数量的民主党派、民主人士流离京津、香港、海外等地，一时难以召集。但随着人民解放战争形势顺利发展，建立新政权事宜提上了议事日程，中国共产党对与民主党派合作的事情考虑得更多。1948年4月25日，毛泽东致电刘少奇、朱德、任弼时：“邀请港、平、津等地的各民主党派和人民团体到解放区共同商讨召开人民代表大会及成立临时中央政府的问题。”[4]4月27日，毛泽东致信邀请张东荪、符定一、许德珩及吴晗等民主人士到解放区讨论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相关问题，并提出要加强同各民主党派、人民团体的合作，及时制定纲领性政策。4月30日，中共中央正式向全国发布“五一口号”，号召“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并实现召集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5]14。以“五一口号”为标志，民主协商建国的序幕正式拉开。为了实现“五一口号”中的政治主张，5月1日，毛泽东致函李济深、沈钧儒，“在当前的形势下，召集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加强各民主党派、人民团体的相互合作，并拟订民主联合政府的施政纲领，业已成为必要，时机亦已成熟”[5]19，并指出会议名称可定为政治协商会议，会议决定需要中国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民主人士共同商议。在参加范围的划分上，毛泽东强调：“一切反美帝反蒋党的民主党派、人民团体，均可派代表参加。”[5]19对于不属于各民主党派和人民团体的社会贤达，只要是反美帝反蒋党亦可被邀参加会议，充分体现了对各民主党派、人民团体和民主人士的重视和尊重。“五一口号”发布之后，分布在海内外、国统区、解放区的各民主党派、民主人士以及世界各地的爱国华侨，纷纷发表宣言或通电，表示愿意拥护中国共产党的主张，积极响应“五一口号”，与全国人民团结一致，共同为新政协和人民代表大会的召开、成立民主联合政府而努力。这是实现民主协商的首要前提和必要步骤。

(二)积极创造协商条件，真诚与各民主党派、无党派民主人士共商建国大计

首先，中共中央诚挚邀请各民主党派及海外华侨代表参加新政协，参政议政。1948年5月7日，中共中央指出“可用非正式或交换意见的态度与各民主党派交换意见”[5]22。8月9日，中共中央致电香港分局、华南分局，责成潘汉年、夏衍、连贯妥善安排在港、沪及南洋的民主人士和文化界朋友安全到达解放区的相关工作。8月30日，周恩来致电香港分局，表示：“同意第一批民主人士乘船开往朝鲜，并特别指出要注意安全，出发后若有情况及时报告中央。”[6]7839月7日，周恩来得知冯玉祥由美返国途中在黑海遇难时，马上致电潘汉年，嘱咐他：“民主人士要分批乘船北上，且每船人数不可过多，越少越好。”[6]78310月29日，中央统战部电示在香港的中共负责人，凡是响应“五一口号”的在港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都可以参加新政协，并开始分别与民革、第三党、救国会及致公党接洽，推选代表到解放区参加新政协。11月5日，中共中央致电华南分局，请他们邀请在香港、上海的民主人士李济深、马叙伦、彭泽民等北上。12月13日，中央统战部致电香港分局邀请洪深、茅盾来解放区参加新政协筹备工作。1949年1月20日，毛泽东分别致电爱国华侨领袖、南洋新加坡华侨总会主席陈嘉庚和爱国华侨领袖美国纽约安良工商总会总经理司徒美堂，前来解放区参加会议。同日，中共中央电示在香港的方方、潘汉年、刘晓邀请张澜、黄炎培北上参加新政协。中共中央十分重视在历次关键时刻一向支持我们党、同人民在一起的著名爱国民主人士宋庆龄，盛情邀请她北上参加政协工作。各民主党派、民主人士及海外华侨代表对中国共产党的盛情邀请反应积极，欣然应允。与此同时，为了使各民主党派、民主人士平安到达解放区，中共中央派人前往香港，与中共在港负责人共同筹划接送在港党外民主人士工作。在周恩来亲自安排、精心部署下，自1948年8月至1949年3月，先后从香港护送4批民主人士到达哈尔滨或河北平山县李家庄。各民主党派负责人和民主人士陆续抵达解放区，使国民党反动派在政治上陷入孤立，也使得在人民解放战争中形成的反蒋爱国统一战线适时地发展为广泛的人民民主统一战线。

其次，中共中央就新政协召开各项事宜主动协商、坦诚相待。中共中央责成周恩来及中央统战部与在平山县李家庄的党外民主人士符定一、周建人等就《关于召开新的政治协商会议诸问题(草案)》和《新的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组织条例(草案)》进行商谈。经过认真交流讨论，重新修改后的文件于10月30日转发给中共华南分局，请他们抄送民革李济深、何香凝，民进马叙伦，致公党陈其尤，民盟周新民，救国会李章达、沈志远，第三党彭泽民，民建章乃器、孙起孟及无党派民主人士郭沫若等11人，分别征询意见建议。在广泛听取各方面意见后，11月25日，中共中央代表高岗、李富春在哈尔滨与各民主党派和民主人士达成《关于新的政治协商会议诸问题的协议》，强调新政协是将国民党反动政府及反动分子排除在外的会议，会议应由各民主党派、人民团体和民主人士的杰出代表组成，规定新政协将讨论和实现共同纲领的制订及新中国中央人民政府的成立，达成了新政协的参加范围、名单和任务等问题的共识。1949年3月，在西柏坡召开的中共七届二中全会批准了由中国共产党发起，协同各民主党派、人民团体及民主人士，共同召开没有反动分子参加的新政治协商会议并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建议。至此，中国共产党同各民主党派和民主人士就筹备召开新政协的有关事项取得一致意见，并成为新政协筹备与召开所遵循的基本原则。

再次，中共中央积极为民主协商畅通知情明政渠道，创造协商条件。为使党外民主人士全面了解解放区状况、更好地民主协商，中国共产党采取多种方式向他们通报党的相关政策和解放区状况。1949年1月17日，邓颖超在平山县李家庄向民主人士作关于解放区妇女工作报告。1月19日，胡乔木作关于新民主主义文化政策报告，安子文作关于干部问题报告。平、津解放后，各解放区民主人士陆续齐集北平，中国共产党有计划地为他们组织了系列报告，如：叶剑英谈解放区的城市实行军事管制有关政策，戎子和谈物质接管工作政策，李维汉解释了共产党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钱俊瑞就北平文教接管工作及新解放城市的文化教育政策作出专门报告。民主人士听完报告后，举行了专题性座谈会，提出了具体意见建议。经济界民主人士举行了7次座谈会，对如何接管好上海这个远东最大金融经济中心提出了宝贵意见；教育界民主人士举行了4次座谈会，认真讨论了新民主主义教育方针政策、大学教育管理问题以及接管沪宁地区教育等问题；新闻界民主人士举行了两次座谈会，讨论了平津报纸、通讯社接管问题及国营、私营报纸处理及相互关系等问题。通过这些活动，民主人士对党和解放区有了更全面了解，坚定了参加新中国建设的信心和决心，所提的意见对于新政协的召开及新中国的各项建设事业有重要意义。

(三)扩大协商范围，邀请人民团体和国民党有功人士参加新政协

中国共产党不仅积极筹备新政协会议，同时注重着手培育建立各界人民团体。1948年8月，第六次全国劳动大会在哈尔滨召开，宣布恢复中华全国总工会。1949年3月，在北平召开中华全国学生第十四届代表大会，会上选出中华全国学生联合会执委会；同月，成立了中华全国民主妇女联合会；4月，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召开了第一次代表大会，选出了青年团中央委员会；5月，中华全国民主青年联合会成立；7月，中华全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成立。这一系列工作加强了社会各界人民的团结，巩固了相关组织的建设，为新政协会议的召开奠定了广泛而扎实的群众基础。此外，中国共产党还邀请国民党有功人士参加新政协，为此发出号召，“一切战犯，不问何人，如能认清是非，翻然悔悟，出于真心实意，确有事实表现，因而有利于中国人民解放事业之推进，有利于用和平方法解决国内问题者，准予取消战犯罪名，给予宽大待遇”[7]。1949年1月，毛泽东在为中共中央起草的《关于征求民主人士对战犯名单的意见》中指出：“如北平和平解决，傅作义将功折罪，可以免除其战犯罪名。”[8]北平解放后，傅作义作为国民党有功人士免除罪责，毛泽东和周恩来在西柏坡会见傅作义时，诚挚邀请他参加即将召开的新政协会议。中共中央到达北平后，毛泽东在香山再次接见博作义，说“贵将军复愿于今后站在人民方面，参加新民主主义的建设事业，我们热烈欢迎”[9]。中共中央争取邀请国民党在解放战争中有突出贡献的人参加新政协，进一步孤立了蒋介石反动集团，扩大了人民民主阵线，促进了解放战争的早日胜利。

三、西柏坡时期协商民主探索实践的当代价值

西柏坡时期，中国共产党抓住中国政治发展过程中的关键时刻，为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制度的建立创造了条件，奠定了坚实基础，对当代发展完善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制度具有很好的启迪作用。

(一)始终把党对协商民主的领导放在首要位置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协商民主是我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我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特有形式和独特优势，也是中国共产党执政和决策的重要方式。”[10]“协商民主是实现党的领导的重要方式。”[11]26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协商民主的显著特色。西柏坡时期关于协商民主的探索实践，始终是以各民主党派、各民主人士及社会各界自觉承认并坚定支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为前提的，也始终是以中国共产党为主导进行协商的。这源自中国共产党不断加强马克思主义理论武装、强化组织纪律建设、密切联系群众、正确制定党的总路线和各项政策，进而得到了全国人民包括各民主党派、无党派民主人士的积极拥护。新时代，要坚定不移地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充分利用协商民主形式，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凝聚人心、汇聚力量。

(二)始终坚持正确处理执政党与参政党的关系

民主党派作为参政党，是合法政党，享有宪法规定的权利和义务范围内的政治自由、组织独立和法律地位平等。在实际工作中，既要坚持共产党的领导，又要搞好多党合作，这是坚持完善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制度的关键。在全国革命胜利后，中国共产党用什么方式加强同各民主党派的合作成为协商民主制度中一个重大政治问题。中国共产党与党外民主人士合作由来已久，但与民主党派合作，共同构建政治制度，却始自西柏坡时期。在这一时期内，中国共产党积极探索，明确提出了与各民主党派长期合作共事的基本政策，确定了多党合作制度的重要组织形式，对各民主党派团结帮助，为民主党派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可靠的政治保障。新时代要继续坚持“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十六字方针，进一步扩大和发扬民主，积极协商，主动协商，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充分发挥参政党作用。“在中国社会主义制度下，有事好商量，众人的事情由众人商量，找到全社会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约数，是人民民主的真谛。”[12]

(三)始终坚持人民当家作主的理念

西柏坡时期，为了加快民主建设，激发广大工农群众和各界人士的参政议政热情，中国共产党尽量广泛地吸收各界人民代表，如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各民主党派、无党派民主人士、少数民族、宗教团体等，有的还特别邀请特殊代表，如华侨、盐民、渔民，通过劳动改变成份的地主、富农等代表，参加各级各界人民代表会议，这为新政协的召开奠定了群众基础，为新中国的政权建设提供了丰富而宝贵的经验。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民当家作主是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本质特征。”[11]25社会主义协商民主是党的群众路线在政治领域的重要体现，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形式。协商民主的发展与完善要坚持以保证人民当家作主为根本，以扩大公民有序政治参与为重点。在对协商民主进行积极探索的过程中，要始终贯穿人民当家作主的民主理念，不断完善制度设计，从而充分体现我国协商民主的优势和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