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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亨利短篇小说的上帝视角浅析

2020-12-23熊华勇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0年12期
关键词:短篇小说小人物亨利

内容摘要:欧·亨利在他的多数短篇小说中运用了上帝视角,这不仅增强了叙事方面的艺术效果,更重要的是通过看似无情的视角表达对小人物的复杂感情,使读者体悟到隐藏在作品背后的情感态度,悟得生命真谛,也收到应有叙述效果。

关键词:欧·亨利 短篇小说 上帝视角 小人物

欧·亨利是美国著名的短篇小说家,他一生创作三百多篇短篇小说,并以“欧亨利式结尾”而闻名于世。关于他的短篇小说的研究,有诸如结尾、人性、语言、小人物、翻译、风格、修辞等关键词,其中以结尾和人性尤盛。关于其短篇小说的叙事视角,研究者涉足较少。本文着重从“上帝视角”来分析他的部分短篇小说中叙事视角对小人物的作用,以及由此带来的情感体验。

一.欧·亨利短篇小说中的上帝视角

众所周知,一部小说必然有一个讲故事的人,即叙述者。叙述者讲故事时所采取的角度或视点,则被称为叙事视角。关于叙事视角,中外学者各有不同的看法。但大致说来,叙事视角按类型可分为两大类:限制型视角和全知型视角。全知型视角即通常所说的上帝视角,即小说的叙述者了解故事的来龙去脉,凌驾于所有故事人物之上。[1]上帝视角下叙事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以随时随地出面介绍人物,评论事件,干预叙事的进程。[2]这便如同无所不知的上帝,可以在同一时间内出现在各个不同的地点,可以了解过去、预知未来,还可以进入任何一个人物的心灵深处挖掘隐私。[3]

就欧·亨利的短篇小说而言,他的大部分作品在整体上运用了这一视角,以通过这一叙事手段介绍故事的背景、场景以及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具体而言,《女巫的面包》中的叙事者不仅知道马莎·米查姆小姐的经济状况、家庭背景、婚姻狀态,而且知道她做事的动机、结果以及心理状态。此外,叙述者还时时把控着主人公马莎·米查姆小姐的爱情命运,比如文中曾写道“假如天才有两千元银行存款、一家面包店和一颗多情的心作为后盾,艺术和透视法将能达到多么辉煌的成就啊——但这只是白日梦罢了,马莎小姐。”[4]由文章可知,刚刚脱离婚姻的、单身的马莎小姐富有而多情,她对一位自认为的“穷画家”萌生了爱情,因而便以自己所拥有的财富与青春为傲,幻想着有朝一日这位画家成为了她的丈夫,拥有了物质和精神上的宝藏。而马莎小姐的爱情道路并不能被她自己的幻想所左右,这句话中的“但这只是白日梦罢了”便是很好的暗示,这意味着叙事者预知了马莎小姐的爱情悲剧,并且以人物听不见的警告方式把控了爱情的走向,这便是典型的上帝视角的运用。

又如《双料骗子》,观察这部作品的前三个自然段的开头,便可获得一些信息:“乱子出在拉雷多”、“事情发生在老胡斯托·瓦尔多斯的赌场里”、“小利亚诺没有随从,也没有许多钦佩他和支持他的人——因为即使在边境上,他的脾气也算是出名的暴躁”[5],这便以全知全能的方式介绍了事件发生的背景、地点以及主人公的性格,叙述了主人公小利亚诺在拉雷多的赌场里杀人的事件。除了交待了这个背景,小说还以上帝所拥有的操控功能,推动整个故事的发展。由文本开头可知,主人公小利亚诺犯了杀人罪,因而他要逃走,而他逃到那儿、逃跑之后如何,便体现了上帝的安排。小利亚诺要逃到海边,于是便安排了他与船长的偶遇;小利亚诺要享受后半生,于是便安排了他假替富翁儿子的事件。因此,这部作品所叙述的就不单单是一桩杀人案件,而是在安排之下发展开来的多重事件。除以上两部作品,还有许多篇章都运用了这一叙事技巧,如《索利托牧场的卫生学》、《苹果之谜》、《人生的波澜》、《双面人哈格雷夫斯》、《公主与美洲狮》等。

总的来说,从欧·亨利多数短篇小说中可以时时看到上帝的姿态,俯视一切、总揽全局。单就上帝视角而言,它只是一个叙事的形式问题,而将其与欧·亨利笔下独特的小人物联系在一起,便有了独特的艺术效果。

二.上帝视角为小人物活动提供内外环境

上帝视角也正如其在其他作品中的功能一样,在人物塑造方面也起到了作用。需要注意的是,这种上帝视角不仅自如地调动人物的出场、掌控着整个故事的发展,更重要的是向读者展示了小人物的心理状态以及生活细节,从而帮助读者深入人物内心与作品主题,而这也正是上帝视角区别于其它类型视角的特点所在。

(一)展示内部环境:人物心理

在上帝视角下,小人物的内心波澜被一一展现,隐私被暴露无遗。比如《警察与赞美诗》中的主人公苏贝,在不介绍他的心理活动的前提下,人们很难理解他故意打破商店橱窗、赖皮地到饭馆吃饭、调戏妇女、扰乱治安的一系列违法行为。而通过上帝之眼,洞悉人物内心的前提下,可以知道“他心向神往的只是到岛上去住三个月。三个月不愁食宿,既能摆脱皮瑞阿斯和巡警的干扰,又有意气相投的朋友共处”,[6]在冷风呼啸的三个月里如何取暖、索取食物成了苏贝苦苦思考的问题,而通过他心理活动的揭示便可以知道蹲监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因此,御寒抗饥、避免麻烦的这种盘算心理及其行动便被呈现在读者面前。由此,苏贝穷酸的生存状况与世道的艰辛也折射而出。

与之类似的还有《华而不实》,小说中的主人公钱德勒先生经济一般却又爱慕虚荣,他每周都要省下一块钱,一直到第十周凑齐十元,由此来挥霍它们、短暂地享受上层人士纸醉金迷的生活和至高无上的殊荣。小说安排了他在挥霍之日与假扮贫穷的富家女相见,原本的朴素使他对眼前这个“贫家女”动了心,文中展现了他初见时的心理状态“发觉自己很快就对她有了好感。她有一种娴雅的美;她的眼光又愉快又和善。”[7]而外在的浮华迷幻了他的内心,虚荣暂时占了上风,他盘算着邀请“贫家女”一同享受上流社会的荣耀,这时候呈现的心理状态是挥霍之日给他带来的自信,他想着这省下来的十块钱如果用得恰当,两个人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并且,这一荣华的享受必定能成为“贫家女”的意外经历,同时增加女孩对自己的好感和崇拜。在成功邀请女孩吃完饭之后,小说再次洞穿钱德勒先生的心理,他在心中一边同情着“贫家女”生活的不易、谴责自己虚荣的内心,另一边又用上流人士的风雅掩盖过去。由此,上帝视角下,钱德勒先生在真实与伪装之间徘徊的内心波澜被陈列出来,金钱至上的社会背景下下层人物的扭曲心理也被暴露无遗

(二)聚焦外部行为:生活细节

在通常情况下,上帝视角的功能被理解为可以览知故事发展的方方面面,但它最突出的魅力还在于将有意味儿的细枝末节呈现在读者面前,给予读者意味深长的感受。如《提线木偶》中的小人物詹姆斯医师的双重身份、双重职业便在一场意外的“出诊”中被叙事者展露出来。由文本内容可以知道,詹姆斯是一个打着医师旗号的小偷,他每一次的出诊便意味着每一次的盗窃。而这对于小说中所有人物包括警察、受诊人来说是一无所知的,但是读者却能通过叙事者所站的上帝角度,对他的职业有清醒的认识。文中曾提到这位医师出诊时所提的医药包“包一打开,首先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套最新发明的‘保险箱专家专用的精巧工具……那些工具都是专门设计、特别打造的——短而结识的撬棍,一套奇形怪状的钥匙……‘医药包里的小贴袋里有一瓶四英两装的硝化甘油……”[8]由保险箱、撬棍、钥匙、硝化甘油等一系列关键词便可以将他与小偷联系起来,詹姆斯医师的面具便这样被揭下来,而这一细节也只有通过上帝视角才能透视而出。

另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便是《麦琪的礼物》开篇的“一块八毛七分钱”,文中介绍了其中6毛钱的来历:是一个一个向杂货铺、菜贩和肉店老板那儿硬扣下来的,女主人德拉生活的拮据、筹备礼物的艰辛便通过这一细节展露无遗。而如果从限制性的角度,如用第一人称来写,则作者不仅会考虑到这种个人角度的细节会影响到作品的真实性,而且女主人对男主人深沉的爱以及小人物卑微的爱情也无法深刻地展现。因此,上帝视角便在此显示它在人物塑造方面的独特作用。

总之,上帝视角对小人物内外的观照,使得他们的内心世界凸现,同时也对主题的揭示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在某种程度上,上帝即是欧·亨利,他站在上帝的角度观察着他笔下活跃的人物,并以上帝的胸怀表达他深沉的思想。

三.上帝视角蕴含欧·亨利深刻的批判与含泪的赞美

欧·亨利深沉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是通过上帝与小人物的强烈反差显现出来的。在欧·亨利的小说中,上帝视角并不仅仅是一种叙事技巧,而是一种带有基督教色彩的行为教导。据基督教《圣经》中的《加拉太书》和《马太福音》可以得知,既有母亲上帝又有父亲上帝。因而,这一上帝视角便带来了欧·亨利两种不同的态度,一是母亲般的慈爱奉献、二是父亲般的沉默伟大。

母亲上帝视角在他的作品中表现为对笔下小人物毫不掩饰的赞美,最突出的体现便是《麦琪的礼物》的结尾,文中写道“那三位麦琪,诸位知道,全是有智慧的人——非常有智慧的人——他们带来礼物,送给生在马槽里的圣子耶稣。他们首创了圣诞节馈赠礼物的风俗……让我们对目前一般聪明的人说最后一句话,在所有馈赠礼物的人当中,那两个人是最聪明的……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们都是最聪明的。他们就是麦琪。”[9]因此,欧·亨利便通过上帝视角所带来的评点事件的功用,用母性态度对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真诚、奉献的爱进行赞美,并以这对夫妻为模范,向天底下的人宣扬真爱。这一母亲上帝视角在他的小说中常常可以通过评点性的文字体现出来,同时蕴含的情感态度也通过这些较为直露的文字表现出来,因而读者容易把握欧·亨利在小说中赋予的辛酸的爱。

相对而言,父亲上帝的视角则更多地体现了欧·亨利情感的曲折表达。并且就读者接受的角度而言,上帝往往是一种崇高不可侵犯的存在,并且在多数人心中是公正无私、静默无言的。因而当这一父亲上帝运用到叙事视角中,便有了独特的艺术意味。父亲上帝视角看似无情,将作者置身事外,却使作者更好地在冷漠的视角下进行深刻的批判;同时又使作者入乎其内,用父亲般的沉默表达深沉的赞美。具体而言,即是在小说中看不到作者评点性的文字,作者有意淡化了对故事情节的引导,而让小人物活跃在作者设置的舞台上。

(一)父亲上帝视角下对小人物深刻的批判

在这一视角下,作者虽未发表任何观点,但读者仍可感知作者的态度是冷峻而严厉的。具体来说,《供应家具的房间》一开始便摆出了上帝的姿态,向读者展现了最底层人的生活状态:“下西区那个全是红砖建筑物的地区,有一大批人象时间那样动荡不安,难以捉摸。说他们无家可归吧,他们又有几十、几百个家。他们从一个供应家具的房间搬到另一个供应家具的房间,永远是短暂的过客”[10],笔调虽冷静客观,但仍能感受到作者抑制的悲剧基调。此作品讲述了一位男青年为寻找喜欢的女子而租进了这家环境恶劣的房间,他通过出租房间的太太打听女孩的下落,而太太总是说从未听过也从未见过。因此男青年的希望破灭,便用煤气自杀。而他自杀的同时,作者通过上帝视角调出房东太太欢聚的一幕,她为自己将死过人的房间出租出去而欣欣自得,并讨论着曾经租过房间的女孩的相貌,与男青年所要寻找的姑娘相差无几,最后她还是正常地进行着自己的玩乐。这样不动声色地让男青年与房东太太交涉,并将他们最原始的状态展现给读者,便可造成两种生活状态的对比,不由得引起读者对房东太太的厌恶,而这也正是作者想要达到的效果,即无言地对无情冷漠之人的批判。这样的效果无疑是深刻的,因为对于小说中男青年无声的自杀,叙述者选择了沉默;对于房东太太的冷酷,叙述者同样又像父亲上帝一样保持沉默,而作者的批判态度便隐藏于叙述者的沉默中。

同样地,《我们选择的道路》也在冷漠的视角下表达了作者深刻的批判。小说讲述的是华尔街经纪人多德森梦见自己成为强盗,并与其他两个老伙伴抢劫逃跑,途中三人中的一人意外死亡,只剩多德森和另一位好伙伴亡命天涯。在唯一的逃跑工具——一匹名叫博利瓦尔的马受伤只能驮一人的情况下,多德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枪杀老同伴以求得自己的生存。这样的上帝视角让读者深入多德森的梦境,观察他的一言一行,而作者严守中立。特別是多德森梦醒回归现实之后,当他的手下告知,他在股票交易上的决定会使他的老朋友倾家荡产之时,多德森只是说:“他得按一块八毛五的行情结帐,博利瓦尔驮不动两个人”[11]因而,对于多德森的冷酷自私,作者只是运用镜头客观摄取展示。面对读者的阅读期待,作者并不介入议论,而是让自己的声音消失在客观的叙述之中。[12]这种在视角上呈现的冷漠,与其说是自然主义的运用,倒不如说是作者抑制了情感的、变相的道德批判。

(二)父亲上帝视角下对小人物含泪的赞美

除了在冷静的视角下进行有力的批判之外,欧·亨利还用父亲般的沉默向小人物表达了深沉的爱。最突出的代表是《两位感恩节的绅士》,小说讲述的是一位原先富裕的老先生接济一位食不果腹的穷人,在每年的感恩節邀请他吃一顿美餐,这样一来便是九年。正在这第九年里他们像往常一样寒暄并走完九年以来的程序,而当他们分手之后,两人同时被送进医院。令人惊奇的是,富裕的老先生是饿病的,而穷人则是胀病的。当读者读到最后,不由得对老先生的信守诺言感到敬佩,对穷人的感恩报答表示肯定,更对两个备受生活压迫之人的友谊感到珍重,不由得为小人物之间的纯情表示赞赏。而作者在叙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只是将符合身份的两位人物展示在读者面前,让他们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其间抽调两个人物的关键环节构成完整的故事,并未参杂其中左右人物命运。在作品的结尾作者也并未发表如同《麦琪的礼物》一般的评论,他是站在文本和读者的背后,体会着小人物的真情,品味着读者的动情,而这正是作者运用上帝视角所要达到的效果。

此外,还有《最后的常春藤叶》更能在看似无情的视角下体现作者无言的爱。小说讲述的是女画家琼珊在身体上患了肺炎即将死亡,在精神上也放弃了生的希望,将死寄托在窗外的最后一片藤叶上,她说当最后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就意味着她生命的消逝。与此同时,一事无成的老画家贝尔曼在得知琼珊将要放弃生命之时,冒雨画下永恒的常春藤叶,用生命的代价换取了琼珊的新生。这篇作品以奉献、纯洁而又令人心痛的情谊使读者潸然泪下,但读者无法获得作者的情感态度,有的只是作者提供的背景、人物与对话。在故事的发展中,作者并未因为心生怜悯而适当地发出声音,相反他更愿意像一个说书人一般只是展示上帝之眼里的一切,并客观地呈现;他更愿意将自己的人道同情、对小人物带血泪的爱深藏心底;他也更愿意相信无言更胜有声。无疑,这样无情的视角展示的是一个伟岸的父亲的背影,正如上帝观照着人类一般,欧·亨利也观照着他笔下的小人物。

四.结语

上帝视角首先作为一种叙述方式,在文学作品中带来了它应有的功能;而与欧·亨利短篇小说中的小人物联系在一起,更能凸显它在心理与细节上带来的艺术效果,这种效果又无疑与小说的主题、作者的情感态度紧密相连。因而,作为一种叙述手法,上帝视角显现了它的优点。除了艺术形式上的意义,上帝视角又因其名称和内涵而与基督教结合在一起,基督教教义又与小说主题有一定的契合度,因而上帝视角也隐喻着作者的道德教化观念,而这在如今现代社会道德的重建中依然散发光彩。

参考文献

[1][2]魏天无.《文学欣赏与文本解读》[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155;156

[3]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250

[4][5][6][7][8][11][美]欧·亨利.《欧·亨利短篇小说选》[M].王永年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191;180;13;47;224;210

[9][10][美]欧·亨利.《欧·亨利短篇小说选》[M].王永年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7;69

[12]何轩.无奈的选择与冷漠的叙事——欧·亨利《警察和赞美诗》再解读[J].湖北教育学院学报,2005(04):6-8.

(作者介绍:熊华勇,湖北文理学院文传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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