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诗歌写作新可能
2020-12-23丑人
可以说,我是詩人王钻清“大时空诗”的第一读者,跟关注他的某些专家学者也有些交集或交流。我重读王钻清新诗集《敲响自然的骨头》(中国文史出版社于2020年6月出版),印象深刻——正如时任《北京大学学报》主编程郁缀教授所称:王钻清的大时空诗,“一是充满了对地球人类的爱心和保护生态环境的热情;二是想象丰富,意象奇特,艺术的夸张十分精彩;三是诗歌的语言不落俗套,有创新性。”。
该诗集呈现了王钻清自2005年以来尝试写作“大时空诗”(或称科幻诗、科学诗)的三个阶段:早期只是借用天体、星系、太空、外太空等空间物理和天体物理元素来言说现实关系,如《世界是水》《航海家的发现》《太空机械舞步》《观月全食》等;中间也有过渡期的作品——即把天体新概念及太空新发现等融入感性的诗中或制造诗的新语境,比如《黑森林》《我跑遍南北半球寻找“一个人”》《一个人的地球梦》《哲学家的目光在星系空间被点亮》等。后期进入成熟期,自2015年以来,他的创作终于成就了渐趋定型的“大时空诗”——写出了时间的空间性和空间的时间性以及时空的无限大(宏观)或无限小(微观),诸如《追寻幽浮的生命》《对时间的沉思》《穿越时空的人心》《太阳灼烧的人心》《一个智慧而强大的存在》《大设计》《从大历史走来》等。
一.寻求语言突破的可能性
王钻清大时空诗在诗歌语言上的尝试,正是他对抗自己语言被污染或对抗语言腐败或对抗日常口语贫乏与流俗,力求用新的语汇、语态和语体来增加语言的丰富性——表现为剑走偏锋,在先锋的塔顶上书写,探寻未知世界和人类困惑的因由。来自诗人内心的气场,宽宏致远,绝非世俗的洪流奔涌而出,将人与宗教、人与宇宙、人与天地自然、人与未知的诡异灵动,勾连一起,写得大气磅礡。
从诗集《敲响自然的骨头》里,可以看出,其诗的语言风格独特——语体张力有度,语势起伏有致,语意含混求新,语调跌宕求变,语境内涵丰盈。值得注意的是,他在大时空诗中有意地寻找“语言的未来”——努力找到新的表达与事物关系的方法,比如实验性意象和深度意象等,尽量让语言更为清晰地呈现人类或自我在“大时空”中的存在状况。特别是他以“大时空诗”,适应自然科学在认识宇宙的进展中让人类看到置身其间的世界复杂性变化,而且尝试用更复杂的方法建立与世界的对话方式——比如,将多重意象有机结合生成混沌的意象或新型意象,多层次包裹思想情感;或者说将某种内核藏的很深,即一层情绪压着另一层情绪并且多重情绪叠加产生复杂的韵味,使诗的气味从深层的内里一层一层地往外透露,使语言的信息一层层地深入抵达诗的灵魂并闪现光辉的神韵。他努力进入如是创作状态:以神魔的诗性或超验的神性在语言和精神超越此刻、现实和肉体。
另外,他通过创新中的随性拼贴与转换创造了新的语言方式——其诗尝试运用小说和寓言的手法比如变形、荒诞和关系换位等,呈现科幻性和戏剧性,表现为渴望中寻找自我与外部对话的语言迷津,让灵感在语言节奏中得以反映,用繁复的句子应对繁复的世界,且有令人惊讶的意象和句式,形成个性化的语感、词语功能活用的语态、繁复的语境、混沌的意境。
读诗的第一感觉大约是语感和语态,王钻清的诗有一种逼人的磅礴气势,如江河倾注、山岳崩溃的汹涌,猛烈而奔放,一泻千里,让人震撼。它体现着诗人的见识和气魄,在探索中寻找和发现新的艺术境界和奇观。读其诗的时候,总觉着不可阻挡、不可扼制的野性和粗犷,扑面而来,不由人往下看,随着作者的激情而澎湃,享受着兴奋,淋漓痛快。
诗歌的突破首先是语言突破,语言既有内容又有形式。那么,写诗直接以星球、星系、太空、外太空及天体运行等为描写对象,要写出诗意的语言来,其难度很大。为找到合适的表现方式和恰切的表现手法,王钻清大量阅读中外经典小说、神话、童话、科幻文学作品及神学、哲学著作。在阅读中,他注意到《三国演义》《西游记》《红楼梦》的开篇均是通过玄幻、奇幻等虚幻表现手法书写某种大时空和大历史(宇宙史),它们都是根据神话传说、传奇小说、志怪小说和宗教经典等文体文本的有趣元素进行变幻性演绎,虚拟现实关系。他便从中汲取语言的营养并转化为自己的诗歌语言。他还从《双城记》《变形记》《百年孤独》等外国文学作品中学习变形、魔幻等表现手法,并活用到诗歌写作中;同时从《巴黎圣母院》《约翰·克利斯朵夫》《汤姆叔叔的小屋》等史诗性的小说以及《圣经》和佛典等宗教经书中学习诗意表达的语言与神性写作的元素。早些时候,他读但丁《神曲》,感受其大时空的思维——诗人将神学与天文学融合起来,凝结成文格高尚而优美的诗章。他还从《堂吉诃德》中感悟其把文学与神学搅和在一起的写法。他用诸如此类的阅读方式来激活自己的语言和诗思;同时他的身体特质和精神气质对语言的气势和结构也有作用。
二.拓展诗歌题材的可能性
读诗集《敲响自然的骨头》,我的感觉如同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白烨先生所说:王钻清的“大时空诗”有探索性,有亮点,有人文情怀,可肯定和推广。
我们阅读中国文学史,不难发现,二千多年前,先秦楚国诗人屈原写出《天问》。从楚地走出来的王钻清从《天问》感到了屈原的如是思维特征。唐代诗圣李白的诗比如作于一千多年前的《蜀道难》《梦游天姥山别鲁东诸公》等诗别开生面,令人脑洞大开。不过,李白只是借助有关日月天地的神话传说来烘托所写的蜀道和天姥山,并没有直接描写星球、星系和天体运行。就是后来的诗鬼李贺也没有做到这一点——《梦天》一诗写梦游月宫的情景,有唯灵浪漫主义的气息。诗鬼李贺开创了“长吉体诗歌”。明代和清代有写天文台的诗,如清代潘果《观星台》从观星的角度来写天文台的人工智能和想象中的天象——“吐吞日月孕精气”、“真收万象入指掌”。后来,中国现代诗人郭沫若的《凤凰涅槃》所写类似屈原的《天问》——就“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以及宇宙的起源等发问。中国当代诗人顾城15岁时在海滩写下的《生命幻想曲》表达幻想走遍大地让自己的生命在宇宙中共鸣而已。
早期有神话传说,后期有科幻文学——除诗歌之外的有科幻小说、科幻电影。于是,王钻清从中得到启示,选定这一题材进行大时空诗的创作——即把天体、天体运行、星系、星空布局直接当作描写对象并将这一文学题材整体运用的诗歌。
我发现,他的诗《对时间的沉想》《从大历史走来》《一个智慧而强大的存在》等写出了时间的空间性。另外,《追寻幽浮的生命》《时空深处的本色》《让人心在月球背面的悲欢》等诗篇把对自然的认识带入诗意的大时空领地和诗思的超验境地。换句话来说,有如欧洲科学院外籍院士、中国比较文学学会会长王宁教授所说,王钻清的诗以世界主义的视角诗意地进入“大时空”和“大历史”,探寻人与自然的复杂关系,建立了一个世界主义的“大时空”。
三.探索诗体革新的可能性
汉语新诗在诗歌结构和表达方式上借鉴西方诗歌的成功经验比如意象组合和诗歌分行等均有突破性拓展,但是在诗歌形式上仍无可推广的完美形式。那么,王钻清的大时空诗在诗体革新上有什么进展呢?
回顾中国诗歌史,我们发现写大时空的诗自屈原以来,还没有真正形成体系或者说诗体;王钻清也只是在某些方面有所探索,他的一些诗构成了“科幻诗体”的系列诗篇,往往内在美大于形式美,或者说没有完成这一诗体的完美形式。不过,他在创作“大时空诗”上有了好的开端。
他尝试创作大时空诗有十余年,从试验到近五年渐趋定型,呈现了独特的言说方式。一是通过跳跃式思维与混沌意象提供了新的经验、新的发现,呈现新鲜感和独在的具体性,表现为非对称与非理性的双重书写,揭示了更多的未知。二是通过粗旷的宏观宇宙与微妙表述,呈现非时空虚拟,呈现信息云存储及心灵情感的斑驳投影,呈现艺术性说谎的更复杂真实及更深层诗思,抵达思想意义的厚度,诗里有一种宏大的气魄和自由穿梭万物的从容。三是让象征或意象、明喻或暗喻、拟人或拟物等修辞手段将语言要抵达的地方半遮半掩如海洋中的冰山,或遮遮掩掩如丛林里的野兽。或者说,他的诗作整体性意象里套着多个具象或若干单个意象,用繁复的语言应对繁复的世界,而且物象与心理或对应或对流,进而构建与自然生态相对应的人间生态,最终让语言抵达其终点,让多方参与诗歌创作并感应某种灵魂存在。四是“反直觉写作的实验”,去掉错觉和通感的假象,比如对太空观测和天体运行的描述,为了有诗意,我在诗性膨胀和诗兴冲动时采用科幻手段和关联性想象等进行书写。
从王钻清创作的120首大时空诗中,我们发现他的“大时空诗”形成了“体系”:他一边建立自己與时间幻想、空间探测、抽象现实、人类未来等相关的题材体系,一边建立与“大时空”、人类性、现代性等诸多因子紧密联系且富有个性的语言体系——科幻的、诗性的、哲思的、神性的、灵异的、奇幻的、混沌的语言体系。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王钻清的长诗《未来启示录》定义了“大时空诗”(科幻诗或称科学诗)。
他的大时空诗有一个统一的灵魂,这个灵魂就是“大时空”,“大时空”支撑着其诗的“格局”,其诗歌结构表现为文格高雅、语言新颖等特点,有“文道合一”的气象。不过,他的大时空诗在把人的思绪带入一个有着无限遐想的虚拟世界或真实世界的同时,也许会令一般读者只能抽象地意会其意指、感性地抚摸其意趣、有意地触碰其真实呈现以及随性地感受其气息,而无法真正的诠释和理解。然而,有关专家的解读值得关注,比如,著名文学评论家周思明表示,诗人王钻清适合写大题材。福建黎明大学教授、文化学者谭斌评论大时空诗时表示:“从形式到内容的实验性,不仅是求异的冒险,更是现代认知的发散!”《语文教学与研究》编辑、语文专家余佐铭表示:诗人王钻清“写这类诗,知识的储备得庞杂,意象的组接得顺畅,哲思的渗透得自然,对人类社会发展的前瞻有大视野,以上这几点都做到了;从语文的角度来看,这是一种有价值的探索”。
(作者介绍:丑人,原名郑彦平,湖北人;小说家,历史文化学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