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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如熤与山南书院补论

2020-12-26冯岁平项晓静

安康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嘉庆汉中书院

冯岁平,项晓静

(1.陕西理工大学 汉水文化研究中心,陕西 汉中 723001;2.安康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安康 725000)

清代山南地区是汉中府、兴安府二地的合称,其地即今汉水上游地区以及嘉陵江上游的凤县(今属宝鸡市)、略阳县。清代嘉庆至道光初年,湖南溆浦严如熤曾长期在此为宦。嘉庆五年(1800)上万言策,次年任兴安府洵阳(今旬阳)知县。八年(1803)任汉中府定远厅(今镇巴)抚民同知,翌年丁母忧旋里。十三年(1808)九月为汉中府知府,直到道光元年(1821)始任陕安兵备道。在山南地区,严氏公暇于书院予极其重视,既关注洵阳敷文书院,又重视汉南书院,还对宁羌州汉源书院予以支持。当然此前曾师从罗典,在岳麓书院度过了至感而铭的一段日子,也曾在沅州明山书院任讲席。可以说终其一生,严如熤都与书院有着紧密的联系。已有学者注意到严如熤与湘陕书院的关系①参阅唐景珏《严如熤与清代湘陕书院关系考略》,安康学院学报,2013年第5期,第13-15页。文章分严如熤与岳麓书院,严如熤与明山书院、敷文书院及汉中书院两个部分论述,认为其经世致用的思想源头应出自岳麓书院。,或限于篇幅和文献之不足,对严如熤与山南地区的书院论述较少,间有疏阙失论之处,故此作一补论。

一、严如熤与山南地区书院

严如熤(1759—1826)字炳文,号紫峰、苏亭,自号乐园,湖南溆浦县章池人。嘉庆六年(1801)二月,严始任洵阳(今旬阳)知县。当时正逢白莲教起义如火如荼之时,严采用“坚壁清野”的策略打击,屡屡获捷,经略额勒登保、参赞德楞泰连奏其功,得旨加知州衔,赏戴花翎,这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洵阳地处僻壤,但这里“人士气质朴茂,与讲学为近”。乾隆十六年,知县刘琪倡建敷文书院,位置在县治之东[1],但从洵阳知县邓梦琴(号篑山)之后的20多年里,书院“不复延致师生”。严如熤一向认为“兴化以教学为先”,即便在公务极为忙碌的情况下,他对书院还是给予极高的重视。李元春这样评价:严“尝重葺敷文书院,捐廉置产,议条规。军书旁午之时,稍暇即集诸生,讲明正学与经史大义。”[2]403具体说来,主要反映在:一是生童为书院的教育之本。他的《示洵阳敷文书院生徒》云:“敦朴民情与古同,我来江汉景王风。愿将麟趾千年瑞,消尽狼烟万点红。芳树成行栽棫朴,青峦不断接岐丰。逵林知有干城寄,喜听弦歌到耳中。”“名山风雨忆吾师,拙宦宁忘北面时。吏不诗书真是俗,士能忠孝始为奇。灵光夜吐终南穴,锦浪春潆汉水池。自古三秦钟秀杰,瓣香云麓许分支。”[3]22这首诗在后来严续纂《汉南郡志》时改名为《示书院生徒》,足见其重视程度。二是延请名师主讲,定课规,还竭力鼓励生童参与书院的管理事务。嘉庆二十四年(1810),严如熤《敷文书院学地碑记》:“诸废典次第修举,乃于书院筹置学田,属门人何生自立、张生成业经理其事。延同学友武陵管君敬斋主讲席,属仿岳麓遗意定课规”[4]。

嘉庆八年(1803),严如熤调任定远厅(今镇巴)抚民同知。定远厅,今汉中市镇巴县。第二年,旋因丁母忧归里,所以严氏在此时间不长,且其首要的职责在于绥靖当地社会治安。即便如此,他还“就城外东岳庙,延师训迪,讲贯优给无异洵阳”[2]403。

嘉庆十三年(1808)九月,严氏擢升为汉中府知府,道光元年(1821)始任陕安兵备道。作为府级书院,汉南书院是乾隆四年(1739)三月由岳礼、朱闲圣、侯天章“就北城废祠创斋舍,缮门垣,集诸生讲习其间”所设立的一所著名书院。嘉庆时期白莲教起义军进驻城内,汉南书院废作公馆,斋舍为隶人圉夫所毁,书院受到严重毁坏。此时松筠捐廉俸,延师儒,招童课试,并令郡守赵洵将城内外官地悉入书院,于是就形成了所谓“干戈之际不废弦歌”的局面。

第一,倡捐廉俸,以助发展。当时汉南书院被毁严重,当务之急莫过于修缮院舍,倡导募集捐款,以增加书院经费。严如熤“相院基过于湫隘,捐资购院西王姓地,命邑庠汪文元经理院务,改进大门、二门,增修斋房十间,仓二间,建文昌祠、奎星阁三重斋房,倾圮者修整之,檄从九张玉珂将书院田地,履亩清丈。南郑令杨大坦禀请将邑属各案官荒归书院,亦属张从九履丈定租,时移镇兵房衙署用书院地,杨令详请给地价银六百两,知府严公暨绅士马通、殷际昌、黄秉正等捐银九百两,共银一千五百两,发当商营运,按月一分五厘行息,南郑八百,城固五百,褒城二百,自是学舍修廪具焉。”[5]卷一

书院运转所需经费之中,还包括贡金、卷金等。书院生童参加乡、会试需要北上,“寒素之儒,艰于赀斧,有因而窘步不前者矣”[5]卷一。当时汉中府经历杨名飏首捐廉银三百,“嗣经乐园严观察、实斋万明府各分清俸,并劝士绅共捐银一千五百两,置买水田六十三亩,旱地七亩,岁征租钱一百一十缗,以作汉南书院贡举卷金,嘉惠士林,意洵美矣”[6]11。从此,汉南书院有了宾兴费。

第二,创建中梁书院,专课南郑生童。汉南书院专课汉中府属生童,但附郭首县南郑县的生童人数不断增加,故在汉南书院之中又增设了中梁书院,专课南郑生童。一般认为,中梁书院是道光初年汉中知府杨名飏创建的,现存汉中市博物馆的《杨太守存爱碑记》:“选各书院主讲,领囗端堂程子学,则白鹿洞朱子学规以教之,咸知端品笃学。囗修汉南书院,附廓囗众,别建中梁书院以居之。考棚湫隧,重葺以宏规模。醵金四千置田以囗囗会试卷金”[7]76。此碑原在褒城县(今属勉县)鸡头关上,20世纪80年代初搬移到古汉台保护。由于漫漶殊甚,所以多处文字模糊不清,抑被人为毁坏,但由“别建”则知为杨名飏所建。“民国”十三年(1924)夏,康耀辰编修《陕西汉中联合县立中学校志》时,也持此观点。

这种说法其实站不住脚。上引的碑石,乃道光十年(1830)“汉中府合属绅庶”合立,是纪念杨氏政绩而立的。但杨名飏本人则明确指出,中梁书院是由严氏创建的。杨名飏《汉南、中梁两书院记》记载:“方今圣教覃敷,人材蔚起,远方之负笈者众。南郑为附郭地,从游较多,书舍有限。前太守乐园严方伯与广庭杨明府捐赀六百金,于院之东隅购地五亩,建屋二十间,颜之曰‘中梁书院’。”[6]14道光二年(1822),杨名飏始任汉中知府,“又与实斋万明府倡捐金醵二千,增正厅五,左右舍六。于汉南膏火四十三分外,又增生十分,童十分,归于中梁书院。盖扩而充之,非歧而二之也”[6]14。次年因丁忧归里。道光六年,杨氏复任汉中知府,“见两书旧斋不悉整齐,兼多剥落,因与默斋王明府劝捐,又得八百金,因而作新之。兰庭何观察顾而乐焉,进诸生而讲以学道大义,方见人材倍兴,文风蒸蒸日上,有以媲美丰镐辟雍焉”[7]14。这就说明,中梁书院是由严如熤与杨广庭创建的,杨名飏只是道光二年、六年两任汉中知府之后,见其颓废,重新修葺而已。

第三,制订章程,力求规范。严如熤《续修汉南郡志》卷十三:“因为酌定书院规条,松公重制陕甘,详陈兴复颠末以请,公令勒之珉石,以垂久远。”[8]434随之撮录《书院规条》十九条,规定了汉南书院官课、馆课及其奖罚措施等。但民国康耀辰修编《校志》时,则缺少“功宜专精”“书读有用”“学田及师生食米”“奖励”等六条。按“民国”十四年,阮贞豫《重刻府志序》中云:“矧斯志为同所编,记载精宏,考据详密,向惟康次衡先生家有藏本,每一披览,觉汉水、梁州之政俗,咸厘然而可稽。”这次修志是因“民国”十三年陕西省通志开局纂修,檄县令采事迹以闻,因而蓝葆初、侯剑澄、王筱康重梓,林捷三校勘,这也是今天能见到的最流行的本子。由此可见康次衡家有藏本,重修也是在这个本子的基础上重刻的。康次衡是康耀辰之父,因而康耀辰完全有条件看到这个本子。只是修《校志》时,略显仓促,故而留下这个遗漏。

除《书院规条》外,此志还有朱子《白鹿洞书院学规》、敬斋胡子《续白鹿洞书院学规》,康耀辰的《校志》阙如,杨名飏《关中集》则收录之,但两个学规均缺少《府志》详细的注释内容,最后尚有“以上十一条,体用兼赅,知行并进,乃入德之门户,上达之阶梯。以是为规,斯之谓正学”[6]16-19。可见杨氏将这两个学规视作一个整体。此外,杨书中又有《书院学规》十八条,分别是严朔望之仪、谨晨昏之令、居处必恭,杨名飏《汉南、中梁两书院记》步立必正、视听必端、容貌必端庄、衣冠必整、饮食必节、出入必省、读书必专、写字必端敬、几案必整齐、堂室必洁净、相呼必以齿、接见必有定、修业有余功、游艺有适性、使人庄以恕和而必专所听。且注明“以上十八条,本番阳端蒙程子学则,得小学之遗意,实大学之始基。谨照旧注参订,以作学规。”[6]16-19端蒙程子,即程端蒙(1143—1191,字正恩,号蒙斋)。说明这十八条学规不同于上述的规条。按,杨名飏于嘉庆十四年任汉中府经历,与严氏关系甚密,亦曾积极参与汉中课士,可以说这十条学规是专为汉南书院制订的。

第四,聘请名师,入院主之。作为汉中府最高行政长官,严氏的关注和支持固然不可或缺,但书院山长人选及其品行、学识直接影响生童教育,关系到书院的发展。嘉庆十四年,严氏特请汉中府教授龚溥兼任书院山长。龚溥,字恩斋,甘肃武威人,进士。与严如熤一起,创新书院教育内容,其门生杨筠作《汉南书院》云:

乐育怀开善气冲,鳣堂太守倡儒风。昌明至道周虞部,妙解群经戴侍中。未必诸生真鹿鹿,休教古圣物熊熊。朅来江汉宣王化,莫负菁莪造士囊。微行几见惜宵中,果否遗经究始终。灯下赤文腾字绿,窗前白雪点炉红。棘闱鹗表钦融荐,栈阁囊钱助阮空。多少同人今不贱,个侬常愿坐春风。[9]74

但龚溥不久便离开了人世。杨筠《哭龚恩斋师》云:

不老蓬蒿知遇奇(夫子戊辰至汉,初视筠卷,有“应非老于蓬蒿弁”语),今朝何忍赋哀离。昌明博大钦前训,事业勋名付与谁。捧檄空传毛有母,遗经窃恨邓无儿。我怀搔首青天问,几度招魂废楚辞。[9]74

第五,集聚诸贤,其襄盛举。针对汉南书院办学的种种困难,严氏积极发动各方力量,努力予以解决。如嘉庆十四年(1809),当时汉南书院大门尚非南向,乡饮正宾王居阳乐善好施,谊周族里,遂“慨然以后房二间、地基六分捐入书院,俾门路端方,人文蔚起”[10]344。对此严氏在讲堂勒石赞颂,还给予“尚义崇文”的匾额,以示嘉奖。汪文元被延入府中襄助军助,其后则“兼修汉南中梁书院,筹增膏火”,其后绅士念其贤劳,公请入礼书院的崇贤祠,以垂不朽[10]345-346。严如熤集聚了汉中社会各方面的力量,终于使汉南书院步入了较好的发展时期。

直至道光六年(1826)而卒,严氏对书院之热情依然在延续。“严公升任陕安道,尚捐廉为赴乡会,士子供旅费,交书院经理。”[2]403对曾经履职的洵阳县敷文书院、新修的宁羌州汉源书院,严氏一如既往地予以关注和支持。于此,关学名家李元春评价:“郡城汉南书院,军兴后废为行馆,膏火田亩,多为吏侵民占,委员履亩丈量,俵佃纳租。谕士绅捐增经费,首出廉俸为倡,共得数千金,充修脯月米之需。重建讲堂斋舍,仿鹿洞苏湖学规。往者未仕时,姜中丞(指姜晟)聘主沅州明山院已然。莅讲外拔其尤者,置郡署汉台,亲教之,终汉中任如一日”[2]403。民国康耀辰编纂《陕西省汉中联合县立汉中中学校志》说:“教育尤以振兴,为汉南书院捐给廉俸,买地訵,拨给官荒,增修院舍,书院以扩张。公暇,辄至院集诸生讲解经义,以李司徒、张博望诸先达相勖,制定书院规则,示明管理法、教法,行之多年,均称妥善。”[5]卷一

二、“汉台家法”及其内容

上引李元春所说的,严如熤还亲自选拔优秀的生童,并聚集在府署古汉台栽植教育。

古汉台,今为汉中市博物馆馆址,相传为公元前206年刘邦为汉王时驻跸的行宫遗址,是汉中府署东北隅的花园,自古及今环境极为优雅,人在其间如行花簇地,步步芬芳,可谓汉中一方胜迹。汉中知府每每于公暇便在此游赏,雅兴时还不免为诗作画。严如熤遴选优秀的生童,然后在古汉台训导。他的门生、城固高建瓴曾亲历其间,在《寿严乐园夫子(用族孙南渠太史原韵)》一诗中这样说:

桃李成阴满路隈,书声常绕汉家台(夫子选士入府署汉台读书)。兰言契处横经坐,花判闲时问字来。马帐风高丝竹静,鱼庭秋向绮筵开。终南佳气官斋霭,愿上台莱献寿杯。[9]137

严如熤对于书院教育方法的改进,不仅表现在他亲自为之,还邀请府中官宦名士课之。如任汉中府经历的杨名飏,严氏曾说:

郡旧有书院,余修复,召生徒讲习其中,又拔其尤者,亲教之汉台,屡以课事属杨君。郡试童八九千人,分校阅者三。杨君勤勤恳恳,连宵达曙,遇佳文欣然,见不佳蹙然。即不佳,无一不经评点。人或病其迂拘,杨君则曰:“飏母之训曰:造就人材,作官根本。事教与养,未可缺一。视人子弟,当如自己子弟。飏曷敢以疏为敏耶?[11]

这里所说的杨君,指杨名飏(1773—1852),字崇峰,云南大理云龙人。嘉庆十四年(1809),杨名飏春闱下第后,铨陕西汉中府经历。“严太守如熤稔其才识,付以学校、水利、发审诸要政,赞襄裕如。”[12]或因如此,道光六年(1826)任汉中知府后,杨名飏重修汉南、中梁两书院,增置膏火和乡、会卷金,十分重视汉南书院的发展,以至今天评价他治秦的卓著政绩之中,就有“重建书院、考棚,发展文化教育”一项[2]546。

马允刚亦曾在古汉台课士。马允刚,字雨峰,号见一,直隶开州人。嘉庆二年,任沔县知县。十三年,为定远厅(今镇巴县)抚民同知,直至道光元年。其人“性刚毅明决,不可干以私。”在12年时间里,“丹应祀庙祠及书院,皆所创建。暇与诸生讲学,甚至供给寒士膏火。立教素严,儆惰赏勤,丝毫不贷,并捐刻唐诗、明文及国初时艺授读,文风由是丕振”[5]卷一。马允刚在汉台课士,作为受教者之一的严正基,在他的《送杨崇峰明府之任安康》诗中为我们展现了当时的场景:“步马天汉南,趋庭接时彦。卓哉题舆英,东厅数相见。读书廿载余,学海滋震眩。不惜滞泥途,毛丰自豹变。所嗟丛愆尤,褊衷苦习惯。方期药石言,为我儆疏慢。轩车去金城,美人隔岁晏。逝将京洛游,奋飞依朔雁。蚱非犹未知,今是奚由险。好凭双鲤鱼,缄书惠针砭”[13]421。

马允刚不光课士,还对于汉台诸生寄予厚望。现藏汉中市博物馆的嘉庆二十三年九月《勖汉台读书诸生》就是极好的佐证。此碑落款“署府事候铨知府开州马允刚并书”。冷置一隅,文献亦不见著录,兹照录如下:

汉台登眺古,花木压层簷。烟火千家见,云山四面瞻。春风人满座,雅雨户垂帘。朗诵谐金石,清光映皎蟾。凉飚滋飒奕,秋露拟□□。弟子山如玉,先生水是廉。怀安真褦襶,战胜在韬钤。夜火期同奋,晓鸡借自砭。光阴知应惜,疵累要须歼。披览探书富,攻磨取友严。清斋幽景足,嘉会逸情兼。马帐休窥丽,董帏莫畏炎。含毫芸阁草,插架石渠签。地有词源涌,锋惊笔阵铦。万言成寸晷,一字值三缣。兴剧神偏王,思深意不厌。力深精义出,气盛浩波添。杂佩纫兰菃,名材贡杞柟。联翩登甲第,荣耀刊宫詹。仙乐清商奏,天厨法酒霑。飘摇游阆苑,蹀躞脱衔箝。铭载钟同鼎,羮调梅共盐。名儒追贾谊,才士过江淹。老马途曾识,鹏程华岳尖。①现藏汉中市博物馆,《汉中碑石》 《汉中地区志》均未载。

严如熤省悟了括帖的弊端,一心追求经世致用。严氏此种教法的受惠者,除了汉南书院优秀的生童,还有一位特殊的人物,就是他的长子严正基。严正基《汉台》序:“余自嘉庆己巳既癸酉、甲戌,两省家大人汉南,俱下帷读书于此。”[13]1040即从嘉庆十四(1809)到十九年(1814)间两省家严,即在古汉台读书。严如熤认为正基“质虽笨,而气颇沉厚,近令其熟史事,流览自汉来名臣奏疏。顾亭林《日知录》,为近世大儒,明体达用,实可见诸布敷,令其潜玩焉,而不必以科举之业为汲汲也。”咸丰十年(1860),严正基在《杂咏一百首》追述其父时说到了这种教法为“汉台家法”:“文武收罗长吏庭,泽宫肄射石渠经。汉台家法储才俊,我亦推循旧典型。”[13]446

值得一说,“汉台家法”在当时影响还不小。前述的马允刚,擅长绘事,曾绘制了《汉台课士图》,可惜已不复存在。但严氏作了一首名为《和〈雨峰汉台课士图〉》的诗,为这段课士增添了一段佳话:

汉台轩豁俨兰台,风气如何郁未开?地有奇情千载启,人如嘉树十年培。经明共励匡刘业,策对都成贾董材。我是父兄期子弟,此邦合与植青槐。

李公忠节权公学,汉上风徽纪古来。祭酒漫余张鲁教,经师要重郑元材。堂前丛桂霏香雨,岩畔新篁放冻雷。再着庞眉老尊宿,只今狂简已知裁。[3]28

受教者中,还有严氏的以往门生。李元春《严方伯传》:“门下易良俶需次知县,犹从学汉中署,诲之曰:为良吏,无利心并无名心,无欺心并无矜心。口言之,身必行之,随地随时无容,执以此往则得矣。”[2]233由此看来“汉台家法”是严如熤课生童的最得力的办法之一。

三、严如熤与山南地区的生童

早在洵阳知县任上,严如熤教育生童时,就十分注重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张成业经理敷文书院的学田,以保障经费补给及其正常运转。同时还让学生参与当地的一些管理事务,如令弟子分段守江,“时令洵州弟子诸生王德林、刘楫、谢璠玙、何自立等,分段守江”[3]24。

嘉庆十三年以后,严如熤任汉中知府。按章程规定,他“每月十三日官课”。他改进教育方法,择优者在府署训导。李元春评价说:“所成就士张日章、高树勋、陈道坦、何星汉、李正仪、杨镳、杨筠、李鉴数十人,皆以文章政事知名于时。修志、旌节诸事以渐举,亦赖之。当是时,汉中严太守之名满天下,诸大臣交章荐。”[2]403

下面就几位知名生童作一简要介绍:

陈道坦字履吉,号汉皋,南郑人。嘉庆十九年(1814)进士,曾与王德馨、杨筠等交好。道光二年(1822)五月,由东台县调任江苏上元县知县,次年即因政绩而大计卓异[14]109。此前知县武润泉(念祖)延请陈榕轩及贤士编辑县志,“分类编著,正其谬误,删其繁琐,当因者因之,当增者增之,书成计卷二十有六”[14]7。陈道坦上任后,“从诸君子后相与考订,而修明之,而乐观其成,不能相忘于无言也”,终于修纂成书,此即道光《上元县志》,“可以资考鉴,而征治理”[14]7。

杨镳又作杨彪,字鸾声,号鞠坡,南郑人,拔贡生,举孝廉方正。嘉庆《汉中府志》记载:他与其兄杨森“兄弟怡怡。年既壮,无异孩提;镳少英卉,状貌魁杰,能文章,有节概,学使者多器重之。”[8]522严如熤《山南诗选》收入他的《赠别杨兆江回鹿原》。他受过严如熤的严格教育,所以对政务与文教亦格外重视。杨镳在湖北罗田知县任,“综理精确,尤力兴文教,劝捐修书院考棚,工未竣,改任去”[9]145。

高树勋字建瓴,号南渠,城固人。道光元年(1821)解元,三年进士,官翰林院庶吉士。后出守直隶正定府,升直隶清河府署、直隶按察使,卒于任。高树勋师从严如熤,曾赋诗《仲春寿严乐园夫子五首》[9]129,赞颂严氏在汉中的政绩循声。据他的儿子高万鹏说,高树勋为文清真超俗,在词垣十余年,诗、律、赋最众,皆端庄流丽。他还喜好碑帖与书法,珍藏有《九成宫帖》,其门人将之付诸上石,以广流播;书追欧阳询,亦多建树。尤为可贵的是,城固高氏蔚为名门望族:“高氏则聚族于高家村,至道光以来,科第仕宦四世,称极盛矣”[15]21。

杨筠字礼堂,号可亭,南郑举人,著有《听琴山房诗草》。据严如熤《续修汉南郡志叙》:“南郑孝廉杨生筠富文学,志洁行芳,其风徽盖慕乡先贤李司徒父子者,乃以绘山川、疆域、栈道、水利各图,采访、考订、校阅之事,属之二君(还有郑炳然)。”说明杨筠是编纂嘉庆《汉中府志》的一位重要人物。杨筠《校〈郡志〉成》云:“善善从长训语深,成仁取义费蒐寻。蝇青恐玷丰年玉,液黑曾严故友金。(时有以万钱求列《郡志》者,筠深斥之)兴废百年归指掌,编摩五载耐精心。莫愁此后无知己,多少前贤说至今。”他深受严如熤的影响,还与汉上名流如武威龚恩斋、王汉章、王德馨有着广泛的交流,但杨筠最崇尚关中大师李颙(二曲)。《垩室录》是李二曲的代表作,也是清代关学名典。杨筠在《读〈垩室录〉感赋》写道:“猗欤李夫子,前不愧古人。锐志继绝学,独行绍先民。贫也讵足病,性命存其真。居忧溯庸行,在在反诸身。嗟我入世来,已历三十春。日夕对前贤,胡为江于亲。父书慕手泽,北堂白发新。养体且未能,安望养志醇。低徊《垩室录》,雪涕频沾巾。”“嗟我入世来,已历三十春”,说明此诗写于杨三十岁后;“日夕对前贤,胡为江干亲”,可见杨氏是一位具有高洁情趣者。联系到修撰《汉中府志》时,“时有以万钱求列《郡志》者,筠深斥之”,也就不奇怪了。

还有汪朝兴,字容斋,嘉庆丙子(1813)举人。“少游严太守之门,屡赴春闱,不售,遂拥皋比。为文工且速,常一日涂乙数十艺。及门贫者,不受其束修,且资助之,一时门下称盛焉。”[8]330

四、余说

嘉庆十四年七月十六日,陶澍入川途中行至宁羌州黄坝驿时,他对比了陕西各地的风俗后说:“西安、同州、凤翔三府最富,汉中文风较盛,大率皆吴楚流入也。”此前的十三日在勉县武侯祠:“严乐园太守自宁羌勘水灾回,相遇于此”[16]524-525。

清代的书院与科举考试,犹如孪生姊妹一样无法割裂,它像一块试金石,检验着书院办学的质量和水平。据严如熤的门生杨筠说,嘉庆十四年(1810),汉南书院“秋闱,领乡荐者六人,中副车二”[9]74,诚为前所未有之盛事。嘉庆《汉中府志》对之有载:嘉庆十五年庚午科有陈道坦、杨筠、张日章、刘文义和姚士珍等五人。十八年则有刘翼、李盘和李南枝三人[8]624。

这样的记载还可从中国国家图书馆珍藏的拓本中得到印证。《陕西嘉庆十五年乡试题名碑》①碑在西安,拓片高138,宽66厘米,洪占铨撰,傅棠正书。记载:嘉庆十五年(1810)中式举人61名,汉中府有4人,分别是城固县附生刘文义、学生张日章,南郑县副贡生陈道坦、附生杨筠,中式副榜12人,有汉中府学生韩毓之、南郑县附生赵启麟[17]71。《陕西嘉庆十八年乡试题名碑》:嘉庆十八年(1813)中式举人62名,汉中府有府拔贡刘翼、洋县学生李南枝,中式副榜12人,有洋县附生陈远猷、城固县增生孙承祖和洋县附生李景春[17]122。由于拓片个别地区模糊不清,故与嘉庆《汉中府志》略有出入。于此可见严如熤对汉南书院的重视和竭力携助,还是收到了明显的效果。

总的来看,严如熤在山南地区时,这些书院的教学内容仍是考课式,主要为时文、帖括,但他以他的经历向这些书院灌输着经世致用的思想,而且延请的管敬斋、龚溥等山长,皆为知名度较高的学者,以此笼聚了该地区的才俊精英,从而形成较浓厚的学风,对山南地区学派的形成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顺便提及,上述所引李元春的评价比较多。李元春(1769—1854),字仲仁、又育,号时斋,朝邑(今陕西大荔)人,清代著名关学家。他与“乐园之弟子”的杨筠有学术上的往来和切磋:“七月末得王葵圃同年书,兼获尊翰,愧喜交集。所正《文庙备考》及《省志辑略》伪字皆是,此由刊成工人速于印刷,订本后又少校一过,故多欺悮耳。然于此见阁下平日读书心细,一字不肯放过,即凡事不肯苟且矣。孔子之郯一条,两处矛盾,仆亦疑之,以此等本难尽据,且学官容即在鲁之郯,容属后事,于此附及,是以仍依原文弗删也。”[2]192足见杨筠对学术的重视和钻研。在这个背景下,李元春应杨筠之请作《严方伯传》。《答杨可亭书》云:

严乐园先生事业彪炳,他日定入正史,承命作传,恐笔秃不能揄扬万一,迟回久之,而有未敢辞者。仆知乐园先生久矣,往时临川杨中丞頀见拙著,恨当世大老知仆者少,谓关中惟严太宗能知之,即指乐园也。仆本不求知,乐园亦卒不知仆,而以阁下之命为《乐园传》,因此见文章亦有先兆。窃谓仆传乐园,即不啻向蒙乐园之知仆。况今见知于乐园之弟子如阁下者,又何异见知于乐园也?阁下所为《乐园小传》与《孙征君传》僭删润之,已各付梓。作《乐园传》,以事多可为后法,于原状每不忍弃,自觉殊少剪裁,然剪裁为文可,于事终略,作正史可,作野史不可。两疏亦宜传,移入论中,此又变诸史之例,阁下以为何如?旧刻拙著并希见教。[2]192

可以看出,李元春知严如熤久矣,在杨筠诚邀下,他作了严如熤的传记,即《严方伯传》,但两人终未谋面。这篇传记“于原状每不忍弃”,“殊少剪裁”,而且传后附录严如熤《平苗议》十二条、《平定乱民疏》之大略,可视作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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