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三湾改编”的民主思想及其历史意义

袁竞闻

试析“三湾改编”的民主思想及其历史意义

袁竞闻

（上海应用技术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1418）

毛泽东在“三湾改编”时对军队的民主建设进行了有益探索。在军队中实行民主，既有马克思主义关于应当使军队民主化的理论支撑，又有加强军队建设、在革命斗争条件极其艰苦的环境中提升军队战斗力的实践需要。“三湾改编”在政治参与、经济生活和军事领域的主要做法，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的民主思想，具有无产阶级军队维护人民群众立场、集聚自身力量和分化瓦解旧式军队的历史意义，凸显了无产阶级军队的民主特色。强国必须强军，军强才能国安。研究“三湾改编”重大历史事件，继承与发扬其优良传统，对加强新时代军队管理，全面促进我军现代化、正规化建设，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

“三湾改编”；民主思想；人民军队；历史意义

2014年，习近平在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提出，要把“坚持官兵一致、发扬民主”政治工作的优良传统延续下去。中国人民解放军纪律条令有“发扬民主，贯彻群众路线”[1]的规定。军队中实行民主是我党在“三湾改编”时的创举，一直延续至今。“三湾改编”运用马克思主义军队理论，把民主运用于军队建设，破除了旧军队的封建习气和带兵方法，是军队民主实践的典范。本文试就“三湾改编”的民主思想及其历史意义展开讨论。

一、“三湾改编”提出在军队中实行民主的依据

“三湾改编”打破了军队服从命令就不能有民主的陈腐观念，提出在军队中实行民主，不仅有其理论依据，而且有军队建设和革命斗争的实践需要。

（一）“三湾改编”在军队中实行民主的理论依据

“先进的军事思想是战胜敌人的重要武器。”[2]在军队中实行“有秩序、有领导的”民主就是先进军事思想的体现之一，也是无产阶级领导的革命军队的根本特色[3]1。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军队是伴随着阶级社会和国家发展而形成的武装集团，该集团为某些特定的阶级服务，如资产阶级军队，其军队性质就是对内进行专制统治，对外进行侵占掠夺，这决定了它不可能为本国的多数人服务，这样的军队连官兵之间的关系都比较僵硬，军队中长官发出命令，表现出长官的军事权威，“两个等级只是用命令和服从的关系联系着”[4]。而无产阶级要建立的是为人民大众谋利益的国家，必须让其掌握的军队也具备这样的品质。马克思、恩格斯提出“应当使军队民主化，把军队由政府所有变为国家所有”[5]，并由无产阶级掌握，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才能实现民主平等、为人民大众谋利益的目标[6]。列宁认为，军队民主化的做法会“得到军队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热烈拥护”[7]，甚至这种民主化应该更彻底，比如将士兵委员会的选举扩展到营、团等。他多次深入士兵中发表演说，希望军队官兵能接受并助力军内民主化，认为这有助于使士兵成为真正的军队主人，最终为争取和平民主而团结斗争。

毛泽东在对比了无产阶级军队与旧军队的不同后指出，军队民主是有力武器，能巩固团结内部、抵御外部渗透，能够振奋军队信心、激发创造能力；实行民主能够能缩小官兵之间存在的悬殊待遇，从根本上改变官兵之间对立的工作关系，通过实行“有秩序、有领导”的民主能够找到这种关系的统一点。周恩来提出军队中实行民主是有必要的，是军队建设中的群众路线的体现，是无产阶级军队人民性的凸显，甚至是军队建设中的一项重要原则，官兵需要在“首长领导之下进行其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民主生活”[8]。朱德认为“人民的军队，内部是民主的，是官兵一致的，它对军队以外的人民，也是民主的，是军民一致的”[9]157，无产阶级军队是民族的、民众的、民主的，是反对外国侵略者、从人民当中来的，是军民和官兵一致的，具有高度的政治觉悟，而不是仅仅让官兵盲从、听话[9]140–141。贺龙通过在军队中调查，发现打仗确实最需要严格纪律、集中行动，但这种情况下能否广泛展开民主呢？答案也是能够的。这种做法资产阶级军官无法理解，但是在我党军队中确实可以去实行，不仅不降低打仗的效率，还能予以一定加强[3]18。

（二）“三湾改编”在军队中实行民主的实践需要

1. 在军队中实行人民民主是大势所趋

从根本上说，军人源自人民，军队需要民主首先源自人民需要民主。马克思主义的民主思想传入中国后，犹如火星投入干柴，推动了中国近代民主革命步伐向前发展，使得普通民众对民主的需要与日俱增，普通民众的这种民主需要逐渐向军队传导，对军队民主的实行起到了重大促进作用。毛泽东等人洞察到了这一点，认为人民要有民主，军队也有民主的需要，把握了军队中实行民主的大势，顺应需要在“三湾改编”时把军队对民主的向往变为现实，适时地将人民需要的民主在军队中加以推行。

2. 军队中非无产阶级思想需要肃清

土地革命时期，无产阶级军队中民主思想的根基尚浅，由于历史习惯的原因，军队官兵的旧思想还没有完全转换，封建与剥削等非无产阶级思想依旧在部分官兵意识中顽固地存在着，比如，打人的习惯和非打不怕的习惯仍旧与以前一致，光靠口头说和简单处理没有产生去除封建思想的效果[10]。这些旧思想和坏习惯造成官兵悬隔，时间一长，逃跑、怨恨、自杀等现象时有发生，军队斗争的目标反而开始由外向内转化了。这种转化与军队斗争目标是相左的，它会极大影响军队的战斗力，危险不可胜言，因此肃清此类非无产阶级思想是军队中实行民主的依据之一。

3. 边界军事斗争亟待提高军队信心

“边界的斗争，完全是军事的斗争，党和群众不得不一齐军事化。”[11]63反动政权包围中的边界是我党开展革命斗争的主要场所，无产阶级军队是服务于革命斗争的工具，在边界斗争中扮演着极重要角色。而大革命失败后，红军军事上多次失利，军队士气低迷，革命斗争条件愈加艰苦，武器物资补给也愈发困难。在不具备充足的物质诱因的情况下，可以用来团结部队、振奋军心的办法非常缺乏，而实行民主能够很好弥补这一不足。也就是说，通过合理程序群策群力和凝聚官兵意见，能够营造一种具有激励性的环境，把官兵的战斗精神与积极性调动起来，为取得军事斗争的扩大与胜利、边界的巩固和扩张以及革命局面的稳定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

二、“三湾改编”体现民主思想的维度

毛泽东重上井冈山时强调过部队中实行民主制度的重要性[12]。军队体现民主思想的做法就是在政治、经济建设和军事运营中采用民主方法。“三湾改编”通过对无产阶级军队开展政治教育、经济分配和言论发表等民主改革，体现了军队管理的民主思想。

（一）军队政治教育多层化中的民主思想

“三湾改编”的难点在于既要冲破固有成见进行创新变革，也要注重在创新变革中兼顾团结。管理部队究竟是选择民主的教育方法还是强制的压服手法，无产阶级军队有自己的答案。通过一般强制手段管理部队不利于无产阶级军队树立自己的形象，也不符合在变革中兼顾团结的要求；通过军队政治教育则能有效地将变革与团结这两者统一起来，尤其是在党领导下，根据党的政治路线、政策方针来推行民主，通过在连上建立支部对基层士兵进行政治教育，有效地解决了变革中兼顾团结的问题。

第一，开展用民主思想武装自身的教育。思想指引行为，思想对军队官兵的行为有着重要的引导、指导作用。党的军队是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的军队，具有浓厚的无产阶级色彩，军队官兵多数来自工农阶级，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共同的阶级利益而奋斗，参加革命在本质上就是为了实现人民当家做主。人民当家做主决定了军队建设运营时的方法应当包含民主的思想。军队通过政治教育，提升官兵政治觉悟，让官兵明白：作为军队主人翁，大家本身没有利害冲突，更没有阶级对立，军官与士兵只有职务分工的不同，没有阶级身份之尊卑的区分，因而大家是平等的，在政治上也应当予以平等地位，享有参与军队事务的权利和自由发表意见的权利。

第二，开展树立伟大宗旨意识的教育。在“三湾改编”过程中，党通过多种方式对部队官兵进行政治教育，如通过大会小会、历史回顾、部队授课与个别谈心等方式，讲清了无产阶级军队与旧军队的本质区别，指明了军队革命斗争的主要目标不是去充当军阀争权的炮灰，为少数人或集团谋私利，而是为争取土地革命胜利而战，为解放劳苦大众而战。因此，在“三湾改编”过程中，党特别强调要用无产阶级思想改造军队，让官兵改变原有封建落后的认识，树立伟大宗旨意识，让官兵明白：这支军队是站在维护人民权利的一边，而不是被资本雇佣的；是为人民也是为自己打仗，而不是为他人而战斗。受过政治教育、树立了伟大宗旨意识的军队官兵，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为谁而战、怎样作战等，其精神也就积极、士气也就高昂、行为也就正确，广大官兵不会宣扬封建专断的思想，不会做出专制决断的行为，不会反对军队民主的做法。

第三，开展鼓励民主自觉的启发式教育。前述两种教育为营造政治教育氛围进行了铺垫，为实现民主自觉的启发式教育作了必要准备。自觉启发式教育是政治教育的最终阶段，在无产阶级军队中表现为说服、疏导和平等交流，并且每位官兵都可以平等受到这样的待遇。说服疏导与压服逼迫是对立概念，说服教育本身就是民主的思维体现。说服疏导，就是先给予政治灌输，在过程中加以引导，循循善诱予以说服。说服疏导可以在上级对下级中进行，也可以在平级官兵之间进行，最终是为了使官兵能够正确认识具体问题、整体形势，保持清醒的政治头脑。平等交流要起到自觉启发式的教育效果，需要以质疑问难、协商辩论为基本形式，以自学为基础，以互相学习为交流媒介，实行集体互助，启发官兵们的自觉自我教育。

（二）军队经济分配公开化中的民主思想

军队物资公开、公平分配是当时经济生活民主化的主要体现。经济生活民主化涉及官兵物质生活方面，也是军队政治民主在经济领域的延伸，其部分做法体现了民主思想。

经济生活民主化具体是指官兵借助民主平等的基层管理方式参与军队物资分配和监督经济生活的过程，起到避免贪污浪费和保障基本生活水平的作用。当时，军队规模较小且管理结构简单，加上经常处于流动游击状态，具有让士兵直接参与经济生活的民主条件，能够通过公开公平方式让士兵们直接参与经济监督和管理，实行民主平等的基层经济管理。毛泽东认为，民主主义要在军队里实行，不能停留在口头上，要设立专门组织来贯彻民主主义方能奏效。“三湾改编”确立在连以上建立士兵的群众组织——士兵委员会，这给工农革命军士兵直接参与民主监督和协商提供了有效渠道，通过该组织能够实现经济分配的公开化，让士兵在经济生活上履行民主监督和协商的权利。

“三湾改编”时，党在军队内部开始部分试行物资供给方法，而不是单纯依靠原先的发饷制度①。按需分配是物资供给采用的主要形式，按需就要考虑实际支出，分配就要考虑平均合理，实际支出涉及经济监督，平均合理涉及经济协商。比如，士兵通过士兵委员会协助各级军官对基层伙食费、办公费等进行管理。当时，连队中会安排采买，一般班长或班副担任采买，普通士兵为副采买，大家通过相互讨论优化各项费用支出，在加强部队伙食和保障办公的基础上厉行节俭；同时，杜绝“将校尉起居饮食不同”的特殊化待遇，取消了军官小灶，官兵同吃一个钵里的饭菜，同住一个茅棚。毛泽东、朱德等领导人也带头吃南瓜汤、野菜，饮食上与士兵无异，在经济上也带头实行官兵一致。再如，管理基层伙食费背景下产生的“伙食尾子”问题，连队通过定期检查把清算结余的伙食经费统合起来，然后把做好的账目定期公布，最后通过士兵委员会协商讨论这些“零用钱”如何分配，如没收地主的财产、缴获战利品等要由士兵委员会来公平分配[13]，士兵委员会要尽可能取得在物资分配上的共识，按照官兵平等原则再平均分配给大家当零用钱。该办法在连队中是有实效的。通过协商讨论物资分配，实现了公开、透明、平等的分配状态，“运行公开化+过程协商化”最大限度地平衡了官兵的利益，给予了官兵民主监督军队经济生活的充分权利，凸显了民主办事思维。总之，经济公开大大平衡了官兵之间的经济地位，该方法本质是让官兵作为主体参与到军队经济活动中来，在其过程中嵌入协商方法、运用民主思维，让官兵逐渐意识到无产阶级军队与其他军队的不同。

（三）官兵言论发表有效性体现的民主思想

官兵在吃穿用住等物质待遇上的平等体现了“三湾改编”中军队民主之一隅，官兵发表言论有效性等精神层面上的民主更关键地体现了军队的民主气息。陈士榘在回忆中认为，工农革命军在“三湾改编”中经历的最大变化并不仅仅是连队建支部，还有建立各级士兵委员会，规定士兵有申诉、监督等权益，士兵有了开会说话的自由权利，可以监督自己的官长，士兵们也敢抒发己见，说话也有实际效果了[14]。值得注意的是，官兵发表言论有效性的前提是官兵言论须是在党集中领导下有限度的言论，也只有这样的言论才能实现自由、民主探讨的有效性。

“三湾改编”的民主思想体现在士兵言论上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体现在官兵可以相互批评上，大家以理服人。毛泽东曾提出，大家开展同志式的帮助，多提建议、相互批评，对于部队团结管理，严明纪律有很大益处[15]。当时白军俘虏对红军内部士兵们有说话、讨论自由以及批评官长错误行为的现象非常好奇，甚至说是前所未见。官长也要接受士兵的监督，这种做法本质上是在艰苦的革命条件下，通过广泛的、跨越层级的批评与自我批评运动来贯彻民主，消除官兵脑海中原有的雇佣思想，激发士兵的革命主动性。二是体现在士兵可以参与军事讨论活动上。军事活动中的民主是群众路线在军事工作上的运用，军队在基本的军事实践活动中一定程度上允许士兵作为主体参与进来。毛泽东所谓的军事统一行动应以民主为构建基础，指的就是给官兵提出建议、商讨的权利，让官兵合力对要完成的战斗任务作讨论，尊重官兵的发言权。同时，这种做法能够拓宽军事决策的信息源，在军事上加强理性认同，指挥员一边完善作战方案，一边调动下级官兵积极性，让下级官兵能够理解和认同上级的指示。尊重官兵主体地位有助于集中群众智慧，有助于营造敢说、能说、想说的民主氛围，避免“集体行动困境”，最大限度地达到“上下同欲”的效果。据萧锋回忆，井冈山附近的泰和县游击队也借鉴了“三湾改编”的一些做法，“发扬民主，让战士能讲话，打仗休整都要通过士兵委员会，如果同意打，指挥打光了也没有意见，如没有经过士兵委员会的同意，打坏了按错误轻重给予指挥员纪律处分”[16]。其中，军事讨论活动使得管理权在部队中进行了重新分配，这种分配有利于士兵群众，有利于官兵共同参与以及良性互动，让“每个官兵都产生主人意识”[17]，大幅提升士兵内在的行动意愿。

三、“三湾改编”实行民主的历史意义

“三湾改编”实行民主的对象是工农革命军，是围绕无产阶级军队而开展的改革。军队中实行民主，即通过合理程序、规则来制约长官权力和凝聚官兵意见，让士兵参与和管理部队。通过营造“精神风气”凸显军队立场，激励并组织调动成员的力量以实现组织目标，这是一种除“物质奖励”和“惩罚”以外的新颖管理办法[18]，为军队建设提供了思想指导。

（一）体现了无产阶级军队维护人民群众利益的立场

“人民立场是中国共产党的根本政治立场”[19]，中国共产党创立的无产阶级军队，其党性决定了它是人民的军队，以为人民争取权利、权益为根本立场。这与反动统治阶级的军队不同，反动统治阶级的军队，是反革命的军队，是维护少数权贵者利益的军队，势必不会为占据总人口绝大多数的人民群众而作战，也没有人民群众立场。因此，无论从军队内部或是外部，反动军队都不敢实行民主。工农革命军来自人民群众，在实行民主过程中，既维护了军队内部平等，体现了保护士兵的群众立场，又进一步体现了对人民群众整体利益的维护。

第一，体现了保护士兵的群众立场。士兵有各项权利，其中的民主权利也是士兵在军队生活中应当享有的权利，这是无产阶级军队的性质所决定的[1]。毛泽东的建军思想之一就是斩断与旧式军队落后思想上的联系，在军队内部实行群众路线。在这一思想指导下，红军运用汇报、监察和教育等民主主义治军方法，摒弃旧军队长官经常性侵害士兵合法权益的习惯，保护士兵的人身权、财产权，形成了官兵一致、同甘共苦的良好氛围，达到了部队团结与行动效率提高的目标，凸显了坚定维护士兵利益的群众立场。

第二，体现了对人民群众整体利益的维护。实行民主不仅是为了团结部队、提高部队的行动效率，也能纠正军队官兵对待人民群众的错误态度。无产阶级军队对反革命团体实行革命，并不是欺压奴役百姓的工具，军民之间的关系应当是平等的，这从“三湾改编”时部队遵守的行动要听指挥、缴筹款要归公、不拿百姓一个白薯三项群众纪律中就可以看出[20]。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部队还成立了“纪律检查组”等组织，督促官兵遵守群众纪律。此外，军队不能单纯打仗，还要时刻注意了解群众日常生活需要，了解群众的疾苦，并予以细心关照。比如“红双井”故事：三湾钟家祠有两口浅水井没有井围，牲畜去井里喝水，也没人淘洗清洁，还发生过孩子玩水掉入水井的事故，不安全也不卫生。毛泽东发现后带着一些士兵，花了几个小时把两水井清洁淘洗，挖深水井并在周围用砖块砌井围，把群众饮水难的问题解决了，体现了维护人民群众、关注民生的立场。再如，工农革命军经常会拿出一些粮食、布和鞋子等物资送给当地贫困老人，并帮其打扫庭院、挑水、做饭等。这些都突出表明红军是人民的军队，表明红军坚持为人民争取权利、权益而英勇奋斗的立场。

（二）无产阶级军队集聚自身力量的方法

毛泽东曾指出：“如果没有一种民主生活、民主关系，这种军队是不能统一作战的。”[21]这种统一使得军队本身成为一种阶级的积聚力量[22]，这种集聚力主要来自运用民主方法所缔结的政治认同感，没有认同就不能改变旧军队制度下士兵的雇佣心理定位，士兵也不能有行动自觉。无产阶级军队初创时人员成分较为复杂，其中有部分人员虽然参加了革命军队，但其自身仍旧受到以前不良习气的影响，思想还停留在原来的阶段，不一定有坚定的革命信念。红军初创时成员主要来自农民群众及旧军人，很多人是为了抵抗来自官僚地主等阶级的压迫而加入部队的，有的人游民习气和帮会色彩浓重，有的人具备打抱不平的好汉思想和朴素单纯的阶级情感。这些人多数没有政治目标和政治信仰，相互认同感和组织认同感不强，使得红军的组织结构相对松散。此外，旧军人有严重的封建思想和陈旧制度，旧军队中将“愚兵”作为统御士兵的手段，把士兵“视之如婴儿”“用之如草芥”的情况实为常见，士兵在旧的制度体系下作战并不能很好实现自身的利益，处于被压迫的地位。因此，来自旧军队的官兵们即使有忠勇之心，但碍于旧制度的束缚，其积极性也无法发挥，他们也被教导必须严格遵守军人的各项制度，但其内心并不会对革命军队有多少认同感。鉴于这样的情况，毛泽东认为要让军队有认同感，就必须改造来自旧军队的制度，必须遵守官兵一致原则和军民一致原则。这里的“一致”实质上就是在各方、各群体之间取得一个共同认识。就此，毛泽东还以北伐战争时的国民革命军举例，说明恢复那时的革命的、民主的精神是完全必要的[23]。因此，能够实现共同认识的方法就是引入民主主义，而实现多方一致的共识正好和民主的协商共识思维相契合。

将民主用之于军队管理能够保障人与人之间的平等，这种平等有助于破除封建雇佣军队的阶级对立与压迫，增进官兵之间的沟通了解，增强松散组织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军人之间从朴素的阶级情感上升为坚定的理想认同。这为他们接纳无产阶级军队的政治目标、树立为人民而战的政治信仰、形成内部官兵亲如兄弟般的关系构建了精神基础。同时，将民主用之于军队管理，能让官兵感受到自己是军队中的主体，是为革命作战，是为了自己、为了人民作战，而不是为了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作战，从而增强其战斗意志和参与民主的积极性。部队越是民主地讨论和修订作战方案，就越能加强部队成员在战斗中的自觉性、团结协同意识[3]19，即使“物质生活如此菲薄，战斗如此频繁”[11]65，军队仍能维持战斗力，官兵不受物质生活诱惑而放弃理想信念，使昨天在敌军阵营表现不勇敢的士兵今天在我军却表现得很勇敢成为可能。因此，民主是一种无形的武器，是精神认同的基础，是无产阶级军队凝聚力、战斗力的源泉。民主在军队中的运用，使得官兵关系密切、挺得住剧烈斗争，使部队打不烂拖不垮[9]4。

（三）无产阶级军队分化瓦解旧式军队的法宝

“军队内的民主主义制度，将是破坏封建雇佣军队的一个重要的武器。”[11]65封建雇佣军队本质上是陈旧、落后的特权势力镇压人民的暴力工具，因此这种旧式军队在阶级性上会有尖锐矛盾，军民对立和官兵对立是它的固有特点。

封建雇佣思想本质上是一种等级思想，带有明显的隶属性，在该思想影响下，军队就会倾向于利用严苛法规、森严等级来维护反动统治，并且在此过程中养成不良的军阀作风，导致士兵基本政治权利也被剥夺。思想上的荼毒必然带来经济上的剥削，士兵大多在经济上受盘剥、受到压迫欺骗，军官、官兵之间的待遇甚为悬殊。在旧式军队中官兵待遇悬殊，少将级（师旅长）每月约380块大洋，上校级（团长）每月约240块大洋，上尉级（连长）每月约100块大洋，普通士兵每月10～20块大洋[24]499。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中高级军官与下层军官士兵以及下层军官士兵之间都存有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官兵做不到“上下同心”，也就不可能团结一致。中国共产党深刻察觉该现象，认识到民主革命要胜利，瓦解旧式军队势在必行，必须革除陈旧的雇佣思维，“革命的经验，已经证明雇佣军队绝不是革命的靠得住的工具”[25]。推行民主主义是一剂良药，传播民主思想有助于驱离根植于官兵脑中的封建雇佣思想，有助于进一步革除“旧军队”的陈规陋习，有助于消除军队内部阶级对抗，形成团结集体，最终指向瓦解旧式的封建雇佣军。

第一，民主破除了封建雇佣思想枷锁。通过推行民主主义，给予官兵参与民主的权利，可以打破官兵相处中的盲目服从。比如，官兵开会能说话、作战能评议、可以选代表、管理能参与等，这些现象背后的本质是官兵处于相对平等的地位。其中，体现的是人民群众的立场、唯物主义历史观点、群众路线的方法。把权利放归官兵，体现了无产阶级军队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动员了被管理者自身的能动性，有效消除了森严等级下的权利禁锢，打消了存在于官兵脑中的封建雇佣思想，并且增加了士兵对军队的归属感。相比之下，旧式军队的凝聚力就大大削减。据谭冠三回忆，我军推行民主主义起了很大作用，特别是对俘虏兵起作用更大，他们来到我们的部队后，感觉与白军不一样，觉得很舒畅，心情愉快[26]。

第二，民主革除了旧式军队的暴力行为。通过民主宣扬友爱精神，增加了说服教育的力量，打破了黑暗专制下的暴力行为。对于封建雇佣军队来说，军官对士兵随意打骂、禁闭、驱使等是经常性的现象。这种旧式带兵方法，不利于建立良好的官兵关系。恩格斯曾指出，军人只有在高度觉悟基础上才能建立良好纪律，而不是类似鞭挞这类的惩罚[27]。中国共产党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在军队中推行民主，反对官僚主义，反对肉刑、枪毙、体罚、禁闭等旧的带兵方法。同时，官兵发扬革命友爱精神，不搞特殊化，同甘共苦，尽量以说服教育作为主要管理办法，建立相互关切的同志式官兵关系。此外，随着民主不断广泛推进，封建雇佣军队的落后思想与不合理制度也逐渐被揭露，旧式军队的暴力行为逐渐没有藏身之地，军阀残余随之慢慢殆尽。此举是工农革命军一大创新，是明显区别于白军的重要标志，对于瓦解争取敌军很有助益。

第三，通过精神感召瓦解旧式军队力量。“三湾改编”实行民主主义，将广大士兵群众统一到同一条战线上，尊重官兵的主体地位，形成强烈精神感召，对瓦解敌军起到了巨大作用。据杨至诚回忆：我军特别强调对敌军的政治争取工作，当时有一位士兵叫曹福海，先后被俘三次，我军都给予优待，红军这种民主的魅力让他逐渐受到感化、得到觉醒，后来曹福海自愿加入我军，还带来十多位战友[28]。此类事例不胜枚举，随着革命进程推进，敌军整营整团起义亦不在少数。如后来毛泽东所说我军“像一个火炉，俘虏兵过来马上就熔化了”[11]65。白军受到民主主义影响，精神上得到解放，变得勇敢。

“三湾改编”在军队中建立了系统的民主集中制，使得秋收起义部队面貌一新，进而不断发展壮大，以星火之势得以燎原，赢得全中国革命之胜利，这充分体现了民主思想的巨大作用。坚持军队内部实行民主是由中国共产党的先进性和人民性所决定的，是对唯物主义历史观的正确理解和遵循，是我军逐步壮大的根本性原因之一。这一伟大创造为建军、治军、强军提供了思想上的指导。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年来，领导全国各族人民接续奋斗，已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正迈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新征程。强国必须强军，军强才能国安。新的征程中要“全面贯彻新时代党的强军思想”[29]，继续走中国特色强军之路。要坚持党对人民军队的绝对领导，把握军队中实行民主的边界性和有限性，有效结合“民主”与“集中”的不同范式，谨防超越党派、阶级的抽象民主，不断巩固团结和提高战斗力，凸显军队的党性和人民性，实现我党军队现代化。

① 此时虽然红军还没有形成供给制度，直到上井冈山后，毛泽东提出军队不能发饷了，要搞供给制。

[1] 中国人民解放军纪律条令（试行）[N]．解放军报，2018-04-18(1)．

[2] 张伊宁，鲍世修．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军事问题的基本观点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158．

[3] 贺龙．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民主传统[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4]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军事文集：第2卷[M]．北京：战士出版社，1981：299．

[5]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5．

[6]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421．

[7] 列宁．列宁全集：第2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8：164．

[8] 沙健孙．中国共产党史稿（1921―1949）：第5卷[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6：260．

[9] 朱德．朱德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

[10] 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1．

[11] 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12] 马社香，王卓超．“井冈山的革命精神不要丢了”：王卓超回忆1965年毛泽东在重上井冈山期间的一次谈话[J]．党的文献，2006(3)：21–24．

[13] 罗荣桓．罗荣桓军事文选[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7：561．

[14] 陈人康，金汕，陈义风．一生紧随毛泽东：回忆我的父亲开国上将陈士榘[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39．

[15] 人民出版社．革命回忆录：9[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8．

[16] 萧锋．十年百战亲历记[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19．

[17] 阚延华．新形势下人民军队民主建设研究[M]．北京：国防大学出版社，2007：138–139．

[18] 雷恩．管理思想的演变[M]．孙耀君，李柱流，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5．

[19] 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大会上的讲话[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18．

[20] 金冲及．毛泽东传（1893―1949）[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6：175．

[21] 毛泽东．毛泽东军事文集：第2卷[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1993：719．

[22] 刘武生．周恩来的革命春秋[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240．

[23] 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370．

[24] 陈伙成．中国红军[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7：55．

[25] 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1927）[G]．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340．

[26] 刘波．胜利密码[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9：28．

[27]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军事文集：第1卷[M]．北京：战士出版社，1981：241．

[28] 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革命史研究室．南昌起义资料[G]．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448．

[29] 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21-07-02(2)．

The Democratic Thoughts and Its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of Sanwan Reorganization

YUAN Jingwen

(Shanghai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Shanghai 201418, China)

“Sanwan Reorganization” led by MAO Zedong is a significant exploration of applying democracy in military development, which is supported by the Marxism theory and meets the need of strengthening the army force in tough revolutionary environment. “Sanwan Reorganization” in political, economic and military aspects demonstrates the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of the Proletarian Army in safeguarding the people and disintegrating the old system. A country cannot be strong enough without a strong army. The study of “Sanwan Reorganization” has great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in strengthening the military management and education in the new era, and promoting the modernization and standardization of the PLA.

“Sanwan Reorganization”; democratic thoughts; people's army;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D231

A

1006–5261(2021)06–0005–09

2021-09-2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18AZD016）；上海应用技术大学引进人才科研启动项目（10120K216112-A06-YJ2021-72）

袁竞闻（1993―），男，江苏无锡人，讲师，博士。

〔责任编辑 叶厚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