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整风运动的领导中枢:中央总学委

麻省理

(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084)

延安整风运动进入全党普遍整风阶段之后，为了更好领导整风运动，毛泽东提议成立中央总学习委员会(以下简称“中央总学委”)。中央总学委成为“中共中央在延安进行整风运动的领导机构”。[1]现有关于延安整风运动的研究，无论是从党的建设、与共产国际的关系转变、中共第一代领导集体的形成等方面，还是基于高层政治博弈的视角，成果不可谓不丰富。然而，对于整风运动领导机构中央总学委的研究，却少之又少，相当薄弱，甚至可以说还是研究中的空白。(1)关于中央总学委的研究，有学者从组织角度，即中央总学委与中央政治局的关系上进行了考察，并简明分析了其职责。然而，单纯从高层权力斗争的角度进行分析，未免以偏概全，有失公允，不足以对中央总学委做出全面客观的评价。参见高华《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延安整风运动的来龙去脉》，中文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305—311页，第490—493页。现有研究与中央总学委在整风运动期间的地位及其发挥的重要作用相比，实在难以匹配，这不能不说是延安整风运动相关研究中的缺失和遗憾。本文通过对现有公开出版以及当时报刊资料中涉及中央总学委相关史料的梳理和辨析，尝试对中央总学委进行研究，以期深化现有关于延安整风运动的学术研究。

一、延安整风运动的深入与中央总学委的成立

1941年九月政治局会议，标志着高层整风的开始。为此，中共中央专门成立中央学习组，集中领导高级干部的整风学习。在延安整风运动进入全党普遍整风之际，为了更好领导全党整风运动的开展，毛泽东提议成立中央总学委。

1941年9月10日，毛泽东在此次九月政治局会议第一天的报告中，郑重指出立三路线和土地革命后期的‘左’倾机会主义都是主观主义。主观主义之所以给全党造成极为悲惨的后果，究其思想原因在于“这些主观主义者自称为‘国际路线’，穿上马克思主义的外衣，是假马克思主义”。[2]372这条主观主义的路线虽然在遵义会议上得到了事实上的纠正，“但在思想上主观主义的遗毒仍然存在”。[2]373毛泽东所提出的这些看法和观点，从思想路线的高度对党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的“左”倾错误给出了不同的解释和论证，随即成为中共高层和之后全党普遍整风的指导思想。强调从思想层面清除主观主义的遗毒，也预示整风的重点在于思想方面。正是在这次会议上，党内高层对苏维埃后期中央的错误问题达成共识，即第三次“左”倾机会主义为路线错误。但是，要让高级干部心悦诚服地接受毛泽东提出的这些观点和主张，并非易事。如果高级干部不能真正实现思想上的转变，毛泽东领导发起的整风运动还是难以达到预期效果。正如毛泽东所反复强调的那样，整风运动主要针对的是高级干部，目的是将高级干部的思想打通。在毛泽东看来，犯思想病最严重的正是存在于高级干部当中。[3]2

为此，在这次会议上决定成立中央学习组，由毛泽东和王稼祥任正、副组长，统一领导会议期间成立的延安和各地高级学习组的整风学习。[4]645中央学习组，一是研究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方法论，二是研究中共六大以来的决议。[2]375中共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于9月26日通过《关于高级学习组的决定》，对各地成立高级学习组的原委，以及高级学习组与中央学习组之间的关系作出了明确规定。指示全国参加高级学习组的人数以300为限，之所以成立高级学习组，就是为了提高高级干部的理论水平和政治水平，而其重点则在于“研究马恩列斯的思想方法论与我党二十年历史两个题目”。[5]从决定和之后中央学习组和高级学习组规定的学习阅读材料，以及《高级学习组组织条例》中的要求来看，成立中央学习组和高级学习组的主要目的在于领导高级干部学习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和党史知识，重在掌握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一马克思主义的精髓，通过思想层面的整风，纠正将马克思主义理论学习与中国革命实践相脱离的风气。随着延安整风运动在组织层面从高层整风进入全党普遍整风，从陕甘宁边区延伸至各个抗日根据地；在内容上以思想整风为主，转入思想整风和组织审查并重的局面。在这样的情况下，成立一个领导全党整风的组织机构，已是迫在眉睫，成为毛泽东和中共中央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全党普遍整风开始之后，1942年4月3日的中共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通过了经毛泽东修改的《中央宣传部关于在延安讨论中央决定及毛泽东整顿三风报告的决定》(即“四三决定”)，并同意毛泽东提出的将延安的党政军学等各部门按照五个不同系统来开展整风运动，以及各系统的负责人名单。五个系统分别为中共中央直属机关、中央军委直属机关、中央党校、各学校(不含军事院校)和陕甘宁边区五个系统。[6]424同时书记处决定，以上五个系统分别组织学习委员会，总学习委员会由毛泽东、凯丰、康生、陈云、李富春五人组成，毛泽东负总责。[7]588在最初提议成立中央总学委和不同系统的学习委员会的酝酿阶段，对新机构的工作内容和任务，毛泽东已经有了大体明确的规划和安排。由毛泽东本人担负总责，足见其本人对此的重视程度。

一个多月之后，5月21日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认为中央要进一步加强对延安整风学习运动的领导。会议决定：(一)将机关和学校于4月20日已经开始的学习，分别延长至9月20日和8月20日。(二)成立中央总学习委员会，由毛泽东负总责，康生副之。(三)健全各单位的学习组织与领导。(四)改进现有的学习方法。[8]380根据毛泽东的提议，总学委由毛泽东、凯丰、康生、李富春、陈云五人组成。[6]429同4月3日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上关于中央总学委的决定相比，明确由康生担任副职。这是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信号，表明中央总学委领导整风运动的职能，不会仅仅局限在思想整风范围之内，组织审查也将成为整风运动中的重要内容。尽管进行必要的组织审查，中共自抗战开始后就一直在进行，然而之前一直由中组部负责此事。

紧接着6月2日，中共中央总学习委员会举行第一次会议，毛泽东和中共中央两个月来一直筹划的总学委正式成立。总学委委员为毛泽东、康生、陈云、高岗、彭真、李富春，主任毛泽东，副主任康生。[9]中央总学委“每周或每两周召集一次延安高级干部的学习会，讨论学习问题，并通知时事、政治和工作等问题”。[10]中央总学委可以就时事、政治等重大问题作出通知，可见其虽然作为延安整风运动的领导机关，但权限并非只局限于整风运动。同之前确定的五名组成人员相比，正式委员六人，担任中宣部代理部长的凯丰不在正式委员之列，新加入西北局书记高岗和实际负责中央党校日常工作的教育长彭真两人。这表明陕甘宁边区和集中了众多高级干部的中央党校，将成为整风中的重点单位。会议做出五项决定：(一)同意由李富春提出的总学委巡视团各巡视员的分工方案。(二)加强《学习》报编辑委员会。(三)解答各方面所提出的问题，由何凯丰负责。(四)总学委抽阅延安高级干部的整风学习笔记。(五)增加中央学习组的人数。[8]385至此，中央总学委拥有的权限和担负的职责更加明确。

从毛泽东和中共中央酝酿成立中央总学委的缘由和过程来看，成立中央总学委是配合延安整风运动继续深入开展的一项重大举措。中央总学委被赋予十分广泛的权力，其用意很明显，就是按照毛泽东的期许和整风目标，全面领导已经开始的全党普遍整风运动顺利进行。

二、中央总学委在延安整风运动中的主要职能

中央总学委领导延安整风运动的过程大致可以分为三个不同阶段，在不同阶段其职能也有所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中央总学委成立之后的半年多时间里，以领导全党学习二十二个整风文件，进行思想整风为主。1943年4月，重新恢复之后，审干和防奸教育，成为其主要职能。同年10月，在整风运动转入总结党的历史经验阶段之后，其主要职能转到领导全党学习和研究党的历史和路线问题上面。

1942年初全党普遍整风开始之后，集中学习由中共中央指定的整风文件，即后来被称之为整风必读的二十二个文件，成为全党当时工作中的重中之重。毛泽东在4月20日中央学习组会议上的报告中，对这二十二个文件有一个总体评价。他说这二十二个文件是一百多年以来世界革命经验的总结，同时也是中共诞生以来中国革命二十余年经验的总结。[2]417对二十二个文件给出如此之高的评价，充分反映出这些文件在毛泽东心目中非同一般的地位。在“四三决定”中，中央就全党如何学习以及怎样才能领会这些文件的精神与实质，作了十分详细的说明，对学习、反省、检查等每一个环节都有明确的指示。为了保证学习效果，决定中要求对二十二个文件“要深入的研究，热烈的讨论，先把这些文件的精神与实质领会贯通，作为自己的武器。为此目的，各同志必须逐件精读，逐件写笔记，然后逐件或几件合并开小组会讨论，必要时由中央及本部派人作报告”。[11]194与此同时，为了检查学习的具体效果，并还要进行专门的考试。[11]196如果写学习笔记，是为了保证对整风文件的深入研读。那么，在学习之后进行检测考试，则是对学习效果的再次强化。这样，通过检查学习者的笔记和组织专门的考试，成为推动普遍整风的重要手段，也是中央总学委负责的主要内容。

中央总学委在6月2日成立的第一次会议上，作出的五项决定中，其中一项就是由“总学委在学习时期轮流抽阅参加中央学习组全体同志的笔记(由总学委通知中央学习组全体同志)，第一批抽调笔记的名单由康生同志拟定”。[12]220在6月7日的第二次会以上，决定中央学习组在十天内先行学习《联共党史》结束语和《论布尔什维克化》两个文件，要求对文件精研细读，并准备第一次考试。[13]此外，将来自党、政、军、民各方面参加中央学习组的同志，混合编为十个小组，对总学委抽阅各系统的笔记作了分工。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会议决定由中宣部通知全国各地党部，“暂时停止其他政治、业务教育及党的历史研究，集中力量研究二十二个文件及检查工作，将整风运动展开到全党”。[8]385-386紧接着中宣传部在第二天即发出《关于在全党进行整顿三风学习运动的指示》，指示中要求在学习二十二个文件的规定时间内，“应把其他一切学习暂行停止”。[11]327在艰苦的抗战环境中，中央总学委作出这样的决定，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就意味着集中一切精力和时间，学习和研究这些整风文件成为这一时期全党自上而下的工作重点，与此不相关的工作必须停止。在6月15日的第三次会议上，对中央总学委检查各系统的整风学习和具体巡视工作，作了更细致的要求。会议决定“中央总学委及各系统的巡视人员除用自己的耳与手收集材料外，不向各单位要现成的材料。中央总学委与中央各部委要现成的书面材料时，向各系统学委索取，各系统学委秘书处有立即供给所需材料的责任”。[12]223在半个月的时间里，中央总学委紧锣密鼓连续召开三次会议，进一步明确其职能和权限，对整风文件的学习和检查工作作出了详细说明，指导着全党整风有序深入的开展。在如此强有力的统一领导和组织之下，整风文件的学习效果在党内很快显现出来。7月9日在给刘少奇的电报中，毛泽东显然是带着极大的兴奋心情，告诉了刘少奇延安的整风学习情况。他在电报中说对这些文件的学习，“在延安收到绝大效果(延安有一万干部参加学习)，在学习中发现各种纷歧错杂的思想并获得纠正，绝大多数干部都说两个月学习比过去三年学习效果还大”。[2]435就在思想整风步入毛泽东期望的既定程序，整风中的另一项重要任务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这就是审查干部的工作。

随着整风运动的深入开展，在当时特定的历史环境之下，审查干部的重要任务，更加凸显出来。因此，中央总学委在此阶段的主要职能为领导审查干部，进行防奸教育。对于整风运动中思想整党和组织整党两者的关系，毛泽东有过十分形象的说法，即“整风是思想上的清党，审干是组织上的清党”。[4]662两者相得益彰，是延安整风运动中的两个基本组成部分，前者保证后者的进行，后者巩固前者的成果。中共中央于1943年4月3日，发布《关于继续开展整风运动的决定》(简称第二个“四三决定”)，以此为标志，“延安整风学习进入以审查干部、清理队伍为主要内容的第二阶段。”[14]决定在总结全党过去一年多来进行普遍整风的经验教训和成绩缺点之后，着重安排了接下来这一年整风运动的重点所在。即“纠正干部中的非无产阶级思想(封建阶级思想、资产阶级思想、小资产阶级思想)与肃清党内暗藏的反革命分子。前一种是革命队伍中无产阶级思想与非无产阶级思想的斗争，后一种是革命与反革命的斗争”。[15]275从中不难看出，即将开始的这一年的整风运动与过去一年多的全党整风在内容和侧重点上有很大的不同，虽然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巩固中共内部，实现全党的团结统一，提高全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准，但是第二个“四三决定”的重心明显在组织上的清党，整风运动由思想整风进入组织清理阶段。紧接着4月5日的中共中央书记处会议决定“召开中共中央机关和中央军委直属机关、陕甘宁边区机关全体人员大会，号召特务、奸细分子自首”。[6]442任弼时并于4月9日和12日，代表中央书记处先后分两批向两万多名中共中央、中央军委直属机关和西北中央局、陕甘宁边区所属机关工作人员作《特务活动与中央对特务的方针》报告，进行动员审干和反特务斗争。[6]442同月15日，毛泽东主持的中共中央书记处会议，通过了一项关于继续清查特务、进行防奸教育问题的决定。[8]434同月22日，毛泽东在给代理宣传部长凯丰的信中，认为“增加肃奸教育办法极好，请即令人编辑材料，在一周左右弄好，以便尽速付印”。[8]434同意暂时停止高、中级干部教育计划，“先做肃奸教育，配合此次肃奸工作”。[3]15整风运动甚至这一时期全党的工作重心，都已经开始转入审查和清理组织阶段，一场自上而下的党内大审查已是箭在弦上。中央总学委正式成立以来，作为社会部和情报部负责人的康生，在其中担任要职，被委以重任，负责日常具体工作。毛泽东明确对康生讲，“总学委会的实际工作由你做”。[16]能得到毛泽东这样的信任被授予全权负责的权力，不难想象，在当时整风已经转入审查干部的大环境之下，这意味着什么。从这点即可反映出，审查干部本身就是中央总学委的重要职责，不过在整风的不同阶段，工作的侧重点有所不同而已。因此，当外部环境发生变化，中央总学委的工作重心转向审干和清理队伍，也就顺理成章。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毛泽东于1943年4月24日主持中央书记处会议，会上决定高、中两级干部的教育计划先暂缓三个月再行发布，在接下来的5、6、7月三个月当中，集中精力进行防奸教育。并且由重新恢复后的中央总学委全权负责领导该项工作，中央总学委的日常事务继续由康生主持。[8]435书记处的这一决定在四天之后的28日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上得到正式批准。这天的政治局会议为了加强配合审查干部，清除内奸，还作出了一项重大决定，即在中央书记处下特此设立以刘少奇为主任，康生、彭真、高岗三人为委员的反内奸斗争专门委员会，统一负责组织和领导反内奸斗争。在6、7、8连续三个月的时间内专门在延安的高中级干部中进行锄奸教育和阶级教育，肃清内奸的工作必须由各机关、学校、部队首长负责，亲自动手，最终达到肃清内奸和培养干部这两大目的。[6]443从两次会议的决定内容和中共中央对这一时期党内党外形势的估计，以及中央总学委和反内奸斗争专门委员会人员构成来看，可以看出两者之间的职能基本重合。不过，相比于第一个阶段领导全党学习整风文件的良好效果和全党的普遍拥护，中央总学委在领导审查干部和清理队伍的这个工作中，由于对实际情况作出了不符合事实的评估，对敌情作了过于严重的估计，加之处在较为封闭的根据地环境之中，这样以来也就造成“对干部的历史状况的调查研究十分困难，在这方面所花的力气不多，出现了严重的偏差”。[4]662在发现这些严重问题之后，中共中央于同年8月15日作出《关于审查干部的决定》，规范审干工作，确保其有章可循，避免扩大化。与此同时，毛泽东对审干中出现的扩大化倾向，多次主动承担责任，推动这一工作重新进入正确轨道。

经过多方准备，随着整风运动的深入进行，彻底清算王明的错误路线，在总结党史经验教训的基础上，统一全党思想认识，各方面条件已经成熟。毛泽东在1943年8月30日政治局会议上，结合打退国民党第三次反共高潮之后的形势，针对王明一直拒绝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对中央执行的路线不以为然，反认为是错误路线的观点和做法，提议继续“展开讨论抗日战争时期党的路线问题”。[8]468为此，中共中央于1943年9月7日和10月6日之间，召开专门讨论党内历史问题的政治局会议，特别针对抗战初期王明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进行了深入的剖析和批判。1943年10月5日召开的中央书记处会议，通过关于党史学习的名单和分组，对总学委的人员构成再次做出调整，总学委的主任仍然是毛泽东，副主任为刘少奇和康生，秘书由胡乔木担任。先暂定三个月为党史学习时间，第一步先从抗战后开始，然后再按照大革命、内战和抗战时期的顺序开展。在学习过程中，允许参加学习的高级干部公开讨论党的历史路线问题。[8]474单是在延安共有约七百人参加此次党史学习，[17]比第一次九月会议期间参加中央学习组和高级学习组的人数多出一倍多。接着在10日，中共中央正式决定高级干部重新学习和研究党的历史和路线问题。[18]这样，在整风运动进入总结党的历史经验教训阶段，中央总学委的工作重心也由前一阶段的审查干部、清理队伍，相应转入领导高级干部和全党学习和总结党的历史经验教训方面。根据这次九月政治局会议对党史问题讨论的结果和达成的共识，中央总学委很快部署了全党高级干部的学习任务。

12月1日，中央总学委发出《关于学习〈反对统一战线中的机会主义〉的通知》。《反对统一战线中的机会主义》选录了前共产国际季米特洛夫等领导人有关统一战线中反对机会主义的相关论述，其用意在于让高级干部认识到“统一战线是积极政策而非消极政策，统一战线与投降主义的严格区别，统一战线下右倾的增长与反右倾的必要，团结中的斗争，以斗争求团结，民族战争与民主民生的密切联系，无产阶级在民族运动中的领导责任，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中的正确路线等问题。”[15]646对这一点，通知中并特别指出，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在具体革命实践中从同样的革命立场出发，认识到并得出了与此一样正确的结论。王明之所以认为中央路线是错误的，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他深信只有自己的一套主张和做法才真正符合共产国际关于建立和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指示精神。只要共产国际了解到中共的真实情况，不会对此袖手旁观，一旦进行必要的干涉，他就有翻盘的机会，这也是他一直抱有侥幸心理，拒不承认错误的原因所在。不过这年6月共产国际的解散，彻底打破了王明残存的一丝希望。

虽然共产国际已经解散，毛泽东也在10月14日召开的西北局高干会的报告中，首次在较大范围内对王明的错误路线进行公开点名批评，这样王明问题也就在党内公开化了。但是共产国际在中共党内的影响力并不因其突然解散而立马烟消云散，何况王明一直以共产国际在中共党内的代言人自居，将共产国际作为自己的挡箭牌。在中央总学委发出这个通知20多天后，中央政治局又给各中央局、中央分局和各区党委发出《关于学习〈反对统一战线中的机会主义〉的指示》。指示中特别指出：“共产国际虽已解散，但共产国际领导者们的指导原则依然适用，这些原则，完全与王博路线的机会主义相反，而对于我党中央的布尔塞维克路线则是完全符合的。”[15]683-684因此，既要继续坚持共产国际提出的这些正确原则，又要让高级干部完全认识和认清抗战初期王明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及其危害，戳破王明以共产国际代言人自居的神话，将王明和共产国际进行切割，把前共产国际季米特洛夫等领导人在统一战线上的相关论述整理出来，供高级干部学习，就成为最有效的办法。通过这种鲜明的对比，到底是谁真正坚持和发展了共产国际关于统一战线的政策和策略，一目了然，中共党史上的这段争论也就不难迎刃而解。这样，借助前共产国际季米特洛夫等领导人，来揭露王明的错误路线，可谓恰到好处，一举多得。既统一了高级干部的思想，解决了党内路线问题，推动了整风，又强化了毛泽东的领导核心地位。

从中央总学委在延安整风运动中的主要职能和管理事项来看，虽然在不同阶段，其工作重点有所不同，甚至一度出现过偏差，但无论是从其领导整风运动按照成立时设定的目标开展和完成既定任务的情况，还是对中共自身组织建设上的巨大推动，中央总学委的作用和贡献无疑是巨大的。

三、中央总学委在延安整风运动中的历史作用

领导延安整风运动的深入开展，无疑是中央总学委的首要任务。但其在中共党内的巨大影响力和发挥的历史作用，并不仅仅局限于此。中央总学委成立之后，一方面，作为事实上中共中央核心权力部门的地位，并没有因为1943年3月20日中央组织机构变化和领导层的调整，经历短暂停止，而发生实质性的改变；另一方面，为在法理上确立毛泽东的领导核心地位，以及建立巩固中共的一元化领导体制，做了铺垫和必要准备。

1942年6月22日，一项对整个整风运动产生了极其深远的重要决定，在中共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上作出，即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与中央总学委会合并举行，凡是与整风学习有关的决定以中央总学委的名义公布。[6]430这是一项非同寻常的决定，不单单是进一步明确了中央总学委在中共组织体系中的定位，及其所享有的职权。更为关键的是，这表明中央总学委已经成为中共的核心权力机构。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是在前一年8月27日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根据当时的工作需要决定成立的。这次会议决定在七大前不改变中央书记处组织的前提下，除过每周一次的政治局会议之外，由毛泽东、王稼祥、任弼时、张闻天、王明、陈云、何凯丰七位政治局委员组成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暂定每周召开两次会议。[8]324这样以来，中央的日常工作，即由新成立的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全权负责领导。然而随着高层整风运动的深入进行，既定的人事格局由于对第三次“左”倾错误负有重要责任的张闻天、王明等人在实际上已经很难继续在书记处工作，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不得不再次进行相应的调整。也就是说在1941年的九月政治局会议之后，原先由七人组成的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在事实上已经处于人员不足的状态。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中央总学委与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合并举行，就相当于在实际上赋予了中央总学委领导中央日常工作的权力。无论是从人员构成，还是从领导的工作内容来看，中央总学委这个时候已经成为事实上中共组织体系的核心权力部门。1943年10月，刘少奇被正式任命为中央总学委副主任，这样以来，书记处三位书记中的两位担任其主任和副主任，中央总学委的权威性进一步强化。中央总学委处于核心权力的地位，其实是毛泽东在党内核心领导地位，以及中共一元化领导体制不断加强的反映。

抗战开始后，为了实现中共的一元化领导体制，毛泽东在不同时段，相继在组织层面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这一过程与毛泽东完全确立起在党内的领导核心地位相始终。王稼祥在1938年9月为准备召开六届六中全会而举行的政治局会议上及全会上，两次传达了共产国际指示的报告，共产国际明确指出毛泽东和朱德等领导八路军执行了党的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新政策，“中共的政治路线是正确的，中共在复杂的环境及困难条件下真正运用了马列主义”。[19]138特别是对王明归国后意欲争当中共党内最高领导人进而引发中共领导层一系列争论的情况，共产国际执委会总书记季米特洛夫明确表态支持毛泽东在中共的领导地位，“在领导机关中要在毛泽东为首的领导下解决，领导机关中要有亲密团结的空气”。[19]141此时，作为在组织上隶属于共产国际的支部，中共党内领导人的变更和确认，必须得到共产国际的认可才具有权威性。因此，王稼祥传达的国际指示，在当时共产国际在中共党内仍然保持强大影响力的背景下，无疑对巩固毛泽东在党内的领导地位至关重要。然而，要完全确立毛泽东在党内的绝对领导核心地位，至少还需要在党内解决两个关键问题才能实现。一是解决党内的历史问题，特别是对土地革命时期三次“左”倾错误路线和王明抗战初期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的认识，要在高级干部的思想上达成一致，才能实现统一全党思想的目标，而这只能在六届六中全会之后一步步解决。二是建立起名副其实的中共党内一元化领导体制，在当时各个抗日根据地处于被分割以及党内还存在不同山头的情况下，要实现这一目标，同样不可能一蹴而就。解决这两个问题，需要一定的时间和条件。

六届六中全会之后，毛泽东即开始在组织上采取一系列措施，建立和加强党内的一元化领导体制。无论是通过创设新机构，还是对原有组织机构的整合与重新调整，都围绕这个目标进行。延安整风运动开始之后，推动实现这一目标的进度明显加快，力度显著增强。先是成立中共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领导中央日常工作，紧接着为了领导高级干部的整风学习，成立以毛泽东为组长，并领导延安和各地高级学习组的中央学习组，在建立中共一元化领导体制的过程中，迈出了重要一步。尤其是中央学习组和各地高级学习组的成立，通过这种别出心裁的形式，既保证了高级干部的整风学习效果，又巩固了中共内部的统一。而中央总学委的成立，既是毛泽东结合领导整风运动实际需要在组织上采取的重大措施，更是确立一元化领导体制的关键步骤。同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和中央学习组相比，中央总学委的人员构成更能体现毛泽东的意愿，权力更大，领导的工作范围也更为广泛。经过中央总学委的过渡，以党内正式会议和正式决定的形式，在法理意义上将中共在组织上的新变化，毛泽东的领导核心地位，予以明确规定和说明，条件已经成熟。

1943年3月20日，中央政治局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中央机构调整及精减的决定》，这是中共在组织体系上的一次重大调整。中央书记处重新由毛泽东、刘少奇和任弼时三人组成，毛泽东为书记处主席兼政治局主席。“在两次中央全会之间，中央政治局担负领导整个党工作的责任，有权决定一切重大问题。”[15]173中央书记处的职责是“根据政治局所决定的方针处理日常工作的办事机关，他在组织上服从政治局，但在政治局方针下有权处理和决定一切日常性质的问题。”书记处“会期不固定，得随时由主席召集之。会议中所讨论的问题，主席有最后决定之权”。[15]173这一规定无论是对毛泽东本人，还是对中共自身，以及正在进行的全党整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延安整风运动在组织层面的成果，得到有效保证，“实现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和书记处对全党工作的一元化领导，增强了领导效能”。[7]608至此，作为整风运动在组织层面的目标，顺利实现。

四、结语

中央总学委何时撤销，现有材料并未披露这一具体情况。不过，随着高级干部对党史的学习，以及对错误路线的批判，全党思想已经统一。因此，将整风运动的成果巩固下来，主客观方面的条件已经成熟。毛泽东于1944年5月10日主持中央书记处会议，决定组织党内历史问题决议准备委员会，任弼时负责召集。[4]676按照会议的决定，这样以来起草历史决议，就成为随后召开的六届七中全会的重要工作内容。1944年5月21日，毛泽东主持召开六届七中全会第一次会议，成立由毛泽东任主席的七中全会主席团全权处理全会期间的日常工作。[4]677从这里不难推测，中共中央在组织层面的再次调整和变动，并且组织专门的委员会起草历史决议的情况下，之前赋予中央总学委领导高级干部学习党史和讨论路线问题的任务已经完成。中央总学委很有可能在此前后被撤销。

通过对中央总学委成立的背景、缘由、过程、职能，及其历史作用的分析，可以看出毛泽东提议成立中央总学委，是基于领导整风运动的现实需要和建立中共一元化领导体制长远目标的双重考量。总之，无论是从领导延安整风运动，确保整风运动按照毛泽东和中共中央的既定方针和目标进行，还是为中共一元化领导体制的建立与巩固，中央总学委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