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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史:在经济史和马克思主义历史政治经济学之间

2016-11-07迈达切夫斯基

西伯利亚研究 2016年1期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

迈达切夫斯基

摘要:1917年革命彻底动摇了俄国的科教体系,中学和高等学校出现劳动史课程,或称马克思主义历史政治经济学课程。新课程与经济史发生冲突,导致后者失去独立学科地位。

关键词:经济史:马克思主义:历史政治经济学:劳动史

1918年,北方地区公社联盟人民教育委员会对社会学课程做出重大调整,把“社会学”和“政治经济学”列入中等统一劳动学校(针对八、九年级学生)教学计划。当时的媒体指出,此举满足了学校“被抑制的”需求。在“知识型学校”拥护者的努力下,十月革命前有限地秘密渗透到旧式学校的常见的科学知识成为教育资源。

我们不过多地叙述这次改革的思想家的观点。这些思想家把生物学(确切地说,提倡其“转变论”观点)、政治经济学、社会学和构成完整课程链条不可或缺的文化哲学结合到一起,旨在向学生们展示人类文明的全面依存关系。本文着重探讨这个链条上的一环——政治经济学,准确说是劳动史,因为改革发起者恰恰如此命名这门课程。新式学校的支持者们认为,作为关键环节,政治经济学“除了分析劳动组织形式以外,还应当成为阐述人类社会合乎规律的总体历史发展过程的一般性科学”。

劳动史教学大纲引人关注的原因不仅仅在于政治经济学被列为学校教学内容,革命前只有由八个年级组成的商业学校可以讲授这门课程。教学大纲在劳动史教材之后出版,而且引发广泛争议。当时,改变课程名称不仅是为了迎合革命浪潮,而且拒绝使用旧名称盛极一时。笔者认为,术语创新和教学探索是科学变革的前奏。以学校的劳动史课程为例,可以明显看到经济学内容和研究对象的变化。后来这些变化影响到列入经济学的课程的地位。

1918年劳动史已经列入教学计划,但一年以后才配备教学大纲。这一年是在教育工作者的探索中度过的。1918-1919学年在彼得格勒统一劳动学校任教的c.r.洛津斯基证实,在探索过程中,针对劳动史课程,人们至少提出三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劳动史等同于政治经济学:第二种观点把新课程视为物质文化史的一部分——劳动工具史:第三种观点则认为劳动史属于世界史分支,是经济史的组成部分。

教学大纲编写者提出了完全不同的主张。他们在大纲说明中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放弃科学界业已形成并为教育界所接受的经济学划分方法。在他们看来,这种方法人为地将经济学划分为“政治经济学”、“经济生活史”和“经济政治学”。大纲编写者认为,经济学的分化违背对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的科学认知。这种情况下,科学认知意味着以历史的观点看待事物。如果以前“讲授政治经济学原理主要是描述现代资本主义制度”,那么在新形势下“必须事先向学生介绍以前的发展阶段”。

大纲编写者对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作出不同界定。他们表示,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社会劳动组织形式,因此政治经济学成为“探究劳动组织形式发展规律的科学”,或简称“劳动史”。

编写者认为,大纲的重点是让学生们了解政治经济学的研究范畴“确定政治经济学的基本概念。(编写者)把劳动组织形式发展过程本身列为叙述内容,意在通过历史性叙述使人们更易于理解相关概念。”

为了更好地认识政治经济学内容和研究对象发生变化的原因,应扼要介绍大纲编写者的观点。

大纲的说明无可争辩地显示出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波格丹诺夫(马利诺夫斯基)(1873-1928)的思想对苏联早期教学大纲内容的影响。笔者发现,正是他的《经济学简明教程》、《政治经济学入门》和《政治经济学教程》(与N.N.斯捷潘诺夫(斯克沃尔佐夫)合著)等著作不再把经济学划分为政治经济学、经济政治学和经济发展史。我们认为,把经济学(政治经济学)定义为关于人与人之间社会劳动关系的学说并没有涵盖这一学科的全部内容,其中还应该包括从历史角度研究的生产、占有、交换和分配形式。波格丹诺夫恰恰把政治经济学作为经济生活方式发展史进行阐述,同时分析了按照历史起源列为叙述内容的经济范畴。

鲍里斯·亚历山德罗维奇·芬格尔特(1890-1960)显然是波格丹诺夫思想的传播者和大纲说明起草者。他是北方地区公社联盟人民教育委员会人文评审委员会(由A.B.卢那察尔斯基组建)成员,1919-1922年曾担任第一师范学院社会学教研室主任。这一推断为以下事实所证实:第一,劳动史教学大纲和社会学教学大纲的封面相同:第二,劳动史教学大纲说明以较大篇幅阐述两门课程的相互关系。此外,教学大纲发行不久,北方地区公社联盟人民教育委员会主办的《教育学报》杂志刊登了芬格尔特的文章,题为《新旧学校中的社会学》。该文部分地原文引用大纲说明,且未注明出处。

1921年彼得格勒省人民教育局教育工作者培训处出版的《政治经济学入门》(波格丹诺夫著)的序言正是出自芬格尔特之手,尽管署名时他隐去自己的姓名,代之以“彼得格勒省人民教育局教育工作者培训处评审委员会成员”。这篇序言不仅再次构建了我们熟悉的、研究社会现象与自然现象相互关系规律的课程链条,而且明确指出波格丹诺夫“按照马克思主义理论建构的”政治经济学是唯一符合要求的科学。这种要求源于政治经济学在劳动学校课程体系中的地位。

谈到劳动史,我们实际上探讨的是波格丹诺夫的马克思主义历史政治经济学。后者的主要特征——研究对象、研究方法和材料分析方法——在大纲说明中均有体现,但在大纲中却未提及。据此推测,大纲说明和大纲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人文评审委员会另一位成员、俄国著名历史学家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罗日科夫(1868-1927)看来是政治经济学大纲的编写者。他曾直接参与历史教学大纲起草工作。

H.A.罗日科夫参与劳动史教学大纲编写工作的最有力证据是评审委员会所有成员中只有他具备编写大纲所必需的学识、经验和专业技能。早在革命前,罗日科夫就是权威的经济史专家,而且1901年出版了《俄国史教材》。在该书中,他尝试以通俗易懂的方式从经济学角度为中学生讲述俄国史。《教育》杂志评论员指出,罗日科夫基于一定的经济理论提出完整观点是一种新奇和独特的尝试,但当代读者,无论学生还是老师,没有做好接受教学材料的准备。评论者认为,既然作者(罗日科夫)打算借助“理论公式”叙述历史,那么他应当先向读者介绍政治经济学的基础知识。因此,评论员提出了在中学讲授政治经济学的必要性问题,主要原因是已经按照经济学理论编写教材的历史学需要经济学知识。

罗日科夫会无条件接受波格丹诺夫的全部理论吗?罗日科夫认为这些理论有何吸引人之处?他认为应该作出哪些修正?

开始编写教学大纲之前很多年,罗日科夫为1910年出版的《政治经济学教程》第一卷(A.A.波格丹诺夫与N.N.斯捷潘诺夫合著)撰写书评,其中部分地回答了上述问题。他写道“马克思以自己的著作尤其是《资本论》奠定了政治经济学的坚实基础,摒弃了资产阶级的庸俗成分。马克思的追随者应该坚持不懈地对过去和现在进行专门的历史学和经济学研究,发展经济学理论,依靠重新出版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和历史学家著作中一切有价值的思想,把这些研究成果结合到一起。罗日科夫认为,波格丹诺夫和斯捷潘诺夫的著作恰恰是综合叙述这类历史学和经济学研究成果的有意义的尝试。

这类研究成果的综合叙述应该让学生了解不同历史时期人类在经济(劳动)活动过程中最典型的社会组织形式。因此,劳动史不涉及事件、人物、地理和民族特点等。罗日科夫认为,通过比较不同国家的个别历史,可以得出有价值的历史学和社会学结论,即科学归纳,这也是历史学的最终目的。

大纲抛开具体的时间和空间,以渐进发展为线索向读者介绍经济组织形式的演变。只作一点修正。对经济学家波格丹诺夫而言,按照事物的本来面目确定关于某种经济制度的基本概念是政治经济学的特权。“真正的经济史不要求一致性,即具体社会生产方式的单一演进。”对历史学家罗日科夫(须指出的是,由于经济学的历史学派未把经济史作为独立知识领域进行方法论的统一,罗日科夫对其持强烈批评态度)而言,研究经济形式的演变恰恰是经济史的根本任务。

大纲没有照搬波格丹诺夫的教科书结构,而且大纲里根本看不到我们常见的教科书结构与某种历史分期的联系。根据这种联系,通常可以准确无误地确定教科书的作者。我们认为,从这个意义上说,劳动史大纲远非普通的教学法文献,因为它尝试将革命前经济史教学实践所积累的最优秀的成果结合起来。人们很容易便能在大纲里发现H.A.罗日科夫(经济活动区域扩大是经济发展的主要因素)、II.II.马斯洛夫(孤立经济是经济演变的初级阶段)以及N.M.库利舍尔(大纲描述中世纪城市经济和手工业者行会的章节)的历史经济学理论元素。大纲最终匿名出版的原因大概就在于此。

大纲叙述教学材料的方式完全符合罗日科夫对历史学材料与经济学材料相互关系的看法。分析经济组织形式演变的同时,介绍经济学概念和基本范畴。但不是把政治经济学变成历史学,而是强化历史学与经济学的结合,也就是说,以经济学的相关概念解释史实——学者能够如此构建两者的关系。甚至苏联时期师范学校的历史工作者也感受到这一点“政治经济学(劳动史)大纲是经济形式史和理论政治经济学的结合”。

我们认为,甚至教科书名称——劳动史(政治经济学)也应当视为看待历史学方法和经济学方法相结合的两种立场的妥协,也就是波格丹诺夫的“马克思主义历史政治经济学”与罗日科夫的“得益于政治(理论)经济学的历史学”的妥协。

从1920年起,与列入教学计划的课程同名的教学出版物陆续发行。根据作者对作为知识科目的劳动史所持的观点,这些出版物非常鲜明地分为两类。c.r.洛津斯基编写的教科书是第一类出版物的代表。该书第一版(据我们所知共五版)的名称是《劳动史与西欧经济生活变化的关系》,但从第二版开始副标题明确地改为《经济史概要》。

在该书前言中,洛津斯基特别指出,自己渴望“赋予新课程历史学性质,视之为历史学补充教材。书中大致按照为高年级学生讲授欧洲政治史和文化史的范围和形式,叙述了欧洲的经济发展”。洛津斯基希望强调叙述对象的历史特征,坚决主张必须把劳动史变成一门具体的历史课程,而且和劳动史大纲编写者展开辩论。在之后的版本中,他甚至把第一章的经济学内容——《劳动是价值基础》替换成历史学内容——《原始民族的经济生活》,同时保留了原书名。

人们对C.r.洛津斯基的著作提出善意的批评。著名的历史一经济学代表B.B.斯维亚特洛夫斯基支持该书的出版,称之为“中学版欧洲经济通史简明教程”。《书籍与革命》杂志评论员实际上与B.B.斯维亚特洛夫斯基的意见一致。前者认为,洛津斯基的书成功地填补了历史一经济学教材的空白。如果N.M.库里舍尔的《西欧经济生活史讲义》在高等学校占据牢固地位,那么形式与之相近的《劳动史》“毫无疑问可以推荐为中学教材”。Ⅲ.M.德沃莱茨基因为c.r.洛津斯基的著作没有对经济史进行分类描述而对其大加指责,但他也认为该书适合作为高校教师手册。

第二类教学出版物则反映出大纲说明中确定的劳动史研究对象。按时间顺序,c.B.法尔福罗夫斯基和N.M.科切尔金合编的小册子最先出版。尽管两位作者完全遵循北方地区公社联盟人民教育委员会制定的大纲,但人们对这部书的评价很低,有时甚至是污辱性评价。N.H.斯捷潘诺夫建议这部“仓促、马虎和粗制滥造”而成的教科书作者“到半年制共产主义大学听课,希望他们在那里学会为自己的作品脸红”。c.r.洛津斯基的评价则比较谨慎。他把批判的矛头指向大纲,而非教科书作者。洛津斯基认为,劳动史大纲的不足是过于抽象,这一缺点不可能不在所有以示范大纲为基础编写的教材中有所体现。

1922年出版的A.N.秋梅涅夫编写的教科书驳斥了洛津斯基的悲观预测。这部教科书总体上遵循大纲的基本原则,而且找到历史学材料和经济学材料的最佳对比关系。可兹证明的事实是,教科书在较短时间内(1922-1927年)九次再版,印数可观,而且不包括德语、犹太语、爱沙尼亚语、芬兰语和格鲁吉亚语等版本,或者像当时报道的那样,专门为少数民族学校发行的版本。

经济学界、历史学界和教育学界的评论者也很友善。III.M.德沃莱茨基认为,作者的优点是叙述接近真实的经济发展过程,也就是经济史事实。H.N.卡列耶夫称秋梅涅夫的教科书为“条理清晰和专业之作”。他们的评论中都包含批评性意见。如果德沃莱茨基指出了历史学家一作者在理论经济学问题上的具体错误,那么卡列耶夫则涉及对本文更重要的历史学一经济学方法论的同一性问题。19世纪末就写过大量经济类历史编纂学文章的俄国著名历史学家感到困惑“作者把经济生活史中最主要的问题之一——劳动史当作政治经济学,而后者首先是理论科学,而非历史科学。不过,关于政治经济学方法的一节内容对作者混淆历史研究和理论研究作出解释,例如,多数经济学家不会同意他对政治经济学演绎法的解读。”

后一条批评意见提给真正的“始作俑者”——波格丹诺夫或许更公正,因为归纳法和演绎法的概念正是来自他的著述。归纳法是从个别的研究结果引出一般性规律的推理,演绎法则是从根据归纳法得出的普遍性结论推导出个别性结论的方法。劳动史运用甚至政治经济学历史学派代表都不完全认同的演绎法概念“演绎”经济形式的渐进发展过程,换言之,劳动史是以进化为线索叙述人类经济组织形式更替的政治经济学。

值得一提的是,秋梅涅夫摆脱了引发批评者责难的局面,而且删掉教科书介绍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的最后一章。教科书也将使用新的副标题——《经济形式史和政治经济学简明教程》。从1926年的第九版教科书开始才做出这种调整。彼时,学校社会学课程大纲将发生重大变化,劳动史将让位于研究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关系的科学——政治经济学。之前版本的教科书都以确定劳动史的研究对象开篇,以确定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结尾,两者之间并没有区别。

随着劳动史课程列入中学教学计划,不仅丰富的教学文献(除教科书以外,还应包括发行量很大的文选读本)应运而生,而且出现大量至今仍具价值、成为我国珍贵历史学一经济学文献的科普读物。

1920年,教育人民委员部出版了由统一劳动学校处社会科学课程教学委员会编写的《中学历史示范大纲》。大纲基本上复制了前文详细分析过的波格丹诺夫模式。示范大纲出版后不久,H.N.卡列耶夫对其做出非常准确的描述“从各方面看,该委员会的构成不仅包括历史教师,而且包括很多经济学家。第一,历史学大纲得到经济学大纲的补充:第二,经济学看待历史现象的方法贯穿历史学大纲。不过,参加编写大纲的历史学家也可能持这种观点。”

的确,文化史(世界史)大纲的每一个主题都从分析该时期的经济史问题入手。示范大纲说明同样以这种方式达到目的:“中学历史研究应该使学生们了解发展的动力,而且应当弄清经济演化对这一过程各方面的决定性意义。”相反,经济学(已经不是劳动史,甚至也不是政治经济学)课程大纲开始压缩历史学内容,集中研究现代资本主义经济和所谓的过渡形式(苏俄战时国家资本主义和经济制度)。经济学课程大纲在这方面仅仅迈出了第一步,它保留了叙述资本主义制度产生和发展的章节。但这是决定性的一步,最终没有留下任何疑问——在理论一方法论绪言中要求和学生讨论经济学和历史学的区别问题。

1925年初,共产主义学院就A.A.波格丹诺夫和N.N.斯捷潘诺夫合写的题为《政治经济学是什么?》的报告展开讨论。作者在报告中坚持政治经济学就是历史学的观点。结果“马克思主义历史政治经济学”的拥护者暂时后退:人们开始把政治经济学视为单纯研究资本主义商品制度的科学,这不能不影响到这门课程在学校的地位。A.r.瓦尔涅尔证实,在实践中,劳动史,准确地说是在学生当中取得“巨大成就”的经济史,到1920年代末一直在学校保持自己的地位。

1930年代初,狭义政治经济学和广义政治经济学的拥护者再次展开辩论。这时,波格丹诺夫的立场受到批判,原因是他试图把马克思发展的资本主义经济范畴毫无例外地适用于所有社会一经济结构,即反历史主义。政治经济学回归历史学怀抱。结果,经济史数十年无缘独立学科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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