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下俄罗斯经济重启的制约因素及前景分析

徐坡岭（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北京100007）

在中美政治经济关系恶化和世界经济因新冠疫情陷入衰退的背景下，世界经济和全球化产业链的消极发展动态意味着我国经济复苏和增长的外部环境更加严峻。在这种情况下，中俄关系和中俄经贸合作的未来走势对我国的经济和政治安全具有特殊重要的意义。2020年7月俄罗斯完成修宪程序①，7月21日俄总统普京签署总统令②（以下简称“七月法令”），以新的2030年前国家发展目标取代2018年“五月总统令”所确定的国家发展任务和目标部署，作为新冠疫情冲击下俄政府工作的指导性文件。不但“五月总统令”规定的2024年使俄罗斯“成为世界第五大经济体”的目标被放弃，而且之前确定的“突破性增长”和“新投资周期”经济发展规划都被搁置。新冠疫情冲击下俄罗斯经济遇到了什么问题，俄罗斯政府是如何定性疫情冲击对经济的影响的，为了应对疫情冲击俄政府实施了哪些抗疫反危机措施，在重启经济方面俄罗斯准备了哪些经济举措，未来俄罗斯经济的复苏和增长前景如何，俄罗斯新的经济政策和经济发展趋势会对中俄经贸关系产生哪些影响，这些问题都需要我们认真分析和系统研究。本文主要从俄罗斯恢复经济的方案和政策措施入手，在分析俄政府宏观经济政策逻辑的基础上，给出俄罗斯经济未来增长趋势的判断。

一、疫情冲击下俄罗斯经济运行状况

新冠疫情在俄罗斯的快速发展始于2020年3月上旬，到3月中旬呈现暴发之势。尽管俄罗斯对疫情早有警觉，在1月30日关闭了远东地区中俄边境口岸，并派出军机从中国撤侨等；但俄罗斯的早期警觉与之后将近2 个月贻误防御最佳时机形成了鲜明对比，因为事后的传染病调查表明，俄罗斯疫情输入来自欧洲而非中国。到3月27日俄罗斯宣布暂停所有国际航班时，由地中海沿岸度假人群带回的疫情已经在莫斯科等主要城市呈蔓延之势。之后的一个半月，单日新冠感染人数呈几何级数增长，最高值达到单日11 656 人。5月12日俄罗斯宣布分梯次接触隔离限制防疫措施的时候，单日感染人数才开始小幅回落。直到7月份，单日新增感染人数仍超过6000 人，进入8月份，单日新增感染人数才稳定至4000-5000 人水平③。疫情对俄罗斯经济的影响与抗疫反危机的相关举措密切相关。

疫情在俄罗斯的暴发和蔓延是从莫斯科开始的，因此，对经济的影响也以莫斯科受到的冲击最早最严重。4月16日，莫斯科市长索比亚宁指出，为应对疫情冲击，莫斯科市政府采取了大量措施，但莫斯科作为首都，是俄罗斯最大的金融中心，大部分对外贸易都通过首都，因此，该市的经济不太可能避免不稳定世界市场因素的负面影响。尽管目前经济形势基本稳定，但与2019年同期相比，进入4月份以来，经济活跃度下降了至少10%-20%④。

（一）俄罗斯经济形势因疫情冲击快速恶化

从发展过程看，第一季度俄罗斯经济仍处于缓慢上升过程中。在2019年GDP 增速实现2.3%较快增长的基础上，2020年第一季度增速降为1.3%。在疫情冲击下，经济活动很快受到沉重打击。为了制止疫情快速发展，俄政府3月底宣布，4月全月实施非工作日措施，要求俄国内大部分企业停工或转为远程办公。隔离和社交距离限制使得俄罗斯的经济活动随之陷入“停顿”，经济增速从4月份开始大幅下滑。

4月中旬，俄罗斯宏观经济预测所的研究报告迅速给出了经济活动受影响程度和部门损失的预测。报告指出：“受新型冠状病毒影响最大的俄罗斯经济部门损失将达到17.9 万亿卢布。最多可造成1550 万人失业。税收、保险费等收入将减少4.2 万亿卢布。由于采取自我隔离机制，俄罗斯酒店和餐饮业年增加值将减少83.9%。服务业总体损失将达77.5%，服装和鞋类产品将损失52.7%，文化、体育、娱乐和休闲领域将损失46.1%。损失最少的将是粮食和烟草生产（3.9%），农业、林业和渔业（5.1%）以及采矿业（6.6%）。”⑤事实证明，上述预测基本是准确的。

5月20日，俄财政部给出了一份宏观经济运行报告。相关数据显示，4月份俄名义GDP 同比下滑28.3%，环比下降约33%⑥。俄经济发展部的报告也佐证了这一点：与2020年1—3月份相比，4月底俄罗斯的经济活动水平下降了33%，1/4 的俄罗斯企业因受疫情影响需要财政和金融扶持⑦。为防止新冠疫情扩散而采取的隔离措施使全国各个地区企业经营受限，工作岗位减少28%，4月份失业率上升至5.8%，2019年同期为4.6%。俄罗斯失业人口为166.5 万人，自疫情暴发以来失业人口增长29.5%⑧。

（二）取消防疫隔离措施后俄经济衰退的趋势没有根本改变

取消防疫隔离措施是从6月初开始的，到6月12日取消全俄统一休假，恢复正常秩序。但经济重启的措施并没有很快产生实际效果。俄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6月份工业产值同比下降9.4%，基本延续了5月份的下降趋势（-9.6%）。由于3月份石油价格战的后续影响，在欧佩克+协议下的石油生产受到限制，加上世界经济衰退导致对煤炭和天然气的需求下降（天然气行业6 个月产量下降幅度高于石油行业），俄罗斯采矿业6月份产出同比下降了14.2%，加工业下降了6.4%。在工业领域，只有某些类型的食品、药品、服装、家具、墙纸和洗衣机的生产呈现增长。从统计数据看，工业产出下降已经持续三个季度（从2019年第四季度开始），这意味着工业已经进入技术性衰退⑨。

在俄罗斯的经济产出结构中，服务业对GDP 的贡献超过60%，工业和农业种植业占比将近40%。受疫情冲击最严重的是第三产业，其次是工业部门。2020年4—5月，工业产值大幅下降，产出回落至2010年的水平。同期，服务业部门受到的冲击更为严重。6月份解除防疫隔离措施为服务业的复苏创造了条件。经济发展部的监测数据显示，6月份贸易和餐饮等服务企业日均营业额比5月份增长了19.6%。分析认为，服务业在6月份的反弹属于隔离限制措施解除之后的一过性消费反弹，疫情冲击造成的收入减少和储蓄倾向上升使得服务业的恢复难以持续⑩。

（三）实际工资水平得益于政府补贴而基本保持稳定，但大量失业导致居民实际收入减少

俄罗斯自4月初开始严格抗疫反危机，同时进行的一项重要政治议程是为解决国家领导人继承的2024 问题组织修改宪法。在这种情况下，普京总统和米舒斯京政府在抗疫之外，就把抗疫反危机措施对民生的影响置于了企业扶持和经济恢复之上。抗疫反危机的财政金融措施在出发点上主要指向防止失业和防止企业解雇员工方面。对于使用政府扶持资金的企业，要求90 天内不能解雇工人，不能降低薪资。这些措施都有效解决了疫情对民众生活的剧烈冲击。尽管存在失业人数上升和企业倒闭的现象，4—6月份，俄罗斯社会基本确保了工资水平的稳定，甚至实际工资有所上涨。

但疫情毕竟造成了大范围的停工和失业，因此，全社会可支配收入同比是减少的。对于收入减少的幅度，政府和调查机构存在分歧。一项联合调查结果显示，俄罗斯采取防疫隔离措施之后，约1/5 的人收入有较大幅度下降。平均月收入低于1.5 万卢布的人口占比从2月的38.1%增加到6月的近45%。俄政府对这项民意调查的结果持怀疑态度，认为“样本规模不足以支持联邦一级的结论”；但也承认，由于许多行业特别是服务业和中小企业关闭，第二季度俄罗斯家庭收入大幅下降是一种客观存在。高等经济大学的报告指出，尽管政府的反危机措施中补贴占比很高，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居民收入下降，但绝对值太小，无法完全弥补收入减少。高等经济大学的报告显示，第二季度居民实际收入按年计算可能下降18%，实际可支配收入（不包括强制性支付）可能下降得更多。俄罗斯国家统计局的官方数据则显示，第二季度居民可支配收入同比减少了8%⑪。

（四）防疫隔离和限制措施导致的投资和产出活动停顿造成短期冲击，并带来长期影响

从疫情对全球造成的冲击看，为抗疫采取的隔离限制措施和社交距离规定，大大降低了社会经济活动的强度。在这种情况下，受疫情冲击最剧烈的是餐饮、旅游、运输、国际贸易和国际投资领域。国内需求方面，第三产业受疫情的冲击最为严重。在国际经济活动领域，国际商务活动和全球供应链、生产链受到严重打击。这些现象在俄罗斯表现得非常突出。

从短期来看，受疫情影响，俄罗斯GDP 增长率从第一季度的1.3%下降为第二季度的-8.5%。其中4—6月份同比增长分别为-12.0%、-10.7 和-6.4%，与1—3月份的1.7%、2.8%和0.8%形成了鲜明对比⑫。尽管随着疫情趋于稳定，GDP 降幅逐渐缩小至-4.7%，但受打击最严重的餐饮、住宿和旅游等消费服务业，以及航空运输业和其他物流服务，短期内还难以恢复⑬。

从长期来看，企业经理人信心的恢复和投资活动的恢复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从疫情暴发之后俄罗斯各部门的产出情况看，农业保持了正增长，这与农业部门的劳动力密度、季节性特点以及工作环境密切相关。表1 的数据显示，工业部门呈现出衰退逐渐加重和恢复相对缓慢的趋势，4—7月份的增长率分别为-6.6%、-9.6%、-9.4%和-8.0%。这种趋势表明，工业部门的投资和产出惯性要求企业经理人具有稳定明确的预期，才有可能恢复投资、雇佣和采购规模。商品零售、运输服务、对外贸易领域是疫情影响的重灾区。4—6月份，俄罗斯有偿服务领域的增长率分别是-37.9%、-39.5%和-34.5%，对外贸易分别是-30.7%、-27.1 和-17.8%，零售分别是-23.4%、-19.2%和-7.7%。这些领域所受的疫情影响短期重于长期。疫情在这些领域造成的消费习惯的影响，比如更高的储蓄率和更高的自我服务比例，仍将影响这些领域的长期产出。

表1 2020年4—7月俄罗斯宏观经济指标变动情况（同比%）

二、俄罗斯反危机和重启经济的过程和主要措施

俄罗斯重启经济和反危机的过程是对新冠疫情影响经济的路径和强度的反应。新冠疫情蔓延对俄罗斯经济的影响主要指向三个方向，并造成了长期结构性影响。这三个方向分别是：第一，为防疫而采取的隔离和限制社交距离的举措，直接造成居民活动范围受限，消费减少，工厂和餐饮服务企业等的经济活动停顿；第二，消费停顿和隔离措施，造成企业生产经营停顿，引发大范围失业，进而促使投资者停止生产性采购，减缓甚至停止再投资；第三，全球疫情扩散和蔓延，导致国际生产链、供应链断裂，在更大范围内降低经济活动强度，使得外部经济环境恶化，能源价格低迷，导致俄罗斯出口收入减少，出口部门生产活动受到抑制。新冠疫情对经济的长期结构性影响，则主要来自居民消费与储蓄习惯的改变，基本社会生活与安全保障物资生产的国产化，以及国际生产链和供应链的区域化、集团化和弹性化。

俄罗斯反危机和重启经济的过程和政策正是围绕上述三个方向以及为解决长期结构性问题展开的。首先，为防止经济持续停顿和大量失业引发社会危机，政府通常从救济失业人口和扶持企业维持经营活动入手，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快解除隔离限制措施。同时，从流行病学的角度加速研发疫苗，防止疫情反弹。在所有反危机措施中，救助和重启经济被置于最优先的地位。其次，短期重启经济的政策措施与长期结构性政策相互配合，甚至放弃短期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目标，代之以长期发展规划。

（一）把尽早解禁和重启经济置于最优先的地位

2020年3月底实施严厉的防疫隔离限制措施之后，普京总统一方面督促防疫措施的落实，另一方面要求米舒斯京政府尽早准备恢复经济的方案。4月底联邦政府拟订初步解禁方案，5月8日通过俄联邦消费者权益保护和公益监督局予以公布。该方案规定了解禁的“三步走”路线图：第一步，在条件具备的情况下，解除户外运动的限制；第二步，取消散步出行以及对教育机构和大型商业场所限制，但服务业继续采取限制性措施；第三步，在保持社交距离的情况下开放公园和绿地等公共场所。解禁的条件和解禁措施具体实施办法由地方政府因地制宜制定。联邦政府要求，如果解禁导致情况恶化，则必须进一步收紧隔离限制措施。按照俄政府的规定，满足疫情传播系数不高于1（即平均每位患者在被隔离前感染的人数不超过1 人）、医院床位使用率不超过50%和每天每10 万人中至少7 万人接受检测的地区，可进入第一阶段⑭。

从具体实施过程看，第一阶段解禁始于5月12日普京总统宣布取消全社会带薪休假。之后开始了分地区、分行业的隔离限制解禁进程。在这一过程中，具备条件的企业和公司逐步恢复生产和营业活动。其中最先恢复的是经营空间符合社交距离要求的制造业企业和部分建筑业的生产。第二阶段始于6月1日。在5月份全俄日新增感染人数逐步被控制在6000 人以内的基础上，俄宣布启动全俄取消限制的第二阶段进程。这一阶段，规定市内的非食品类商店、汽车经销店、干洗店、衣帽服维修店等提供日常服务且无需人员长时间接触的店面，将恢复营业。同时，谨慎地有条件地解除对境内旅游业的限制性措施。普京总统6月11日宣布，自6月12日起，俄罗斯覆盖各行业的全国性统一休假结束，标志着重启经济进入加速阶段。俄罗斯不仅致力于逐步解除国内限制措施，而且开始探讨恢复国际航班营运和有条件地开放边境的问题，力求在保障公民安全的条件下尽快恢复经济⑮。

由于5—7月的3 个月里俄罗斯单日新增新冠肺炎感染人数只是从6000 多降到了4000多，因此，俄罗斯实施相关解禁措施的过程如履薄冰。8月24日单日新增确诊病例仍达4744例，累计确诊96 万例⑯。解禁和重启经济过程能否顺利进行，并最终实现经济复苏，实际上取决于能否有效控制疫情的二次暴发。由于国际疫情控制的不确定性，各国普遍认为，疫苗是控制疫情的最可靠保障。正是在这一背景下，俄罗斯政府投入大量资源和人力进行疫苗开发。在经过不到两个月的人体测试后，于8月11日正式宣布俄罗斯将成为第一个正式注册新冠病毒疫苗并宣布可以使用的国家⑰。由于俄罗斯新冠肺炎疫苗的研制周期较短，政府发布注册并进入使用程序之后，受到国际社会和国内一些声音的质疑。从重启经济的角度看，无论疫苗的有效率和安全性如何，俄罗斯宣布疫苗研制成功并投入使用，给俄重启经济带来了底气，因此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

（二）俄罗斯抗疫反危机和重启经济的政策举措从临时措施逐步演化为长期规划

俄罗斯3月27日采取严厉防疫限制措施之后，共推出了三个比较完整的防疫反危机和重启经济的法案、计划和规划。其中，3月30日经俄国家杜马、联邦委员会和政府共同讨论后，出台了第一个反危机法案。之后，俄政府于4月2日推出了抵御经济衰退的一揽子计划，于6月2日提出《2021年底前俄经济复苏计划》。7月13日完成修宪议程之后，普京签署关于《2030年前国家发展目标》的“七月总统令”代替2018年的“五月总统令”，作为新冠疫情背景下俄罗斯经济复苏和长期发展计划⑱。这些措施、方案和计划一方面针对当时最紧急的疫情和经济社会危机风险，另一方面根据变化了的条件针对性地复苏经济，并为俄罗斯确立新的长期发展目标。

从内容和宗旨看，3月30日的《反危机法案》核心是稳定经济，扶持陷入困境的企业，并救助失业和困难群体。该法案授权政府1.4 万亿卢布（相当于GDP 的1.2%）的资金规模，以现金（6000 亿卢布）、债务担保（5000 亿卢布）和债务重组等方式抗疫和稳定社会经济。6月2日《经济重启计划》的主要内容包括：拨款5 万亿卢布支持共约500 项经济活动，按照时间顺序，分为“适应”“重启”“积极增长”三个阶段，以投资支持的方式，逐步克服疫情引起的经济衰退，至2021年底完成经济完全重启，实现GDP 稳定增长的目标。该计划设定了居民实际工资年增长率（不少于2.5%）、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至少4.5%）、非能源原材料产品出口同比增长（至少5%）、工业生产指数同比增长（至少3%）等指标。

7月份俄罗斯的经济重启进入全面实施阶段。6月19日，包括实施路线图的《国民经济复苏方案》提交普京总统签字，并于7月初全面实施⑲。7月13日，普京签署“七月法令”，在经济重启计划的基础上，为俄罗斯设定了国家发展的十年规划——《2030年前俄罗斯国家发展目标》。这项规划是在综合考虑经济全球化新形势、世界经济政治新格局和俄罗斯经济社会发展新条件的基础上确立的社会经济恢复和综合发展规划，设立了“维护人民健康和福祉、自我实现和人才发展的机会、舒适安全的生活环境、体面高效的工作和成功的企业家精神以及数字化转型”等五大目标，并为这些目标规定了24项需要完成的具体数量指标⑳。

（三）经济重启与恢复计划的主要内容：目标与措施

6月2日完成、6月19日最终确定实施路线图的《俄罗斯国民经济恢复计划》主要包括目标、措施、实施阶段等内容㉑。按照该方案，经济恢复分三阶段实施：2020年7—12月，制止经济继续下滑，确保居民收入不继续下降；2021年1—6月，确保经济和居民收入双增长，并确保疫情不再恶化；2021年7—12月，实现经济恢复的目标。2021年GDP 增长率不低于2.5%，失业率不超过5%，居民收入稳定增长。实施该方案的时间是1年半，预算规模约5 万亿卢布，用于大约500 个项目。这些项目分布在7 个领域，包括：

（1）就业与社会救助。具体措施包括：提高现有补贴标准，实施新的补贴项目；完善针对性救助的管理系统；简化救助程序，实行远程办公；创建数字平台，提高救助效率。

（2）扶持中小企业。具体措施包括：延期纳税或免税，延期缴纳或免除社会保险费；对遭遇困难的企业给予优惠信贷支持；减少定期和不定期检查的次数；简化评估程序。

（3）改善投资环境并刺激投资。具体措施包括：建立大项目投资支持机制；数字化投资审批程序，提高审批速度；实施大型基础设施投资项目；完善破产制度。

（4）加速技术进步。具体措施包括：公共服务、健康环保和教育数字化；对创新活动提供优惠信贷支持；发展电子和光电产业；2024年前实现免费高等教育。

（5）强化进口替代并扶持出口。具体措施包括：国家项目投资采购面向国产商品；对高技术进口替代项目实施扶持和补贴政策；补贴出口商的部分成本；为出口建立“单一窗口”扶持体系。

（6）部门定向支持计划等。具体措施包括：企业和消费者优惠信贷支持；提高政府采购总量；为遇到困难的项目提供金融和财政支持。

（7）提高经济对疫情的适应力和抵抗力。具体措施包括：提高抗疫服务的现代化水平；提高药品和医疗物资的储备水平；加强地区抗疫扶持。

三、俄罗斯重启经济方案和相关政策措施的性质及特点

俄罗斯政府在2020年6月完成并于7月份全面实施的《国民经济重启与复苏计划》是对前期抗疫反危机措施的结构化和系统化。鉴于恢复经济内外部条件的不确定性，普京总统通过“七月总统令”把重启和复苏经济的日程延伸为国家发展十年计划，增强了方案的实施弹性。

（一）经济重启和复苏方案是对之前抗疫反危机临时措施的结构化、系统化和长期化

毫无疑问，经济恢复计划和2030年前国家发展目标的设定，是在前期抗疫反危机政策的基础上展开的㉒。在3月底开始实施的抗疫反危机政策已经包括了以下内容：

（1）对中小企业进行救助和扶持。包括降低暂时停业的中小企业负担，中小企业可延迟6个月缴纳除增值税以外的所有税项㉓，提供必要资金扩大对中小企业的优惠贷款计划，向中小企业提供用于支付工资的紧急低息贷款（4%利率），已发放贷款的利息偿付期延展至6 个月，联邦预算和央行补贴利息的2/3[1]，对保留90%雇员人数的企业由联邦财政补贴支付最低工资，向中小企业提供短期专项和优惠贷款的计划等㉔。（2）实施大规模失业和困难群体救助。包括全国带薪休假至5月12日，增加最高失业救济金，对失业的未成年子女父母提供额外补贴等㉕。（3）对战略和重点行业内的特定企业实施救助和扶持措施。对关乎国家安全和财政安全的重点行业和地区实施救助，共1151 家企业被列入骨干企业名单，获得了延期纳税、成本补贴、优惠贷款和政府担保等扶持㉖。其中油气行业预算收入的短缺利用国家福利基金填补，非石油和天然气收入的补偿，通过在国内市场上的借款和出售俄储银行股票的利润支付㉗。对于一些财政基础薄弱的地区，俄联邦政府通过转移支付方式实施抗疫反危机扶持㉘。加大了进口替代的实施力度，为国家采购制定了专门的政策，要求国家项目投资中必须采购国内产品。

对企业和失业困难群体的救助扶持，还伴随着对金融系统的改革和风险控制。相关举措包括：（1）稳定卢布汇率。（2）补充和扩大流动性，要求商业银行对流动性困难的企业和家庭给予定向支持。（3）提高金融资源的可获得性。央行依据通胀率的变化和国内经济环境，连续下调基准利率。关键利率在2月20日由6.25%下调至6%，4月20日下调为5.5%，6月20日下调为4.5%，7月26日下调为4.25%㉙。（4）对商业银行的风险实行暂缓评估，提供信用支持，确保银行系统性风险在可控范围内。央行扩大抵押清单（Lombard list），向商业银行提供流动性㉚。

（二）经济重启和复苏方案的核心是俄罗斯财政货币政策规则的结构性调整

俄罗斯宏观经济政策在2000—2018年期间总体上是保守和谨慎的。财政政策追求收支平衡和低负债率，货币政策在稳定卢布汇率和控制通货膨胀之间游移，但总体是保守和从紧的。2015年1月1日实行自由浮动汇率政策并确立通货膨胀目标制，也没有改变货币政策的基本基调。2018年俄罗斯联邦政府宏观政策分工，基本上是低干预度和各扫门前雪的格局，长期保持着财政部负责实现财政平衡、中央银行负责物价稳定和汇率稳定、经济发展部负责经济增长的局面。

2018年普京总统开始第四任期之后，把经济增长和国家总体实力提升作为首要任务，期望以此为俄罗斯留下丰厚的遗产。2018年“五月总统令”确立的2024年前使俄罗斯成为全球第五大经济体（购买力平价算法）、实现经济“突破性”增长、以12 项国家项目的实施启动“投资新周期”等规划和目标，在2020年遭遇疫情冲击、中美经济对抗冲击和能源价格波动冲击，实际上已经无法完成。毫无疑问，2018年“五月总统令”中的承诺无法如期兑现，不仅会成为普京团队的污点，也将导致民众对其失去信心。在这一背景下修宪，为应对经济长期惰性增长做好准备，确立更加弹性的国家发展目标，并启动更加积极的宏观政策手段，成为普京总统执政团队的现实选择。

正是在这一背景下，米舒斯京政府把临时抗疫反危机措施系统化，推出经济重启方案，并进一步把经济恢复方案中的经济发展和国家发展目标长期化和弹性化，形成了未来十年俄罗斯发展规划。尽管国家发展和经济增长目标已经弹性化，但面对国内外不确定的经济发展条件，消极、保守的财政货币政策仍难以保证上述目标的实现。在这种情况下，米舒斯京政府不得不摒弃俄一贯推行的保守主义宏观经济政策，在危机后的经济复苏过程中，财政政策将更加积极有为，货币政策也将保持宽松。宏观经济政策基调和规则的调整主要表现在：

第一，实施积极谨慎、目标明确的财政政策。首先，通过调整税制，拓宽财政收入非油气来源，如职业收入税（打击灰色收入）、存款和证券所得税、境外股息和利息所得税等（防止资金外流）。其次，调整预算支出以支撑经济复苏计划（预计投入5 万亿卢布），至2022年允许暂时突破预算规则设置的支出上限。再次，为防止国家项目烂尾，一方面引入垂直化的企业管理方式，提高支出效率；另一方面扩大转移支付力度，减轻联邦主体债务负担。最后，通过动用国家福利基金、发行联邦债券，为财政赤字融资，增加政策的灵活性。

第二，实行宽松的货币政策，刺激有效需求。2020年以来，俄4 次下调基准利率至4.25%，这是俄有史以来的最低水平，低于央行下调后的名义中性利率区间（5%-6%）。央行预期，消费市场持续低迷，加之财政支出将被大幅压缩，中期内俄将面临通货紧缩风险，利率还存在进一步下调空间。疫情期间出台的监管豁免和扶持性的政策，将分阶段逐步恢复，避免经济出现动荡。

第三，加快基础设施建设，寻求新的融资方式。增加投资是俄经济复苏计划的首要任务，新的《投资促进和保护法》已出台。俄第一副总理别洛乌索夫称，交通领域的超大型项目（目前规划中有7 项）是经济过渡到增长的重要驱动力。根据复苏计划要求，联邦道路建设任务应提前一年（即2023年）完成。为此，俄政府开始探寻新的基础设施融资方式，包括发行企业债券（如为莫斯科—喀山公路建设筹资而发行的永久债券）、优化公私合作机制（特许协议）等。

第四，推动数字化转型，加大对电子信息产业的支持，并通过经济数字化提高政府干预经济的能力和效率㉛。俄总理米舒斯京决心在俄罗斯推动一场数字革命，目标由最初的发展“数字经济”拓展到关键社会经济部门的全面数字化，包括电子商务、电子政务、数字交通、数字金融、智慧城市等。为创造数字生态系统的有利环境，财政部修订了IT 行业的税收立法，适用全球最低水平的税（费）率。其他措施包括研发支持、对初创企业的支持、需求刺激、PPP 发展和人力资源开发。

最后，酝酿新的进口替代政策，扶持国内制造业发展。在俄经济复苏行动计划中包括了12项进口替代措施，其支出约占整个计划的1/5。为此，俄审议并通过了一揽子法案，在政府和国有企业采购中引入强制性配额机制。通过收紧采购制度来保护国内市场的做法并不新鲜。审计署数据显示，过去5年间政府采购占俄GDP的比重高达31%。引入强制性配额的想法在俄政府内部进行过多次讨论，遵循经济复苏计划的逻辑才得以最终通过。

四、俄罗斯重启和恢复经济规划的实施条件和前景

俄罗斯经济重启方案在6月初拟订并公布之后，普京总统责成米舒斯京政府确定经济重启和恢复方案各项任务的责任机构和实施机制，并于6月19日提交普京批准之后，纳入了由联邦委员会、国家杜马、工业与贸易商会、工业企业家联合会、“俄罗斯支点”、全俄人民阵线、“俄罗斯经营之家”和俄罗斯科学共同体等机构为责任主体的经济恢复规划实施方案㉜。7月13日，普京总统宣布把国家项目纳入国家经济恢复之中㉝。

（一）重启与恢复经济规划所确定的经济增长目标以稳健和保守为基调，经济恢复计划主要着眼于长期结构优化

尽管普京总统和米舒斯京政府为恢复经济的规划制定了严格和明确的实施路线图，但对于规划的实施能否达到预期目的，俄罗斯政府也并非信心十足。因此，所确定的经济增长目标也相对保守和稳健。从该目标与主要机构的预测对比中可以看到这一点。对于2020年的经济衰退幅度和2021年的经济增长，俄罗斯经济发展部、中央银行、高等经济大学和世界银行的预测在俄罗斯最受重视。其中，世界银行最为悲观，预测俄罗斯2020年GDP 增速为-6%㉞，央行预测为-4.5%至-5.5%，经济发展部预测为-4.8%，高等经济大学预测为-4.2%。对于2021年俄罗斯的GDP 增长率，世界银行预测为2.7%，俄央行预测为3.5%－4.5%，经济发展部预测为3.2%，高等经济大学预测为3.1%㉟。对比这些预测可以看出，米舒斯京政府把2021年实现经济恢复的GDP 增长率目标设定为2.5%，是保守和谨慎的。

经济恢复计划确定并公布之后，多数分析认为，把2020年的经济增速目标设定为2.5%，是政府考虑复杂的经济环境不断调低目标的结果。俄罗斯“资本”管理公司首席经济学家叶夫根尼·纳多尔申指出，相比于2019年1.3%和2020年负增长，2021年实现2.5%的GDP 增长目标似乎算不上雄心勃勃。“我们的政府已不再高调宣布经济增速要超过全球平均水平，即超过3.5%。我们曾经设定的GDP 增速目标是超过5%，当时认为只有这一速度才能满足国民财富增长和经济现代化的最低要求。现在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低调。”毫无疑问，政府设定这一目标考虑了油价暴跌冲击和新冠疫情对经济的不利影响。纳多尔申认为，5 万亿卢布的经济投入和刺激规模对GDP 的影响不会持久，而且总量上也低于2008—2009年反危机和稳定经济的支出规模。2020年经济增速的预测为-4%至6%之间，2021年是否能够实现“V 型”反转还存在不确定性㊱。在5月份的经济预测中，经济发展部、世界银行及高等经济大学都曾对2021年底经济增速恢复到2.8%－3.2%的水平很有信心。但随着5—6月份经济运行数据披露，相关预测逐渐倾向于认为俄罗斯经济不会出现“V型”反转，经济衰退的幅度在第三和第四季度会逐渐降低，但恢复增长的速度也相当缓慢。经济发展部甚至把经济恢复到危机前水平的时间也从2021年底推迟到了2022年上半年㊲。俄工业与贸易部部长杰尼斯·曼图洛夫强调，把2020年经济衰退控制在-5%以内，2021年经济转入增长轨道即可。经济恢复方案计划投入770 亿美元（5 万亿卢布），首要目的是着眼于长期经济结构优化，包括扶持高技术产业发展和鼓励非能源部门的出口。

（二）俄罗斯经济恢复活力的最大障碍恰恰是经济增长动力结构问题

长期以来，能源依赖是俄罗斯经济结构饱受诟病的主要问题。2014年库德林在文章中分析指出，俄罗斯2000年之后的经济增长在本质上是一种输入性增长㊳。我们对俄罗斯经济的支出结构进行统计分析后指出，俄罗斯经济本质上是一种消费主导型经济[2]。俄罗斯后工业化研究中心创始人伊诺泽姆采夫指出，从2010年到2019年俄罗斯GDP 的年均增速只有1.8%，根本原因在于俄罗斯经济是一种消费主导的经济。固定资产投资占GDP 的比重不断下降，从1989年苏联解体前的39%下降到2005年17.7%的水平，之后一直再没有显著提高。积累不足，由消费支持的服务业快速扩张，在消费增长停滞之后，经济的整体活力逐渐消失㊴。库德林和伊诺泽姆采夫的这一见解无疑都是正确的。

在俄罗斯的GDP 支出结构中，积累不足是2000年之后最严重的问题。十多年高油价带来的石油美元转化成社会消费和国防安全支出，最终消费占GDP 的比重一直超过70%。随着油价下跌，居民收入增速放缓和出口收入增速放缓，经济增长乏力的矛盾暴露出来，这是2013年第四季度经济增速快速下滑、之后一直难有起色的根本原因。这种状况在2019年以来更加严重。尽管俄罗斯2018年“五月总统令”发出了突破性增长和新投资周期的号令，并以国家项目投资、进口替代和鼓励出口等措施刺激投资和产出，但收效甚微。投资不足和消费增长乏力，在俄罗斯的经济恢复计划中继续发挥着决定性影响。俄罗斯政府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在梅德韦杰夫总理时期，把固定资产投资率从2018年的将近20%提升到2024年的25%、2030年的27%是写入政府工作计划的。在普京新签署的“七月总统令”中，这一指标更改为2030年固定资产投资比2020年增加70%。换算成年增速大约为5.4%。对俄罗斯的投资环境和金融资源而言，这已经是一项宏大的目标，能否实现，还要看俄罗斯经济增长的内外部条件。

（三）俄罗斯目前的内外部经济条件不利于经济恢复

1.从俄罗斯国内条件看，消费能力下降，企业投资能力和投资意愿不足，政府刺激和干预经济的财政资源有限，这些因素都阻碍着经济复苏

首先，企业的投资意愿和投资能力下降。俄罗斯GDP 增长率第二季度同比为-8.5%，上半年同比为-3.6%。这一宏观数据的背后是企业亏损面的扩大和债务规模的大幅上升。根据俄罗斯国家统计局的数据，上半年俄罗斯企业亏损比例达35.3%，2019年同期为31.4%。其中，能源及资源采掘业企业亏损比例由34.4%上升到42.5%，加工业企业亏损比例从28.2%上升到31.4%，商贸服务业企业亏损比例从22.8%上升到24.1%㊵。

企业亏损面扩大的同时，企业外债规模在2020年7月达到172.5 亿美元，是6年来的最高水平㊶。与此同时，尽管黄金价格上涨和进口减少保证了俄罗斯外汇储备上半年没有下降，但2020年的前7 个月，由于出口收入和经济利润的下降，俄罗斯资本外流增长了53%。资本外流可能有税制变化方面的原因（米舒斯京政府一直在调整税制促使资本留在国内，比如对海外股息征税等），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俄罗斯的营商环境和经济增长前景无法对私人资本产生吸引力，企业缺乏投资意愿和投资能力㊷。企业负债增加、资本外流的结果是，2020年上半年俄罗斯固定资产投资减少了4%，其中，第二季度减少了7.6%，预计全年比2019年减少7.7%㊸。这比经济发展部5月份预测的投资全年下降12%要少得多㊹，但投资减少超过7%和投资意愿不足，仍是经济增长的最大隐患。

其次，社会总需求因为可支配收入减少和边际储蓄意愿上升而难以恢复。企业投资意愿不足，与社会消费需求下降直接相关。消费骤降的原因是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减少和边际消费倾向因疫情发生变化。根据俄罗斯国家统计局的数据，俄罗斯居民可支配收入在2020年第二季度同比减少了8%，是1999年以来的季度最低值（2008年第四季度为-6.1%和2016年第三季度为-5.6%）。从2014年到2020年第二季度，居民平均可支配收入累计减少15.7%㊺。高等经济大学发展中心认为，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没有反映实际情况，他们研究的结论是，第二季度居民实际可支配收入减少了18%（如果没有国家财政补贴失业和困难群体，居民实际可支配收入将减少21.8%）。高等经济大学的结论与外经银行研究院的观点（-17.5%）基本一致㊻。在居民收入减少、商品和劳务消费总量减少的同时，可支配收入中储蓄比例却在上升，消费支出占比反而减少。根据俄罗斯国家统计局的数据，俄罗斯居民上半年收入的支出结构中，商品消费从2019年同期的61.7%减少到59.1%，服务消费、国外消费和其他必要消费占比都相应减少，储蓄占比则从1.6%增长到7.6%，边际储蓄倾向增长了将近8 倍㊼。疫情造成的这种边际消费倾向的变化表明，人们的预防动机和消费偏好正在改变。可支配收入减少和储蓄偏好上升，将从两个方面抑制社会总需求的恢复。

最后，刺激和干预经济的政府财政资源不足，干预能力下降。根据俄罗斯海关总署的数据，由于能源价格下跌，2020年上半年俄罗斯关税收入减少了25.2%㊽。第二季度为了抗疫反危机，政府投入了大量财政资源，但疫情何时结束还难以确定。7月7日米舒斯京总理宣布，“政府已经签署了一项法令，将失业者获得更多福利的期限延长至8月底。”为此，政府准备了135亿卢布的失业救济金㊾。为了弥补财政缺口，政府把发债规模从年初的2.32 万亿卢布提高到了7月份的5 万亿卢布，借款规模直接提高了1 倍以上㊿。

为了预防财政风险，俄罗斯财政部决定在3年中期预算规则内，压缩包括军费和公务员工资等项目的支出。7月21日财政部给出的新预算方案包括：在2021—2023年将联邦预算拨款中未受保护的部分减少10%；放弃公务员工资指数化，并将其改革推迟到2023年以后；包括军事装备采购在内的国防安全支出缩减5%，从而实现中期预算平衡。短期目标是到2020年底联邦预算赤字将约为GDP 的5%。2020年财政部预算支出约23 万亿卢布，大大超出了预算规则规定的支出额[51]。

2.从外部条件看，全球经济不景气和美国制裁，出口不振，也将妨碍经济恢复计划达成预期目标

首先，全球经济增长，特别是主要经济体的增长受到新冠疫情的沉重打击。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第二季度除了中国经济反转实现正增长之外，全球主要经济体都遭遇了严重的经济下滑。其中，美国第二季度GDP 增长率为-32.9%，欧盟为-11.9%，德国为-9.7%，法国为-13.8%，英国为-20.4%，日本为-7.8%。世界经济不景气意味着能源等大宗商品价格难以回升。俄罗斯出口品种78%为能源原材料，世界经济衰退严重影响俄罗斯的出口收入。

根据俄罗斯中央银行的数据，2020年上半年俄罗斯进出口总额2671 亿美元，同比减少17%。其中出口1572 亿美元，同比减少22.9%；进口1099 亿美元，同比减少6.6%。总出口中，燃料和能源产品占54.9%，2019年同期为65.4%。金属及其制品出口占10.1%，2019年同期为15.8%。农产品出口份额有较大幅度上升。出口结构的变化反映了能源原材料价格下跌对俄罗斯的不利影响[52]。

其次，美国对俄罗斯的制裁仍在加码。其中，围绕“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项目和“土耳其溪”的制裁对俄罗斯高度重视的欧洲能源市场造成威胁[53]。为了应对美国制裁，一方面俄罗斯加紧与欧洲国家特别是德国协商和周旋；另一方面不断加大出口支持力度。8月18日，俄政府颁布法令，实施包括政府采购面向国内产品、对企业的现场海关检查等一系列措施来限制进口、扩大出口，落实进口替代和促进出口的政策。除恢复海关检查和制定进口替代计划外，政府还将继续调整其出口支持系统。特别是政府调整了“提高企业竞争力规划”的支持机制，作为国家项目“国际合作和出口”的重要工具。具体措施包括提供优惠信贷支持等[54]。

（四）简要结论

疫情下的俄罗斯经济停顿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经济危机。经过一段时间的抗疫反危机干预，俄罗斯经济正在步入一种低系统风险低活跃度的“双低”状态。一方面，俄罗斯20年来一直把风险监管和经济安全作为经济政策的核心目标；另一方面，俄罗斯的汇率和卢布信用风险可控，不存在高水平的系统性金融风险。总体上看，俄罗斯经济的低活跃度是由疫情长期化和世界经济衰退长期化造成的。

俄罗斯重启经济的经济恢复计划尽管确定了保守且谨慎的经济增长目标，并把着眼点放在长期经济结构优化方面，但仍然可能因为缺少增长动力而陷入“僵尸化”状态。综合考虑俄罗斯目前面临的国内消费、投资和出口方面的条件和约束，可以判定，俄罗斯经济很难实现V型反转。尽管俄罗斯政府制定了多个版本的经济重启计划，并实施了一系列措施，但俄罗斯经济重启的努力还受到国际环境和国内投资需求的严厉制约。这些因素最终作用到俄罗斯经济的增长动力上，从而决定了俄罗斯经济在未来2—3年的增长趋势。

俄罗斯经济进入“新投资周期”的可能性目前已经消失。在强力财政货币政策干预下，即使俄罗斯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个别领域的投资，新投资周期出现的时间也将大大推迟。失去投资引擎和能源出口引擎，经济增长将重回停滞或衰退状态。另外，由于疫情背景下全球产业链出现碎片化、区域化和集团化的趋势，俄罗斯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区域分工网络又不能对俄罗斯的经济重启和经济复苏产生有效帮助，因此，俄罗斯恢复经济的努力还需要在一个开放合作的环境中实现。

①Полный текст поправок в Конституцию: что меняется? http://duma.gov.ru/news/48045/。

②Указ о национальных целях развития России до 2030 года. http://www.kremlin.ru/acts/news/63728。

③参见俄罗斯疫情信息网站：Оперативные данные. https://стопкоронавирус.рф/information/。

④俄罗斯经济因疫情冲击将下降10-20% https://iz.ru/1000585/2020-04-16/v-moskvy-zaiavili-o-padeniiekonomiki-na-10-20。

⑤分析认为新冠疫情给俄经济造成的损失达18 万亿卢布 https://www.rbc.ru/rbcfreenews/5e97afc49a 7947967490948a。

⑥俄罗斯财政部评估认为，4月份GDP 增速同比暴跌28%，三分之二的原因是疫情控制，三分之一是因为油价下跌。——https://www.rbc.ru/economics/19/05/2020/5ec1a2bb9a79471ed0de4175。

⑦新冠疫情使俄经济活力下降三分之一https://www.rbc.ru/economics/06/05/2020/5eb2d7d19a7947914 acf8e5e。

⑧科里科娃称隔离期间失业率上升29%https://www.rbc.ru/rbcfreenews/5ec509429a79471222627aa7。

⑨经济发展部：《2020年6月俄罗斯工业形势》https://www.ec onomy.gov.ru/material/file/b2b4ce2c51dbace0 e 62154cbad986f23/Prom.pdf。

⑩复苏力度不足以支持经济重启https://www.kommersant.ru/doc/4418066。

⑪经济发展部否认居民收入大幅减少https://www.rbc.ru/economics/07/07/2020/5f0493de9a794791c026ee54。

⑫俄GDP 增长率月报https://cn.investing.com/economic-calendar/russian-monthly-gdp-407。

⑬经济发展部：《俄罗斯2020年6月活跃度报告》https://www.economy.gov.ru/material/file/d80f613a522c1bb 9b96d7769303f7ace/200717_1.pdf。

⑭俄罗斯的解禁方案是在普京总统敦促下于5月6日提出的。俄联邦消费者权益保护和公益监督局局长波波娃在普京与俄政府有关部门的视频会议汇报了该方案（https://www.kommersant.ru/doc/4337271），方案文本见：https://www.rospotrebnadzor.ru/。

⑮俄罗斯政府先后于：（1）6月6日签署法令，逐步开放边境，允许部分人出入境；（2）7月15日起逐步恢复国际航班营运，并与外国政府就开放边境进行接触；（3）计划于9月份恢复独联体地区国际通航和国际旅行。

⑯俄新增4744 例新冠确诊病例，累计超96 万例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8862246。

⑰ВОЗ прокомментировала регистрацию вакцины от COVID-19 в России.https://ria.ru/20200812/1575690256.html。

⑱Путин определил задачи России на будущее десятилетие. https://www.5 -tv.ru/news/303742/putin -opredelil -zadaci -rossii -nabudusee -desatiletie/；http://kremlin.ru/events/president/news/63728。

⑲Доработанный проект общенационально го планавосстановленияэкономикинаправленПрезиденту России Владимиру Путину，——http://government.ru/news/39899/。

⑳《2030年前国家发展目标》设立的五大指标及分解指标包括：（1）保持人口数量，维护人民健康和福祉。改变俄人口持续下降和主要依靠移民数量来弥补的状态，提高人口数量，提高公民身体素质，延长预期寿命等。（2）保障公民实现自我价值，获得施展才能的机会。通过建立高效的教育体制，提高人力资本质量，使俄科研水平跻身世界十大领先国家。（3）为人民提供舒适、安全的生活环境。具体包括改善民众居住条件、优化生态环境等，通过住房等基础设施建设投资拉动增长。（4）保障受尊重且高效的劳动，提高企业经营效率。今后十年，在保持宏观经济稳定的同时，确保GDP 增速超过世界平均水平；确保居民收入和养老金增速不低于通胀率；到2030年固定资产投资实际增长不低于70%；促进非能源和非原料类产品出口。与2020年相比，到2030年非能源和非原料产品出口实际增长不低于70%；中小企业就业人数2030年增至2500 万人。（5）数字化转型，包括确保经济和社会领域主要行业实现数字化，信息技术领域国内投资较2019年扩大3 倍。实现数字化转型，提高公共行政系统数字化服务水平，建立统一的社会福利领取的电子平台、统一的药物供应数据库，开展在线教育等。

㉑О бщенациональный план действий по восстановлению российской экономики. https://ria.ru/20200605/1572509485.html。

㉒В Минэкономразвития спрогнозировали рост ВВП России в 2022-2023 годах. https://iz.ru/1035455/2020-07-14/v-minekomrazvitiia-sprognozirovali -rost -vvp-rossii-v-2022-2023-godakh。

㉓俄联邦财政部新闻采访：https://www.minfin.ru/ru/press-center/?id_4=37085-stats-sekretar__zamministra_finansov_aleksei_sazanov_rasskazal_v_intervyu_reuters_o_m erakh_podderzhki_postradavshikh_otraslei_ekonomiki_nalogovom_manevre_v_neftyanoi_otras。

㉔俄央行提供贷款对中小企业债务进行重组https://www.rbc.ru/rbcfreenews/5eb56e829a79472cda042ace。

㉕Совещание по ? вопросам реализации мер поддержки экономики и?социальной сферы. http://www.kremlin.ru/events/president/news/63303。

㉖政府救助与扶持重点企业名单 https://data.economy.gov.ru。

㉗俄副总理别洛乌索夫与大企业讨论支持措施https://www.rbc.ru/economics/08/05/2020/5eb574f99a79472f4dd 170bc。

㉘Правительство утвердило выделение регионам средств на доплаты медикам. https://iz.ru/1009615/2020-05-10/pravitelstvo-utverdilo-vydelenie-regionamsredstv-na-doplaty-medikam。

㉙Ключевая ставка Банка России http://www.cbr.ru/hd_base/KeyRate/。

㉚俄央行现行抵押清单https://cbr.ru/analytics/lombardlist/。

㉛Белый дом продолжил киборгизацию，Система управления нацпроектами будет меньше опираться на мнения их исполнителей .https://www.kommersant.ru/doc/4424229。

㉜Доработанный проект общенационального плана восстановления экономики направлен Президенту России Владимиру Путину. http://government.ru/news/39899/。

㉝Путин предложил включить в нацпроекты меры из плана по восстановлению экономики，https://tass.ru/ekonomika/8948287。

㉞世界银行预测2020年俄罗斯经济将下降6%https://www.rbc.ru/economics/08/06/2020/5ede624e9a 794729e28b7f9c。

㉟ВШЭ обновила прогноз по падению ВВП России.https://www.rosbalt.ru/business/2020/08/26/1860484.html。

㊱Скромный план России: на что пойдут пять триллионов. https://www.gazeta.ru/business/2020/06/02/13104931.shtml。

㊲Минэкономразвития назвало сроки возврата экономики на докризисный уровень. https://www.rbc.ru/economics/21/05/2020/5ec680839a7947c0c460eda1。

㊳Кудрин А., Гурвин Е., Новая модель роста для российской экономини //Вопрос Экономини, №12,2014., стр.11-12。

㊴伊诺泽姆采夫. 俄罗斯：经济停滞的帝国http://finance.sina.com.cn/world/gjcj/2019-11-25/doc-iihnzhfz 1551268.shtml。

㊵В России увеличилась доля убыточны х предприятий. https://www.rosbalt.ru/business/2020/08/27/1860633.html。

㊶Внешний долг России в корпоративном секторе превысил $17?млрд Об этом сообщ ает"Рамблер". https://finance.rambler.ru/realty/44516053 -vneshniy-dolg-rossii-v-korporativnom-sektore-prevysil-17-mlrd/?updated。

㊷俄前七个月资本外流同比增长53% https://www.kommersant.ru/doc/4451760。

㊸В России существенно сократились инвестиции в основной капитал. https://www.rosbalt.ru/business/2020/08/26/1860394.html。

㊹俄罗斯2020年第一季度投资增长1.2% https://1prime.ru/state_regulation/20200526/831518061.html。

㊺Реальные располагаемые доходы россиян рекордно упали из -за пандемии. https://www.rbc.ru/economics/17/07/2020/5f119dad9a79475dd1458eeb；https://finance.rambler.ru/realty/44534178 -rosstat -realnye -raspolagaemye-dohody-naseleniya-vo-vtorom-kvartale-2020-goda-upali-srazu-na-8-grafik/?updated。

㊻Во ВШЭ ожидают падения реальных доходов в 3 раза сильнее прогноза властей. https://www.rbc.ru/economics/03/06/2020/5ed6803f9a79471039f22c17。

㊼Доходы граждан теряют независимость. https://www.kommersant.ru/doc/4435344。

㊽Унесенные кризисом: таможенные сборы за полгода просели на четверть. https://iz.ru/1037720/rozaalmakunova/unesennye-krizisom-tamozhennye-sbory-zapolgoda-proseli-na-chetvert?destination=node/1037720。

㊾财政部将把2025年前国家债务规模控制在GDP的20%以内 https://iz.ru/1037339/2020-07-20/minfinbudet-uderzhivat-gosdolg-nizhe-20-vvp-do-2025-goda。

㊿财政部把2020年发债规模提高一倍以上https://www . rbc . ru / economics / 02 / 07 / 2020 / 5efe001b9 a 794739d21684de。

[51]财政部新预算修正案建议未来三年支出缩减10% https://www.rbc.ru/economics/21/07/2020/5f15ab829a 7947382f5ec57e。

[52]国家统计局：2020年上半年对外贸易https://rosstat.gov.ru/bgd/free/b04_03/IssWWW.exe/Stg/d05/155.htm。

[53]蓬佩奥宣布扩大对“北溪-2”的制裁https://iz.ru/1035828/2020 -07 -15/pompeo -obiavil -o -rasshirenii -sanktcii-protiv-severnogo-potoka-2。

[54]支持出口限制进口 https://www.kommersant.ru/doc/44583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