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批抗击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支援护士工作体验及压力来源的质性研究

翟清华，葛爽,2a，郭云飞，张苇

(1.郑州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河南 郑州 450014；2.郑州大学 a.医学科学院;b.护理与健康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2019年12月，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简称“新冠肺炎”)在中国武汉暴发，流行[1]。该病聚集发作，传染性强，存在人与人之间传播的现象[2-3]，在全国范围内逐渐蔓延传播[4]，患者可发生严重的呼吸系统疾病甚至死亡[5]。疫情发生以来，全国多省市派出医疗队前往武汉支援，支援护士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发挥着重要的救援作用，获得了政府和社会的高度评价[6]。但患者数量大，各方面的期望较高[7]，而首批参与一线支援的护士对新发疾病认识不足，缺乏应对经验，在抗疫工作中必然要承受巨大的身心压力[8-10]。有研究显示，压力会使护士产生持续的消极心理，影响工作效率、工作热情、生活质量和护理质量[11-12]。为进一步了解支援护士在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的工作体验和压力来源，本研究运用质性研究方法，对一线支援护士在抗疫过程中的工作体验及压力来源进行分析和探讨，为有效缓解抗疫一线支援护士的压力及提高护士身心健康水平和职业认同感提供依据，同时为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应对及护理工作积累经验。

1 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采用目的抽样法选取河南省首批援鄂医疗队中参加抗击新冠肺炎工作的一线护士为研究对象。样本量以访谈资料饱和与没有新的主题出现为标准[13]。本研究共访谈10名不同年资的护士。10名护士每日工作时长均为4 h，参与抗疫时长为50 d，均自愿参加本研究并签署知情同意书。受访者一般资料见表1。

表1 受访者一般资料

1.2 研究方法

1.2.1访谈提纲的制定 根据研究目的查阅文献[14-15]，并与1名硕士生导师、1名博士生、2名感染科主任护师共同讨论，初步设计访谈提纲，对3名护士进行预访谈。根据预访谈结果对访谈提纲进行调整，形成正式的访谈提纲，包括4个方面：(1)从接受任务到现在为止，您的心理历程、心理变化如何？(2)您在工作中最大的压力和挑战是什么？如何应对？(3)支援过程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什么？印象深刻的原因？(4)您对其他支援的医护人员及管理者有什么建议？

1.2.2资料收集 访谈前告知受访者本研究的目的、意义、匿名性和保密性，取得知情同意后，通过半结构式、一对一打电话的方式收集资料并同步录音。访谈过程中采用回应技巧，保持语言中立，避免提示或诱导倾向，注意观察被访谈者的说话语气以及情感变化，边倾听边记录。对每位访谈者均进行1次访谈，每次访谈时间为20～40 min。

1.2.3资料分析 访谈结束后的24 h内，研究者立即将访谈录音逐字逐句转录为文字形式，转录过程中注意受访者声音、停顿、语气等[16]。将转录的访谈稿返给受访者求证，对表述不准确的内容进行修改，确保资料的可靠性。采用Colaizzi七步分析法[17]对访谈资料进行分析、整理、归纳。提炼出主题后，邀请另一人对编码和主题进行核对，最终得到本研究的主题。

2 结果

2.1 抗疫支援护士工作体验及应对

2.1.1积极主动参与 国家予以重望，多数受访护士将参与一线支援、抗击疫情视为一段特殊而光荣的工作经历。护士2：“心里非常激动，因为这是我完全没有尝试过的工作状态，就像全新的人生经历一样。”护士3：“能够被派来支援武汉，挺激动的。”护士4：“刚接到通知的时候有点兴奋，还有点激动。”护士8：“身为一个医务工作者，能够来支援武汉就是最大的光荣。”

2.1.2真实情境及感受

2.1.2.1迷茫与困惑 新冠肺炎初期，病毒的致病机理并未完全被探寻出来。然而疫情紧急、时间仓促，部分护士不是感染科专科护士，未经过专业的培训，未充分掌握专业知识。护士1：“从来没有正式培训、接触过，没有真正地深入了解过感染科的工作。”护士2：“陌生的工作模式、工作环境和工作流程，像一个新人刚踏入工作岗位的感觉。”护士对工作环境现状缺乏客观、真实的了解和认识，对工作的流程和状态不了解，对疫情和疾病的认识与现实情况有所偏差，如护士9：“我们刚开始感觉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支援，没有想到疫情会这么严重。”

2.1.2.2焦虑与恐惧 肺炎初期，由于工作因素、角色冲突、疫情严重等情况的存在，在访谈过程中，护士多次提及到觉得充满焦虑与恐惧等负性心理。护士3：“刚接到通知的时候真的很害怕，因为网上说这种病毒很厉害。”护士4：“第1天来的时候心理压力很大，开始焦虑，晚上睡不着，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和压迫感。”护士6：“都知道武汉疫情比较严重，所以当时比较害怕、恐慌。”护士7：“对武汉的形势、医疗大环境都不了解，很恐惧，很紧张，整个人的神经都很紧绷。刚开始每天上班有点恐惧，有点压抑。”

2.1.2.3辛苦与困难 隔离病房多为临时改造而成，缺乏专业的设备和条件。防护用品的使用与平日工作有较大出入，增加了工作的难度。访谈中护士对工作的辛苦与困难均有所阐述。护士7：“除了自己本职工作以外，还要照顾患者的日常生活，倒病房的垃圾，做消杀工作，任务挺繁重的。”护士3：“刚进到病房穿着防护服工作很不方便，跟我们平常的工作差很远。”这些防护用品的使用会造成护士身体上的不适，如呼吸和视力会受到影响。护士3：“我平常心率为每分钟60～70次，但我穿上防护服进到病房会胸闷、不舒服，每分钟心率能达到110～120次。”护士5：“刚开始进病房的时候，大家都是心率快，氧合低。”

2.1.3适应与接受

2.1.3.1自我调节与积极应对 多数护士逐渐适应环境和工作，心理应对能力和承受能力也逐渐增强。护士2：“整个工作环境和工作状态熟悉以后，心理上也就慢慢接受了。”部分护士选择转移注意力，减少信息输入，适量运动，主动调整自己面对压力时的心态。护士5：“我把手机上不相关的网站都卸载了，少一些信息输入。”护士7：“吃完饭会去走两圈、打打羽毛球，简单锻炼一下来缓解情绪。”护士9：“现在武汉只是暂时生病了，它很快就会好的，我们有信心。”

2.1.3.2获取外部支持 受访者表示感受到了多方面的援助与支持。在临时组成的应援医疗队中，团队中的同事互相支持、鼓励。护士2：“有时候和同事多聊聊天，相互倾诉一下，心里的负担就会减轻一些。”护士7：“在我们换好衣服之后，大家都相互鼓励加油。”团队负责人关心应援护士的生活，如护士2：“负责人联系了很多的生活用品和物资，努力地想办法为我们解决问题，对我们很负责。”与此同时，来自国家各方面的援助以及家人和朋友的关心支持，都进一步增强了护士的抗疫信心，加快了适应步伐。护士3：“无论是我们的吃喝上还是患者的吃喝上，各方援助真的很大。”护士4：“父母会安慰我说，没有想到我能这么坚强这么厉害，很佩服我。”护士9：“每天都会有同学、朋友或家人发信息来问我有没有身体不舒服。”

2.1.3.3接纳与融入 多数护士能充分体会到抗疫工作的危险性，但在不断适应中逐渐将其视为本职工作，职业认同感不断增强。护士1：“感觉已经把它当作在自己医院工作，看作是自己的本职工作了。”护士8：“现在感觉这就是我的职责和工作，只是换个城市换个地方，就是可能会比平时更有风险。”在熟悉环境和工作的流程后，护士能够更好地对患者实施心理护理，为患者的康复提供了更优质的护理服务。护士5：“我们也尽量地多做一些心理护理。”护士9：“我想我们一定要对每个患者好，因为这可能是他在这个世上感受的最后一次温暖。”

2.1.3.4成就感与自豪感 护士在工作中经历了患者由病情危重到越来越多患者好转出院，成就感得到满足，护士感受到护理职业的崇高感。护士4：“我觉得我自己还是有用的，能为他们做一些事挺开心的。”护士10：“患者开始经常和我们说话聊天，对我们说谢谢，开始笑，感觉挺有成就感的。”患者康复或好转后也给予护士正性的肯定，如护士7：“患者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我们都挺开心。”护士6：“他们非常感激我们，说别人都往外走，你们是来救我们的，感觉说得很暖心。”

2.2 抗疫支援护士压力来源

2.2.1工作环境改变

2.2.1.1工作领域不熟悉 面对突发的疫情，医疗支援队伍紧急响应，并紧急投入到陌生的工作环境中，但支援人员对新的工作领域并不熟悉。护士2：“我们不知道一线的工作是什么样的状态。”护士3：“刚开始队员们只知道要来，但是都不知道来武汉是要负责哪些区域和工作。”护士6：“因为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所以就会恐慌害怕。”

2.2.1.2工作模式改变 护士在工作中会形成固定的、统一的工作模式，而跨省的支援工作需要重新适应新的模式，如护士2：“我们是带着原来的工作模式和流程过去的，但是这边的工作方式和工作思维和原来完全不一样。”抗疫工作需要穿戴厚重的防护用品，增加了适应工作的难度，如护士3：“刚进到病房穿着防护服工作很不方便，和平常的工作差很远。”护士9：“护目镜上全是雾，还要戴着双层手套给患者扎留置针。”

2.2.1.3患者病情重、工作负荷大 新冠肺炎暴发初期，患者病情普遍较重，如护士4：“来到之后发现疫情比想象的要严重得多。”护士10：“患者病情都特别重，很多患者血氧饱和度只有40%～50%、30%～40%。”这也进一步加大了护士的心理负担和工作负荷，如护士7：“在这里工作量相对还是比较大的。”护士5：“我原来工作12 h都不觉得累，现在工作4 h就觉得已经到极限了，再继续下去就会很难受。”

2.2.2个人准备不充分

2.2.2.1物品准备不足 由于任务紧急，缺乏准备和经验，支援护士在生活用品上的缺乏会加重护士的心理压力，如护士10：“我来时没有经验，生活用品带得不太齐。”护士2：“生活用品如果缺这少那的，想做的事情做不成，很容易造成焦虑状态。”

2.2.2.2角色间冲突 抗疫支援护士是一线医务人员的中坚力量之一，承担着外界的期望和艰辛的工作。护士作为各自家庭成员的一部分，也希望能够扮演好父母、子女的角色。当对工作和家庭的期望不能相容时，护士往往受到时间和精力的限制而处于角色冲突的境况中[18]。如护士4：“对我的父母和亲人还是挺愧疚的，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护士5：“心里觉得对我孩子挺愧疚的，因为我去北京学习3个月刚回家就来支援了。”

2.2.2.3心理应对不良 面对危重患者的病情变化，现实情况与期望值不相符，如不能及时有效应对，护士会产生心理落差，造成心理压力。如护士5：“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患者情况变差，什么也做不了，会有无力感，会很难受。”护士4：“有的时候面对患者无能为力，心里会有落差感，很心痛。”护士3：“看着他的生命体征一点点变差却无能为力、束手无策，这个时候会比较难受。”

2.2.3患者心理状态差 患者对自身病情治愈没有信心，情绪低沉，不愿与护士交流，护士的工作热情得不到正向的反馈，易出现心理落差及挫败感，使整体的环境处于压抑之中。护士2：“刚到病区的时候，患者表现得非常冷漠，不愿意和我们多交流、多说话。”护士7：“他们在病房里都拉上窗帘，在各自的床上也不说话，也不交流，整个病房都很安静，很压抑。”护士10：“刚开始患者不愿理睬我们，不管是为他做治疗还是和他说话都不理睬。”

2.2.4社会负面舆论 面对这一重大突发疫情，信息化时代的特点使各种自媒体等非官方舆论内容较多，许多负面新闻容易使护士产生担忧、恐惧等心理。护士3：“新闻上说这里有很多医务人员被感染，所以当时很害怕。”护士5：“听说有一个本地的医生被打了，所以我们上夜班的时候门都插得很紧，我也又开始失眠。”护士7：“刚接到通知时听传言武汉疫情很严重。”护士10：“听报道上说有患者故意往医生脸上喷唾沫或者类似的行为。”

2.2.5担忧自身安全保障 疫情初期正值新年，资源物资供给相对不足，护士与患者近距离接触，增加了护士对自身健康情况的担忧。护士3：“患者咳嗽的时候病毒会往外排，而有时候患者会对着我们的脸咳嗽。”护士7：“刚开始防护用品比较少，所以害怕会有感染的风险。”护士9：“有时候患者可能看我们穿得那么严实，就把口罩摘了贴到我们耳朵上说话，真的是零距离接触。”

2.2.6语言沟通障碍 此次抗疫过程中，许多支援护士来自各省市，不同地区语言交流之间会有差异，影响护患沟通。护士1：“患者主要是当地居民，他们说的都是武汉话，刚开始的时候有点沟通障碍。”护士6：“语言不通，他们说的方言我们听不太懂。”护士9：“最大的障碍就是和他们说话，他们都听不懂。”

3 讨论

3.1 抗疫支援护士在适应中获得积极的工作体验工作体验是指在工作中建立起来的感受，具有主观性，护士自身的工作体验可直接影响护理质量与安全[19]。本研究结果表明，多数访谈者初期对工作认知不足，易出现不良情绪。但随着护士对工作及环境的适应和有效应对方式的实施，其出现了成就感与自豪感等积极的心理体验，职业满足感增强，表现出对工作更高的热情，对患者充满人文主义关怀，对繁重而又充满压力的工作流程表现出更强的身心承受能力。发生这个变化一方面可能与护士对工作和环境的适应有关，另一方面可能与外界支持应援的力度不断加大及护患关系随着疫情的好转出现好的态势有关。护士在新的工作环境中学习新的工作流程，充实自己的专业知识[20]。护士在困境中增强了心理调适能力和职业自信心，使其能够缓解不良的心理状态，提升工作效率和质量[21]。建议护理管理者重视护士不同阶段的工作体验，根据护士体验有针对性地建立阶段性计划，从而促使工作体验的改变和工作角色的适应，提高护士的自信心和工作效率。未来研究中可增加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援护士工作体验阶段划分的时间节点、触发事件等。

3.2 关注护士多样化压力源，缓解不良情绪工作压力源是指引起压力的事物[22]。压力属于一种不平衡的紧张反应状态，在某种刺激下或(和)需求超过了可用资源时，不平衡就会出现[23]。支援医护人员战斗在防控疫情一线，在生理和心理上均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压力来源更加复杂多样，影响着护士的身心体验。这与相关研究结果[24-25]一致。护士的压力水平与心理健康水平息息相关[26]。有研究表明，一线医护人员心理压力调节能力是护理工作质量的保障，如医护人员的心理压力得不到及时的疏导，可能演变为严重的心理危机。因此，缓解支援护士的心理压力，需要个人和管理者的共同努力[27]。医务工作者应正确地认识压力，保持良好心态，主动采用自我激励等多样化的方式减压。管理者的支持对个人保持心理健康和积极的心态非常有效[28]。建议管理者关注医护人员心理压力产生的原因，及时进行相关干预。增设线上心理讲座和心理知识培训，追踪培训效果，或组织团体进行线上减压操的学习，以改善护士不良的心理情绪，缓解压力，提高工作的热情和生活质量。

3.3 采取积极的压力应对方式，增强职业认同感职业认同感是指对职业的目标、价值等的清晰认识[29]，当评价与期望一致时可影响护士的工作积极性及成就感[30]。相关研究表明，护士的职业压力会在不同程度上影响其职业认同感[31-33]。根据访谈资料分析，在处理不良情绪和保持心理平衡的过程中，多数护士主要通过调节自我情绪的方式缓解不良情绪，而在主动改变人与环境关系、积极寻求解决方法这一积极应对方式方面仍有较大空间。这与李卫晖等[34]研究结果一致。积极的压力应对方式可提高护士的心理适应能力，有利于其心理健康发展[32]。建议护士多尝试并主动寻求解决问题的应对方式，在面对压力时保持乐观的态度，采用积极的应对策略。建议管理者广泛了解护士在支援工作中的压力应对方式，并将相关积极应对方式印发成手册或电子文件供护士学习、应用。建议管理者为支援护士配备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根据护士的性格特点进行针对性指导，积极组织团体减压活动，从而激发护士对生活和工作的热情，提高职业认同感。

3.4 开展公卫事件培训，提高应对能力访谈资料显示，多数护士在支援工作早期对专科知识掌握不足，对传染性疾病的防护流程不熟练，不仅影响了护士的工作效率，加大了工作难度，也影响了其抗疫的自信心。这与李真等[35]和徐晓华等[36]研究结果一致。护士专业能力的程度会影响护士的工作积极性和工作效率[37]。有研究发现，经历过传染病流行的护士对病毒的风险感知不一致，大流行经验的积累可加强一线护士对大流行情况的感知准备[38]。加强传染病流行应对经验可增强医务工作者在管理传染病方面知识技能的熟练度[39]，提高护理质量。提高医务工作者对疾病暴发的准备程度是提高机构对未来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准备程度的一部分[40]。管理者一方面可以通过培训加强医务工作者对大流行的准备程度，提高对公共卫生事件知识的掌握程度，增强管理患者健康需求的能力，提高护理质量，另一方面可对医疗机构在应对疾病暴发方面的顺利运作进行培训，自上而下地提高整体应对能力。

4 小结

全球性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屡有发生，医务工作者承受着巨大的工作挑战和身心压力。首批支援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护士心理压力呈多样化、多源性，工作体验呈阶段性变化，在自我调适及外部支持中逐渐转为适应。建议管理者重视支援护士的心理压力来源，制定积极、合理、多样的应对方式，缓解护士职业压力，提高应对能力，增强职业认同感，提高护理工作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