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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近代汉学家的《尚书》研究

2020-12-28张纹华

关键词:马氏尚书古文

张纹华

(广东石油化工学院 中文系,广东 茂名 525000)

广东为《尧典》南交之地、《禹贡》衡阳之域,但一直到1820年阮元督粤创建学海堂,将胡渭《禹贡锥指》、程瑶田《禹贡三江考》、蒋廷锡《尚书地理今释》、盛百二《尚书释天》、江声《尚书集注音疏》、阮元《尚书校勘记》等收入《皇清经解》,广东近代才产生曾钊(1793—1854)《虞书命羲和章解》、桂文灿(1823—1884)《禹贡川泽考》、陈澧(1810—1882)《禹贡图》等第一批《尚书》研究著述。清代训诂学的特征是立足于古音学,重视通假,音声求义。1904年“癸卯学制”以后,在两湖高等学校任教的马贞榆著《经学课程》,《尚书课程》是其中一本。马氏在著述中既用汉学方法梳理《尚书》研究中的诸种问题,也注重挖掘《尚书》的主旨,并将反对西方民主、自由、共和政体写入其中,反映广东近代汉学家研究《尚书》的变化足迹。以上4本广东汉学家研究《尚书》的著述,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广东近代汉学家研治《尚书》的水平。

一、曾钊、桂文灿、陈澧的《尚书》研究

《今文尚书》29篇,其中《尧典》有“历学之祖”之誉。《禹贡》是《尚书》中较为复杂的单篇,记载九州山川名物,实为中国地理学之祖。曾钊、桂文灿、陈澧分别研究《尧典》《禹贡》,体现广东汉学家提倡的专门之学。

(一)曾钊研究《尧典》中的《羲和章》

曾钊是广东近代藏书家、汉学家、教育家、政治家、文学家,学海堂首任8名学长之一,与吴兰修并称嘉道年间广东学术领袖,有“广东汉学第一人”之誉。《尧典》中的《羲和章》从“乃命羲和”至“允釐百工,庶织咸熙”,也是曾钊《虞书羲和章解》的内容。曾钊取马融、郑玄注,以分句释义的方式全文注解《羲和章》,虽然自言“非为之疏”,并以小字录其疏,但将先秦诸子、纬书、《史记》、《说文》等附于疏中,疏在曾氏著述中所占篇幅比例不仅高达90%以上,而且是修正前人、阐述己见的地方。

曾钊研究《羲和章》的主要内容有三:一是指出《羲和章》是后世“历学五说”之所本。“《羲和》一章实历学之祖,其言历象日月星辰即后世恒星七政各有一天之说所本,其言测中星以定分至即后世岁差之说所本也,其言实饯则后世里差之说所本也,其言敬致即定气之说所本也,其言日中永短即准北极高卑以分昼夜漏刻多寡之说所本也。”[1]225如释“历象日月星辰”,曾钊自注云:“历数,象法也。星,五纬。星辰,二十八宿也。列宿为经,星、日月、五星之行皆用其度,分以纪之,然列宿亦右行,故与七政相磨而差生焉,治历法之以求差积,此顺天之实也。”[1]226自疏云:“陶唐治历,测日测月测星又测辰,虽无岁差之名,而已具岁差之法。”[1]226因此,《羲和章》是后世恒星七政各有一天之所本,是后世岁差之说所本。

二是褒扬《羲和章》中的历法诸术,反对治历学者不知所本、徒争中西之法。曾钊指出,《羲和章》言陶唐治历测日测月测星又测辰,其术愈简而愈清[1]226,《尧典》言历最简而精,历理之精也[1]228。伍崇曜在《虞书命羲和章解跋》中指出,如此之类,持论极为明快[1]233。由于宗《羲和章》历法诸术,曾钊在一定程度上反对西法:“自唐以来,历算皆用恒气,惟冬至用定气。以今年冬至与明年冬至之算折半之为夏至,四分之为二分,如此则分常先后天二日。西术测黄道与赤道交日,当其交处乃置二分,其法校密。近世江慎修氏发明之,其说甚详,然愚以为黄道赤道皆后起之名,太虚中本无黄赤道也,未见仪器之人以此语之反滋疑惑,究不如即天象以求天行,以日出至日入若干时,又以日入至日出若干时算之,时刻平分,即命为二分。夫人皆知之,安用阳律阴律纷纷之说乎?此《尧典》言历所以为最简而精。郑注亦至明切,惜乎治此学者,徒争西中之法而不知察也”[1]228。

三是修补戴震、何承天等历学研究的不足。释“历象日月星辰”,曾钊自疏云:“孔《传》以星为中星,戴原氏书补《传》亦云:‘《尧典》星谓中星,初不及五纬。’《洪范》所谓星辰同乎,《尧典》孔颖达云:‘五星所行,下民不以为诸侯。’其说得之五纬,至后代推测渐详。唐虞时恐未及此即推之不失,亦非正。年岁攸关,何以与日月并称七政乎?今不从者。《诗 女曰鸡鸣》云:‘明星有灿。’《东门之杨》云:‘明星煌煌’。是下民以明星为侯也。又《周语》云:‘武王伐纣,岁在鹑首,星在天龟。’刘歆《三统术》谓星晨星冬至伏于大龟之首,若然古人以五星纪侯明矣。戴何以云孔说得之乎?”[1]226释“钦若昊天”,曾钊自疏云:“此何承天集上历法表,后世历法愈密而愈晦,如十二重天及月辅大于地之类,每推究于不可知之处,不知治历所以明时,无取乎人所不能知也。况天垂象,人所共见,何虽知之有乎顺天以求合一言与,此经义最合”[1]226。

在纷繁复杂的《尚书》研究中选取“历法”作为研究对象,鲜明反映曾钊的学术研究窄而深的特征。

(二)桂文灿研究《禹贡》

桂文灿是广东近代著述相当丰硕的经学家,求学于曾钊,也师从陈澧。桂文灿《经学博采录》的书名取自陈澧。“番禺陈先生取许君‘博采通人’者,见于《说文解字》卷十五上今叙篆文,合以古籀。博采通人,至于小大,信而有证。稽撰其说,将以群类,解谬误,晓学者,达神恉。”[2]23因此,桂文灿主要是从陈澧那里学得到了汉学的方法。

1856年,桂文灿以康熙、乾隆两朝地图为据,复考《职方》《尔雅》《山经》《汉志》《说文》《水经》诸书,考证《禹贡》水道42条的古今变迁:“始于弱水,终于洛水,本圣经也。入河者附河,入江者附江,河北者次入河,江北者次入江,循其序也”[3]4;著毕《禹贡川泽考》2卷。桂文灿每述1条水道,皆先书水道之名,并将前人相关研究列举于前,后以“案语”形式申明与修正。

桂文灿在《禹贡川泽考序》中考溯《禹贡》水道古今变迁,指出难得《禹贡》经意者有四,即《禹贡》难考有四,这不仅是汉学家对于经传简奥、隐晦难通当有的敬畏之情,而且是由于考证“水道古今变迁”自然所具有的史实性与事实性并不相符的地方。因此,求真、求确是桂文灿考证《禹贡》水道古今变迁的经学精神。“惟川流变迁古今无定,兖州河水徙流者五,扬州三江断流者二,江河且然,况乎渠渎,其难得经意一也。圣经简质误释者多,西漾东汉故曰东流漳降,互受乃云北过,不明其义,或乃疑经,其难得经意者二也。古今川渎,名随世易,古曰漆沮,周曰洛水,古曰济漯,今曰清河,中原且然,况乎边徼,其难得经意三也。后儒注释,各有异同,石城江水,岂能越山,澧为陵,名不当先举,班、郑犹误,何论末学,其难得经意者四也”[3]4。

在考证前人成说的基础上提出个人观点,是桂文灿《禹贡川泽考》的主要内容,也是最能反映他的著述学术成就的地方。释“弱水”,桂文灿指出《史记》、《水经》、古文家皆误:“特观弱水北流入于沙漠之中,故经曰:‘入于流沙’,犹黑水所入之南海。在今南掌国界亦禹迹所不至,观其南流不返,知其必入南海,故经曰:‘入于南海也。’古文家不知此,故以弱水实入居延泽,遂以居延为流沙耳地。《史记》以为入于流沙,通于南海。《水经》又以流沙为地名,并失之。”[3]5释“河水”,桂文灿指出唐宋诸家皆误:“大雪山即此经导河之积石山,《元史》所谓亦耳。唐宋人不知河源所在,遂以今甘肃河州之唐述山为积石山,因以大雪山为古昆仑,误矣”[3]8。

每评一说,桂文灿均博采众长,不轻下断语,如以“偶误”评述《汉志》《水经》所录“涧水”之失。有必要指出的是,关于衡水、雷夏泽、漯水、桓水、济水、泗水等论证,桂文灿均兼取陈澧《汉书地理志水道图说》。因此,《禹贡川泽考》受陈澧《汉书地理志水道图说》的启发[2]13。但是,在考证源流、明辨真伪方面,桂文灿《禹贡川泽考》是对《汉书地理志水道图说》的推动,故《禹贡川泽考》收入《禹贡集成》。

(三)陈澧研究《禹贡图》

陈澧是咸同年间与朱次琦齐名的岭南大儒,长期任学海堂学长,开馆菊坡精舍,一生著述丰硕。在阮元推动下,道光年间广东编纂了大量的史志,如道光《广东通志》《粤海关志》《南海县志》《新会县志》等,收录大量的“绘图”是这些史著的其中一个重要特色。这不仅影响陈澧撰写《汉书地理志水道图说》、桂文灿考证《禹贡》水道42条,而且陈澧修正胡渭《禹贡锥指》的失误、撰写《禹贡图》(全称《考正德清胡氏禹贡图》),也与此学术潮流有极大关系。

陈澧在胡渭《禹贡锥指序》中指出:“澧既读内府地图,又考得郑书之误,乃取胡氏图订正之。凡胡氏之说不误而其图位置不确者,移而置之。胡氏据邓书而图邓书实误,及胡氏自为说之误,皆改而正之。”[4]352其中,《禹贡图》取之《禹贡锥指》者有五:一是凡《禹贡》地名、山名与水源;二是水道湮变者;三是诸州无水为界者;四是《禹贡图》疑之但未能考证,如冀州、青州之说;五是胡渭与郑玄、《汉书地理志》不合者,如九江、大别之类。反之,《禹贡图》纠正《禹贡锥指》者有二:一是其未确者,以康乾地图正之;二是关于嶓冢、三江、黑水之说。此外,由于不重复前人绘图与较强的汉族意识,胡渭绘《职方》《尔雅》,及汉以后诸图与岛夷、西戎等,陈澧均不绘图。

1867年杨懋建著《禹贡新图说》2卷,陈澧为之作序,可见其对《尚书》研究的重视。陈澧说:“自来说《禹贡》者,综覆群籍,无如胡朏明;专明郑注,无如焦里堂。君之书又出于二者之外,其所考者,自黄帝而下至本朝,自九州而遍及大地,上下五千年,浑圆九万里,罗于胸中,历历然可指而数也。君之书名曰《新图说》,而写寄方伯者有说无图。”[4]359指出该著在博取群籍、专明郑玄注方面高于胡渭、焦循,但存在有说无图的不足。

综上,考证《尚书》若干名篇的重要主题古今研究的得失,而不关注《尚书》所阐述的经学要旨,是曾钊、桂文灿、陈澧等广东近代学者研究《尚书》的内容与特色。

二、马贞榆的《尚书》研究

广东顺德人马贞榆肄业学海堂,师从陈澧,后任职广雅书院理学分校。1904年“癸卯学制”以后,马贞榆在两湖高等学校任教,《尚书课程》是其讲学的教义。马贞榆在《尚书课程》中指出,该著述由卷上、卷下、卷末3部分组成:卷上纵论《尚书》学的源流,卷下论伪古文的破绽,卷末释《尚书》要旨。但是,据《广州大典》,《尚书课程》仅有卷上、卷下,而将马氏所言的卷末独立置于《尚书要旨》。《广州大典》的处理说明《尚书课程》卷上、卷下与卷末是分属于不同的《尚书》研究系统的,前者体现的是清本肃源的汉学家治学特色,后者反映的是阐述经义的宋学家研究本位。不过,即使是阐释《尚书》要旨,马贞榆还是主要以《尧典》为中心,兼及《皋陶谟》《禹贡》《洪范》某句释《尚书》要旨,但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汉宋学合流的特色。尤其值得关注的是,马贞榆在推崇唐虞圣德、圣治、圣教的同时,将“西学中源”说和反对西方民主、平等、自由与共和政体等具有近代性质的思想置于其中,使得马氏的《尚书》研究颇具时代特征。

(一)论《尚书》的源流

1.论《尚书》的文体、《书》教、性质、篇目与《书序》。马贞榆认为,《尧典》《舜典》为后世帝纪之体,《汩作》《九共》为后世列传之体,《禹贡》《洪范》为后世史志之体[5]62。疏通知远的《书》教是治《尚书》者所当知[5]63。《书》即三皇五帝之书,《史记》明言孔子之时《诗》《书》缺,则当时三皇五帝之书已不全备[5]69。孔子删定《书》为百篇,《书序》为孔子作,朱熹所言“《书序》恐是经师所作,决非夫子之言”、“《小序》决非孔门之书”皆误[5]69。

2.论真《古文尚书》的消亡。马贞榆指出,真本《古文尚书》有三:一是伏生本《今文尚书》29篇,无《泰誓》。二是孔安国得之孔壁多于伏生所传16篇者为《古文尚书》,其中有真《古文尚书》。郑玄所述24篇为壁中多出之16篇之目,皆由孔颖达误之,孔氏淹贯,《正义》编纂殊非出一人之手,此疏或非孔氏语[5]86。三是贾逵、马融、郑玄注本。隋唐时贾、马、郑只存今文29篇之注,或曰贾、马、郑只注今文29篇,并未注古文之16篇。《古文尚书》在后汉时虽经贾、马、郑诸儒之提倡而未立博士,故习之者少而易亡。真《古文尚书》亡于永嘉之乱。

3.论伪《古文尚书》的考定。马贞榆认为,伪《古文尚书》之疑始自陆德明、孔颖达,不始自宋吴棫,朱子亦稍稍疑之,历元及明至国朝阎若璩而其论大定[5]81。伪古文25篇,其中某同是真古文,惠栋《古文尚书考》已考得极明。惠氏成书在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之后,且多用阎氏,故沈果堂、钱竹汀谓阎氏说多与惠氏暗合,惠书胜于阎书,皆非确论[5]82。《古文尚书》46卷57篇,其谓后得之《泰誓》为伪,是承马融之疑,其谓《汉志》《尚书》古经为必有亡,此说本之王充《论衡》。马氏指出蔡《传》前有纲领,其中亦有疑梅书为伪语,特坊刻蔡《传》删去纲领一门,遂令蔡氏之疑,湮而不彰耳[5]90。今日通行之《尚书》,其中多因唐天宝、宋开宝所改之谬,此段玉裁《尚书撰异》之所为作为[5]91。

4.论寻真《古文尚书》的头绪与《逸周书》。马贞榆指出,寻真《古文尚书》的关绪有五:一是《说文》,二是《尔雅》,三是《史记》,四是《前汉书》《后汉书》《三国志》,五是孔《疏》及《释文》内之马、郑注。另外,马氏认为,孔子所论《书》百篇之余,今之存者45篇。周书与《书》相类,即孔氏刊约百篇之外,凡为71章,上自文武,下终灵景,真有兴雅高义,亦有浅,未常说殆似后之好事者所增盖也[5]97。

(二)论伪《古文尚书》的破绽

马贞榆以征引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为中心,论伪《古文尚书》破绽。其中最为值得注意的是,马氏指出金履祥、江声、王引之、孙星衍、段玉裁等清人释《尚书》之误,在一定程度上对于辨伪《古文尚书》颇有推进。

1.论伪《古文尚书》之失。一是分篇之非。马氏征引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第65条、80条、66条,论伪《古文尚书》分《尧典》“慎嶶五典”以下为《舜典》之非;征引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第66条,论伪古文分《皋陶谟》“帝曰来禹女亦昌言”以下为《益稷》之非。

二是改字、误字、训释之非。马氏征引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第58条,论伪古文所分《舜典》内改“禹曰益哉”为“佥”之非;征引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第57条、9条,论伪古文《大禹谟》“让皋陶”释义不合,《尧典》“德乃降”是鲁庄公语,今误以为大禹语[5]104。

三是不取真古文。马氏认为伏生亲见《尧典》《舜典》之完文,不能以为别无《舜典》,舜之事而在《尧典》,《顾月》“元日以后至陟言乃死”皆舜之事,而在《尧典》中。《史记舜本纪》必《舜典》之文,《孟子》“舜往于田,号泣于旻天,至女其于予”此必《舜典》之文。《论语》“有尧曰咨”一节,必《舜典》之文[5]101。因此,真古文《舜典》之文见于《论语》《孟子》《史记》而伪古文不知采取。

四是有逸文。马氏指出,夏少康中兴事,两见于《左传》,此必《夏书》逸文,然则少康中兴事为孔门百篇之书所必有。《汤征》有逸文见于《孟子》《殷本纪》,而伪古文不知采取[5]126。

五是历法、史事、官制之非。马氏征引《三统历》《书律历志》、郑注《书序》、阎若璩第6条,指出真古文《伊训》见于《三统历》及郑注,商人实改月,未尝以十二月为历首,而伪古文《伊训》、伪古文《太甲》皆误以十二月为岁首。因此,蔡沈《传》谓三代皆不改月,非也。马氏征引阎若璩,指出《顾命》伪孔传不通官制。

2.指斥贺循、金履祥、江声、王引之、孙星衍、段玉裁等释《尚书》之误。马氏征引《书序》《殷本纪》《古文尚书疏证》第50条,指出《书序》明言高宗祭成汤,岂可以为祖庚祭高宗乎?故金履祥之说为非[5]113-115。马氏征引郑注、《史记》,指出司马迁未尝以《微子篇》内“太师少师”为纣之乐官;征引《殷本纪》,指出太师少师乃是纣之乐官,与上文比干、箕子之太师少师别自两人,乃江氏、孙氏、段氏分别不细,皆谓《史记》以微子所谋之太师少师为纣之乐官,非比干箕子,且谓此为孔安国说,何其诬太史公,又诬孔安国[5]116。马氏征引司马迁、郑玄,指出司马迁未见《左传》而以此为襄王命晋文公之辞,然则此盖真孔安国说也。段玉裁谓《史记》《文侯之命》用今文说,非是[5]138。

(三)论《尚书》要旨

1.以唐虞圣德、圣治、圣道为《尚书》要旨。马贞榆以《尧典》“钦明文思安安”释唐虞“圣德”。马氏认为,圣德之要有三:一是古圣人处人伦之变皆求惬乎本心之安,二是帝王之要旨在执中,三是悔过为自强之本。

马贞榆认为,圣治之大纲有二:一曰知人,一曰安民。马氏征引郑、江、孟子,指出唐虞因与民同欲之,故而设义羲和禹稷契等官[5]34。马氏认为,唐虞之治,重有十二,多有二,慎有一,序有一。其中,十二重即天文、地利、农政、教官、刑官、山泽之利、工艺、商务、祀典、乐官、纳言之官、山泽之利,二多即设取官之利、遍四方之目,一慎即帝王择相,一序即识先王缓急。以上诸条,马氏主要是以释《皋陶谟》《禹贡》《益稷》《尧典》《洪范》某句得其义。

马贞榆指出唐虞之教有四:一是学校教人之法至备而又至善。二是学校惟以成德为事,而成德之中又各有专门之业,及其出仕也。三是圣学之饰目在逊志时敏。马氏以《学记》引《兑命》“敬孙务时敏厥修乃来”释之。四是理学之精微在慎非几。马氏以《皋陶谟》“安女止惟几惟康”,指出无逸之义,与寿考相阙,此周公之所以教成王。

2. 恪守《尚书》之教。一是提倡“西学中源”说。首先西方教育源于唐虞。马氏指斥《日本维新三十年史》,认为唐虞之教无所不备。“国有学校者,诸侯国中之学,犹今日各省会之高等学校也。党有庠者,犹今日各司镇之有小学校也。家有塾者,犹今日村塾之训蒙,家塾之训蒙也。自汉以来,儒者求圣人之道,于遗经其学笃实谨严,故中国之经术文为地球之冠,外国未有能及之者。其法至善也,然有德行无道艺,其法至善矣而未备也。外国于兵学、农学、医学、工学无不精备,然其意在智欺愚,强怯弱于中国德行之事,未有闻焉”[5]50-51。其次西方农政、化学、矿学、工艺源于唐虞。马氏指出《禹贡》一书,“凡用物产田税则明时有泰西水利之书,今日则美国有以水深岸高而有汲水浇田之器,此所以济沟洫之穷,尤今日中国所当讲求者也。用机器以灌田,古人开其端矣”[5]36。马氏以《尧典》“弃女后稷播时百谷”,指出《周礼地官》“草人有土化之法,其源必开于后稷而为今日农政化学之开端”[5]37。马氏以《尧典》“益女作朕虞”,指出《周礼地官》“有尧一人之职,盖为今日矿学之兆端矣”[5]40。马氏以《尧典》“垂女共工”,指出“尧典初时工艺之官名共工,至用禹为共工之官,乃立司空之名,以宠异之至虞舜命垂复改司空为共工,《周礼》复改共工为司空,属冬官至秦而后视工艺轻,故中国工艺遂无新理,让西人以独步,在今日中国必当以振兴工艺为急矣”[5]40。

二是反对西方民主、自由、平等。马贞榆以《秦誓》“如有一介臣, 亦尚一人之废”,指出“然而后世子孙必不能其代代皆贤也,于是民生憔悴,于是闻而平等、自由之邪说,反谓中国二千年制治之体不如外国,岂知古圣王治天下,固与天下之人共治之,与今日外国立宪之体无以异哉”[5]47。马氏指出,“详皇建其有极之文,则知倡为平等自由之为邪说。盖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无论其为君主之国、民主之国,必当有主一,为平等、自由则散而无统必至大乱。中国乱而外国乘之,虽食邪说者之肉,庸有既乎”[5]130?

马贞榆《尚书》研究不同于曾钊、桂文灿、陈澧专门研究《尚书》名篇,也大异于同时期的反对专门之学的简朝亮全文注疏《今文尚书》29篇,他将《尚书》要旨定于唐虞圣德、圣治、圣教,并将提倡“西学中源”说与反对西方民主、自由、平等之论融贯其中。虽然马氏《经学课程》未能弥补同是出于学海堂的曾、桂、陈等择篇择句释《尚书》的遗憾,但是,马氏以汉宋学并重的丰富、厚重的《尚书》研究,使产生于“癸卯学制”之后的《尚书课程》成为广东近代《尚书》研究的压轴之著。

需要说明的是,由于遭受两次鸦片战火与粤地文献本来就难以保存,以上3种来自学海堂及与学海堂关系较大的《尚书》研究著述,不能全面反映广东近代汉学家的《尚书》研究成果。此外,《学海堂集》4集收录不少学海堂人讨论《尚书》的文章,由于篇幅所限,未能在本文中进行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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