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达撒拉语的多动词结构
2020-12-26潘奥
潘奥
(南开大学,天津300071)
一、撒拉族及撒拉语概况
根据2010 年全国人口普查统计,我国撒拉族人口为130607 人,是我国信仰伊斯兰教的少数民族之一。 我国的撒拉族主要聚居于青海省循化撒拉族自治县、化隆回族自治县甘都乡、甘肃省积石山保安族东乡族撒拉族自治县的大河家。 其中,聚居于青海省循化撒拉族自治县的人口最多, 主要分布在白庄、清水、孟达和街子等地。 本文将以孟达撒拉语为研究对象进行分析。
撒拉语属于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西匈奴语支的乌古斯语组,没有文字,就形态类型而言,撒拉语属于使用后附成分的黏着语,基本语序为SOV,具有丰富的形态变化和语法标记, 分为街子方言和孟达方言。 撒拉族虽然人口众多,但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导致了日益深入的语言接触,撒拉语依然面临着日渐濒危的状况。
本文将结合相关学者的研究成果以及本人在青海省循化撒拉族自治县孟达大庄田野调查所获取的一手语料,对撒拉语的多动词结构进行系统、深入的考察和分析。
二、多动词结构
典型的多动词结构是一系列屈折动词或动词词根共同作用为小句谓语的结构, 成分之间没有连接或附属标记,句法上各自独立。[1]它具有以下特点: 多动词结构作为谓语的小句一般只有一个时—体、示证等语法标记,可以只标记在主要动词上,也可以同时标记在所有结构成分上;多动词结构不能被单独否定, 被提问时也必须作为整体来提问及回答; 大部分多动词结构的成分最少共享一个论元; 多动词结构作为谓语的小句在语调特点上与单谓语小句相同。
Matisoff 指出,多动词结构是语言中一种常见的形式, 为诸如英语等语言中用不同形式的从属手段(如不定式、情态助动词、副词、介词短语、从句等)处理信息的方式提供了新的途径。[2]多动词结构是可以涵盖不同语义和多种功能的语法手段, 例如, 可以用表达语法意义的方式来引出论元,描述事件的影响或后果,描述一系列动作,构成一种构词手段,等等。 Lord 认为,多动词结构中的动词是整个事件或动作的某一方面或某一部分,第二个动词所表达的动作或状态,就现实世界而言,是第一个动词所表示动作的延伸,第二个动词表达了第一个动词动作的进一步发展、原因、结果、目标等。[3]Bruce 从语义上对构成多动词结构的动词进行了限制, 认为这些动词必须是在人类的认知经验中有普遍联系的, 或在文化上形成重要联系的动作。[4]因此,语义和句法的限制可能导致多动词结构在语义上的非组合性, 如果将以多动词结构作为谓语的小句释义为两个小句时, 则可能会生成不合语法或语义的句子, 就算合乎使用习惯,也会与原句句义不同。 多动词结构不同于复杂谓语或并列结构, 复杂谓语等结构是在句法上结合到一起的, 但其中的任何一个成分都不能单独发挥作用, 尤其是当其中一个成分是从属形式或名物化形式等, 而多动词结构的每一个组成成分都可以单独使用。 多动词结构中的组合顺序与它所表达动作的时间顺序相匹配, 这种象似性顺序在描述一系列动作的多动词结构中几乎是通用的。 在表达语法意义的多动词结构中,动词的顺序遵循语法规则,而非象似性原则。[5]
de Reuse 指出, 严格的综合语似乎不太需要多动词结构,多动词结构的功能可以由词缀来承担。[6]Foley 和Olson 也提到,孤立语往往有独立的语音和语法词汇组成的特殊语言环境,因此,倾向于使用非连续多动词结构。 连续多动词结构,特别是单词多动词结构倾向于出现在黏着语和屈折语中。[7]
本文结合孟达撒拉语的语言事实并借鉴Aikhenvald 教授的理论, 将孟达撒拉语的多动词结构界定为: 几个可以独立充当句子谓语的动词性成分连用构成单一小句; 共同描述一个整体事件;至少共享一个论元以及其他语法信息;语调与单动词小句语调相同。
三、孟达撒拉语的多动词结构
孟达撒拉语属于黏着语, 从成分间的邻近关系来看, 撒拉语的多动词结构属于连续型;时—体、 示证、 否定等语法词缀都标记在第二个动词上,且在句中只能出现一次;从组成部分的类型来看,撒拉语的多动词结构可以分为两类:对称多动词结构和不对称多动词结构。
(一)对称多动词结构
以动词属于开放词类还是封闭词类为标准,组成多动词结构的动词同属于开放词类的则为对称多动词结构。 对称多动词结构在语义上是典型的复合构词手段,表达一系列紧密联系的动作,通常是语言中约定俗成的用法。
孟达撒拉语中的对称多动词结构有以下几种:
1.V-V拿/给
这种类型的多动词结构由两个开放词类构成,均为普通动词,且可以单独作为谓语使用,但合体作为多动词结构的语义并不是简单的二者语义之和,典型的语义包括造成影响、词汇化表达习惯性动作、一个动作分解为一系列子动作,等等,这种结合多为约定俗成的构词习惯,如下例。
他打女人,我们看不起他。
上例(1)和(2)都是普通动词和“拿” 构成多动词结构,都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用法,动词“拿” 上附着的时—体、否定及示证等语法标记,且其语义范围均是整个小句,不同的是例(1)表达的是一种状态,而例(2)表达的是在说话者心中有联系的一系列动作。
我告诉弟弟了。
上例(3)中“说” 和“给” 构成多动词结构,意为“告诉”,二者在语义上相互关联,可以理解为“告诉” 这个动作分解为两个子动作“说” 和“给”,在提问和否定时不能拆分, 缺少任何一个成分都不能完整表达语义,如对例(3)进行提问:
你告诉谁了?
“V-V给” 这种类型的多动词结构中,主要动词提供词汇意义,次要动词“给(pər)” 提供动作的方向信息,二者结合起来一同表达一个完整动作,又如:
你怎样回答的?
他把姑娘的眼泪擦了。
上例(6)中的多动词结构“sala—pər(擦—给)” 是一个很典型的“升价多动词结构”,Aikhenvald 提到多动词结构常常可以被用作语言中的升价机制,表达致使、受益、工具、伴随等,其中,“给” 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动词。[8]以例(6)为例,“sala(擦)” 本身是及物动词,带两个论元,与“pər(给)” 搭配可以增加一个受益论元,使动词升价。
2.V—V来/去
鸟再次往这边飞过来。
太阳从东方升起。
尕娃慢慢醒过来。
上例(7)和(8)中的多动词结构“V-kel(来)”描述的是一个完整动作, 前面的普通动词提供实义信息,动词“kel(来)” 补充说明前一动作的方向,略有不同的是例(7)、例(8)中是具象的方向,例(9)是虚指的方向,但动词之间的联系都符合人类的经验认知。
货郎心急火燎地从尕娃的嘴里掏出了麸子。
例(10)与例(7)—例(9)不同,例(10)中的多动词结构“tʃ’ixər-kel(拿—来)” 并不是简单的语义叠加, 它体现了多动词结构在语义上的非组合性,因此,其语义并不是“拿来” 而是“拿出来、掏出来”,这也是撒拉语中多动词结构约定俗成的用法之一。
你的爸爸从小留下了我。
他的女儿嫁人了。
由于他学习好,保送到北京去了。
例(11)、例(12)与例(13)的组合形式类似,在语义上也存在着非组合性,但也有内在联系,如例(12)中的“tʃ’iχ-par(出—去)” 与“出嫁”,这种联系也很符合人类的认知。 例(13)中“uzat-par(送—去)” 在该句的语境下被译为“保送”,其本义为“送去(某地)”,在不同语境中对应的翻译略有不同,如下例(14)。
他妈妈送他去医院。
(二)不对称多动词结构
不对称多动词结构由分别来自封闭词类和开放词类的动词组成,两个词有不同的语义地位,来自开放词类的动词被看作是“主要动词”,提供具体语义; 来自封闭词类的动词被看作是 “次要动词”,提供体、情态、方向性、阶段性特征等信息,在不对称多动词结构中倾向于语法化, 且常常是新形态标记的一种常见来源。
撒拉语中的不对称多动词结构有以下几种,为“实义动词—助动词” 的组合,但要说明的一点是,以下结构中的“次要动词” 只是在多动词结构中表现为“助动词”,有语法化倾向,但它们依然可以作为独立谓语单独使用。
他到半空中的时候(被)摔下去了。
他让仆人去送食物。(仆人被他叫去送食物。 )
他被我打了。
1.V-V走
“V-V走” 结构比较特殊,第一个动词提供主要语义,“jyʐ(走)” 为小句增加被动语义,上例(15)和(16)可以省略“jyʐ(走)”,只是没有了被动的语义。 撒拉语中没有独立的被动语法标记,被动标记与反身标记同形,根据上下文语义进行区别,但“jyʐ(走)” 表达被动义的这种用法比较有限,还没有被虚化为被动语法标记。
2.V借词-V做
Haig 都提到过许多语言中的拟声词、 借词等需要借助其他动词来完成谓语功能。[9]受到汉语的强势影响,撒拉语中很多动词都直接来自汉语,甚至一些常用词也放弃了原有的撒拉语表达转而使用汉语, 但在用作谓语时必须加上动词 “做(exə)”,所有的语法标记都附着在“做(exə)” 上,如下例:
这鸟提醒了他。
你一个人在这里怎样生活呢?
他们俩听后特别感激。
“V借词+V做” 这种多动词结构在撒拉语中非常能产,所有汉语动词借词都可以搭配“做(exə)”,如“tʃejye exə(节约)”“t’olun exə(讨论)”“piojoŋ exə(表扬)”“p’ip’in exə(批评)”“kuanli exə(管理)”,等等,这些多动词结构在句中除了用作谓语,还可以作为修饰语来修饰名词,如例(21)。
你没有见到的东西不要相信。
如果将例(21)中的汉语借词“见” 换作撒拉语中的“vaχ(看、看见)”,那么“ex?(做)” 也应该被省略,语法标记则附着在“vaχ(看、看见)” 上,如下例(22)。
你没有见到的东西不要相信。
3.V-V完成
这本书我读完了。
教自己的奶奶得病后去世了。
医生治好了病人。
以上三个例句中“vol(完成)” 表示前一动词所表示的状态的终结, 表达具体某一动作的完成。James 认为不对称多动词结构经常表达体的含义,动作或姿势动词也可以被用来传达渐进、 连续或习惯性语义;[10]Aikhenvald 也提到, 表达完成义的动词经常用来标记完成体。[11]
撒拉语中虽然“V-V完成” 的结构可以表达完成义,但与完成体有语义差别。 撒拉语中用形动词附加成分结合助动词“var(有. 一手信息)/vara(有.非一手信息)” 来标记完成体,其语义仅限于做过某个动作。 例(23)的语义强调说话人读完了整本书,如果将例(23)用完成体表述如例(26),该句只强调读过这本书,并没有体现是否读完整本书。 据母语者反应,这两种句子在日常交流使用中并不做太细致的区别,均可理解为“这本书我读过”。
这本书我读过了。
四、多动词结构的词汇化和语法化
Aikhenvald 认为不对称多动词结构倾向于经历语法化,其中语义较虚的动词逐渐失去动词性,而成为一个语法语素, 语法化的最终结果可能表现为一种语言在共时上没有不对称多动词结构。[12]另一方面,对称多动词结构倾向于经历词汇化,其形式和语义固定下来,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词汇化的最终结果是对称性多动词结构的消失, 比如TetunDili 语。[13]词汇化和语法化的相互作用可能最终导致多动词结构的完全消失, 即去连动化。Bisang 提出了相反的观点,认为从历时角度来看,不对称多动词结构不是语法化的开始, 而是语法化的结果; 对称多动词结构既可以是语法化的开始,也可以是词汇化的开始。[14]
Aikhenvald 在对多动词结构下定义时, 强调多动词结构中的组成部分为可以独立充当谓语的动词性成分,它们连用共同描述一个完整事件。 孟达撒拉语的多动词结构也体现了这一特点, 在语义上表现出了不可分割性和非组合性。 从结构上来看,孟达撒拉语属于窄式多动词结构,即组成成分直接紧密相连,中间不可插入其他成分。 综合以上两点, 语义上的非组合性和结构上的紧密性为孟达撒拉语多动词结构的词汇化和语法化提供了可能性。 通过对一手语料的分析,笔者认为,孟达撒拉语多动词结构的语法化和词汇化符合Aikhenvald 教授提出的模式:不对称多动词结构是语法化的开始,对称多动词结构是词汇化的开始。
(一)多动词结构的词汇化
两个动词性成分连用, 中间不能插入其他成分是孟达撒拉语多动词结构的基本构式。 在长期使用的过程中,连用的两个动词会出现语义凝结,逐渐模糊成分间的界限,整合成一个独立的词。
多动词结构“V-V来/去” 中的“kel(来)/par(去)”词汇化程度比较低,目前只是语义虚化,结构有一定的固化。 例如“tʃ’iχ-par(出—去)” 意为“出嫁”,“tʃ’oi-par(放—去)” 意为“留下” 等结构的语义因为非组合性而逐渐发展成约定俗成的用法, 加之高频率的使用而逐渐固化。 但这类多动词结构的语义也不完全都是非组合性, 例如 “tʃ’iχ-kel(出—来)” 意为“出来/升起”,“uin-kel(醒—来)”意为“醒过来” 等等,这些结构在语义上有一定的联系,在长期使用中也逐渐固化。
“V-V拿” 是目前孟达撒拉语中笔者观察到的正在词汇化过程中的多动词结构。 以上文例(1)中的“oxə-al(睡觉—拿)” 为例,当地年轻人已经分不清“oxə-al” 和“oxə”,认为二者均为“睡觉” 义,没有区别。 语音方面,“oxə-al” 中两个连续的元音也采取了连读的方式,读作“oxol”,且在句中符合元音和谐律。 下例(27)证明了在较年轻的母语者中,“oxə-al/oxol(睡觉)” 已经作为独立的词语进入语言使用中。 较年长的母语者虽然在语流中也读作“oxol(睡觉)”,但依然能清楚地区分出“oxol(睡觉)” 由“oxə(睡)” 和“al(拿)” 组成,这符合母语者对多动词结构的语感。 同时, 较年长的母语者认为,使用“oxol(睡觉)” 和“oxə(睡)” 的语境也有所不同,这证明在他们的认知中,“oxol(睡觉)” 是由两个语素组成的多动词结构。
梦中你到我们家来了,我们俩一起睡在我的床上。
上文例(2)中的“vaχ-al(看—拿)” 似乎也已经完成了词汇化的过程,固化为一个词“vaχal(看得起)”。 大部分母语者包括很多年长的母语者都已经默认为这是一个词,不能做切分,只有小部分年长的母语者可以区分 “vaχal (看得起)” 由“vaχ(看)” 和“al(拿)” 组成。 这表明“vaχal(看得起)” 比“oxol(睡觉)” 的词汇化更进一步,基本完成了词汇化过程,已经作为独立的词进入语言的使用中。
笔者认为,“V-V拿” 发生词汇化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三点:语义上“V-V拿” 的结构具有非组合性,该结构的整体语义不等于单个动词语义的简单叠加, 这使得它们在使用中长期连用表达一个新的完整语义,模糊了组成该结构的动词本身的语义;形式上,它们之间不能插入其他成分,使得它们的联系更为紧密;语音上,“al(拿)” 以元音开头,很容易与前一动词的辅音尾融合为一个音节, 或与前一成分的元音尾连读, 这种语音上的融合更模糊了两个动词的界限。 综合以上三点可见,孟达撒拉语多动词结构紧凑的形式提供了词汇化的有利环境,语义的非组合性和语音的连读模糊了组成成分中间的界限,加之长期的搭配使用促成了“V-V拿”的词汇化。
(二)多动词结构的语法化
两个动词性成分连用构成多动词结构, 在长期使用的过程中, 连用的两个动词会出现语义和句法地位的强弱之分。 若前一个动词的语义弱化,多动词结构就演变为状中结构, 动词语法化为介词;若后一个动词的语义弱化,多动词结构就演变为动补结构,动词语法化为助词。 就撒拉语而言,不对称多动词结构的语法化一般是后一个动词的语法化,语法化程度强的演变为助词,如“V-V走”、“V借词-V做”。
多动词结构“V-V 走” 中的“jyʐ(走)” 是很突出的语法化现象,实义动词“jyʐ(走)” 可以独立作谓语,用作句法核心,如例(28)和(29)。 进入多动词结构中时,整个结构的表意重心在前一个动词,“jyʐ(走)” 只提供被动的语法意义,由实义动词语法化为助词。
男孩骑了马,拿了钱,就走了。
笔者认为撒拉语中“jyʐ(走)” 的语法化处于中间阶段,一方面保留了实义动词的用法,另一方面在多动词结构中只承担语法意义的表达。 撒拉语中被动标记和反身标记同形,所以“jyʐ(走)” 表达被动意义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被动标记的空缺。 另一方面,“jyʐ(走)” 属于常用的基本词汇,虚化产生的被动意义影响到本义的可能性比较小。基于以上两个因素,笔者推测“jyʐ(走)” 这两种形态也许会共存,直至表达被动义的“jyʐ(走)” 进一步虚化为一个语法标记。
多动词结构“V 借词 -V 做” 中的“exə(做)” 与“V-V走” 中的“jyʐ(走)” 相似,在多动词结构中虚化为助词。“V借词-V做” 二者搭配使用,第一个借词提供词汇意义,“exə(做)” 则作为语法标记的附着点,借词不能脱离“ex?(做)” 单独使用,其后也不能接缀语法标记。 但撒拉语中“exə(做)” 除了作助词帮助借词进入语用外, 还可以作为实义动词单独作谓语,如例(30)和(31)。 笔者认为,“V 借词-V做” 中的“exə(做)” 作为助词的用法是由于汉语借词的进入而发展起来的用法, 其主要用法还是作为实义动词。
我一直在自己做生意。
如果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总 结
撒拉语中的多动词结构按照其内部成员的组合关系可以分为两大类, 即对称多动词结构和不对称多动词结构。 通过分析其内部组合成分的语义关系可以发现, 无论是对称型多动词结构还是不对称型多动词结构, 内部成分的组合顺序都遵循时间顺序原则。 同时,由于形式上的连续性和语义上的非组合性, 撒拉语的多动词结构出现了词汇化和语法化的现象。
撒拉语多动词结构中的次要动词的语义类型基本符合前人总结的倾向性。 具体来说,Crowley提到从跨语言角度来看,表示动作、方向、姿势、位置等基本动词最常出现在多动词结构的次要动词空位, 而这些动词中又尤以基本动作动词(‘来、去’)最为常见。[15]Aikhenvald 给出了“多动词结构中次要动词语义类型的等级序列”:基本动作词<其他不及物动作动词; 姿势动词< 状态或过程动词< 及物动词。[16]撒拉语中的多动词结构的次要动词也涵盖了以上四种语义类型:“来/去” 为跨语言分布最广泛的多动词结构次要动词;“走” 和“完成” 分别属于等级序列中间部分的不及物动作动词和状态过程动词;及物动词“拿/给、做” 为跨语言分布相对受限制的多动词结构次要动词,但在撒拉语中“V借词-V做” 这一类型的多动词结构使用范围最为广泛。
从语义功能上来看, 撒拉语中的多动词结构可以完成多种语法功能,表达各种语义。 多动词结构可以作为撒拉语中的一种升价/减价机制,“V-V拿/给” 表受益,为主要动词增加了受益者或接受者,是一种升价机制;“V-V走” 表被动,将主动句中的主语降级,是一种减价机制;“V-V来/去” 和“V-V完成” 是一种补语策略,次要动词表示主要动词的趋向或动作状态。
注释:
①“孟达” 即青海省海东市循化撒拉族自治县孟达大庄,笔者以孟达为调查点,主要发音合作人:马应德(男,1940 年生,孟达大庄村民),本文撒拉语例句均来源于笔者田野调查所得的自然语料。
②例句中多动词结构均以下划线形式标出,下文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