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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湖北省作协乡村题材创作会议上的发言

2020-12-23朱朝敏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0年12期
关键词:写作者心灵精准

今年的一个中心工作就是决战决胜脱贫攻坚战。已经开展五六年的精准扶贫工作将在今年圆满收官,也必须兑现我们国家向世界宣布脱贫的庄严承诺,这是对所有脱贫攻坚战队员的严峻考验,而我正是脱贫攻坚战的其中一员。从2017年10月份开始参加精准扶贫工作,直到今天,已有三个年头。这是一件异常辛苦的工作,就在上周,从8月25日到29日,我每天都是六点半赶到村里,下午六点离开,参加脱贫攻坚战的省级迎检。这项工作虽然辛苦,却有无法用语言描绘的意义,对于我个人而言,获得远远超过付出,尤其是,这项工作给我带来前所未有的精神洗礼,并引发我对当下新时代社会转型及写作的思考。个人和时代不由自主发生了紧密联系。但仅有联系远远不够,个人如何回应时代巨变,而时代巨变下,我们的写作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从而完成两者关系的构建?这是每一个写作者面临的终生课题。

下面,我结合自己脱贫攻坚纪实作品《百里洲纪事》来谈谈我的认识。

2017年下半年,我参加精准扶贫工作,下乡驻村成为常态。至此,我的生活环境发生了变化,一些氛围也悄然改变。

我周围的对象可以分为三大类:扶贫干部、所谓的贫困人群(为何用上“所谓”的限定语?因为这个群体的“老病弱残”构成的特征,表现在物质上确实贫困,但精神上呢?“贫困”一词难以概括,故而,我加上了限定语)、当下精准扶贫的乡村或者说新农村。

那是民心民情最集中的地方。

在那里,一日三餐、吃喝拉撒、生老病死……赤裸裸的物质存在下,几乎每天都有烦心的事情发生,那些事情总是融合了前尘旧事、现在的生存状况和未来的思虑。它包含了时光的味道,呈现出厚重的历史沧桑感,其复杂性迫使你去了解、去交流、去思考。关于生老病死,关于人心人性,关于时代环境,关于精神向度,绝大多数时候,这些事情会不由自主地跳出新闻媒体的框架,甚至以意想不到的面目出现,冲击人的心灵和头脑。

精准扶贫相关政策适时出台并不断加大力度,助推人类反贫困的脱贫攻坚战,这是上升到国策的大事。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要求出发,把扶贫开发工作纳入“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四个全面”战略布局,作为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的重点任务,做出一系列重大部署和安排,全面打响脱贫攻坚战。脱贫攻坚力度之大、规模之广、影响之深,前所未有,取得了决定性进展,显著改善了贫困地区和贫困群众生产生活条件,谱写了人类反贫困历史的新篇章。精准扶贫的意义不言而喻。其目的也明显,用简短的词语概括不外乎就是,挽救、救赎。

這项国策,对于文字工作者而言,记录下来,既是责任,也是一个人以文学的面目回归本源的最好途径。当我们抠掉那些繁缛的条条框框,只剩下其骨架和内核时,国策与文学合二为一了。文学的功用,说到底,就是救赎。当然,文学的救赎功用并非剑指他人,而是为自己。但写作者在记录当下的瞬间,她或他又怎能是旁观者或是记录者?

是在场的参与者。

在那个地域,接近我们生命本源的地方,有生命的初心,有生命胚芽的倔强成长。任何一个外来者,都会嗅到致命的童年气息和强烈的生活同感。

“命运”一词,裹挟的暴风雪,总是不定时地袭击一个个脆弱的肉身。没有谁能例外。而这些身处乡村、以土地为生的人,不过因为条件的薄弱,代替我们早先感受了命运的暴风雪,并将他们的痛苦和感知痛苦的心理及精神传递给我们,提供一个个参本,供我们感知、应对。我在扶贫中,最经常听见的一句话是:千万不要低估这个身处底层的群体的人性人心。

那些简单的灵魂,因为地域限制而肉身衰朽,又因遭受疾病和意外事故的碾轧而生活困顿,但他们却总在不经意中,朝我们发出萤火虫似的清亮光芒。让人感受到乡村这个母系词语的最初温暖。也要人感受到,我们这些对接的扶贫脱贫对象,经常发生身份置换。

而今,我们结成对子,不过是时间的安排,要我们溯回,回到人生最初的地方,去与那些被漠视的、被丢弃的东西相认,去见证孕育了我们、现在快要成为废墟的子宫、胎盘。

也只有那样的瞬间,我们体会到,相识不相识都不要紧,大家就在一个场系中。场系里有一块磁铁,归类我们,又让我们彼此辨认。我们这些同类用一个词语概括就是,人民。而人民,更多的时候是指生活弱势者。乡村中的生活弱势者人数庞大,远远超出了新闻统计的那些数字,因为评价的标准——生存现场,不再是单纯的物质方面,还有精神方面和心理方面。

可能在物质和精神这两方面,得到关注的非常多,而心理方面的却十分匮乏。而在这样一个高速发展的时代,没有谁能避免心理问题,或多或少都存在,何况身处尘埃中的他们?心理疾病下的弱势者,大多数时候,是以“贫困”面目显形,换言之,“贫困”有多深,心理问题就有多深。假如当下中国的叙事,不给予乡村中弱势群体的心理关注,是无法反映出这个庞大群体内心的困惑的,从而也谈不上心灵的真实。缺乏心灵层面的真实,解答不了内心的困惑,脱贫攻坚战也无法突破最后一公里的瓶颈。

作为文本,我想提供一个参考——从心理层面关注他们,形成正视,建立一种平等的交流姿态。在这样的基础上,解决这个庞大群体的心灵障碍,决战决胜脱贫攻坚战,才有依据。关注乡村弱势群体的心理脱贫过程,正是《百里洲纪事》区别于其它脱贫攻坚纪实文本的地方。事实上,帮扶工作中,着重这个群体的心理脱贫,也是一种需要,沟通的需要,而沟通是最佳的相互认同状态。用心理学知识讲,沟通就是自我认知、自我发现,还是自我启动免疫系统。

而在沟通的一刻,我们就是一个整体。我们互为依靠、互为扶持、互为见证时,“人民”一词,才有机会被呈现出浩瀚的态势。说到底,“人民”将我们归类的标准正是心灵和精神,而人民的底盘扎根在乡村。那么,我不可避免说说自己对新时代乡村的认识。

曾经有人担心,中国的乡村某天会消失在城镇化的铁蹄下,乡村记忆也将被束之高阁,成为古董。这种担心有必要。但我还是要说,“乡村”对中国人而言,岂止是物质的存在?它是千百年来延续的一种公众情绪,早已融化于我们的血肉和骨髓里。因为,那细胞般存在的“乡村”细节无处不在,它决定了我们的口味、方言和精神认知,还规避了一些禁忌。这是源远流长的河流,是我们生命的根脉。

今天的乡村承载了历史的演变和时代的痕迹,是时间的综合体,是变革中内涵丰富外延广博的新时代的乡村世界。这样崭新的时代乡村必然要产生相对应的时代新人。而诞生于当下乡村的文学作品,也是复杂的,却也考验写作者的思想认识和生命体验。无论如何,“乡村”还是文学的母语胎盘,它是创作者的记忆,是田野记录者的童年再发现,还是生命根源的指认和时代社会发展的见证。

它太过于中国化,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呼愁。故而,反映脱贫攻坚战的乡村纪实作品,我更愿意称为中国叙事。这类叙述赐予写作者的福祉就是,心灵在回溯中,会触摸到生命的源头;人生经验在扎根泥土中,将挖掘出时代转型的总体脉络,完成个人与时代的对话和彼此建构。

而现实的乡村,就是精准扶贫政策下的当下乡村。精准扶贫政策的出台,集中到一些物质的补贴和一些保障制度的适时出台,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贫困”人群脱贫。然而,有些事情,并非依靠物质就能解决,比如鳏寡者的孤独,比如精神疾病患者的心灵诉求,比如留守儿童缺失关爱和安全问题……太多太多,也过于复杂。归根结底,精准扶贫的农村,面临的问题仍是人性人心的问题,这也正是文学的要义所在。它给我们提供了思考,文学到今天,该去如何反映现实生活如何回应我们所处的时代,该去如何书写时代新人的心灵和精神?

《诗经》里说,“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曾被渴盼了几千年的梦想将在2020年实现,精准扶贫这项伟大社会实践,对中国、对全人类都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作家要以“我在”姿态去书写当下乡村弱势群体的生存现场,尤其突出他们的精神现场和心理现场。写法上,要注重个体及其变化,这个变化着重于人物内心和精神,而他们的内心和精神绝不是孤立的,是在历史和时代变化下的种种经历,他们作为时代新人,正在完成个体和时代的彼此构建。

用个比方作为结束语。乡村现场是一个母体般的存在,而写作者就是一个坐在星空下的孩子,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和变幻莫测的未来高谈阔论,此时,乡村现场就像专制而好奇的父亲和母亲,乘坐在历史和时代双重建构的船舶上,驶进我们的谈话中来。

我们无法视而不见——这是我们共同的命运。

朱朝敏,湖北省作家协会签约专业作家,代表作有长篇非虚构《百里洲纪事》等,现居湖北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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