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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看为峰: 近20年韩国学界对中国明代经济史研究的热点、 趋势与展望

2021-01-05侯冠宇朴美杰

关键词:经济史朝鲜贸易

侯冠宇, 朴美杰

(1. 兰州大学 经济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00; 2. 延边大学 科技学院, 吉林 延吉 133000)

近年来, 众多学者以明代为中心展开的经济史研究汗牛充栋,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具有不同学科背景的研究人员加入到经济史领域研究中, 为该领域注入了新鲜血液(如李花子《宗藩关系下清与朝鲜的边界及边界意识》、 孙卫国《万历朝鲜之役前期明军粮饷供应问题探析》、 陈尚胜《隆庆开海: 明朝海外贸易政策的重大变革》、 张海英《14-18世纪中朝民间贸易与商人》), 使得该领域的研究成果和理论基础得到了显著增强。 以“明代经济史”为主题, 在CNKI中检索近20年的数据导入Cite Space运行得到如下可视化网络图, 关键词分布有“商人” “商业” “一条鞭法” “赋役” “农业” “经济体制” “徽商” “白银” “商品经济”, 此外还有“清代”“明清”等时间线索。 可见, 国内学界的研究涉猎广泛, 不严格断代孤立分析。 在梳理文献的过程中, 发现目前国内学界研究存在这一共性: 引用的外文史料或文献多集中于美国、 日本的研究, 对韩国学术界颇有价值的成果关注较少。 吸收韩国学界对中国经济史研究的精华, 可以从另一视角来分析中国经济史研究的脉络, 进一步推动相关学科的发展。

图 1 近20年以明代经济史为中心的citespace可视化图谱

1 区域、 经济与贸易互动

亚当·斯密曾在《国富论》中指出, 人与动物的最大区别在于交换易物的倾向, 此种倾向的扩大带来社会分工, 交换物的剩余推动了贸易的产生与发展, 但分工又常为市场范围的大小所局限。 有学者指出明代的贸易是用朝贡的逻辑代替市场运行逻辑的一种体现, 本质上可以视为一种交换与分工, 是一种买卖双方以固定的价格进行商品交换的经济行为。[1]23

高丽前者差人来奏本国情由, 今览来辞, 不过前日之事。 然我中国纲常所在, 列圣相传, 守而不易。 高丽限山隔海, 天造东夷, 非我中国所治。 尔礼部回文书, 声敎自由, 果能顺天意合人心, 以妥东夷之民, 不生边衅, 则使命往来, 实彼国之福也。 文书到日, 国更何号, 星驰来报。

(《李朝实录》太祖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甲辰)

对历史上中朝友好关系加以确认, 亟待落实商讨国号一事。 此后花费约两年时间, 于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高丽更名为朝鲜, 国号问题得以落实, “东夷之号, 惟朝鲜之称美, 且其来远, 可以本其名而祖之, 体天牧民, 永昌后嗣”。 朝鲜不满足仅更改国号, 便派遣门下评理李恬, 送纳前朝高丽国王金印以表决心, 希望得到明朝赐予诰命及印信。 朝鲜内政不稳未能得到正式册封, 但更名国号亦是一种认可。 对刚成立不久的明王朝来说, 周边各国的政治稳定是明统治者希望的, 尤其是与长期以来具有友好关系的朝鲜确立关系, 这为双方陆续开展稳定的经济、 政治、 文化提供了制度保障。

传统时期的中国, 其对外贸易秩序具有两个重要特征, 一是将重农抑商的政策延伸到国际贸易之中, 另一是更加关注国际贸易的政治性与华夷秩序的构建。[2]47+146明朝建立以后, 对外展开朝贡贸易政策, 周围各国要向明“称藩纳贡”, 在这样的贸易框架下, 各国受惠颇丰, 来“贡”十分活跃, 明王朝不胜其繁, 进而对来“贡”时间、 船只、 人员严加控制, 明王朝为维护自身尊严彰显富有与宽宏, 不惜在经济上做出牺牲。(1)关于朝贡贸易, “由费正清(John K. Fairbank)的努力启其先河, 在其所建构的普遍架构之解释中, 明清在对外关系上存在一种基于华夏自我中心意识形态(Sinocentric ideology)的‘中华世界秩序(Chinese world order)’, 并借由统称为‘朝贡体系’的诸制度程序所彰显。 这个世界秩序本质上为‘一种中国本部(帝国政府之)行政体系的外延’, 并涉及来强化─或看似强化─以皇帝为中心对外族的分级階序。 尽管理论上皇帝宣称其为普世主宰, 但与其说该体系之主要目的是为了掌控中国实际对外状况之经济与军事利益, 毋宁说是向国内大众证明外国人承认且臣服于皇帝的权威。 包括貿易奖励、 宗教与文压力, 以及偶尔一用的断然兴兵动武等种种方式, 都是用来制造表面的顺从。”——马世嘉: 《破译边疆·破解帝国: 印度问题与清代中国地缘政治的转型》, 台北: 台湾商务印书馆, 2019: 5。

1.1 北方区域的贸易互动

朝鲜前期赴明有陆路和海路两种方式, 明定都南京时朝鲜利用海路赴明较多, 迁都北京后陆路使用较为频繁。 永乐迁都影响朝鲜赴明路线, 迁都原因一是北京作为军事重地, 二是为“靖难之役”的合理化。 北京在元以后成为游牧经济带和农业经济带的连接点, 亦是陆路与海路连接点。[3]明初, 由于北元势力残余,中朝之间陆路交通受阻只通海路。 朝鲜在明政府与北元之间的政治立场并不坚定, 因此, 洪武帝禁止朝鲜陆路朝贡。[4]

洪性鸠(2)文中韩国作者姓名及所涉部分文章皆为笔者所译, 下不赘述。指出, 北方区域互市面临与朝贡无关与交易有关的“要求”, 这可以视为一种政治行为, 是明统治者控制周边少数民族采用的经济手段。 采用“金牌信符”互市交易、 采购物资, 明政府对其征收税金并有效管理贸易秩序。 明初统治者将朝贡贸易限定为政治礼仪而非经济贸易, 货物主要由官府收购, 中后期逐渐难以控制, 日益扩大。[5]金庆禄认为, 洪武初年(1368年)对明王朝统治构成威胁的是北部大规模的征伐战争以及分散的北元势力。 洪武帝将中央与地方的军队编制体系化, 对残存的北元势力进行军事上的压制。 这一政策的制定、 实施,对包括朝鲜在内的周边国家的经济政治产生重大影响。 洪武帝在王朝建立初期欲在内部确立统治秩序, 对外进行征伐并确立国际关系, 是为建立以自身为中心的一元统治秩序。[6]

早在元明鼎革时, 元统治者从中原地区撤退, 但仍在漠北保持着强大的军事力量。 高丽与元有着“舅甥之好”的历史关系, 这成为危害高丽与明关系的因素之一。 除此之外, 高丽权臣在亲元和亲明之间反复无常的表现令明统治者颇为不满, 明朝对高丽实行了一系列的强迫政策, 其中最为有效的是征索大量军马。 林相勋统计, 明朝向高丽征索的军马数量在洪武七年(1374年)至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间达到23 000多匹, 这一举措逐渐形成高丽军马少而明朝军马多的局面。[7]辽东都司内居住着众多朝鲜人口, 其中以东宁卫最为集中, 呈现出浓重的朝鲜特色, 东宁卫的朝鲜官员熟悉朝鲜民政、 精通语言, 统治者常以东宁卫的官员担任贸易使团成员出使朝鲜。[8]明朝根据实际需要派遣贸易使臣, 维系两国的政治关系。 由于明廷不干预朝鲜的政治, 这对朝鲜的价值体系产生积极影响。 明朝与朝鲜的频繁交流,促进了朝鲜文化的发展, 形成了朝鲜独特的文化价值。 李九义对这一时期的相关诗歌进行解读, 以考察明代贸易的发展, 但对经济发展、 市场运作等方面的挖掘并不多。[9]

李正勋对列国体制、 帝国体制、 朝贡体制的并存进行分析。 在13世纪~14世纪是元干涉高丽的重要时期, 元统治者“需求”日益扩张, 无法忍受赋役和租税的高丽游民日益增加。 14世纪末期, 元逐渐衰落, 高丽朝借机收复双城总管府, 打击亲元派一举收复济州。 元明鼎革后, 丽明之间本质上还是列国之间的关系, 一方面明朝无法确信高丽是否与北元完全断绝了联系, 另一方面高丽为得到明朝册封, 接受了明朝2 000多匹马的“无理”要求。[10]

1.2 滨海区域的倭寇与贸易

国际贸易的政策沿革是多方利益博弈的结果, 明代滨海地区私人贸易颇为活跃, 逐渐突破朝贡的控制范围, 其表现时而“海禁”时而“开海”。 倭寇对东南沿海地区的商人、 民众的施压, 使得明政府不得不取消海禁, 逐渐恢复原本存在的贸易网络。[11]92-93活跃的倭寇与普通的海盗相区别, 海盗是乌合之众而倭寇通常需要建立根据地有时还会围攻城池, 对朝鲜带来长时间的破坏(详见表 1)。

表 1 朝鲜太宗元年至太宗三年倭寇出没的事件、应对措施及影响

赵元一、 金钟奎察古鉴今的目的较为明确, 以南海为中心研究明朝后期的海上贸易政策, 针对中国面临的南海问题, 对中国古代推行的经济政策追本溯源, 剖析明中国海外贸易的历史脉络。 海禁政策亦影响了朝贡贸易, 体现在海禁政策的强化、 松弛与朝贡相调适。 赵氏、 金氏对明初朝贡鼎盛、 明中后期海军势力缩小以及朝贡制度衰落进行梳理, 认为明中后期皇帝的缺位、 官员的玩忽职守、 抽分制度并未落实, 是明朝贸易体系崩溃没落的重要原因。[15]在明王朝构建国际秩序的过程中,有越来越多的国家赴明朝贡, 统治者为管理众多国家制定了详细的朝贡规则。 15世纪上半叶, 这些国家一直处于明统治者制定的贸易框架之下, 众多国家欲借助明朝的权威, 以满足自身统治的需要。 明初东南沿海实行的海禁政策, 使得中朝之间的贸易受到政府严格的管理, 但多数民间商人灵活利用政府政策, 往返于中朝之间, 展开各种形式的商业活动, 而部分商人还通过走私的形式进行非法贸易。[16]尹成益指出, 与嘉靖年间的倭寇问题相比, 明初的倭寇问题由于史料不足, 很多问题没有考察清楚, 东亚地区是明初倭寇活动的主要舞台, 要以整体视角对这一问题进行考察。[17]

元代海上贸易使得白银流入东南亚、 西亚等地。 元明鼎革时中国出现白银不足的问题, 统治者为解决这一问题, 禁止海外航行。 由于贸易港口的关闭, 中国白银流入东南亚地区的渠道受阻, 有效解决了白银流出。 金荣济基于宏观视角分析, 但没有考虑到海盗的猖獗对其影响亦是明廷实行海禁政策的另一原因。[18]也不乏学者对16世纪东亚经济秩序的变化进行研究, 16世纪东亚国际贸易以中国为中心, 朝鲜、 琉球、 日本呈现出放射状位于其周边, 至明末清初之时, 统治者针对残余的南明政权实施海禁, 而在南明政权没落之后便放宽了海禁。[19]在南海充斥着大量海盗的情况下, 统治者实行的海防政策并没有取得实际效果, 沿海居民生计受到严重影响, 争先恐后投身于走私贸易之中。[20]

梳理贸易相关研究成果发现, 学界研究对明代北部及东南沿海地区的关注度较高, 对明代贸易有着浓厚的研究兴趣。 通过当今存在的经济问题抑或是经济争端追本溯源, 多从历史发展的脉络梳理两国乃至多国之间的经济问题, 起到察古鉴今之用。

2 商人、 货币与典当业

明前期, 商品市场十分狭小, 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重要商品, 如盐、 茶叶等实行专卖制度。 明代前期, 商业状况十分凋敝, 全国各地自然经济仍占主导地位。 随着社会的发展, 商业冲破束缚与歧视, 逐渐活跃起来。

天水燕将《三言》作为背景入手, 关注商人群体并指出明代经济特征之一便是逐渐普遍化的银本位制。 棉织、 丝织等商品经济的发展, 带动了城市手工业和交通的发展, 产品销售范围扩大到全国, 商业经济的发展给商人带来了财富的积累和社会地位的提高, 逐渐改变原有的士农工商顺序。 有明一代的经济、 思想、 文化与前代有着明显区别: 经济上, 商业的发展和市民阶层的壮大; 思想上, 阳明理学的兴起和通俗文化的发展; 在文化上, 话本小说的流行和商业出版的兴起。 典当业是白银的主要供给渠道, 白银的广泛流通促进典当业的进一步发展。[21]

明代徽州商品经济的发展带来城市的繁荣, 商人数量大幅增加, 白银交易范围不断扩大, 典当行业得到进一步发展。 明中叶以后, 倭寇入侵、 苛捐重税、 气候恶化等原因使得社会上的流民大幅增加。 而明政府应对这一系列社会问题的能力不足, 并未提供积极有效的社会救济, 民众不得不自谋生路, 有效手段便是通过典当获得一定货币, 以维持生计。 徽商的分布以运河水路为中心, 其售盐所得大量铜钱在向运司缴纳时须兑换成白银, 典当正满足这一要求, 因此, 盐运司所在的扬州城当铺数量大幅增加。[22]

货币作为一种“通用的媒介”, 是社会发展过程中人们为了克服交换的困难而形成的。 明代货币是商品交易和收藏最重要的媒介, 当今国家可以在货币上给予使用信任, 而对明统治者来说做到这一点并不易。 明初的财政主要是实物财政, 货币的发行对于明政府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 明王朝的财政规模不具弹性, 大量发行硬通货并非易事, 便发行成本相对低廉的“宝钞”作为货币上的供应。 宝钞存在易被滥用的缺点, 随着时间的推行宝钞逐渐失去了作用。[23]1394年, 市场上流通宝钞的价值仅有面值的20%, 到1425年, 其价值跌至面值的2%, 本质上已经丧失了货币的功能。[24]244弘治以后, 铜钱使用范围扩大但发行目的并不是向市场供应良币, 而是从中牟取差价。 大部分的城市商业都依赖白银展开贸易, 这样的现实问题是商品经济贸易流动性增加的一大原因。 明末白银的使用, 实际上是在滥发货币的状况中实现的, 明末白银的流动导致社会贫富差距悬殊。 17世纪末, 东亚各国各自建立起独立的货币体制, 重新构筑了相互稳定的对外贸易关系。 明中后期, 白银趋于货币化, 一条鞭法的推行进一步强化白银合法性, 此后摊派均征收白银。[25]374

以上研究对明代商业发展剖析稍显不足, 对民间文书、 地方志有较大的挖掘空间, 缺少具体时空下基层人民在制度框架下展开的经济行为的剖析, 但对基层社会的研究意识与宏观制度相联系的研究倾向是值得肯定的。 国家要将政治经济制度的改善寄托于经济增长, 赋予社会各个阶层以自由的投资权和贸易经营权是非常有必要的。

3 税收、 户籍与资源配置

税收(赋)的概念发源于兵役义务, 明代的户役制是配户当差[26], 但实际上并不完全如此, 地方上亦存在偏离制度规定的运作现象[27]。 明初以劳役和实物作为基础的国家资源供给体系具有极大的分散性, 随着向白银财政的过度, 这套体制也逐渐发生改变[28], 明代的赋役制度是王朝统治的基础, 里甲户籍制度又是这一基础的基础, 也是明推行黄册制度的组织保证和基层社会的组织单位。

元初建立起来的茗洲吴氏家族, 在明初历任了休宁县33都6图第一里的里长户。 吴氏通过扩大商业活动, 到明中期时已成为有影响力的宗族, 在里甲内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也理所应当地增加了。 而宗族势力对区域经济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 如在明清时期福建晋江、 漳、 泉地区明代宗族势力在基层社会切实地保证了地方应役的持续与稳定。[29]

明初, 为达到顺畅补给兵力的目的, 洪武帝沿袭元朝的军户制度, 在此之后不断加强中央集权的明王朝维持了最大规模的军事力量。 军力调配的军屯粮、 民运粮的开中法到明中期无法继续推行,采用新的军饷调配对策, 随着捐纳制的衰落, 军事质量不断下降, 从而产生大量官兵逃亡。[30]金仙穗对徽州府祁门县文书解读时指出, 祁门县在调查、 核对证据、 押送当事人等方面是由乡村里处置, 官府并没有介入。 统治者希望乡村自己解决繁琐的诉讼案件, 以减轻州县以上官府的诉讼负担, 减少京师越诉的案件数量。 徽州祁门县的案件并没有全部依照教民榜文的规定, 运用“申明亭”的规定与现实运作也存在着偏差。 基于徽州档案, 学者发现在1450年以前几乎所有的财产纠纷都由里长处理, 1450年至1520年间, 大约一半的纠纷由地方处理, 1520年以后, 纠纷处理中看不到里甲的身影。[31]

郑炳哲研究永定河治理时指出, 太行、 燕山一带森林资源的严重破坏与北京定都给畿辅地区带来庞大的人口数量有着密切联系。 由于北京宫廷的不断修建, 盛行的料理文化产生的浪费, 皇室、 官员对柴炭的大量滥用以及毁林开荒等一系列经济行为, 将太行、 燕山一代的森林破坏得颇为严重, 带来永定河的水土流失、 水灾频发。[32]统治者为了无尽的欲望, 加大力度开采破坏, 自然灾害频繁发生, 这并不是政府行为的缺失而是政府行为的结果。 治理水患而征发计划或临时性的劳役时, 被征发者不仅要准备口粮, 还要从家乡带来一系列用具包括木棍、 绳子、 钉子等。 因此, 经济资源的浪费、 灾害的频繁发生, 明政府拨款救济, 进一步带来财政紧张, 使得国家财政每况愈下。 虽然明政府常常将子民的安康挂在嘴边, 但其目的仅仅是为了让他们生存下来, 而不是改善他们的生活。 对于华北森林资源, 统治者并没有对其进行合理配置。 相反, 错误的决策使现有的制度发生改变, 进一步带来了其他决策的恶化, 导致水灾频繁发生的恶果。

得大于失, 是个人乃至国家所追求的,决策的改善和现行制度的变化同时会带来其他方面决策的恶化, 考虑各种国家的运行成本是非常有必要的, 这一问题颇具复杂性。 以上研究视角较为开拓, 选题方向多样化。 韩国学界秉持人文关怀的学术素养对明代货币、 赋役等剖析得较为清晰, 理解明代以后的区域经济发展, 此部分需进一步补充并丰富。 由于韩国学界对中国经济史研究起步较晚, 目前这一方向的研究较为支离, 日后要在深度和广度上下功夫。

4 教育、 文化与社会发展

经济史的精髓在于尊重和揭示经济发展的历史性, 而不是孤立地看待。 韩国学界的研究不仅对经济进行剖析亦对社会文化等其他方面结合考证, 展现整体性研究的学术偏好。

金宰民以《金瓶梅》为研究材料指出, 明中叶后, 商品经济发展、 工商业进步, 给人民带来了丰裕的物质和生活上的享乐, 腐败和贪欲亦逐渐扎根社会。 腐败具有横向与纵向的扩散性, 明王朝灭亡的原因之一是官员的腐败和权利的滥用, 这一点从蔡、 何二人的行为足以体现。[33]此外, 明朝公立教育如京师的国子监, 各府州县的府学、 州学、 县学、 医学、 阴阳学、 内书堂等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发展, 而具有私学性质的的书院在明初并未得到发展。[34]

《儒林外史》中所描绘的盐商形象大多数负面, 吴敬梓笔下所观察到的盐商大多是利用婚姻关系来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 吝啬的特点在吴敬梓笔下的盐商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明清时期的盐商虽然是追求利益的商人集团, 但是对于儒家的地位是一直尊崇的, 商人们在价值观上的冲突可以说是“义”与“利”的冲突。[35]传统儒教国家实行的经筵制度的主要功能, 可分为皇室的教育和协议政事。 明代的经筵制度从洪武朝开办的经史讲论为原型, 到正统年间才上升为制度层面, 内阁制度只是提供给皇帝个人咨询政治、 文学的顾问机构, 其发挥的空间也很小。 正统后皇帝缺位、 宦官跋扈腐败、 各地自然灾害频繁发生的状况, 使得整个封建体制逐渐开始动摇, 经筵制度也逐渐有名无实。[36]崔亨燮认为, 南京优美秀丽, 滋养着众多文人志士。 城市亦蕴含了丰富的社会情感意义, 为文学作品的创作提供了良好的平台。[37]

以上成果可见, 研究视角的独特与多元, 文献史料的灵活运用、 小说素材的创新使用、 课题方向的深度挖掘, 值得学习与借鉴。 但对史料的深度剖析, 视角与理念上的创新, 仍有许多路要走。

5 余 论

外国学者对中国经济历史的研究就像是在窗外寻找屋子内的我们, 使我们更加清楚自身的具体方位, 帮助我们走进历史现场寻找真相。 近20年韩国学界对明代经济史的研究不乏力作, 无论是对朝贡贸易抑或是地方社会的考察, 都展现出对中国经济史研究的热爱和探索进取的学术素养。 萧国亮曾指出:“一个民族本身的内部结构—社会经济形态的发展, 除了取决于它的生产之外, 还取决于其与周围民族关系发展的程度。”在韩国学界的研究中对历史上中朝之间的民族关系和经济往来都有提及, 这一意识值得肯定与学习。

道格拉斯·诺斯曾说:“一个好的历史故事必须要给出一个一致的有逻辑的解释, 同时要受到可得证据与理论的制约。”韩国学界对既有史料证据的整理及运用尤见其功力, 并且在对历史真相的考察和逻辑上的解释颇为清晰, 从单一经济史研究逐渐向社会史、 文化史之间融合的趋势逐渐显现, 基于多元视角产生许多有价值的成果, 学界关于中朝边界、 教育文化、 宗教思想等研究在此并不详细展开, 与此同时研究也存在着某些需要改进或继续深入之处, 综上考察得出如下结论:

第一, 考察热点较集中, 研究区域不平衡。 韩国学界对明代北部及东南沿海地区的关注度较高, 对明代贸易有着浓厚的研究兴趣。 在研究内容上, 以目前的热点为主, 如海禁与海上贸易、 贡赋体制、 商品经济、 盐商群体、 使臣外交等。 从当今的经济问题、 经济争端追本溯源, 从历史发展的脉络梳理两国乃至多国之间的问题, 起到察古鉴今之用。

第二, 问题意识颇明确, 史料运用较薄弱。 韩国学界对当今中国存在的领土纠纷问题进行考察, 其问题意识非常明确, 而运用史料大多以正史为主、 明实录地方志为辅, 对族谱、 碑刻、 简帛文书的运用较少, 但可以灵活运用《金瓶梅》 《三言》 《儒林外史》等文学作品考察中国明代的地方社会。 但文学作品有其局限性, 在经济史研究过程中如果不将小说中的主观部分剔除, 会影响所得结论的理性与客观。

第三, 宏观研究较丰富, 基层社会需关注。 只有通过对研究过程的评价才能真正辨别一种观点、 一类研究是否站得住脚。 韩国学者以宏观视角分析明代经济史的多个方面是十分翔实的, 但缺乏对具体时空下人群的分析, 对基层群众在制度框架下运作分析较少, 对制度变迁的分析不足, 缺乏对民间社会的挖掘, 但将基层与国家制度相结合的倾向是肯定的。

第四, 环境视角偏新颖, 中韩研究互补充。 中韩两国对历史事件的部分观点有着明显不同, 有明一代统治者常对朝鲜半岛提出许多过分的要求, 而这些要求在中国的史料记载仅是一笔略过, 但在韩国学界的部分研究中却十分详尽。(4)[韩]CHA Hyewon:“明朝经常故意责备朝鲜外交文书中存在的问题, 只因朝鲜王朝的文书中包含了错误的信件, 或者是按照中国的礼节以不恰当的方式书写。 对于这样的冒犯, 明朝要求道歉或惩罚甚至扣押了朝鲜的使臣。 这种行为是一种故意的谴责, 为了阻止朝鲜征服辽东地区。”两国的研究需要相互补充, 以推动中国经济史的进一步发展。 以环境视角进行考察较为新颖, 部分采用环境史观的视角指出明末自然灾害的泛滥亦是加速明王朝灭亡的重要原因, 这与卜正民的研究视角不谋而合。[38]

第五, 定性研究较丰硕, 定量研究显不足。 韩国学界对历史现象的介绍较多而深入分析市场运行机理较少, 对明代经济史的定性研究较多而定量研究较少。 定性研究不应该成为明代经济史研究的全部, 运用制度经济学[39]、 区域经济学、 国际贸易、 统计计量等经济管理的方法[40]亦应受到重视。 经济和历史不仅不能割裂, 还应该寻求互动, 这是经济史学科发展的需要, 量化分析正是这个互动过程中的方法和手段。[41]43

经济史研究就某个研究课题所写的任何内容不是盖棺而定的, 探索历史经济的大门对新一代研究者来说也许是敞开的。 构建科学又有中国气派的经济学理论, 基础在于对经济史的研究, 从史学中吸收养分, 古今贯通、 以史鉴今肩负新时代学科融合的使命, 想必是今后经济史研究的方向所在。[42]经济史学家们致力于将经济史研究置于广阔的时空和世界历史的视角之下, 本文便是在这一方向上的一次努力与实践, 考察韩国学术界对明代经济史的研究, 以探寻研究特点, 但鉴于时间空间以及资源的限制, 疏漏在所难免敬请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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