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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真宗大谷派在近代中国东北地区的活动及其影响研究(1895—1945)

2020-12-31刘景岚

外国问题研究 2020年3期
关键词:大谷真宗传教

刘景岚

(东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吉林 长春 130024)

中日文化交流源远流长,宗教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媒介,但甲午战后,特别是“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佛教的绝大部分宗派在日本侵华战争中迎合统治者的“忠皇爱国”思想,宣传“宗教护国”精神,沦为日本军国主义对外发动侵略战争的工具,充当战争帮凶角色或直接参与战争。本文以日本佛教的净土真宗大谷派在中国东北的活动为研究中心,对日本佛教在日本侵略中国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进行分析,从而探寻认识日本战争责任、理解近代中日关系的一个新的视角。

日本净土真宗形成于13世纪镰仓时代,江户时代分立成十多个教派,其中以东、西本愿寺两派势力最大,分称东派(也称真宗大谷派)和西派(也称本愿寺派),各设本山(总部)于京都,成为日本佛教最为强盛的教派。(1)杨曾文:《日本近现代佛教史》,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227页。明治维新后,日本国力大增,开始向外扩张,日本佛教各宗为迎合统治者需要,提倡“忠皇爱国”,宣传“护国”精神,积极跟进,迅速开始了海外开教扩教活动。在政府推行军国主义政策、对外发动侵略战争中,从总体上说不仅没有表示反对,而且是起了配合和辅助作用的,(2)杨曾文:《日本佛教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556页。其中,京都的东派即大谷派以其强大的实力充当了海外开教的先锋之一。(3)忻平:《日本佛教的战争责任研究》,《华东师范大学学报》2001年第5期。

纵观近代日本真宗大谷派在华发展史,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1876年在中国开教至甲午战前,为开创阶段,以上海别院为中心在上海、江苏、直隶等地展开。从1876年小栗栖香顶师等人来华开教至甲午战前,向中国佛教“反向输出”,主要以“启蒙中国佛教徒、实现日华佛教提携之宏愿,带动亚洲佛教徒团结一致,共同抵抗西方的耶稣教”为宗旨,(4)《小栗栖香顶日记》手迹原本,日本大谷大学真宗研究所藏。大谷派本部成立以寺主石川舜台为首的“外国布教事务掛”,选派日本学徒,学习中国语言,培养中国传教人才。但影响有限,发展至1880年代末,上海别院教徒人数不足百人。

第二阶段,甲午战后至“九一八”事变前,为全盛时期。甲午战后,日本的战胜国地位使“伸张国权”在日本国内形成强大舆论导向并开始影响到宗教界,真宗大谷派的海外传教以前所未有之势,全面展开,在中国东北地区的传教活动也正式开始。1898年大谷莹诚、大谷胜信作为“开教督励”被派遣,以“两连枝”方式展开,南北呼应,在上海设置“中国开教总部”的同时,1907年在朝鲜设置“满韩布教总监部”,用以开展对朝鲜和中国东北地区传教活动的指导和监督;1910年吞并朝鲜后,在中国沈阳设“满洲开教监督部”;1912年在大连设“大连别院”,1915年设“奉天别院”。1917年大谷派法主大谷光演首次巡视中国东北的安东、大连、旅顺等地,进一步推动开教事宜,中国东北布教所数量迅速增加。1925年发布《开教监督通则》,首次划定中国及周边国家和地区的五大监督部管理开教事务的范围,如朝鲜开教监督部辖朝鲜及中国边境珲春一带;满蒙开教监督部辖东北和蒙古一带,大谷派的在华传教势力获得迅速发展。与此同时,这一时期的大谷派在中国东北建寺、办报、兴学、布教等活动的宗教意义已经随着对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等对外军事活动的配合,发生了向“忠皇护国”的转变。(5)本願寺史料研究所編:《本願寺史》第3巻,1969年,第15、395頁;浄土真宗本願寺派宗務所内、海外開教要覽刊行委員会編:《海外開教要覽》,1974年,第246—247頁。

第三阶段,从“九一八”事变到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是大谷派在华势力从鼎盛走向没落的时期。“九一八”事变后,随着日本对华侵略的全面推进,特别是伪满洲国建立后,大谷派在华宗教活动主动与军事侵略进程相配合,配合“圣战”的色彩达到顶峰。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佛教的许多派别加大在中国东北开办寺院、布教所以及派遣布教使的力度,在日本侵略中国东北期间扮演了帮凶的角色。据统计,当时日本的佛教宗派54个,在中国东北活跃的依次是东本愿寺(即真宗大谷派又称东派)、西本愿寺(又称西派)、日莲宗、净土宗、真言东寺、曹洞宗、天台宗、净土宗等12个宗派。伪满洲国成立后,据1934年底伪满洲国文教部宗教课对日本佛教“全满洲寺院数”统计显示,大谷派在东北寺院数达29所,布教使数达56人,真宗本愿寺派寺院数30所、布教使数37人。与曹洞宗的寺院数29所、布教使数37人;净土宗寺院数22所、布教使数31人;天台宗寺院数不详、布教使数6人比较,东西本愿寺两派在伪满洲国无论是寺院的建立还是派遣布教使数量,都居于日本佛教各派之首,其中东派即真宗大谷派颇具代表性,(6)中濃教篤編:《戰時下の 仏教》,東京:国书刊行会,1977年,第75頁;《浄土宗寺院名鑒》,東京:教学週報社,1930年。到1944年达到125人。虽然迄今大谷派在中国东北的传教机构和布教使数仍有争议,但从所见史料看,这一时期发展最快当属无疑。随着抗日战争的结束,由日本佛教团体兴办的各类传教机构即被作为“敌性寺庙及教会”予以取缔或接管。至此,由日本佛教团体开展地持续了六十多年的对华传教活动也旋即被彻底画上了句号。(7)震华:《抗战期间日僧在华之活动》,《觉群周报》第24期。

随着日本对华侵略的全面推进,日本佛教各宗的在华传教活动背离初衷,开始与战争配合,体现在以下几方面:慰问军队出战人员家庭,援助战死者亲属, 救护前线参战伤残士兵,派遣随军僧进行战地传教、慰问、为战死者安葬举行法事活动,甚至直接参战;对日本居留民加紧传教布教;与日本驻华特务机关配合,在中国培植宗教代理人对华人传教等。上述无论哪种方式都明显带有政治色彩,原有教义沦为为军国主义“殉国”的工具。

首先是间接和直接参与日本军国主义的对外征战。在明治维新后日本的历次侵华战争中,日本佛教都积极迎合,宣奉“二谛相资”教义,不遗余力地支持其政府的对外侵略国策,表现出典型的政教合一特点。

日本天皇于1894年6月1日发布对华宣战诏谕,大谷派法主大谷光莹随即颁布法谕:“苟我帝国臣民,值此之际,应义勇奉国,本宗门徒应遵二谛相依之教义”,“扬国威于海外,是则帝国臣民应尽之义务,也即守本宗念佛行者本分”。从6月8日到11日又连续发布19份通告,要求未从军者恪尽农工商之本分,献纳军资,力购国债,寄赠物品,“力抗暴清”。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后,日本神道、佛教、基督三教代表在东京召开“战时宗教家恳谈会”并发表宣言,称瓜分中俄领土的日俄战争是“正义”“和平”之战,“日俄交战是为了日本帝国的安全和东洋永远的和平,并为了世界的文明、正义、人道而进行的,与宗教的不同和人权的异同毫无关系”。(8)杨曾文:《日本佛教史》,第571页。佛教各宗为配合日军的作战采取积极的协力体制,其中真宗最为积极。战争刚一爆发,真宗本愿寺派和大谷派就分别成立“临时奖义局”和“临时部”,并在各地设置临时办事机构(出张所),向信徒募集支援战争的资金,动员他们买“军事公债”和“国债券”。大谷派立即发布动员国民参战的《战争法话》和《告出征军人之门徒书》,要求奋勇杀敌,号称“利剑即是佛陀”,勇敢赴死,“将得南无阿弥陀佛之助”,从而喜归净土极乐。还特意编印鼓励将士为国为佛英勇作战的小册子在军中分发,并选派大量布教使随军布教。其《随军布教使条例》规定其任务为对军人和随军人员布教,抚伤病者,对战死者进行追悼佛事,对军人家属组织慰问援助,救护伤残士兵,办理派随军使及军队司令和军官的特殊任务等,到1906年随军僧已达60人。在慰军的同时,还以大连、辽阳、奉天、铁岭等各传教所为基地从事开教事业。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特别是伪满洲国建立后,日本佛教各宗趁“满洲国”立国之机大肆进行传教活动,其中真宗本愿寺派和大谷派最为活跃。大谷派立即电令劳军,派满蒙开教监督和奉天布教所主任分赴奉天南北慰问,并令哈尔滨、长春、吉林、铁岭、抚顺、安东、本溪等各布教所“临机处理,报告状况”。并设置“满洲拓事讲习所”以培养“在满洲开拓、开教的有为人才”,派遣满洲开拓屯田僧。(9)綱田義雄:《中国開教》,《真宗》,1968年,6月号。1933年3月又从日本全国召集25名年龄平均在20岁的青年僧侣至本山参加集训,培训后由神户港出发至中国大连,以完成其法主大谷光畅所倡导的使命:“满洲帝国的建设是其国民自决的结果,然而也是我帝国生命线之所系,所以理所当然不应当时常成为祸乱的发源地”,“希望他们竭诚报效国家和宗门,以期(在‘满洲’)出现国丰民安、兵伐无用的理想之乡”。(10)綱田義雄:《中国開教》,《真宗》,1968年,6月号。大谷光畅夫妇于1934年进行“满洲巡教”,先后到沈阳、抚顺、大连等地,掀起了在中国东北传教的高潮。1937年7月15日大谷派执行长千叶康之向本派发训诫谎称华北事变皆由中方之不守信用而起,形势发展至今日之地步深感万分遗憾。

大谷派以中国方面“暴戾行为”“滋生事端”为借口,要求门徒“恪守王法为本之教旨”,“奉答皇恩,抚翼皇运”,并随即制定了相应的措施,成立临时奖义事务局以统管战时服务事务,指导随军传教和战地慰问、战场救护、遗骨收集及对战地民众的“东洋和平”“日华提携”宣传,活动区域由东北扩展至华北。日本学者道端良秀甚至认为,相对于日军配备慰安妇,这些随军僧实际上可称为日军精神上的“慰安男”,因为他们负责的是对日军士兵的精神慰藉和死亡祈福的工作。(11)道端良秀:《支那事变和真宗大谷派的活动》,《真宗》,1938年,1月号。

随军僧还直接参与了军事杀戮。日本著名作家,石川达三在其著名的长篇报告文学《活着的士兵》中描写的从军僧片山玄澄具一定的代表性:作为随军僧他的本来职责是超度在战争中阵亡官兵的亡灵,但他却在战场上一手戴着佛珠,一手操着工兵铲,大开杀戒,一天就杀死五六个人。(12)石川達三:《生きている兵隊》,東京:河出書房,1945年,第30頁;另见石川达三:《活着的士兵》,唐卉译,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8年。这样的例子在当时的随军僧中恐怕绝非个例。

1938年近卫内阁颁布《国民精神总动员》和《国民精神总动员之要纲》后,真宗大谷派即颁布《东派本愿寺国民精神总动员运动提要》,号召门徒迅速开展立信报国运动,佛教各派全面拓展文教、社会事业,加紧招募和培养传教人才。伪满洲国建立后,从1932年起先后举办了有关传教知识的各种培训班。1938年起,随传教对象以在华日人为主转向以华人为主,对传教使的要求与条件开始特别重视对中国知识的了解。1939年东西本愿寺合办的为期一个月的开教使养成讲习会即请大阪大学校长、内阁情报局长、本愿寺寺务总长、医学博士、华南开教总监等各类上层人士做了近30场关于中国国情与文化的演讲,其内容也多是有关中国方言、国民性、农业、人口、山川地理、经济物产、文化教育等各方面内容。他们相继在中国东北各地开设中小学、幼稚园、青年会、日华语言学校等各类文化社会机构。这些活动以传播教义为活动形式来贯彻其“日华亲善”的教化宣传,从精神层面上肯定日军侵略正当化,支持日本军队的军事侵略行动,成为日军对华侵略的重要一环。

除直接间接参与日军在中国东北的军事侵略行动,在中国东北的日本居留民是大谷派另一传教对象群体。为了永久占领中国东北并建立起殖民统治体系,日本军国主义从日俄战争后即开始有计划地组织国内退伍军人、失业工人、社会流浪者和破产农民等移民中国东北各地。1937年全面侵华战争开始后更是提出二十年百万户的“满洲农业移民百万户移住计划”,据不完全统计,到1945年,日本向中国东北移民32万人的开拓团深入东北各地。这些日本人原本有着各自的宗教信仰,日本军政府需要对这些人进行精神抚慰和控制,以便更好地为对华战争服务。于是日本佛教在中国东北的各宗代表联合成立“宗教联合会”,继而收买拉拢“满洲人”佛教徒代表,成立包括这些人在内的“满洲国佛教总会”。这样,包括大谷派在内的日本在华佛教各宗、日本军部背景的特务机关、被日方培植起来的伪满洲国佛教徒代表在内的几方势力操控了伪满洲国的佛教事务,而实权则控制在日本人手中。他们不遗余力地向日本居留民、甚至通过伪满洲国的佛教代理人如光、善果、刘沿航等向信徒宣讲大慈大悲、忍辱行善以达成日满亲善、相互提携、八纮一宇、唇亡齿寒等“佛理”,据此宣扬只有打胜“大东亚圣战”、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才能实现王道乐土。(13)何劲松:《近代东亚佛教——以日本军国主义侵略战争为线索》,北京: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第290页。由于伪满洲国成立后在满洲日本人的急剧增加,由日本佛教团体兴办的布教所、寺院等的数量骤然增多,在“满洲”布教的日本僧侣增至503人。(14)何劲松:《近代东亚佛教——以日本军国主义侵略战争为线索》,第300页。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大谷派的在华宗教活动进而转向推进伪满洲国的“国家建设”,主动升级为对华侵略战争的服务,从教义层面将“二谛相资”扭曲为“王法为本”,“佛法配合”形成了战时体制。

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夕的1941年7月,在日本东京召开的由500多宗教头面人物参加的“大日本宗教报国会”宣言中即号召各宗教建设高度国防的国家体制,“发扬基于肇国精神的国民信仰,以期为建成高度国防的国家体制作出贡献”;“发扬皇国宗教的本旨,以期促成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协力树立世界新秩序”。(15)杨曾文:《日本佛教史》,第594页。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刚爆发,由日本大政翼赞会为后援召开的神道、佛教、基督教共同参加的“大东亚战争完遂宗教翼赞大会”和第二年召开的“大诏奉戴宗教报国大会”以及继之成立的“兴亚宗教同盟”“大日本战时宗教报国会”“佛教联合会”和“佛教救国会”,都宣扬“扫灭反皇道思想,创立皇道文化,以创造圣纪为期”,并做出决议把寺院的佛具、梵钟等献出制造武器;每月15日僧人托钵化缘,在佛教各宗本山设有从事“恤兵”事务的专门机构,根据佛教联合会的安排,筹集国防资金、慰问品,组织慰问军人家属,继续向战地派随军僧等,其实,此时深陷战争泥淖的日本彻底失败的大局已定,靠“宗教报国”已无济于事。

为了适应“从战斗转为建设”的侵略需要,日本佛教各宗从1940年代初期起又掀起新一轮为巩固伪满洲国统治需要的传教热潮,其所从事的传教活动也随之大都转为为侵华日军服务为主的项目,如随军布教、为阵亡者举行葬礼、安抚伤亡人员家属等活动范围进一步扩大。1943年10月真宗大谷派法主大谷光畅至“满洲”“巡锡”期间时常在该宗别院举办特别演讲会,邀请海陆军等武官前来演讲,以佛教总会新京本部名义举行战殁者追悼法会等。1944年在“满洲”的佛教各派捐献命名为“协和佛教号”飞机一架,以表达佛教徒支援“圣战”的积极态度。

在积极行动的同时,在宣传动员上也更是明白无误。净土真宗宗务所参事里见达雄在《关于大陆工作的再出发》文中公开叫嚷:“如同(‘支那’)事变从战斗转变为建设,我佛教界的大陆进出也应当进入第二个阶段。从各宗派以前进出的情况来看,今后必须携手投入真正的大陆工作,以期不遗余力地进行天业的翼赞……必须迅速从以往的以宗派为单位转变为以全佛教为单位,整个佛教界集中全部力量而发挥之。”(16)中濃教篤編:《戰時下の 仏教》,第79頁。这里明确表达加强政权对宗教控制以更好地配合“圣战”的主张。1941年6月“宗教报国全国大会”的宣言更是明白表述佛教为战争体制服务的宗旨:“发扬皇国宗教之本旨,从而走向大东亚共荣圈之建设,并期待着协助确立世界新秩序;献身于宗教报国之实践,以期通过各自职分勠力同心而效天业奉赞之诚。”(17)何劲松:《近代东亚佛教——以日本军国主义侵略战争为线索》,第297页。

近代以来,日本佛教真宗大谷派在中国东北的宗教活动,作为一种文化层面的交流,其在甲午战争之前尚属正常范畴,但甲午战后特别是在“九一八”事变之后,宗教活动一步步与日本军国主义的对华侵略合流,政治色彩和宗教色彩逐渐明显,宗教活动逐渐背离其初衷,原本的教义发生畸变,在日本对华战争中“鬼使神差”地卷入战争,充当了侵略战争的帮凶,与政府“变成同一种性格,同一种思维,并提出了同一种扩张要求”,对战争的发动和扩大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和平友好成为世界性的舆论主流,日本佛教各界各宗开始了不同程度的反省和谢罪。1994年由日本宗教者和平协会主编出版的《关于战争责任的告白和忏悔资料集》一书中收集了包括净土真宗大谷派在内的日本若干教团的和平宣言、忏悔书和谢罪书。大谷派于1987年发表忏悔书,在1990年的战争牺牲者追悼会上再次发表反省和谢罪声明,声明诚恳承认曾犯顺从协助战争之罪;1992年2月本愿寺派在《我宗门对和平的强烈愿望要向全国、全世界彻底宣扬的决议》中忏悔参与侵略战争,承认受到以军部为主的国家压力是借口,在参战过程中故意巧妙利用真俗二谛论误导门徒,导致迷失本质,应对佛祖致上最深的忏悔。1995年6月真宗大谷派再次忏悔并发表一致采纳不战誓愿的宗议会决议,此举在日本佛教界尚属首例。

日本大谷大学佛教史专家木场明志对此也有过明确批评,认为日本宗教界所取的战时应对策是把佛教固有的拯救人类的思想异化,“是以此为基调进行的布教延续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其原因与近世封建制一起发展而又迎合近代帝国主义的教派的本质直接有关”。(18)小島勝、木場明志:《アジアの開教と教育》,京都:竜谷大学仏教文化研究所,1992年。1990年出版的柏原祐泉《日本佛教史·近代》对日本佛教界上层配合和支持侵略战争的错误也做了严厉批评。

尽管这些反省和谢罪没能在日本佛教界达成一致的共识,无论反省范围还是认识程度上还有进一步深入的余地和空间,仍有一些狭隘民族主义与极端宗教派别假宗教信仰名义挑动社会群体间的冲突,但上述反省不失为可贵的开端。认真和深刻审视以日本真宗大谷派为代表的日本佛教各派在近代中国东北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宗教活动所演绎的扩张与破灭过程,成为认识战争责任、理解近代以来中日关系演变的一个值得深思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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