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议《黄帝内经》的“灾宫”理论与瘟疫

蒋雪松，胡亚男，高 宇，胡鑫鑫，聂金娜，王利锋，沈娟娟，高 玲，徐方易

（长春中医药大学，长春 130117）

五运六气，简称运气，是我国古代通过观察天象及研究天时气候变化规律，以及天时气候变化对生物影响的一门科学[1]。《黄帝内经·素问》运气七篇大论中，论述了关于“灾宫”的内容。何谓“灾宫”？“灾”与“眚”意思相同，既可以指异常的气候、自然灾害，也可以指爆发性的流行范围广而严重的疾病，比如瘟疫[2-3]。“宫”前面一般附有具体的数字，如“三宫”，其数字与河图、洛书数理相对应，在运气应用中指时间或方位。“灾宫”即是指在某一运气条件下容易发生灾变的时间段和（或）地域。

1 《黄帝内经》中的“灾宫”理论

《黄帝内经·素问》运气七篇大论中有两篇有关于“灾宫”理论的记载，即《素问·五常政大论》和《素问·六元正纪大论》。《素问·五常政大论》在论述“不及之纪”时提到“委和之纪……眚于三”“伏明之纪……眚于九”“卑监之纪……其眚四维”“从革之纪……眚于九”“涸流之纪……眚于一”[4]。《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中记载：“乙丑、乙未岁，上太阴土，中少商金运，下太阳水，热化寒化胜复同，所谓邪气化日也，灾七宫”“丁卯（岁会）、丁酉岁，上阳明金，中少角木运，小少阴火……灾三宫”“己巳、己亥岁，上厥阴木，中少宫土运，下少阳相火……灾五宫”“辛未（同岁会）、辛丑岁（同岁会），上太阴土，中少羽水运，下太阳水……灾一宫”“癸酉（同岁会）、癸卯岁（同岁会），上阳明金，中少徵火运，下少阴火……灾九宫”“乙亥、乙巳岁，上厥阴木，中少商金运，下少阳相火……灾七宫”“丁丑、丁未岁，上太阴土，中少角木运，下太阳水……灾三宫”“己卯、己酉岁，上阳明金，中少宫土运，下少阴火……灾五宫”“辛巳、辛亥岁，上厥阴木，中少羽水运，下少阳相火……灾一宫”“癸未、癸丑岁，上太阴土，中少徵火运，下太阳水……灾九宫”“乙酉（太乙天符）、乙卯岁（天符），上阳明金，中少商金运，下少阴火……灾七宫”“丁亥（天符）、丁巳岁（天符），上厥阴木，中少角木运，下少阳相火……灾三宫”“己丑（太一天符）、己未岁（太一天符），上太阴土，中少宫土运，下太阳水……灾五宫”“辛卯、辛酉岁，上阳明金，中少羽水运，下少阴火……灾一宫”“癸巳（同岁会）、癸亥（同岁会），上厥阴木，中少徵火运，下少阳相火……灾九宫”[4]。根据以上原文记载可见，有“灾宫”的年份有以下年份：乙丑、乙未、乙亥、乙巳、乙酉、乙卯年，灾七宫；丁卯、丁酉、丁丑、丁未、丁亥、丁巳年，灾三宫；己巳、己亥、己卯、己酉、己丑、己未年，灾五宫；辛未、辛丑、辛巳、辛亥、辛卯、辛酉年，灾一宫；癸酉、癸卯、癸未、癸丑、癸巳、癸亥年，灾九宫。综合两篇记载的“灾宫”发生规律，总结了灾宫发生与年份的关系表（见表1）。

根据统计结果显示：有“灾宫”的年份均为岁运不及之年，之所以只在岁运不及之年有“灾宫”，分析其原因主要是由于岁运不及之年，己所胜乘之，己所不胜侮之，岁气反被郁，而到了与岁运同气之月，或其月之运可以生岁运之时，不及的岁运便会得天时之助，或在其所盛的地域得地利之助，郁极而发，发而太过，则为灾为眚。

表1 灾宫发生与年份的关系表

2 灾宫对应数字的含义

关于“灾宫”所对应的数字的含义，根据清代廖平[5]的反复印证，证明《内经》中的数理理论本于《易经》，而《易经》之数理正是取自于“河图”“洛书”。近代医家分析《内经》中的数理之时也多是从“河图”“洛书”的数理进行分析[6]，“河图”“洛书”数理所指即“一六在下，合于北而生水，亥子属焉；二七在上，合于南而生火，巳午属焉；三八在左，合于北而生木，寅卯属焉；四九在右，合于西而生金，申酉属焉；五十在中为土，而辰戌丑未属焉”[7]。其数字既指以地支表示的时间，又指五行方位[8]。所以应用这些数字在运气学上进行具体的预测时，许多学者有不同的观点。

2.1 “灾宫”与时间的关系 以李阳波[9]为代表的学者认为“灾宫”数字所指的是时间。其观点是根据每一月阴阳之气的多少，将月份与九个数字重新配属：十一月阳气最少，用北方之数一；二月阳气升，比较温和，用东方之数三；同理五月用南方之数九；八月用西方之数七。以此类推，四隅之数对应月份大体为八对应12 月到1 月前后，四对应3 月到4 月前后，二对应6 月到7 月前后，六对应9 月到10 月前后。这与邵雍[7]在《河洛理数》中论及的“一六在下……亥子属焉；二七在上……巳午属焉；三八在左……寅卯属焉；四九在右……申酉属焉；五十在中……而辰戌丑未属焉”大同小异。即根据李阳波的观点，“灾宫”数可以理解为：金运不及之年，8 月份易发生灾变，或为自然气候变化异常，或为暴发流行性疾病即瘟疫；木运不及之年，易在2 月份左右发生灾变；土运不及之年易在“四维”即每个季节季末的18 天发生灾变；水运不及之年，易在11 月左右发生灾变；火运不及之年，易在5 月份左右发生灾变。

2.2 “灾宫”与地域的关系 根据“洛书”和《灵枢·九宫八风》中的所分九宫的记载，九宫方位分野如图1。

而《黄帝内经·素问》中明确提出的，根据地理位置不同，各地的运气也会有差异，如《素问·五常政大论》中所述“天不足西北，左寒而右凉，地不满东南，右热而左温……一州之气，生化寿夭不同，其故和也？岐伯曰：高下之理，地势使然也”[4]。而且实际上疫病的流行也是具有地域性，或许可以从“灾宫”入手，将运气推算与地理空间结合起来，实现运气学的精确到具体九宫方位的精准预测。

图1 九宫方位分野图

古代九宫又对应九方之九州，现代学者[10-11]根据《禹贡》《吕氏春秋》《尔雅》等的研究，总结出九州分野与现代行政划分的大体对应为：豫州（今河南）、冀州（今河北大部）、荆州（今湖北、湖南大部）、雍州（今陕西、山西大部）、兖州、青州（今河北、山东局部）、徐州（今江苏、安徽北部）、扬州（今江苏、江西、安徽、浙江等省的局部）、梁州（今四川大部）。根据地理方位的分布，北方一宫对应冀州，南方九宫对应扬州，东方三宫对应青州，西方七宫对应梁州，东北八宫对应兖州，东南四宫对应徐州，西南二宫对应荆州，西北六宫对应雍州，中央五宫对应豫州。如此便可以将“灾宫”九数与地域对应起来，金运不及之年，“灾七宫”，即西方梁州地带易发生灾变；木运不及之年，“灾三宫”，即东方青州地带易发生灾变，土运不及之年“灾五宫”，即豫州地带易发生灾变；水运不及之年“灾一宫”，即北方冀州地带易发生灾变；火运不及之年“灾九宫”，即南方扬州地带易发生灾变。见图2。

图2 九宫与地理方位分布关系

需要注意的是，古代的九州所包括的地区并不能涵括现在我国的全部疆幅，故具体分析的时候不能拘泥于古之九州分野。

3 “灾宫”理论在瘟疫预测方面的作用

在中医学预测瘟疫的发生时，并不能将“灾宫”理论简单的理解为木运不及之年就会在东方或者2 月份左右发生瘟疫，火运不及之年就会在南方或者5 月份左右发生瘟疫，其原因包括以下3 个方面。

3.1 “灾”“眚”的含义广泛 广义的灾眚并不仅指瘟疫，还包括台风、地震、洪水、干旱、虫害等对人类有较大破坏性影响的自然事件[12]，所以预测出某一年灾某一宫并不一定就会在那一宫发生瘟疫，也有可能是其他自然灾害。灾宫的发生有一定的几率，也就是说预测这一年有“灾宫”，不一定必然会发生“灾”“眚”，要结合这一年具体的五运六气情况进行分析。

3.2 时间和空间因素对运气的影响 若想预测具体的“灾宫”，应该考虑时间和空间2 个方面。一年有运气，一月有运气，一日也有运气，每一方也有各自的运气[13]。如《素问·五常政大论》提到的“天不足西北左寒而右凉，地不满东南，左热而右温”[4]。又如《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所云：“春气西行，夏气北行，秋气东行，冬气南行……春气始于左，秋气始于右，冬气始于后，夏气始于前，此四时正化之常。故至高之地，冬气常在，至下之地，春气常在，必谨察之”[4]。应根据各地的地理特点对应所主时的运气，比如北方，气候比较寒凉，冬气常在（“冬气南行”，故常在北方），那么逢火运主岁之时，北方的岁运则较正常来的晚，瘟疫发生的时间就会与理论上的时间不同，而北方各地海拔也是各不相同的，所以具体时间和地点还应根据此年实际的运气进行分析预测。以2003年非典为例：首先若留意到2000 年的气候异常，可以根据《黄帝内经》“三年化疫”理论推测出2002 年或（和）2003 年会出现金疫[14]，然而具体什么时间发生，在哪些地区发生金疫呢？分析2003 年的运气特点：2003 年为癸未年，岁运为火运不及，太阴湿土司天，太阳寒水在泉。火运不及之年“灾九宫”，九宫对应时间为5 月，对应地理位置为南方扬州地区，即现在的江苏、江西、安徽、浙江等省的局部。然而实际情况是，从2002 年底，第一例非典病人出现在我国南方广东，2003 年首先在广东开始大流行，2 月6 日为发病高峰，截止到5月13 日确诊病例共1 509 例；之后传入香港，引发流行；3 月，非典开始在北京流行，4 月29 日北京确诊病例达峰值[15]，截止到5 月13 日确诊病例共2 347 例，据非典疫情报告显示全国4 月中旬为流行上升趋势，4月23～25 日为高峰，26 日后开始逐渐下降，6 月份疫情基本得到控制[16]。从疫情流行地区来看，非典首发地区在我国南方的广东香港等地，符合火运不及之年的“灾九宫”；从时间上看，“九宫”对应5 月。需要注意的一点是，九宫对应月份指的是我国传统的阴历，所以2003 年非典流行的阴历月份为1 月～4 月，5月疫情已基本消失。看似与九宫对应时间不符，但是，广东比古代九宫对应的南方更靠南，南方夏气常在，气化运行先天，所以实际“金疫”流行时间比5 月靠前也是正常的，在实际预测中也应该注意到这一点。

3.3 五运六气理论中瘟疫预测体系多样化 在五运六气理论中，预测瘟疫的爆发的并不是只有“灾宫”理论，还包括《素问遗篇·刺法论》中的“三年化疫”理论，以及《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中总结出的“每岁之温”易病瘟的理论等[17]。以2019 年底爆发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为例，2019年为己亥年，土运不及之年，“灾五宫”，时间上是指易在“四维”发生灾变，也就是四季都可能发生瘟疫或者其他灾变，所以从“灾宫”理论并不能准确的预测瘟疫发生的时间，但是若应用“灾宫”理论反推此次瘟疫，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发生的时间应该在以二十四节气划分的四季中的冬季末的18 天，即大寒节2020 年1 月20 日左右，但实际发生于2019 年12 月下旬，比推测的要早1 个月左右。又由于武汉地理位置比较靠南，南方夏气常在，气化运行比正常的要早一些，所以实际比推测的早1 个月也是合理的。在空间上，五宫是指豫州（今河南）一带，实际情况疫情首先爆发流行于武汉，武汉在地理方位上属南方，与推测的河南一带不相符合，究其原因主要与各地实际的运气情况有关，所以具体空间位置还要结合各地实际的运气特点进行分析。

然而根据“每岁之温”易病瘟的理论，就可以很容易的预测出此次瘟疫的发生。在《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中，明确记载了年支为巳亥的年份，终之气（二十四节气中小雪至大寒）表现为 “畏火司令，阳乃大化，蛰虫出见，流水不冰，地气大发，草乃生，人乃舒，其病温厉”。据此可以推测出2019 年终之气易发生比较严重的的瘟疫。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始发于2019 年12 月下旬，恰好属于己亥年的终之气，与推测的相符合[18]。所以相比于含义广泛的“灾宫”理论，“每岁之温”易病瘟理论和“三年化疫”理论用以预测瘟疫的爆发更为准确，“灾宫”理论可以作为瘟疫预测的补充。

4 小结

笔者认为“灾宫”理论是《黄帝内经》中不容忽视的一部分。首先“灾宫”理论在中医学中可以用于对某一地区大规模流行性疾病的预测，比如瘟疫，但由于“灾宫”所预测的灾眚范围较广泛，所以并不能仅靠“灾宫”理论预测瘟疫的发生，还应该结合五运六气中的其他理论进行预测。其次“灾宫”理论扩展的五运六气的应用范围，使其不仅可以用于医学，还可以用于自然灾害的预测等，通过分析“灾宫”可以大体预测出某一年、某一地区或某一时段容易发生灾眚，结合当年的运气特点还可以分析出灾眚的五行类型。再将“灾宫”理论与月运气、日运气和空间方位等因素结合起来，经过详细的运算或许就可以实现对某些自然灾害发生的时间和地点的大体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