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维视角下的内卷化:研究现状及概念梳理①
2021-01-05卢晓雯
□ 卢晓雯
2020年,“内卷”一词一路高歌猛进,从知乎平台传播到各大网络平台,瞬即成为风靡一时的“时髦”词语,业已入选《咬文嚼字》编辑部发布的“2020年度十大流行语”[1]。从18世纪康德提出人类社会演化过程中的“内卷理论”(involutionstheorie)[2]算起,这个概念迄今在学界已经走过三百年的历程。然而对于内卷化的理论研究,尤其是对其概念的界定却显得相对单薄。近几年,政治学、经济学、教育学、社会学等多个学科领域会使用内卷化概念描述其学科的相关研究,但是由于对其概念的界定不够明确清晰,导致概念泛化、概念套用等问题出现。此外,从“内卷化”概念的学术流变可看出,它属于一个实践课题,实践的运用需要深厚和扎实的理论支撑。因此,为将内卷理论更准确地运用到特定领域中来解决特定问题,为现实问题的研究提供分析视角,我们有必要从理论层面厘清“内卷化”及其相关概念,以期通过对概念的解读与辨析来规范该研究。
一、内卷化的研究现状及其理论上的发展变迁
有关内卷化理论的研究数量和质量及其快速扩张的实践研究相比确实不尽如人意。国内外学者或将内卷化界定为一种社会或文化模式;或将其置于农业生产领域进行分析研究;或将其用于乡村治理研究并产生了“乡村治理内卷化”等理论;或者通过案例分析总结内卷化的实践经验;或者从宏观上将内卷化套用于中学教育,或对高校大学生竞争激烈等现象进行原因解析,但整体上来看以上分析缺乏对这个概念富有深度和广度的界定。
从国外研究来看,其研究主要集中在四个方面。一是哲学层面,德国著名哲学家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一书中提出的有关人类社会演化过程中的“内卷理论”,他认为先定论有两个体系,一是个体先成论体系,一是种属先成体系,“由于它(种属先成体系)把那个关于是其原始种族的一部分的内部有目的倾向看作双亲的生产能力,因而就把那特定的形态看作事实上已经完成了的。按这种说法,那与之对立的个体先成论也更适当地可以称为进化论,或者称为套入论(die Theorieder Einschaehtelung)”[3]。康德把“内卷理论”与“进化理论”(evolutions theorie)相对照,并称之为“套入理论”。二是人类学层面,美国人类学家亚历山大·戈登威泽(Alexander Goldenweiser)用内卷化来描绘一种内部不断精细化的文化现象,他认为,“渐进的复杂性即统一性内部的多样性和单调下的鉴赏性。这就是内卷化。一个类似的例子……就是艺术中所谓的‘华丽’就像后期的哥特式艺术一样。艺术的基本形态达到极限结构特征得到了固定,创造的源泉枯竭了,但是艺术仍然在发展,在所有边缘被固定的情况下,发展表现为内部的精细化。扩张性的创造用尽了资源,一种特别的鉴赏性便开始了,那是一种技术性的细节……任何熟悉原初文化的人都会在其他的文化中找到类似的例子”[4]。三是经济学层面,在研究印尼爪哇地区的农业时,美国学者吉尔茨(Clifford Geertz)认为爪哇岛不断向劳动密集型方向发展是因为出现了“农业内卷化”的现象。他将内卷化定义为:“一种社会或文化模式在某一发展阶段达到一种确定的形式后,便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为另一种高级模式的现象。”[5]四是政治学层面,20世纪80年代,黄宗智(Philip C.C.Huang)将内卷化学说运用于中国华北地区和江南农村的经济发展研究。杜赞奇(Prasenjit Duara) 借用并发展了吉尔茨内卷化的定义,将其运用于分析国家政权问题,并提出“到30年代中期,在人均国民收入并未增长的情况下盲目扩大政府机构所带来的财政压力已十分明显,这种压力使国家政权的延伸只能导致国家政权的内卷化”[6],即当时国家经济效益随着国家政权向地方机构扩张而出现递减的“政治内卷化”现象。
目前,国内有关“内卷化”的研究成果大体呈现出以下五个不同的研究路向。
第一,经济社会方面。有学者以“国家与社会关系”为基本理论视角,对上海市青浦区某村庄村级组织角色及其功能演变进行研究,发现以村民自治制度为核心的自下而上的民主治理体制被原有的自上而下的管制体制所同化的“村民自治体制化内卷”主要是村庄内部因素和村庄外部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7]。有学者以经济发展本源的视角对现阶段“经济内循环”战略的内涵逻辑进行探讨,认为破解当前健康扶贫的内卷化困境的路径在于提高基层政府的筹资能力、政策能力、供给能力和利益协调能力,从而提升基层政府公共卫生治理能力,推进基层卫生治理现代化[8]。有学者从乡村振兴角度出发,通过对某省Y市Q村的个案进行实证研究,分析北方近郊型乡村治理陷入内卷化的原因、影响、表现以及破解困境之道[9]。还有学者从精准扶贫角度出发,认为局部地区在“后扶贫时代”生态型贫困治理过程中须应对诸如返贫、生态系统破坏和路径依赖等方面的生态扶贫内卷化的风险和挑战,对此须通过适用保障型、激励型和培育型政策工具,优化“后扶贫时代”的生态型贫困治理,进而消除内卷化风险[10]。
第二,基层治理方面。有学者以健康扶贫的政策为背景,提出基层政府卫生治理能力的缺陷是造成当前健康资源整合低效进而内卷化的深层次原因,并进一步提出提升基层政府卫生治理能力,推进社会卫生治理现代化[11];有学者从城市社区治理角度出发,通过分析社区微治理中出现的“改而不变”“忙而无用”“假象繁荣”“空壳悬浮”等内卷化困境和危机,提出破解内卷化的解决之道,即放权赋能、重建“善治型”社区文化网络,减负提质、重构“在地化”社区工作队伍,增效联动、重塑“信息化”社区治理新格局[12]。近年来,由于社区管理机构精细化、组织功能片面化和工作人员行政化,社区治理中出现内卷化的现象,这些均属于静态理论层面的探讨[13]。因此,另有学者则从实践角度出发,结合上海市的具体案例,提出“条线下沉是如何导致权力与责任不匹配的”,并深入分析了由科层权力束缚与责任驱动异化导致的社区治理内卷化困境[14]。
第三,制度变迁方面。有学者通过CGSS 2006数据的实证研究验证了关于户籍制度变迁中经济地位、政治地位、社会地位均出现内卷化的假设,认为户籍制度虽然经历了多次改革,却是一种“无发展的增长”,需要通过优化政府行为带动户籍制度改革,使政府管理实现从管制到服务的真正转变,从而走出“户籍制度变迁的内卷化”的困境[15]。也有从民族地区的角度探讨社会制度的变迁,认为低水平社会分工、宗族社会共同体和文化信仰的强制机制构成了各个民族群体社会内卷化的三块基石[16]。
第四,教育发展方面。近几年,教育内卷化问题备受关注。如高校学生由于受到社会转型、生活快节奏的变化、多元文化思潮的冲击以及在优势资源有限的学习环境下,不断寻找大学评价机制中的捷径,从而产生了高校“内卷”,具体表现为:大学生学习评价上脱实务虚、学习竞争离本趣末、个体在这样的内卷学习中舍心逐物[17]。有学者从学科发展角度出发,认为教师教育学科正位于学科内卷化发展的临界点,表现出“虚假繁荣”“表面强势”“一味体量扩张”的现象,亟待通过打通学科社会需求、扩张学科研究队伍以及激增学科知识积累来对教师教育学科内卷化的瓶颈进行突破[18]。还有学者从农村职业教育研究角度出发,认为涉农职教管理体系供给不畅、人财物投入不足、城乡职教融合发展不够等外部因素造成农村职业教育形成相对固定化的内部发展困境,因而导致其在办学价值定位、人才培养水平、服务农村三大产业融合发展的能力等方面形成顽固的内部枷锁,制约其发展并进入一种新的状态,即“农村职业教育内卷化”[19]。
第五,社会交往方面。内卷化理论运用于社会交往的研究成果较多。如,有学者发现,新生代农民工在城市生活初期的人际交往是内卷化的,表现出以情感为基础、交往空间狭窄的特征,并且随着交往内卷化程度的加深而出现收益递减现象[20]。随着我国新型城镇化发展战略的逐步实施,城市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政策的一一落地,与父辈相比,青年一代在城市所处的外部制度环境和文化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有学者通过比较乡—城和城—城两类流动人口社会交往的代际流向差异,发现90后流动人口的社会交往内卷化倾向发生于乡—城流动人口之中。城—城流动人口不仅未出现内卷化特征,反而具有逆内卷化趋势。70后和80后流动人口社会交往总体呈现出逆内卷化特征。此外,阶层地位较低的流动人口更容易出现社会交往内卷化,而教育和家庭化流动对社会交往具有调节作用,这种调节作用在两类流动人口之间存在显著差异[21]。
纵观内卷化研究的演变过程,内卷化理论的运用呈现出三个阶段性特征:首先将内卷化理论用于研究农业生产等经济学领域,然后将内卷化理论从农业生产等经济学领域转向国家政权等政治学领域,最后该理论被众多学者广泛应用于精准扶贫、社区治理、农民工交往、制度变迁、教育发展等社会生活领域。但是,笔者发现,内卷化理论尽管成为一个可以用来回应、分析和解释诸多层面的现象和问题的开放的理论系统,但其应用的背后大多是对现象的描述,研究缺乏对其产生的原因和本质的辨析,其关键还需要因循内卷化的概念、特征进行梳理和剖析。
二、多维视角下内卷化的概念梳理
内卷化(involution)有着错综复杂的、内旋的、向内演化、卷成螺旋状的含义[22]。目前,学术界有关内卷化概念的讨论中,主要是在两种不同的意义上被加以拓展和运用,一种是农业经济上的内卷化,一种是社会文化意义上的内卷化,但二者都脱离不了“增长”与“发展”的关系命题。实际上,在社会快速发展的当下,内卷化这一术语已开始被泛化使用。徐英瑾认为,“对于‘内卷’的泛用本身却已经不是一个学术事件,而是一个准社会学与准传播学事件”[23]。因此,基于中国本土模式谈内卷化概念之前,有必要从多个维度对其进行深入解析。
1.经济学视角:没有发展的增长
在对中国传统小农经济的经验研究之中,黄宗智在1985年引入了内卷化概念,提出“内卷的经济,意味着对现代节约劳动的农业资本化的抵制和随之而来的低农业劳动生产率的维持,以及由此造成的农村低收入。这就是我的‘没有发展的增长’观点的核心所在”[24]。之后又用“农业内卷化”一词继续说明农业经济的增长不是源于单位工作日边际报酬的增加,而是因劳动力的密集型投入,导致“无发展的增长”或“过密型增长”[25]。简言之,劳动力投入约等于或大于产出,是一种低效率或无效率的状态。之后,黄宗智提出去内卷化,即需要进行大规模、大范围的创新以及超越量变的“质变”[26]。还有学者从劳动力流动视角谈经济内卷化,认为避免“经济内卷化”陷阱的关键,在于技术创新和劳动生产率提升[27]。可以见得,经济学视角下的内卷化更多地是在强调越增长越低效的经济发展状态。
2.社会文化视角:内部不断精细化和复杂化
人类学家戈登威泽运用内卷化描述某类文化模式,当一种文化模式达到某种最终形态后,既没有办法稳定下来,也无法使自己转变到新的形态,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地在内部变得更加复杂。后有学者在戈登威泽的描述基础之上进一步提出,内卷化是“一种文化模式达到某种最终形态以后,既没有办法稳定下来,也没有办法使自己转变到新的形态,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地在内部变得更加复杂,即系统在外部扩张条件受到严格约束的条件下,内部不断精细化和复杂化的过程”[28]。还有学者认为内卷化的核心是没有发展的增长,或者要付出精细化和过密化的努力才能获得少许的增长。如在社区治理过程中,为应付上级检查,将大量时间和经历放在各类填表、汇报、迎检、考核、评比活动上,工作内容只增不减。看似处处留痕、忙碌不堪,其实是将社区资源和干部精力大量投入与社区公共服务无关的工作中,造成一种社会内部工作不断精细化和复杂化的“假象繁荣”之中,长此以往就会使社区治理陷入内卷化的境地[29]。可以见得,社会文化视角下的内卷主要指向的是因组织内部低效而采用越来越精细化和复杂化操作所带来的无效的增长状态。
3.教育学视角:过度竞争下的自我封锁状态
在基础教育领域,有学者认为家庭与学校在合作实践过程中出现了内卷化,原因在于家庭教育内生动力不足,外部支持系统缺失,致使合作行为模式呈现为渐进性的自我封锁,难以自我突破,合作效能低下[30]。在高等教育领域,学者认为当下“唯量化指标”的学术生态环境促使博士生论文发表制度出现内卷化,博士生们为尽快获得学位,而将自我创新功能锁定在一种注重论文数量的繁荣模式中[31]。还有学者认为高校大学生为获得更好的资源,把学习精力耗费在包装自身的外表上,耗费在通过投机取巧的手段获取竞争优势的歧途上,已然背离大学教育的初衷,陷入并封锁在一种唯分数、唯升学的恶性竞争之中[32]。由此,教育学视角下的研究发现,客观化的量化指标并没有促进教育生态的良性发展,反而陷入内卷化状态。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内卷化在不同视角下的内涵指向。事实上,不同的视角与领域,其背后所呈现的历史和文化成因不能忽视。笔者通过梳理内卷化的概念内涵,概括出其以下特征。
第一,内卷化意味着事物发展过程中所处环境的快速变化和制约,这也是陷入内卷困境的外因之一。如经济内循环下的社会发展相对于传统的低流动的经济社会生活而言属于一种较为高级的发展形态,这种发展形态是在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为进一步优化生产模式路径的发展阶段。此外,若经济发展水平迟迟未达到既定目标下的最优均衡状态,则该系统便会一直处于无效量变状态,无法发生质变而跃迁为更高级状态[33]。
第二,内卷化表征着事物发展过程中的缓慢增长,此种增长会抑制真正具有创新的发展。起初,事物发展是朝着一既定目标努力,因内外部条件的制约和限制或是发展过程中价值产生偏差,导致事物发展到某种形态后脱离原定轨道而呈现出无休止的复制或内耗的情况,且在惯性力量的强化之下,事物停留在该轨道无法向前发展,从而陷入一种惰性状态。一旦事物进入这种惰性状态,便出现了功能性障碍,那么该事物的内部结构更迭和外部制度创新就难以发生和维系,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很难改变。
第三,内卷化意味着存在着某种内隐机制,这种内隐机制在不同领域和不同维度下都有所不同,但却成为推动内卷化产生的关键原因,且助推着阻碍实现既定目标的行为叠加。正如因家长望子成龙或是担心孩子被淘汰产生的恐惧,造成教育过程中的恶性竞争,其根源在于社会分流与遴选过程中的淘汰机制具有着异乎寻常的隐性推动力。
第四,内卷化内蕴着行动者或者说主体可能的反思或自省,甚至在特定条件下,会带来社群或者系统的反思或自省。人类生活的每一刻其实都承载着对过去的觉醒和对未来的思考,包括对情绪、经验、思想、行为等的思考,这也构成了生活的意义。当下,青年一代中产生的“集体性的恐慌”源自于社会转型期剧烈变化所引发的焦虑和担忧,而这些情绪的产生也正是针对现状的审视和思考。处在人生发展期与社会转型期叠合的新时代青年是社会结构新的组成部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扮演着重要的社会角色,在社会经济发展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决定着国家和民族未来的发展。为应对青年群体所表现出的以上种种的状况和问题,我们有必要帮助青年一代寻找他们的理想目标和动力,让其理性对待自身需求和社会发展之间的矛盾、张力,无论导致该矛盾与张力的是所谓的内卷化还是其自身。
三、过度竞争、阶层固化、异化:与内卷化相涉的概念
概念框架是由一组相互联系的概念及它们之间的关系组成,有助于我们充分理解某个现象[34]。与内卷化相涉的概念有“过度竞争”“阶层固化”“异化”等,有必要进一步厘清它们之间的联系与区别。
过度竞争为低集中度、持续性过度供给或过剩生产能力和经济绩效较差的产业的一种市场结构竞争。也有学者这样认为:“过度竞争造成产业内的生产能力大面积闲置,阻碍了稀缺经济资源向效率更高的产业部门转移。”[35]过度竞争是相对于有效竞争而言的,它影响了有效竞争的效率,打破了长期均衡的竞争格局,从而造成生产力严重过剩,经济效益低下。当下,中学生升学考试、高校大学生追求高绩点等现象中表现出不同程度的非良性竞争和焦虑;又或是内外部环境制约下,青年为改变现状,向上晋升而努力,但事实上其努力的结果似乎并未达到预期,已然失去了生活的实际意义;又或是白领以为在“白热化”的职场竞争中KPI(key performance indicatior,关键绩效指标)过关、获得丰厚奖金精打细算、尔虞我诈,似乎都被冠以内卷化之名,有的甚至将现象与问题混为一谈,认为当下为应对困境所做的努力没有意义、没有出路,是一种被压抑的存在,这样的理解不但带有明显的负面情绪与有失偏颇的价值判断,而且还将对内卷化一词单纯的负面解读,与最初的内卷化所呈现的“缓慢增长”相去甚远。因此,笔者认为内部不必要、非理性的不良竞争有内卷化倾向,但不能简单地将过度竞争等同于内卷化。
阶层固化是“建构在流动受阻现象和特定文化语境之上的概念,是阶层流动障碍因素在舆论中的社会放大”[36],其含义即“阶层流动的对立面,意味着阶层之间缺乏流动,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社会阶梯中持续存在的机会不平等”[37]。1977年我国恢复高考,社会底层出身的一大批年轻人依靠自身奋斗,通过高考改变了个人、家庭以及下一代的命运,实现了社会阶层的跃迁,由此“教育改变命运”这句话在中产阶层这一批人身上得到很好的验证。但近几年,各地出现了“名校掐尖”、精英家庭比拼等聚焦优质资源的现象,教育便成为导致阶层固化的重要因素。“处于社会边缘阶层的群体及其子代,由于先赋条件的缺乏,加上随着社会的发展,各行各业准入门槛的升高,即使在自己加倍努力的情况下,进入社会上层的通道也极为狭窄。”[38]所以,当人们通过自身努力难以改变阶层跃迁,有一部分人则会因理想无法实现产生消极悲观的情绪,进而对人生价值和意义的理解产生偏差,其结果只会加大阶层之间的对立,从而加剧了内卷化。但即使是这样,也并不意味着社会整体出现了阶层固化的态势。国家呼吁创新型发展,虽传统的机会固化,新的机会仍然在不断涌现,因此,我们要客观看待这种社会现象,畅通正常有序的社会流动,营造青年群体健康发展的良好环境,从而使青年人摆脱内卷化倾向。
最后,关于异化一词。马克思在批判前人非科学形态的异化理论基础上提出并揭示资本主义社会最典型的异化本质,即异化劳动或劳动异化,其焦点主要集中在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对立。马克思认为人的异化是“人们劳动的结果转化为一种人们不能驾驭反而受其控制的异己的力量”[39]。尽管异化造成了人被强迫性地分工和被私有化,但其仍有积极的一面,即人在生存和发展过程中需要不断地进行实践活动,而在实践过程中必须经由异化走向扬弃,才能进一步完善自己,实现自我解放[40]。与异化不同,内卷化的焦点是在群体的内部竞争中,产生竞争的个体从群体中剥离出去成为了群体中其他个体的对立面,这属于异化中的一种形式——人与自己“类本质”的异化,此时的人难以找寻自身真正的价值与被他人的认可,缺乏内生性动力机制。
四、结语
以上笔者梳理了内卷化研究的演变过程,总结出内卷化理论演进的三个层次,同时通过对内卷化概念的分析,得出不同研究视角下内卷化内涵的四种特性。在此基础上,笔者对与内卷化相涉的过度竞争、阶层固化和异化等三个概念进行了辨析。通过以上研究笔者发现,从研究现状的梳理到概念的梳理,内卷化经历了不断拓展与深化的历程,成为一个复杂的、不断发展的、多维的概念。目前,我国正处于社会转型的关键期,人们的生活方式也在发生重大变化,多元文化对人们的思想道德尤其对当代青年的社会心态,已然形成强大冲击。因此,不能单纯地从单一理论去理解内卷化,更不能浮于情境化的故事描述之层面。内卷化当然要为社会科学中的演化理论提供支撑,但是缺乏对内卷化内涵的包容性增长要求的认知,认识不到内卷化背后的环境、文化以及观念成因的影响,也就不能真正窥视内卷化特性。内卷化本身既然是一种社会现象,内卷化的理论也就成为学界诸多领域关注的研究对象。无论是一种社会现象还是一种理论,它出现都有其特有的历史、文化、制度、心理等的印迹,人们期待着学界对“内卷化”的进一步探究和相关理论的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