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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作家群的原生媒介土壤探析

2020-12-16王翠荣孙峰

新闻传播 2020年21期
关键词:副刊

王翠荣 孙峰

【摘要】活跃在20世纪三十年代中期的东北作家群是东北沦陷初期“北满作家群”转移到关内而迅速扬名的团体,这个团体的出现与著名私营报纸——哈尔滨《国际协报》副刊息息相关。后者因一贯的进步倾向使其成为左翼作家创作的核心阵地,从而为沦陷区的东北文坛带来一抹亮色,也为以萧红、萧军为代表的热血青年最终走向全国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关键词】东北作家群;东北沦陷初期;“北满作家群”;《国际协报》副刊

近年来,关于东北作家群的研究大多停留在对作家作品的解读上,而往往忽视了他们成长的土壤——报纸文学副刊为此精心搭建的平台。事实上,东北作家群中的许多领军人物如萧红、萧军、塞克、黑人、巴来、白朗等享誉全国之前,就受到被称为“东北作家群的摇篮”[1]的哈尔滨《国际协报》副刊的滋养,是该副刊使其作品首次面对大众,并悉心扶植使其羽翼渐丰,以致走向全国。

一、东北沦陷前《国际协报》副刊为左翼文学提供的场域

《国际协报》于1918年7月1日在吉林省长春市创刊,1919年11月10日迁至哈尔滨,1937年10月被日本关东军哈尔滨特务机关强令终刊,办刊近20载春秋。著名报人徐铸成曾将该报赞为“东北地区最有生气的报纸”。[2]作为一份面向市场、自负盈亏的私营报纸,《国际协报》自诞生起就设置了副刊,且其地位逐步提高,影响逐步扩大,发展到一定阶段时,其影响力甚至超过了正刊,成为该报的一大特色和品牌。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东北,《国际协报》是较早专心于新文艺建设,并且享有较大声望的报纸之一,成为传播新文化、倡导新思想、培养新青年、促进新文学发展的阵地。

早在上世纪20年代初期,该报便受到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影响,副刊上常刊有白话小说和新诗。1927年上半年,东北第一代新文学作家赵惜梦担任《国际协报》副刊主编后,该报副刊更是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至东北沦陷止,该报陆续增设了10余个文艺性副刊。许多副刊依托于同名文学社,由一些青年文艺爱好者供稿,他们组成了强大的作者群,凭借对社会的深切关注和改造热望,将时代精神自然地带到作品之中,用创作实践改变了《国际协报》副刊的面貌,同时也彻底荡涤了东北文坛的陈旧之风,提升了东北新文学创作的格调。

“九一八”事变前,《国际协报》副刊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左翼文学的宣传场所。例如1928年创办的《灿星》周刊便以“普罗文学”为目标,确定了选稿的三个不准——“不刊描写才子佳人之作”“不刊对当局歌功颂德的文章”“不刊对人生悲观失望的作品”,[3]积极倡导作家要有社会责任感,提倡文学要反映现实、有革新精神,这便极大鼓舞了当时的广大热血青年。而创办于1929年的另外两个文艺周刊《蓓蕾》和《蔷薇》均以现实主义为基调,揭示社会矛盾和心灵面貌,题材大多比较严肃。其中地下党员、东北作家群代表金剑啸就曾刊登了《敌人的衣囊》和《王八旦日记》等作品,在该报书写着人生的激情和革命的理想。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国际协报》副刊迅速配合正刊,义无返顾地承担起社会责任,将其变成表达民众政治热情、忧患意识和爱国精神的重要渠道,从而充分彰显了媒体的价值。事变后,该报将核心副刊《国际公园》的版头改换成了特制的大字通栏口号,反复提醒读者“你的心跳不?你的血流不?”“你认识敌人吗?你看准敌人吗?”“炮弹什么滋味?月饼什么滋味?”“你怎样雪耻?你怎样救国?”……副刊主编赵惜梦还在头条位置开辟醒目的专栏,连续撰写关于时局的简短杂文,并且使刊发的各种文学体裁都统摄在抗战主题下,切实激发了广大读者的爱国热忱。

二、东北沦陷初期的媒介环境和“北满作家群”的崛起

广大民众的抗日救亡热情并没能挡住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践踏,“九一八”事变爆发后仅仅四个多月时间,东北三省相继沦陷。1932年3月1日,伪“满洲国”宣布成立。在日本的高压政治统治下,幸存的媒体只得委曲求全,苟延残喘,发展进入低谷。一段时间以来,时局的骤变和出版界的瘫痪,使各媒体都如履薄冰,同时也令早在事变前活跃在东北文坛的作家们或纷纷逃亡,或搁笔沉默,或积极媚日,经营着所谓“王道文学”;有的索性改换文风,书写着闲情与媚情。自哈尔滨沦陷后,《国际协报》各个副刊的开创者赵惜梦便与曾经活跃在黑龙江文坛的新文学主力作家代表陈凝秋(塞克)、孔罗荪、陈纪滢等因不愿当亡国奴而离开哈尔滨。可以说,在此阶段,整个东北报业的副刊发展均处于低谷时期,曾经繁花锦簇的黑龙江文坛很快陷于枯萎。

在日伪政权粉饰太平的假象之下,充斥报纸副刊的大都是旧武侠小说或太平赞歌,通俗文学开始抢占市场,这无疑给东北沦陷区文学的健康发展带来了压力。但《国际协报》副刊在社长张复生的支持下仍为新文艺留有一席之地,并积极扶植新文学青年,为他们提供实际帮助。“北满作家群”的骨干萧军就曾在自传中提及当时在哈尔滨“像点样的只有一家《国际协报》”。困在旅馆中的萧红也把《国际公园》中的许多文章当作最好的精神食粮。萧军早期的几篇文章如《飘落的樱花》《桃色的线》《孤雏》等都在《国际协报》上发表,其写作生涯的第一笔收入,也是《国际协报》副刊主编裴馨园派人资助他的。可以说,这块“根据地”的保留,为后来的不断扩大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由于日本侵略东北初期忙于军事占领,尚未来得及对“北满”实行全面的文化统制,因此,1932年春,中共满洲省委由沈阳迁至日伪统治相对薄弱并且反日情绪长期高涨的哈尔滨,哈尔滨便成了东北人民抗日反满爱国活动的中心。一些爱国文艺人士受此影響,渐渐组成团体,形成当时所谓的“北满作家群”(即“东北作家群”的雏形),他们以各种文艺形式表达着对日伪统治的不满。

1933年8月6日,由中共地下党成员姜椿芳、罗烽、金剑啸等直接领导的文艺周刊《夜哨》在“新京”(今长春)<大同报》诞生,该周刊由三郎(萧军)负责组稿,为其提供稿件的均是“北满作家群”的骨干。当时,每期<夜哨》稿件都是由萧军集稿后从哈尔滨寄给《大同报》副刊编辑陈华的。《夜哨》的主要撰稿人有悄吟(萧红)、洛虹(罗烽)、巴来(金剑啸)、白朗(刘莉)、星(文光)、权(陈华)、梁倩(杨倩)、三郎(萧军)、黑人(舒群)等。与以往东北新文学作品所不同的是,《夜哨》作品不再局限于对个性解放、婚姻自由的呐喊,而更多的以国家和民族解放为主题,暴露日伪统治的黑暗残暴。但遗憾的是,《夜哨》只维持了四个多月,共出版2l期,便因连载反映抗联生活的小说《路》而引起当局关注,1933年12月24日被勒令停刊。

三、《国际协报》副刊为“北满作家群”铸就的辉煌

《夜哨》停办之后,由于《国际协报》一直以来的进步立场以及该报主要负责人对新文学的支持,加之该报时任副刊编辑白朗(地下党员罗烽的爱人)与“北满作家群”的密切关系,这个团队的创作迅速转移到了《国际协报》副刊。1934年1月18日,《文艺》专刊正式在《国际协报》创办,由白朗全面负责,以《夜哨》原班人马,继续从事反满抗日文学活动。《文艺》发刊词中指出:“文学不能规定目的的,因为有目的的文学,常是失去了文学的价值。但文学学者它不能只是埋首在书斋里构思、设想,起码更应该推开窗户,睁开它的睡眼,和现实亲吻一下。那么可以明了人类在广大的宇宙间怎样的生存着,更可以听见弱者的低吟是怎样在垃圾堆上和阴沟里打滚……”[4]

很显然,这里所抨击的“文学的目的”,主要是针对日伪统治者所提倡的“王道文学”而言。正因为旗帜鲜明,宗旨明确,因此《文艺》和《夜哨》一样,发表了许多进步的文艺作品,这些作品反映了在日伪统治下动乱的农村,被损害遭践踏的人民,描绘了人民的挣扎、反抗和斗争。《文艺》刚一问世,便以鲜明的色彩、犀利的锋芒和清新活泼的面貌获得广大读者的喜爱。

为蒙骗敌人,“夜哨”作家们纷纷更换了笔名,在《国际公园》和《文艺》中发表作品。例如,萧军以“田倪”为笔名在《文艺》上发表了文学评论《一九三四年后全满洲文学上的进路》,小说《一个雨天》、《期待》,诗歌《为谁唱的》、《给夜行者》以及黑龙江最早的电影剧本《弃儿》等;萧红以“田娣”为笔名在《文艺》上发表了小说《患难中》《镀金的学说》等文章;白朗以“弋白”“杜徽”“徽”等笔名发表了《悚栗的光圈》《四年间》《逃亡日记》等文章;金剑啸以“巴来”为笔名发表了小说《云姑的母亲》,诗歌《洪流》《幽灵》《白云飞了》《赠别》等作品;罗烽也用“彭勃”为笔名发表了独幕剧《现在晚了》,中篇小说《星散之群》等文章……《文艺》还吸收了一批新的进步的文学青年,如林珏(达秋)、金人(张君悌)、(梁)山丁、田琅、代生等,从而扩大了作者范围和读者的视野,影响日益深广。

《文艺》中发表的文学作品题材广泛,其中有的通过对个人的烦恼和苦闷生活的描绘表现现实的无奈;有的借助于刻画弱小“动物”的遭遇来表达“人”的悲惨命运;有的通过对家乡壮美河山、美好景物的描绘,衬托当下的苦难生活:有的描写了阶级压迫、底层人民的苦难生活和社会的丑恶,还有的以曲折暗示的笔法表现了抗日救国的激情,揭露了日伪反动统治的残酷。因此,《文艺》具有强烈的左翼倾向,发出了反抗侵略和奴役,揭示阶级压迫的声音,奇迹般的在伪满治下掀起了“一股高压严酷时代下的小有规模的红色左翼文艺潮”。[5]

萧军和萧红发表在《文艺》中的作品,尽管多数在描写自己生活的磨难和坎坷经历,思想上还未走向成熟,但透过他们善良而善感的心灵,却能让人感受到他们用生命贴近着现实,以先觉者的悲凉笔触抒写着生活的艰辛和社会的黑暗。如萧红的《患难中》和萧军的《弃儿》,都深深打动着读者的心扉,让人感受到人世间的悲凉:白朗的《四年间》描写了一个知识女青年在黑暗的社会环境里,由希望到幻灭,再希望到再幻灭的历程,让人切实体会到人生的酸楚:金剑啸在叙事诗《洪流》中大胆地喊出:“强悍的伙伴啊/用骨堆住这洪流/用手——再造个和平的宇宙”。[6]当时,战斗在白山黑水间的抗日战士,都“曾想方设法弄到《国际协报》的文艺副刊,在军营中传看,从中得到精神上的支援和鼓舞。”[7]

正当《文艺》办得轰轰烈烈之时,哈尔滨的局势开始日益恶化,1934年4月,中共满洲省委、满洲团省委遭到日伪破坏,哈尔滨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之中,左翼文化人士的活动引起敌人的注意。因萧红与萧军于1933年10月自费出版的第一部小说散文集《跋涉》引起了很大轰动,这部集子中大部分作品揭露了日伪统治下社会的黑暗,歌颂了人民的觉醒、抗争,引起特务机关怀疑。为躲避迫害,二人便于1934年6月逃离哈尔滨。紧接着舒群避难,罗烽被捕,北满的左翼作家群力量大大削弱。《文艺》周刊只维持到了1934年底,共出版47期。①但是,它却成为东北沦陷区由地下党创办的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副刊。在重重高压之下,《文艺》带着无尽的遗憾离开了读者的视线,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东北左翼文学活动最活跃的时期已就此终止,意味着日伪统治在东北已经无孔不入,愈加严酷。

走出东北的“北满作家群”开始汇入全国的抗日救亡洪流中,并带着国恨家仇最先用自己的笔勾勒出了东北民众在日本侵略者统治下遭受的种种磨难。他们凭借浓烈的爱国热情,凭借着辛勤的劳动,以强烈的抗日救亡意识遥祭关外失去的国土,书写着东北人民对日本侵略者和敌伪统治的仇恨与反抗,同时抒发着他们光复国土的企盼和割舍不断的乡愁,并进而争得了冠以“东北”这一故土、家园标记的“东北作家群”的称号,成为抗战文艺队伍中最有生命力的一支劲旅。

可以说,《国际协报》副刊在东北沦陷初期秉承着一贯激越的爱国情怀、深重的忧患意识,在日本侵略者构筑的“但恐须臾间,魂气随风飘”的恐怖藩篱中,仍冒着巨大风险悉心扶植热血左翼作家,从而成为东北现代文学生产的重要园地和重要传播媒介。其后,从这一母体成熟分离的这个群体依然传承了这一衣钵,带着被侵略被奴役的痛苦,带着由痛苦转化而成的动力,将爱国精神和忧患意识的种子播撒到了关内,并在中国现代史上留下了更深的印记。

参考文献:

[1]哈尔滨报业志·哈尔滨市志-报业广播电视[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4. 23.

[2]徐铸成.我参与创办大光报的经历[J].武汉文史资料,1996(3).

[3]楚圖南与吉林省立第六中学.哈尔滨革命旧地史话[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1.88.

[4]文学的使命.文艺专刊(第一期)[N].国际协报·文艺周刊.1934-01-18.

[5]王秋萤编.满洲新文学史料[M].长春:开明图书公司,1944.2.

[6]文艺专刊(第二十期)[N].国际协报,1934-06-21.

[7]罗烽.忆在哈尔滨从事反日斗争[M].哈尔滨:哈尔滨文史资料(第七辑),1985.141.

注释:

①张毓茂主编.东北现代文学大系[M].第44页中记载的“《文艺》周刊共出48期”表述有误.

【作者简介】王翠荣,博士,浙江万里学院文化与传播学院教授。孙峰,现为自由职业者。

【基金项目】本文为2017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七七事变前东北新闻界对日本新闻侵略的抵制研究”阶段成果(项目编号:17BXW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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